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遲遲歸來
直到到了地方,兩人放棄魚竿,朗無心被蘇弟兒永遠也長不大的孩子氣傳染,直接挽起了褲腿裙擺,脫鞋赤腳下水。
連累得一池塘的肥魚遭了秧,只是兩人玩得忘形,無所顧忌地大笑,恐怕遠在山上的玄容都聽得見。
然後,夢中的回憶被篡改。
之後應該出現的水蚺沒了蹤影。還有他們的第一次接吻,都被意外取代。遠處的山群冒出了濃濃黑煙,大地開始震顫。
“火山爆發了。”夢境中,蘇弟兒聽朗無心這樣對她說。
一轉眼的時間,騰騰燃燒的岩漿從山上蔓延過來,大火在周圍的樹叢升起。蘇弟兒吓得挂到他的身上,嚷道:“怎麽辦?怎麽辦?先生還一個人在家裏呢!”
“你別怕,我帶你回去找他。”朗無心背起蘇弟兒,腳尖輕點,躍身到了層層疊疊的樹尖之上,飛快地前進。
蘇弟兒抱住朗無心的肩膀,她感覺熱浪已經蔓延到她的身體,跟着岩漿燃燒了起來,于是害怕地嗚嗚哭了起來,哭叫道:“嗚嗚嗚,我不要死,不要先生死,不要無心哥哥死……”
朗無心的速度很快,皺着眉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安慰她,可是蘇弟兒只是一直哭一直哭,哭到感覺嗓子疼痛,喑啞的聲音說道:“給我水,我想喝水……”
然後朗無心與她漂浮了起來,周圍都是熱騰騰的水。水中,朗無心抱緊了蘇弟兒,吻上她的唇,清涼的水被渡了過來,蘇弟兒大腦只剩下心悸的空白,和那夜在溫泉時朗無心赤S裸的身體。
蘇弟兒才擡起頭來,慢慢睜開雙眼。
雨妾那滿是不可置信的面容進入蘇弟兒的雙眼,小婢女為她端來了水,正小心地端在蘇弟兒的嘴邊,一點一點喂了下去。
蘇弟兒找回些現實中的平衡感,身體不再像是漂浮在空中的,屋內日光明亮,摸了摸臉上的白面桃花,慶幸還好它在。
雨妾的手溫柔地拂過蘇弟兒的頭發,輕聲說道:“怎麽辦呢?奴家的病才好,妹妹就病倒了。”
蘇弟兒擡手,握住雨妾柔軟的手,虛弱的身體讓她不想再多說話。
雨妾用力反握,似是考慮了很久,問她:“方才你做了噩夢,一直在叫:無心哥哥……”
無端的,心中便是沉沉一頓,蘇弟兒徒張了張嘴。
這時,門外兩道熟悉的聲音越來越近。
“她還可以在我莊上多修養幾日,這裏藥材齊全,還有婢子伺候。”是朗無心。
“我帶她回去吧,風寒病我還是能照顧她的,已經在你這裏打攪地夠久了。”是玄容。
“吱呀”一聲,玄容推門進來,身後是朗無心,一個茶白金紋儒雅書生,與一個玄青戎裝冷漠少年。
雨妾放開蘇弟兒的手,站起身來,退到一旁,沉默地低下了頭。
“先生。”蘇弟兒眼見玄容急急朝自己走來,這一聲叫得,已帶上了細微的哭腔。
玄容徑直坐到了蘇弟兒的床邊,握住了蘇弟兒那已經戴上了黑絲手套的小手。問道:“我帶你回家,有要收拾的東西嗎?”
蘇弟兒哽咽了兩聲,再說話已帶上了撒嬌的意味:“可再不要丢下弟兒那麽久了。”
玄容也淺淺笑了,揉了揉蘇弟兒一頭蓬亂的頭發。拉蘇弟兒坐起身來,讓她伏在自己的懷裏。
朗無心面無表情,接過婢女手中的藥碗,給玄容遞了過去。
玄容感謝地點點頭,然後也不怕人詫異,放下了床帳,明明白白地将他和蘇弟兒隔在衆人視線之外。整個房間都安靜了下來,氣氛莫名的凝重。
只聽那床帳後的昏暗中,他柔聲訓斥道:“也不知你在這裏給我闖了多少禍,等你病好了再給你一一盤算。”
蘇弟兒順從地靠着,任由玄容拿下她臉上的面具,他是這世上唯一一個,她不懼怕被看到面具下真實的人,白天那如邪魔般醜陋模樣,然後喝下玄容送過來的那已經加了山楂冰糖的湯藥,抽空要求道,模樣還有些被驕縱的小霸道:“先生,給我做包子和竹筍魚湯吃!”
玄容瞪了她一眼,她也不怕,苦得皺起整張臉,仍靠在玄容的頸窩咯咯笑着。
一碗藥嘻嘻哈哈地喂完,玄容盯着蘇弟兒那燒焦而扭曲的面容,沒有丁點兒的不适,捏了捏那鼻尖。蘇弟兒也孩子氣地點了點玄容的鼻尖,嗔怪他說:“先生,你竟瘦了好些。”
“嗯,急着回來,路上颠簸。”說着,玄容重新幫蘇弟兒把白面桃花戴好。
托着蘇弟兒靠在自己的腰上,站起身來,将床帳重新挂好,也不理會這一屋子人不甚自然的神色,坐到床邊,将蘇弟兒背到背上。又朝朗無心說道:“待弟兒病好了,再來與朗莊主一聚。”
朗無心拱手回禮,說道:“那就恭候先生和……蘇姑娘。”
雨妾提了一個包袱過來,朝玄容盈盈一拜,颔首柔聲說道:“見過先生,這是我才幫妹妹收拾出來的東西,別落下了才好。妹妹也是,要快快将病養好,咱們再一同做女紅。”
玄容騰出一只手,接了過來,溫潤有禮地回說:“多謝你與弟兒的照顧。”
蘇弟兒把頭從玄容的肩膀後探出來,說道:“姐姐保重才好,我會盡快将病養好。”
說罷,微微歪頭,便見雨妾身旁的朗無心,朗無心此時也擡頭來看向蘇弟兒,可惜不知他們之間還可以說什麽算是合适,然後便都沉默了,移開了視線。
玄容則背着蘇弟兒已經走了出來房間,揶揄她:“你還學做了女紅?”
