第7章 ☆、好女沐浴

臨月山上生着好大一片的竹林,更有一小片稀有的紫竹林。禾月小居便被玄容建在了那個位置。一條蜿蜒而下的山泉,恰好路過這裏,亦被導引進來,弄成了一個有着天然流水系統的荷塘。二層樓房,裝點雅致,一如主人的簡單微妙,細沙青石,雕紋木廊,每一處無不在說明建設者的極致用心。

豆芽菜坐在橋邊,兩條細瘦的小腿兒叉在豎欄兩邊,晃晃悠悠的蕩悠着。她瞪着大眼睛環視這裏,蓮池竹橋,竹林清風,月色清澈,鮮少有人煙打擾,她是真心喜歡這裏。

随着小豆芽菜的目光,體內的蘇弟兒也得以瞥了一眼山之峰上的雲心山莊。從踏進這裏的第一步開始,蘇弟兒就幾乎被自己心中翻湧而出的惡毒怨恨而驚懼到。

而另一個蘇弟兒心境心情,卻是截然相反的狀态。

她患得患失着,下意識的,總想切切實實地攀住些什麽,卻總是覺得心裏始終空落落的。

以後,她就要住在這裏了,和那個給她做好吃的的怪人?

他會打她嗎?會叫她做根本做不完的苦活兒嗎?會……一直給她做好吃的嗎?

“咕嚕”一聲呻S吟從小豆芽菜的肚子中傳出來,天已經半黑了,豆芽菜摸摸她已經餓了的肚子,起身進樓去找玄容先生——原是她自己還未回過味來,那個能夠填補她安全感的人早已從天而降,悄默無聲地擔任起了為她保駕護航的責任。

蘇弟兒的房間被安排到了二層樓之上的小閣樓,原本這裏是用來放玄容的一些雜物,平日裏他本就要雲游四方,呆在這禾月小居的時間有限,上來整理這個小閣樓的時間更是少之又少,久而久之積了很厚的一層灰,打掃起來還真是一個大工程。

實際上,他也可以選擇讓豆芽菜先将就一晚,第二天再慢慢收拾,但是出于一種偏執的心态,他希望蘇弟兒能夠在她來到禾月小居的一開始,就是一個不一樣的新開始。

聽到身後傳來蹬樓梯的咚咚咚的聲音,玄容會心一笑,便知道是她上來了。

細瘦的小身板停在樓梯口,擋住了光源,在玄容的背上形成她竹竿兒頂雞窩的黑影,也不說話,就是定定地站在哪裏,看着玄容用他的兩個裝着舊衣的大木箱拼出來一個臨時的睡床。

“餓了吧?晚上想吃什麽?”玄容抹抹頭上的汗,準備把他秋天蓋的被褥先給蘇弟兒用。

玄容站直了身體,腦袋與屋頂只有三個拳頭的距離,他叉着腰轉了一圈,查看自己的勞動成果。房間裏沉默了良久,才聽到一聲回應,極度的生硬:“包子。”

終于逼她開口說了第一句話,玄容很為這一大進步高興,走過去,伸手徑直□□了那雞窩頭,帶着笑意,咂咂嘴吧,逗弄很不情願的蘇弟兒:“想吃包子,那你就要答應我一件事。”

豆芽菜剜了他一眼,撅起了嘴巴,果然不是好人,用包子要挾她,那她不就得什麽都答應了!

玄容似乎會讀心術一般,一手溫柔地揉着豆芽菜的亂發說道:“既然我将你從王侯府中帶了出來,你今後的榮辱富貴、貧賤落寞就都和我息息相關,我也該管教你。女兒家當守着清貴高雅,即使家道中落,即使颠沛流離,也要讓自己最起碼的幹幹淨淨,省得他人笑話。”

“不幹淨才好,看不到臉,像怪物一樣。”蘇弟兒悶悶地回道,擡腳踢了一下旁邊的樓梯豎欄,當啷一聲。

玄容無視豆芽菜的暴力行徑,蹲下身來,與蘇弟兒細細平視,便發現了那雙異常明亮的眼睛,如世上最明亮的黑曜石一般珍貴。他對蘇弟兒說:“弟兒,你不是怪物,這是你跟我來到這裏,要知道的第一件事情。你是世界上唯一的蘇弟兒,我最珍貴的弟兒。”

豆芽菜歪着頭看玄容,雙手負在身後扭抓着,眼睛霧蒙蒙的,泛着些不自知的委屈,輪廓眉眼裏依稀透着一股惹人憐愛的媚氣。

玄容笑了起來,兩手一托便将蘇弟兒抱起來朝樓下走去,“弟兒乖,洗幹淨了,就給你這個小傻子吃大包子。”

“吃十個!”聽到吃就可以忘記所有,蘇弟兒揚起兩條小胳膊,脆聲宣布。

玄容被吓了一下,蘇弟兒那泥垢橫生的臉上表情凝重,不像是開玩笑。能怎麽辦,玄容想着,那就把包子的尺寸縮小一點吧。她這個狂吃猛造的進食方式,恐怕也不是一朝一夕能矯正過來的了。

燒好熱水的功夫,連帶蒸包子的面也發好,玄容也累得一身汗濕。

他看了看豆芽菜那一身漆黑得發亮的皮,還是決定他先洗。走到屏風後,說道:“我先泡一下,弟兒先等等,樓下還燒着你那鍋的熱水呢。”

