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離家歸來

禾月小居的門前種了幾棵桃樹,已有五六年的樹齡,幾乎與禾月小居同歲,都是玄容初到這裏的傑作。

秋天的時候這桃子樹上結了三十七顆桃子,不多不少,傻狗蘇每天都要來數一遍。桃子鮮嫩欲滴,傻狗蘇垂涎已久,可惜自己不夠高,使勁墊腳還是差了一截手臂的距離,無奈作罷,只好等玄容先生一個月後回來時再幫與她摘下。

可是桃子一個一個熟透,到腐爛墜落,一個月又一個月,傻狗蘇差點以為自己是入了仙山,自己在山上的一天等于凡間的一年。

可等到來年春天又一次開滿了滿枝頭的嬌豔桃花,玄容先生還是沒有回來,傻狗蘇漸漸的不再氣他害自己沒有吃到桃子了,她生氣的是,玄容先生是一個不守時的人,罪大惡極,惡劣至極,而那個時候的傻狗蘇,已經是另一個蘇弟兒了。

而就是桃花開滿,春風熹微的時候,玄容回來了。

傻狗蘇坐在門前的小板凳上,正彎身把整個頭埋在兩S腿S之S間,手裏捏着小木杆兒戳弄一只無辜的蚯蚓。紛紛揚揚的花瓣在微風輕微的搖晃下,便下了雪般地散落,傻狗蘇的背上已經落了一層。

不過她太過認真,場景太過安靜,以至于玄容站到了她面前,她還沒有發現——他回來了。

“為什麽一定要把它戳成爛泥?這樣不殘忍嗎?”聲音從頭頂傳來,不陌生,卻是讓傻狗蘇出奇的驚恐。

傻狗蘇幾乎是從小板凳上彈坐起來的,一雙溜圓的黑眼仁唰唰唰地射向了面前的玄容先生,面部表情也經歷了一連串的跌但起伏:

驚恐,疑惑,驚訝,小小的傷心,到巨大的悲痛,然後是最後的……狂怒。

傻狗蘇之狂怒。

也是,哪有人說好一個月回來,卻離家半年,回來還跟着沒事兒人似的!

既沒缺胳膊也沒斷腿兒,怎麽還可以這麽晚回來!

脫離了饑餓與勞作的環境,半年的時間,傻狗蘇已經從豆芽菜的身高,長到了玄容胸口以下的高度,只是個子抽的很快,身上的肉卻依舊沒有多少,穿着衣服一直在身上晃裏晃蕩的。

“你!——”傻狗蘇發作了,兩只拳頭用力地捏在胸前,跺着一只腳在身前,瘋子般地突然大叫,與他對峙起來。

玄容先生也是心裏有愧,無奈蘇弟兒的狗脾氣還沒能徹底馴服,只得委婉化解,和顏悅色地招呼傻狗蘇:“過來給我看看,你長高了不少。”

“你敢!——”傻狗蘇嚴陣以待,又一次發出了一聲聲嘶力竭的嚎叫。

那狂傲不羁的架勢,或許她真正想喊的是:你怎麽還敢回來!

而玄容覺得,這孩子應該是半年沒與人說話,語言功能又一次退化了。他解開身後的包裹,從裏面拿出特意給傻狗蘇賣的小玩意兒,然後他抓着那個穿着紅色絲緞的布娃娃送到了傻狗蘇的面前。

傻狗蘇看着那漂亮的布娃娃,如果她還是半個月前的蘇弟兒,玄容使出這招兒,她應該就會立馬被降服。

蘇弟兒毅然決然地伸手打落了玄容手中的“賠罪禮物”。吼道:“我不稀罕!”

吼完,似乎還不解氣,彎下S身,混着泥巴把方才的那可憐的蚯蚓碎石團成了一個臨時炸彈,然後配合着惡狠狠的表情,打在玄容風塵仆仆的衣擺上。

“弟兒。”玄容無奈地低聲喚道。

可惜蘇弟兒根本不聽,繼續吼道:“你已經不可以回來了,這裏被我占領了。”

好吧,傻狗蘇決定占山為王,将玄容淨身出戶。

玄容只好繼續無奈,跟着蘇弟兒身後,看她噠噠噠地跑上樓,然後窗戶裏便開始往下扔自己的衣服、鞋子、毛巾、書畫珍玩……漫天飛揚,場景很是慘烈。

玄容趕緊去搶救自己的書畫,然後抱着它們回到自己的房間——果然,她是不會真的聽話注意整潔的。

“蘇弟兒,你夠了沒!”玄容把自己的書籍王往書桌上一拍,問道。

顯然,玄容還是不知道,化悲憤為力量這句話的真髓。

蘇弟兒盯着玄容的雙眼,氣勢不弱于他。她徑直走到玄容的跟前,然後拎起一本珍藏收藏,“刺啦”撕開,然後塞到了嘴裏,咀嚼,吞咽。

“吐出來!”玄容冷臉喝令,他覺得這一次蘇弟兒真的做得過分了。

蘇弟兒無視,繼續嚣張地……吃書。

君子動口不動手,可惜玄容不打算再君子下去。伸手搶走蘇弟兒手中的書,他的力氣可以掄得動一條成年水蚺,自然不是蘇弟兒能敵過的。

蘇弟兒想去繼續破壞別的書,都一一被玄容輕松奪走,破壞失敗,她瞪圓了眼睛沉默冷對玄容,玄容轉身離開。

委屈終于無法按捺,蘇弟兒一跳,騎到了玄容的背上,就掄圓了拳頭開打。

玄容實在不耐煩她這般鬧人,腰上一使力,将蘇弟兒壓在了牆上,騰出一只手來打她的屁股,待他回身正面面向她,才看見那崩潰決堤的淚水,已經布滿了她那如惡魔一般醜陋的臉。

然後,玄容舉起雙手投降了,低聲說道:“心裏不舒服,你可以沖我來,放過那些珍藏。”

