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暗中玄機
好在蘇弟兒身形靈巧,腳前腳後轉了一次,便脫身推門,進了那間蘇弟兒并不陌生的房間。
房內氣味憋悶,光線昏暗,垂死之人住過的房子便都是這樣的光景。
“天吶!蘇小娘子,夫人現在是不能見風的。”身後的婆娘忙把門關上,跟着進了房間,往日裏聒噪的大嗓門也降下來不少。
蘇弟兒朝那傳來翻身響動的床鋪走去,艱難地擡手,緩緩拉開那床帳。
僅僅一夜的時間,雨妾仿佛老了十歲。臉上身上還都是傷痕,蠟黃的臉色,蒼白的嘴唇,空洞的雙眼,虛弱而急促的喘息。蘇弟兒想,如果雨妾真的紅顏薄命,當下便是她的時候到了吧。
“莊上的規矩是不許侍妾産下莊主的骨肉的,姑姑們帶來了藥,夫人不願意,吃了很多沒必要的苦頭,昨夜裏才剛小産,此刻身體正虛着,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恢複。這不眼見着……”婆娘饒是平日裏再蠻狠刁鑽,眼睜睜見一個大活人在她眼前朝棺材裏邁,也不禁恻隐。
“妹妹……”床上的雨妾醒來,身上蓋着厚重的被子被捂得嚴嚴實實,她伸出白皙纖細的手腕來,蘇弟兒趕緊抓住,聽她催着氣力說道:“你來看我了,可真好。”
蘇弟兒看她臉上展開柔柔袅袅的笑容,依舊與世無争,依舊單純無辜。
奈何無力氣憤,只覺悲哀。
蘇弟兒挨着床邊坐了上去,讓雨妾的頭靠在自己的身上,感慨道:“真怕你挨不過。”
雨妾輕輕搖了搖頭,又閉上眼睛,平緩自己的呼吸。指着蘇弟兒手上的哥哥,笑容甜美。
“它叫哥哥。”蘇弟兒把手中的籃子送上去,方便雨妾觀看,哥哥卻怕生得很,轉過頭閉着眼睛不理不睬。
雨妾摸摸它的小腦袋,幽幽嘆息,又說:“前些天便聽說,莊主的朋友送了他一只身帶玫瑰花香的玄尾白狐,還想着他會送給我與蘭姬誰呢……”
聞言,蘇弟兒不想與雨妾因女人膚淺的嫉恨阻了情分,将哥哥放在地上,說道:“妹妹福薄之人,受不起莊主的寵愛。”
雨妾面上的笑容更意味深長,回道:“哪裏的話,是他福薄了吧。”
蘇弟兒轉頭對婆娘說道:“勞煩婆婆,把姐姐的針線簍拿來,這些日子回了先生那裏,好些個問題都等着今日來讨教姐姐呢。”
婆娘皺着眉頭,有些遲疑,疑問的眼神投向雨妾:“夫人的身子,現在怕是吃不消啊……”
“去拿吧。”雨妾慢慢眨了眨眼睛,輕輕咳嗽兩聲。
“唉……”婆娘心裏明鏡着,這段時間很有可能就是雨妾人生中要走的最後一段了,不想再忤逆她的意思,轉身去取她的針線簍。
雨妾只想着與蘇弟兒再敘姐妹情分,哪知蘇弟兒今日來的玄妙多着。只感覺蘇弟兒的手拂過她的雙唇,一粒藥丸便被塞進她的口中。已經吃了很多藥下去,再加上心裏更苦,也明白蘇弟兒不會害她,藥丸的味道倒是沒有刺激她多少,只含在口中,還不明了蘇弟兒在搞什麽名堂。
才擡眼疑惑地看向蘇弟兒,只見蘇弟兒借着替她整理頭發的姿态,趴在她的耳邊悄聲說道:“短時間內讓你恢複氣血的藥丸,你吃下去,但是我們要小心隔牆有耳。”
雨妾不及蘇弟兒靈光,雖腦子裏仍消化不了,卻只是聽蘇弟兒的話照做。
婆娘把針線簍給兩人拿了過來,遞到蘇弟兒的手上,正欲轉身出去,便被蘇弟兒叫住。
蘇弟兒道:“婆婆留這兒吧,我們姐妹說話,也沒什麽避諱的,那些個小人狗眼勢力,姐姐這屋裏都沒什麽人氣了。”
“也好啊,反正老婆子也沒什麽事情好做。”婆娘點點頭,搬了凳子過來坐在床腳一邊。
可憐雨妾還以為蘇弟兒要來針線簍,是真的要與她探讨女紅針線上的事情。
“姐姐厲害,好一幅鴛鴦戲水圖。”蘇弟兒舉起扇面,嬉笑着拿給雨妾看。
雨妾皺着眉頭疑惑,那上面明明繡的是傲雪紅梅,擡眼看上扇面才明白,那夾在扇面上的紙條只寫了三個字,卻足以讓雨妾感動到落淚:“我幫你。”
昨夜她雨中奔赴,雨妾便問蘇弟兒,能不能幫她逃出這裏,若是能夠獨自一人生養孩子,若是孩子乖巧可人,若是莊主念在骨肉之情……
此刻雨妾對朗無心萬念俱灰,才知自己曾經說過的話是多麽可笑的癡心妄想,再不敢對朗無心有一點奢望。可如今她的孩子已經沒了,她還要铤而走險地逃開嗎?
