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棍棒教育
“你這是做什麽呢?”玄容皺着眉,被蘇弟兒突然這一出搞得有些糊塗。
“請先生責罰。”蘇弟兒又把雙手往玄容的跟前送了送。
“你何錯之有?”玄容在榻上坐正身體,溫聲問道。
蘇弟兒把頭低了下去,輕聲回道:“先生離家數月,弟兒這月餘便在山上靜思,閑來也讀一讀先生的書籍經綸,人雲,拈花一笑間參悟禪理,弟兒也想通了很多道理。”
玄容質疑,問道:“哦?”
蘇弟兒誠懇道:“弟兒從前太過不懂事,不該作踐自己,自暴自棄,失了身份風儀。”
玄容盤膝坐在榻上,恍若望天一般,目光透過床紗,靜靜地出了神。房間裏安靜地針落可聞,蘇弟兒不敢擡頭看他,又怕自己表現得太過反常,被他看出端倪。
蘇弟兒保持這樣跪立擡手的姿勢,約有一刻鐘的時間,才聽頭上那位淡淡地追問了她一句:“還有呢?”
這一次蘇弟兒擡起了頭,望着玄容的雙眼,等他那深不可測的目光與她相對時,才篤定地說道:“弟兒不該忘了家仇國恨,不該忍辱偷生,不該……”不該耽于一己私情,沒了自己,卻白白糊塗了自己的一生。
玄容盯着蘇弟兒的眼睛,那裏面的黑似乎濃重了許些。他悠悠說道:“書房架子邊上,我挂了一根藤杖。”
“是,先生。”蘇弟兒點點頭,站起身來,去書房取來了那藤杖,交到玄容的手中,複又跪了下來,将雙手送了上去。
玄容嗤笑,搖搖頭,說道:“你這手,将來要學習寫字,以及琴棋書畫,現在被我打壞了可怎麽辦?”
“那?”蘇弟兒心下歡喜,歡喜玄容動了栽培她的心思,但面上仍繃着沉重之情。
“你站起來,背對着我,把褲子拉起來。”玄容語調慢慢,一句一句吩咐着她。
蘇弟兒應着他一一照做,露出了小腿,只等第一杖抽下來,便疼出了一腦門的冷汗。
“今日我打你三下,一是罰你淪落奴籍,令祖輩蒙羞;二是罰你作踐自己,不愛惜父母發膚;三是罰你随遇而安,差點混賬糊塗地沒了。”玄容抽滿三杖,才将高舉的手放下。
蘇弟兒渾身打着顫兒,回眸虛弱道:“先生,還有一下……”
“什麽?”玄容伸出手臂,輕輕一拉,便将她那一把硌人的骨頭撈進了懷中,将她一人仍在山上半年,竟又全數瘦了回去,玄容也知道是自己狠心過了。
此時的房間已經十分昏暗,借着銀白月色,蘇弟兒白淨卻摻了半分病态羸弱的面上,布滿了冷汗,玄容甚至分辨得出她此時已經雙眼濕潤,紅了眼眶。
然後他聽那小小的一只,細細喘息,虛弱說道:“還有一下,是弟兒欠,欠先生的……”然後把臉埋進他的胸口,隐隐啜泣了起來。
蘇弟兒當真控制不住淚意,雖然痛在皮肉上,可心裏卻是溢滿了的酸澀幸福。重活一世,才明白,還有人能管着你,能揮着藤杖抽你,教訓你,竟是那麽的幸運。
今日的蘇弟兒讓玄容震撼不小,他看着懷裏的小孩,又愣住了許久,才釋懷微笑,擡手輕輕在那小豆芽菜的小屁S股上拍了那麽一下。“真怕你這一輩子就只認得包子呢?”
蘇弟兒抱住玄容的腰再不肯起來,連日來積壓的情緒一股腦都在此時借機冒了出來。
玄容好笑推了推霸住自己腰身的小傻子,溫言道:“既然有心要振作自己,首先,你就要知道一件事情,你已将近十二的年紀,弟兒。”
聞言,蘇弟兒一愣,驚得馬上坐直了身體,收住眼淚,規規矩矩地跪坐在玄容身前,再不好意思這般耍賴。“弟兒,弟兒知道了。”
“所以呢?”玄容挑眉問她,耐心的模樣像引導三歲稚童。
“所,所以……”蘇弟兒低頭,兩只小手擰巴自己身上的衣料,說道:“弟兒與先生,是男女有別。弟兒不該再如孩子般,纏着您……”說到這裏,蘇弟兒不禁想起之前已經記不清多少次在原主小蘇弟兒的帶領下,半夜偷偷鑽進人家玄容的被窩。
“我雖不會用棍棒教養你,但也不想讓你活在糖罐裏,永遠也長不大,你可知道?”玄容溫柔地摸摸蘇弟兒低垂下來的腦袋。
“弟兒明白先生苦心。”可恨蘇弟兒雖然上一世活過的年頭加起來,足以是此時玄容年紀的二倍,可依舊被他教育地服服帖帖的。
聞言玄容欣慰地點點頭,正欲站起來朝樓下走去。“家裏的外傷藥沒有了,我去給你借一下。”
蘇弟兒錯開腿上的傷痕,跪立起身子,追問道:“先生,天色已經這麽晚了,您去哪裏借藥啊?弟兒的腿放上一晚上不打緊的。”
“我與雲心山莊的莊主頗有些交情,你且在這裏稍等一時半刻。”玄容回道。
“朗無心?”待到蘇弟兒反應過來,這名字已經脫口而出。
玄容頓住腳步,回頭望向蘇弟兒,即便朗無心的美名足以讓在王侯府裏的蘇弟兒也聽聞過,可她方才念到這個名字時帶出來非同尋常的情緒?