“嘿嘿,秘密。”蘇弟兒驕傲地揚起了尾音。
玄容回去才知道這個“秘密”的真相。
蘇弟兒果然從雨妾幫她收拾的包袱裏找到了那一方白色錦布,上面繡着一團粉紅色,絲絲線線反複重疊在一起,凸成了一個小包,若是真的用它來擦汗,恐怕是要劃傷臉的吧。
可是蘇弟兒仍興高采烈地向玄容獻寶:“這是弟兒人生中繡出來的第一張帕子,意義非凡,想着可一定要送給先生的。”
玄容含笑點點頭,還是好心地買了蘇弟兒的賬。
蘇弟兒自豪感油然而生,重點強調:“弟兒為了繡它,手指頭都紮破了。”
玄容摸摸蘇弟兒的頭,還是忍不住好奇,問道:“這粉紅色很別致,你繡了什麽?”
聞言,蘇弟兒那滿是燦爛笑容的臉凝固,然後崩裂。她頹敗地低下了頭,回道:“那明明是一朵桃花嘛。”
知道自己剛剛可能将一名未來優秀的繡娘扼殺在搖籃裏,玄容打算彌補,問道:“想出去轉轉嗎?”說完,又探手摸了一下蘇弟兒的額頭,确定溫度已經降了下來。
蘇弟兒一個月都困在那死氣沉沉的雲心山莊裏,面對一群心靈腐壞的婆娘婢子。蘇弟兒幾乎覺得自己再也呼吸不到新鮮的空氣了。立即舉雙手雙腳贊成,再裝模作樣地給玄容捏了捏肩膀,僞裝出規矩淑女的假象。
玄容亦知道蘇弟兒再見到他開心,也樂得帶她出去“放風兒”。
還特地叫她多穿了好些衣服,走到路上才明白,這個舉動是有多麽的多餘。
山間寒氣重,尤其是早晨的時段,好些坑面結了冰層。玄容身後拖着蘇弟兒在禾月小居的周圍散步。
“嘿嘿。”蘇弟兒站在冰面上,雙手挽着玄容的手臂,要他拖她溜冰。
玄容不願拖她走路,便沉默不語,站在原地等她放手,蘇弟兒深知玄容脾氣,也一梗了脖子,站在原地,逼他就範。
可惜蘇弟兒的小伎倆還未實現,只聽冰面“咔嚓”一聲,蘇弟兒雙腳杵進了冰水裏還來不及做出詫異表情。
玄容莞爾,可還是不得不妥協,叫蘇弟兒脫掉濕鞋,爬到他的背上。
蘇弟兒竊喜,得了便宜還要賣個乖,說道:“看吧,誰叫先生不帶我溜冰呢,這下還要背我回去。”
玄容被她氣笑,說道:“要是這麽沒良心的話,那你自己走回去吧。”作勢要将蘇弟兒放下來。
蘇弟兒立馬認了錯,誠懇說道:“先生,弟兒與你玩笑呢。”然後死死攀住他的肩膀。
玄容苦笑,無聲中又用力把蘇弟兒往上托了托,以便她能把他的肩膀抱得更緊。
這次生病,蘇弟兒格外依賴玄容,從他們從雲心山莊回來,就沒讓玄容好好歇息過。
晚上睡前沐浴,蘇弟兒依舊纏着玄容陪伴,坐在屏風之後,她要浴鹽,他便遞了浴鹽過去,她要澡巾,他便遞澡巾過去。
“你的面具怎麽花了?”玄容淡淡的聲線穿過屏風。“你下午睡覺的時候,我給你補好了,若是真的那麽喜歡,這回就不要再輕易損壞了。”
蘇弟兒悶悶地回了聲:“嗯。”
“怎麽壞的?”玄容又問,不打算放過蘇弟兒。
“落水裏了。”蘇弟兒回說,水花落了下來,另一邊安靜了下來。
“好端端的,落水裏了?”玄容微微皺眉。“在郎兄那裏,發生什麽事了嗎?”
蘇弟兒頓了一下,還是如實回道:“雨妾病了,我去找朗公子看她,闖進了他的溫泉。”
“那是他雲心山莊的禁地,他沒有責怪你嗎?”玄容的聲音漸漸聽不出情緒。
蘇弟兒搖搖頭,心裏忐忑玄容要不要問她細節,又說:“嗯,他倒是也有說過幾嘴。”
玄容也冷笑了一聲,問她:“那回來後,為什麽要偷偷躲在閣樓裏哭?”
蘇弟兒:“先生,我沒有。”
玄容的聲音裏帶上了惱怒:“讓你看的聖賢書沒看進去幾篇,倒學會了輕浮之事。”
蘇弟兒發了抖,聽見玄容下樓,走進他的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