蘇弟兒樂不得推遲,乖巧地點點頭,坐在屏風前換衣坐的板凳上,聽屏風後玄容那邊傳來嘩啦啦的水聲,不由得開始擺弄自己的手指,對于洗澡,實在還是有些緊張的情緒在。

玄容果真很快就出來,下樓又給蘇弟兒添了一桶熱水。

玄容的浴桶很深,蘇弟兒瘦小,站在裏面,正好留了個小肩膀和腦袋,兩只小爪子攀在浴桶的邊緣,倒像是下鍋煮了的小羊羔,很是無助加迷茫。

“還怕嗎?”玄容問她。

蘇弟兒點點頭,誠實得很。

“那,我幫你洗?”玄容也有些為難了,抱養回來個小姑娘還真不容易。

蘇弟兒強烈地搖頭,一彎身,整個人都沒進了水中,提防地看着玄容。

玄容勉強一笑,應蘇弟兒要求,他就在外面等她,于是,便換他坐在那小板凳上。

一雙黑溜溜的眼睛浮出了水面,浴桶裏本還清澈的水已經被蘇弟兒污染,變成了渾濁的黃褐色。蘇弟兒聳動着小鼻子,像個小動物一樣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道。

屏風那一邊的玄容似是知道蘇弟兒的舉動,誠懇地揶揄她:“還以為你真的已經嗅覺失靈了!”

蘇弟兒也不禁本能地羞愧,發狠瞪了眼屏風,開始搓洗自己身上經年累月的“家當”,過了一會兒她似是也被自己震驚了一般,朝屏風喊道:“在嗎?”

“在啊。”玄容及時應她。

“給我皂角。”蘇弟兒又說。

玄容的手便越過屏風,手掌上的皂角被立即取走。

過了一會兒,又聽她喊他:“給我糙布巾。”

“別太用力。”玄容叮囑她,把糙布巾送到另一邊。

“你還在嗎?”蘇弟兒。

“嗯~”玄容。

“我洗好了。”蘇弟兒難得怯怯的聲音。

玄容想到她想要什麽,早就給她準備好,将腿上的衣物遞了過去:“這些是我穿小了的衣服,什麽時候再下山采購,再給你添幾身新衣服吧。”

又是好一陣兒窸窸窣窣的聲音,蘇弟兒從屏風後面走出來。此時已經冷月高挂,她穿着玄容的男兒裝,很是寬松,臉上的焦灼黑斑已經盡數褪去,濕漉漉的發柔順得服帖在臉頰兩側,長期的勞作已将她本該白皙的皮膚呈現病态的蠟黃,瘦弱的身體完全就是一副看着就慎人的骷髅架子,只有那雙含着水的多情眼眸。

“現在知道為什麽王侯爺會花那麽一大筆冤枉錢把你買回去了。”玄容打量過後,再次揶揄她。“弟兒在這裏将養一段時間,夜裏的模樣,也還是可以騙騙人的。”

蘇弟兒的臉頰上飛上了兩抹紅暈,悶氣狠狠踩了下腳下的地板,低垂着頭不敢說話。不過這個和馬匹做了多年鄰居的動物派,可絕不是因着女兒家的羞澀矜持。

這不,她張開了雙臂,攔住了玄容繼續深入浴室的腳步,以一種視死如歸的決絕氣勢。

“怎麽了?”玄容好笑彎起手指婆娑她發燙的臉頰。

“這……”豆芽菜只是不想再讓第二人看到她那一桶洗澡水,畢竟沒有女兒家的羞澀矜持,她還有着人類最基本的尊嚴不是。實際上,這件事上兩個蘇弟兒的看法第一次達成了一致。“那個,那個洗澡水我自己倒。”

“依你。那你路過廚房的時候,提醒我不要看你的水桶。”玄容心下了然,忍住笑意,一挑眉,已經轉過身朝樓下走去,淡淡的聲音傳來:“髒水記得倒在房後的茅房裏,會自動排到山下,院子裏的植物都是珍貴草本。”

“哼!”豆芽菜覺得自己受到了羞辱,拉起袖子,叉着腰,朝玄容的背影又一跺腳。

無奈玄容這個也算得上潔癖的人,苦心忍耐了邋遢到骨灰級的蘇弟兒那麽久,還招來了怨恨。

玄容站到案板前,皺着眉苦惱,要怎麽才能包出來美味又夠迷你小巧的包子。

玄容也偷偷嘆氣,看來這個他抱養回來的小狗崽子,可不是什麽好養活的主兒啊。

當下。

這個實在不好養活的主兒,在吃掉最後一個大拇指哥兒大小的包子後,沮喪地垂下了肩膀,無比惆悵地嘆息——為什麽包子要這麽美味誘人,還要死的可以包成這麽小只的!

玄容一旁教育蘇弟兒,說道:“你從前就是饑一頓飽一頓,脾胃已經受了傷,不可以再繼續進食無度。真的出了毛病,就只能給你天天清粥小菜地養着,到時你只會更難過。”

蘇弟兒沒應聲兒,抓抓耳朵,心虛自己确實時常有些胃痛,然後低頭掩飾着打了個大哈欠。

“去睡覺吧,這些天跟着我趕路肯定累了。”玄容推了推蘇弟兒已經開始犯迷糊的小身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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