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多事之夜

“我只是,我能救她。”蘇弟兒雙手抓住玄容的手腕,手掌心上的冷汗浸濕了他的衣袖。便聽山頂又傳來一聲:“雨妾夫人跳下去了——”

耳畔聽到深山傳來的這一句,蘇弟兒心口的大石才落地了一般,長舒一口氣,放開玄容,急得連句多餘的話都來不及話說,拎起桌上的小包裹,開門鑽進了蒼茫夜色之中,朝山上狂奔。

懸崖邊上,綠蘿與粉玲分別騎在棗紅駿馬之上,俯瞰幽深的崖低,下方萬丈深淵,漆黑一片。

終于,還是耗盡了耐心。

“回莊。”綠蘿一聲喝令,帶着人馬,率先下山。

大隊伍揚長而去,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蘇弟兒那瘦小的身形從草叢之中鑽出來,她沒敢借助光亮,怕再将離去的人馬引回,只得憑着感覺小心翼翼地摸到了懸崖邊緣,然後試探着喊了一聲:“雨妾姐姐……”

在慌亂的心跳裏,蘇弟兒似乎等了很久,才聽到下面傳出雨妾那帶着哭腔的回應:“妹妹,我在這兒。”

“你別怕,我這就拉你上去。”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孤身一人地等待着,只是從懸崖上跳下去就需要着極大的勇氣,蘇弟兒知道她現在一定是怕死了。于是忙轉身站起來,尋找她一開始設計好的機關。

多虧了是在夜裏,夜色能夠掩映了很多東西,兩人也事先設計了這一場意外走水,讓綠蘿與粉玲在此時也顧忌着莊上的火勢,沒能注意到隐藏在泥土裏的簡易機關。

是的,蘇弟兒帶着雨妾才進行了一場豪賭,一場堵上了性命的賭博,不過好在她們贏了。

拎起埋在懸崖邊土地下的麻繩,将它從捆綁好的大石上解開,兩環相扣的麻繩便立即互相作用,蘇弟兒又上前使出全身的力氣将被移動到懸崖邊緣的巨石踹落,随着一聲驚呼,困在漁網兜裏的雨妾被拉了上來。

蘇弟兒上前幫她爬出漁網,讓已然精神恍惚的雨妾緊緊抱住自己,細細啜泣。

解下身後的包裹,塞進雨妾的懷裏,說道:“這裏面有半年劑量的藥丸和一些夠你花上一輩子的錢,我還多給你準備了一把匕首,你獨身上路以作防身之用。”

“謝謝你,蘇妹妹,你的恩情雨妾是一輩子也還不完了。”雨妾帶着滿臉的淚,朝蘇弟兒深深低頭颔首。

“見了太多一輩子悲苦的女人,已經不想再無動于衷地旁觀,而且,我也只是恰好能夠幫到你。”蘇弟兒擡手擦了擦雨妾臉上的淚水,故作輕松地笑起來。“你現在可以回家了,去看看那片白色田野上的蒲公英,是不是還是你記憶中的那麽美麗。”

雨妾挪動身體,雙膝跪在地上,朝蘇弟兒恭恭敬敬地叩了首,一下,兩下,三叩首,哽咽道:“只恨沒有早些時候認識你,我定然也不會是現在的我了,不過好在現在這些都已經過去了……無論妹妹的心裏是怎樣想的,在雨妾的心裏,你已經是我的親妹妹了。”

“走吧,姐姐,趁天還沒亮。”蘇弟兒最後抱了抱她,喚她作姐姐。

與此同時,禾月小居。

朗無心走進玄容的書房,步履自若,不再如之前的夜晚站在後院,偷偷向蘇弟兒的窗戶扔石子那般,小心翼翼。

“雲心山莊的後院走了水,你不去救火,來我這裏做什麽?”玄容頭也沒擡,燭光下專注地讀着手中的古本,哥哥懶懶地趴在他的腿上,已然陷入黑甜夢鄉。

“她也和你一起走嗎?”朗無心坐到了書桌的邊緣,回頭問玄容。

玄容翻了一頁,卻是沉寂無言。

“此去危險重重,王城皇宮又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你真的要帶她去嗎?”朗無心追問,這一次直接抽走了玄容手上的書,藏到了自己的身後。

沒了書,玄容盯上朗無心有了些許戲谑的雙眼,挑眉回道:“我有讓她自己選。”

“那就沒辦法了。”聞言,朗無心聳聳肩膀,冷笑說道:“我也會同你一起入朝。”

“你想惹怒我嗎?”話語裏雖看似殺氣重重,淡沲微笑卻漫上玄容的眉眼,他甚至還伸手為朗無心整理一下褶皺的衣襟。

“怎麽敢?”朗無心搖搖頭,木着一張臉,擡手想去探玄容的額頭:“你的病好些了嗎?”