蘇弟兒沒有再打人,她緊緊抱住玄容的頸項,哽咽道:“你回來的太晚了,她已經,她已經……”自S殺了,那個傻孩子,在一個夜雨沒能挨過積壓在心裏的黑暗和恐懼,将自己溺死在浴盆裏,選擇了這樣懦弱的方式,回絕了那些無奈的痛苦。

“她?你在說誰?家裏進來人了嗎?”玄容抱起蘇弟兒,一手輕柔地在她的背後撫順安慰,聽她抽噎着說。

這一回的人生走向,與蘇弟兒預想的完全不一樣,她甚至已經感受到命運裏滲透着的惡意。

雖然她早有預感,原本的小蘇弟兒會因為她的魂穿而受到影響,可沒想到命運竟會給她安排這樣的下場,在小蘇弟兒走後她獨自一人守着禾月小居,繼續等待玄容的日子裏,愧疚和自我厭惡每日籠罩着她,她甚至不知道如何給她一個葬禮。

她想着小蘇弟兒的戰戰兢兢。

“家裏跑進來蛇,吓得我兩天沒敢下床,餓得腦袋發昏,院子裏的桃子想吃也夠不到,想燒水洗澡,在樓梯上摔倒,熱水燙得整條腿上都是水泡,夜裏打雷下雨也沒有你,做惡夢都是你被那些騎在馬上的人砍了腦袋,到處都是血……”蘇弟兒的眼淚斷了線一般,想着死去的蘇弟兒胡言亂語着。“沒有你,弟兒什麽什麽都不對勁了!還不如死掉了好!”

玄容摸摸枕在自己頸間的小腦袋,滿是溺愛,側頭輕輕吻了吻:“那怎麽還想着尋短見了呢?”

傻狗蘇兀自流着淚,情緒也平靜下來,只得站在小蘇弟兒的立場,繼續回答他:“有的時候弟兒以為你死了,我一個人活在這世上也太辛苦了,想去見你……想着,死了就能和先生在一個地方了,我也就不那麽害怕你也會不要我,要賣了我了……”

“小傻子!”玄容罵她一句,心中卻滿是後怕。再用腦袋蹭蹭她,發現這小傻子發完了脾氣,已經在他的懷裏,伴着不自覺的抽噎睡着了。

抱着她走到床邊,才想把她放到床上好好睡着,那小傻子就皺起了眉頭,一副極不安穩的模樣。只好放着一大堆淩亂,和衣陪她一起躺下,拍着她入眠。

天色半黑的時候,蘇弟兒才幽幽轉醒,怕是這些日子精神也緊張得過了頭兒,很是疲勞竟在玄容的懷裏睡得異常安穩。才睜眼,便與玄容溫柔而有些疲憊的月牙兒眸子對上,想起之前自己的失态胡鬧,面上羞窘,拿額頭抵了他的胸口,在腦子裏措辭,想着怎的圓過這件事情。

小蘇弟兒死得不值,她比誰都清楚,甚至死後除了她一人知曉外,連個多餘為她悲傷的人都沒有。既然小蘇弟兒把她的皮囊身子給了她,她可憐她也愧疚她,所以就算是為了小蘇弟兒,這一世她也要為了她活出個樣子來,況且前生枉死,同來的還有這諸多的遺憾和恨。

而做好這一切的開端,便是修繕她與玄容的關系。

與公與私,他是她最親的人,他也是她唯一能指望的人,她需要他拉她一把。

而小蘇弟兒正如前生的自己,本可以做得很好卻總是因為一些莫須有的原由吃大大的啞巴虧。這身體再過幾個月也有一十有二了,放到平常的姑娘家可能這時候連婚配的姻親都找好了的。可為人處世,待人接物,當真是連五歲孩童都不如。

她明眼看着,從前小蘇弟兒言語沖撞,行為魯莽,卻從不自覺也會傷到先生的熱心。他嘴上不說,可心裏總是會留下隔閡。不然前一世的玄容,也不會在把她送進雲心山莊後,就獨身一人離去雲游。

玄容想着,蘇弟兒怕是還得和他僵着委屈會兒,才想溫言安撫她幾句,卻見懷中的蘇弟兒爬了起來,赤腳爬下床,站在他跟前,直直跪了下去,兩只已然開始褪下黑斑的纖細小手雙雙舉到了頭頂。

“你這是做什麽呢?”玄容皺着眉,被蘇弟兒突然這一出搞得有些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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