雨妾含淚猛地點頭,給蘇弟兒回答:“這鴛鴦戲水靈動自在,我繡了很久,想了很久。”
“好姐姐。”蘇弟兒兀自贊了她一句,捏起針線在扇面上縫制了起來,可惜婆娘對姐妹倆癡迷女紅的事情深信不疑,沒有過來多看那麽一眼,不見蘇弟兒在扇面上縫的七顆藥丸。
兩人看上去是在那一方扇面上認真地繡着,實際上,那針針腳腳都在飛快地寫下字句。
一直到了中午,蘇弟兒才放過疲憊的雨妾,抱歉地說道:“妹妹太不懂事了,姐姐現在身體這樣虛弱,還要煩你陪我刺繡,瞧把你累的。”
“沒事的,妹妹不是想再繡一個好看的,給你家先生嘛,我怎麽能不幫你呢,省得你再被你家先生笑話,也丢了我這小師傅的臉啊。”雨妾含笑說着,眼皮子卻開始打架,昏昏欲睡的模樣,蘇弟兒知道便是藥效上來了。
蘇弟兒轉身朝婆娘縮縮肩膀,打趣自己說道:“我可闖禍了,把姐姐累着了可怎麽好。”
婆娘起來送蘇弟兒出門,回道:“不打緊的,之前夫人都心情郁郁,蘇小娘子來了,夫人也有活力了起來。她現在知道累是好的,就怕她渾渾噩噩,身體全亂了套。”
蘇弟兒沒有與朗無心道別,因為她知道今天晚上她必然還會見到他。
前腳蘇弟兒離開,綠蘿與粉玲便再次進了雨妾的房間。
什麽也不用說,便将雨妾的床鋪翻了個底兒朝天,卻放過了床頭的針線簍,一無所獲。
原來這兩個人一直在外面監視着自己,雨妾才明白蘇弟兒的謹慎,也暗自佩服蘇弟兒的機智。
玄容被迫又在床上躺了好些天,他的一日三餐蘇弟兒全數承包,就連洗漱上,蘇弟兒都是把臉盆給他端到床邊,頗有些坐月子的架勢。
哥哥在屋子裏面來回跑竄,聲響不斷,玄容斷斷續續地做夢,盡是平日裏的生活片段,胡亂串聯一通,睜開眼只覺得一身細汗,倒像是從未睡過,張嘴問床前的蘇弟兒:“什麽時候了。”
蘇弟兒搬了玄容書房裏的大椅子放到床腳,她盤腿坐上去空間還有富餘,倒真的繡起了刺繡,打算重新弄一個好看的給玄容。
“先生才睡半個時辰。”聞言,蘇弟兒從椅子上下來,喚了哥哥過來,喂它格外鐘情的脆皮腰果吃,小聲苛責它該安靜些的。然後走到床邊,探手摸玄容早已經不燙了的額頭。“就是不知道夢裏夢見什麽,臉上的表情可豐富了呢。”
“夢見我剛帶你回來,你拔光了我小菜園裏的所有黃瓜。這下好了,家裏光多了個你還不夠,又多了個不肯閑着的。”玄容擡手捉住蘇弟兒的手,看掌心裏的水泡疤痕,他知道那是早上蘇弟兒給他煎藥時燙出來的。“其實我的病早就無礙了,你不必這樣緊張。”
蘇弟兒搖搖頭,倔強地盯着玄容的雙眼,沉默不語。
兩世的記憶裏,玄容都很少生病,甚至是幾乎不會生病。蘇弟兒自覺她的擔心也不算多餘,民間裏也都這麽說,總是大小病不斷的,反倒不會因為生病有什麽大的危險,而那些一年到頭都不見得會得一次病的人,讓他病過一次就很有可能會是危及性命的如山倒。
玄容又掀開那白面桃花,看下面一片焦黑腌臜,問她:“等我好了便同你再去泡那寒潭。”
蘇弟兒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堅定說道:“打死弟兒,弟兒也再不會去泡那個寒潭了。”
知道蘇弟兒是顧忌他,心下滿足,也不再堅持,“下山之後,我會帶你見一些我結交的奇能異士,你的怪症會治好的。”
“嘁。”蘇弟兒不屑嗤笑,模樣得意地自誇道:“總會有人不在乎我的容貌,等我恢複正常人的模樣了,那個時候我還不一定能瞧得上誰誰誰呢。”
七天之後,夜裏很深了,明天她将和玄容動身離開這裏,可是蘇弟兒還沒有睡。
突然,山間有火光閃爍,人聲開始喧嚣,馬蹄淩亂,有人大聲喊着:“落雨軒走水了——”
蘇弟兒站在窗前,抱緊雙臂,緊張瞭望。
玄容從身後走來,與蘇弟兒并肩,淡沲說道:“不許再有下次。”
“我只是,我能救她。”蘇弟兒雙手抓住玄容的手腕,手掌心上的冷汗浸濕了他的衣袖。便聽山頂又傳來一聲:“雨妾夫人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