不想手被玄容側頭躲開,同時,黑青色浸了□□的飛镖從他的臉邊擦過。

“看來你家外面的玄門陣法已經被人破了。”朗無心說的有些幸災樂禍,不知什麽時候已然抽出了腰間的細劍,銀白長鞭更快,已然破窗而出,卷回來了兩個黑巾蒙面的殺手,長劍擊喉,一擊斃命。

玄容把吃夠了脆皮腰果還在堅持酣睡的哥哥從自己的雙膝上移到桌下的角落,揉着它的耳朵安慰道:“繼續睡吧,一會兒就好。”

然後在房內闖進十幾名暗殺者将他和朗無心團團包圍住的情況下,泰然自若地走向書架底下的紫檀木儲物箱子。

“為周成王做事的走狗,受死吧。”帶頭的蒙面殺手簡單一句話說明了來意原由。

玄容起身,拿着從紫檀木箱子裏取出的東西轉身,淡淡謙遜回道:“若是你今日殺了我,才真是為周成王做事的走狗。”

而玄容手上多了的物件是一柄彎刀。

外觀上看來,真是一把很不起眼的刀,漆黑的刀鞘,漆黑的刀柄。此時這把刀還深藏在鞘中,誰也不知道他的利鈍。然而此刀出鞘後,鋒刃已現,便是誰也不敢輕攫其鋒。

此刀殺機太盛,見之不祥。

“這是……你是……”帶頭的殺手還沒有将心中的驚愕講出口,整個人已被彎刀撕裂。

然後便是壓倒性的屠殺,過程很短暫,蒙面殺手們甚至看不清他們的動作,便被環繞的彎刀、游蛇般的長鞭,肢解了身體。

或許臨死前再看一眼從自己身上脫落下來的部分肢體,也明白了玄容臉上的溫潤笑容,和帶頭大哥臨死前的那兩聲驚嘆,究竟意味着什麽。

可惜,他們沒有一個人有機會再把它講給世人聽了。

朗無心提着銀劍,挨個紮進屍體的頭顱,小心謹慎地不留一個活口。

“她回來了,你先走!”突然,玄容揚手,那柄沒有沾上一絲血跡的彎刀,或者是吸噬盡了血液的彎刀,被他準确地投回那紫檀木箱子。

朗無心不言其他,看了一眼一屋子的亂屍,跳出窗戶,卻沒有迅速離開,而是躲在外面,透過窗縫看蘇弟兒踏着彙成血河的樓梯上來,然後一臉驚恐地望着玄容。

樓梯口的蘇弟兒緊緊用雙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雙眼裏滿是迷霧,不知所措,饒是任何一個正常人看到這樣的場景,只怕此刻昏厥過去都是合理的。

先生和從前有些地方不一樣了,玄容的茶白衣袍亦沾染了斑斑點點的血點,他站在房間中央,周圍俱是還溫熱的殘破肢體,猶如一尊魔神,從面無表情到溫潤含笑,然後擡起了一只手,伸給蘇弟兒。

她不想知道這些血腥和屍體是怎麽來的,她也不想理會此時玄容那讓人望而畏懼的錯覺,她只是擔心他,他是她最信任的人,他不可以有任何閃失。男人那手才剛剛擡起,蘇弟兒便義無反顧地撲了過去,緊緊抱住他,仿佛生怕下一秒他便消失了。

窗外栖身的玄色身影不知何時,已悄然離去。

“看來我要入朝為官的消息已經走漏了出去,這一路上,只怕反對周成王的勢力會層出不窮。”玄容真的扯起了嘴角,蘇弟兒對他的信任讓他驚訝,摘下她的面具,輕輕為她擦去臉上的淚珠。

“可是有先生在,就不會有事的,對不對?”蘇弟兒抽噎着想要得到他明确的肯定。

“嗯,只要乖乖留在我身邊,你是不會有危險的。”玄容又笑她哭的模樣,五官扭曲,毫無形象可言,毀了好好一張魅惑衆生的面容。

“那你也不會有事的,對不對?”蘇弟兒自然會寸步不離地跟着她先生,踮着腳尖,伸手擦去玄容臉上的血跡,不知為何,她讨厭這個人沾染上血跡。

“小傻瓜,當然了。”玄容回她,模樣溫柔虔誠,也去擦她的眼淚,撫摸她眼尾的擔憂。

兩人對視,沉默了半響,玄容摸摸蘇弟兒的腦袋,轉移話題問道:“你的雨妾姐姐呢?”

蘇弟兒紅着雙眼,回以微笑,證明自己此時已經無礙了,回道:“這世上已不再存在雨妾這個人了。她可能會回去她的家鄉。還沒謝謝先生借給我那麽多的錢,幫姐姐逃命。”

哥哥也晃晃悠悠地從桌子底下走出來,噠噠噠地跑到蘇弟兒的腳下,用頭蹭她的腿。

蘇弟兒會意,彎腰抱起她。

玄容溫柔笑道:“去睡吧,這裏我來收拾,明天我們還要起早出發。”

要蘇弟兒幫玄容收拾這一堆亂屍,她也确實辦不到,于是點點頭,便上了樓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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