玄容壓下心中疑惑,問道:“怎麽弟兒也聽過這天下第一男子的名號?”
蘇弟兒點點頭,強作鎮定回道:“嗯,從前在王侯府裏,也聽府裏的娘子婆婆們閑暇提過。”
“你若不那麽跳脫頑皮,改日我也可以帶你去他莊裏玩。”初春夜裏寒涼,玄容為自己披了件白色狐裘,他站在月光下對着蘇弟兒溫文含笑,襯得他更為超凡脫俗。
蘇弟兒嗤笑,明白這句問話帶着考驗,露出些天真活潑,折中回道:“出去玩自然是好的,只怕是要做滿了先生留下來的功課吧?”
玄容笑笑,沒再說話,下了樓梯。
刻有龍虎浮雕的石桌上放着一白陶炭盆,銅架上是肉香四溢的烤肉,中間端着青銅小皿正煨着兩壺清酒。朗無心的面前則是一頭已被肢解了腿的雄鹿死屍,倨傲少年手中的骨刀正輕快地剝皮、片肉,姿态手法如畫家作畫一般,冰冷自若。
他放下手中的骨刀,從主位上站了起來,走到廳堂中央,若明若暗的門廳處閃身出一抹白色,玄容擺擺手,幹脆利落地說道:“坐。”
朗無心不語,見來者坐到了主客位上,沒有回到原位,反身站到桌前,繼續肢解那一頭雄鹿。
“你知道我那禾月小居裏,半年來多養了個小姑娘。”玄容淡淡道。
朗無心将烤好的鹿肉盛在碟子中,又倒了清酒,轉身端給玄容,回道:“你的事情,怎會不知。”
玄容點點頭,“她受了些皮肉傷,借你些金創藥。”
“拿便是。”朗無心點點頭,守候在暗中的鬼面影衛俄頃便将玄容所需之物放到了門廳。
“你之前可認識這個孩子?”玄容将酒杯送到唇邊,慢慢啜飲。
朗無心狐疑回頭,問道:“她叫什麽名字?”
“蘇弟兒。”玄容回他,端着自己的酒杯朝那少年的背影走去。
“蘇弟兒!?”朗無心已有些驚訝,回頭看來玄容,站在自己的身後,淡然在在的模樣,也放松下來,搖頭回道:“之前只從你哪裏聽說過,從未有機會見過。”
玄容笑了笑,打趣他:“那麽驚訝做什麽?”然後将酒杯遞到了朗無心的唇邊。
朗無心聳聳肩膀,借着玄容的手将他送來的酒水飲下,又是搖着頭,回他:“外面的風言流語都說是我朗無心殘酷無情,可我總感覺你是比我還要狠絕的人。”
玄容将手放到了朗無心的腰上,耳語般低聲問了句:“還疼嗎?”
那少年聞言,竟紅了耳根,閃出另一少年的作弄,不自覺翻了下白眼:“別逗我好嗎?”
玄容不鹹不淡的笑了兩聲,才說:“過幾天我要入宮一趟,我那裏的小姑娘你幫忙照看下。”說完又像是自語般低聲笑道:“之前沒覺得能把她養活,偏偏死了一回般的,突然開了竅……”
那真真死了一回的蘇弟兒還兀自悔過着自己的魯莽大意,她早知道玄容絕非凡弊,言語間稍有不慎就會被他看出自己的實質不同,可惜無論前生今世她都與他交集太深,以至于在他面前膨脹了自信,也松懈了防備。
現在再在他面前裝回從前小蘇弟兒的無知天真已經太晚,她只得中和前後,本質上是個成年人,就要在他面前僞裝成本質上的小孩子,把歲月沉澱的成熟穩重扮演成刻意為之、故作老成。
蘇弟兒解了背在身後的白面桃花,對着面具嘟囔了一句:“光有你還是不夠的,還真累。”
“什麽累了?”頭頂傳來玄容的聲音,蘇弟兒想事情太專注,竟沒發現他已經回來了。
蘇弟兒搖搖頭,回道:“弟兒不累,等下自己揉揉雙腿就好了。”
玄容坐下來,欲想給蘇弟兒上藥,回道:“小傻子,又沒叫你一直在這裏跪着。”
蘇弟兒見玄容動作,忙“啊啊”兩聲,特意留着三分從前的跳脫,将自己的腿從玄容的膝上收回,繼續特意慌亂地說道:“先生您方才也說了,讓弟兒自己回閣樓上藥吧。”
“也好。”玄容将藥瓶遞給了她,又看她撐着牆壁,艱難地爬上了閣樓,心裏着盤衡的疑惑。
三天後,玄容布置了一堆的作業,告訴蘇弟兒自己要出門辦事,時間不定,要她一個人在這裏好生養傷靜修。并與雲心山莊的朗無心約定好,這段期間會來這裏特意照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