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新生(可當結局看)

“他已經走了。”長壽說得雲淡風輕,但羅軍知道她一定是不好受極了。

他不知她恨不恨他,但是這層關系的裂縫太深,已經無法合起來了。

他心裏是知道的,明明白白,她最終還是不忍心,不忍心傷害他。

若不是顧及着這層關系,他定是要和程駿算這筆賬,就算是被嚴仲利用了,但是他就是那根□□,讓嚴嵩有了牢獄之災。

榕城的天已經變了,人都是趨炎附勢的,嚴嵩這顆這天大樹倒了,樹倒猴狲散,別人就要自找別的大樹作為庇蔭地。

嚴氏的股票一路下跌,內部的董事似已連成一線在大肆便宜地抛售股份。

羅軍手中的股份太少,沒有辦法一攬狂瀾,鎮住嚴氏的根基。

嚴氏這撞參天大樓周身的瓦角不斷剝落,撐不了很久。

被“驅逐”于她的世界之後,程駿渾渾噩噩地走在大街上,他随意找了間酒店落了腳。

榕城本不是程駿的貪戀之地,曾幾何時,他對這兒只存着厭惡之意,他曾以“逃亡”的姿态匍匐在這座城市的最底層,那是他渴望摒棄的醜惡。

此時此刻,榕城的經濟傾覆變質,他的情感和思想也變了質,他從前是不願細想這些的,即使潛移默化中,他會隐隐察覺到一些東西和以前不同了,但他總認為這些都是影響不了他的,他的世界裏沒有絕對的,唯一的非此不可,卻在此刻發現他錯了。

嚴長壽是他生命裏的意外,她就像一種新鮮的未知血液溶入了他的肉中,血肉分離的話,肉幹縮了,命也沒了。

晚上,程駿接到了袁清河的短信。現在的他沒有力氣做任何事,甚至連一句話也不想說,他沒有點開信息。

他需要靜一靜,他在想後面的路怎麽走,可是想來想去,腦子一直胡亂一片,沒有任何思緒,腦子裏一直充斥着的是白日嚴長壽與他情絕的冷酷畫面,只要想到以前充滿愛意的眼睛變成了陌生甚至憎恨,他覺得心一刻不停地被針刺着,恨不得直接把心挖出來,不用再受綿延的折磨。

他真的快瘋了。

他幫不了嚴家去度過這次難關,長壽也不想看見他,他待在榕城一點用處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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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舍不得走,舍不得離開這座他曾經恥辱的城市。

他怕,他怕一走,就像離開深海的鯨魚,一直在遠方的幹涸海岸擱淺,孤獨地死亡。

這種驚慌的窒息感覺讓他流連并留戀,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了。

接近24小時沒有睡了,他卻睜着通紅的雙眼,無比清醒地看着窗外燈火通明的世界,沒有一盞燈為他留了。

深夜裏,他打開背包,噴上“安眠”,他側躺在床上淺淺眯着眼,原來這是魅惑的毒藥,不知何時早已迷了他的心,他的魂。

嚴嵩的刑期判下來了,無期徒刑,回天無力了。

這天,長壽和羅軍在黃沙滿地被風吹的藍色監獄大門外停留許久,他們緩緩走近這個陌生,與現實社會隔絕的狹小又空洞的世界——榕城第一監獄。

他們做夢也醒不到會與嚴嵩在這兒永遠隔着一張窗戶的距離,她再也無法感受到父親的溫度。

長壽鼻子一直酸着,她好幾種情緒雜陳,自責,心酸,悲哀,痛苦,彷徨,無力,她甚至不敢見他,但是心裏的深刻惦念又迫使她想馬上看見嚴嵩。

嚴嵩穿着深棕色的囚服,腳上戴着鐐铐,亦步亦趨地來到探監的小窗口,右前方的那臺電話是他在監獄裏唯一對外交流的工具。

在這兒,他不是榕城的嚴老大,也沒有名字,只有一個編號,是為罪服刑的“修行者”,他的這場“修行”沒有盡頭。

長壽呆呆地看着嚴嵩囚服右上衣口袋上的編號——0812,将視線回到嚴嵩臉上時,才覺淚眼朦胧,因為,她的眼前,嚴嵩的樣子糊了一片,像空虛的幻影,看不清樣子了。

小時候,因為嚴嵩常年不在身邊,在她接觸到并了解監獄這個詞的意思後,就時不時和陳叔義憤填膺地說:“我要把嚴老大關在監獄裏,這樣他就永遠跑不掉了。”她一邊說着,一邊拿起桌子上相片框用小拳頭幼稚地打嚴嵩的頭像。

“爸爸。”這聲呼喚帶着重重的鼻音。

嚴嵩瘦了一圈的臉朝着長壽笑了笑,拿起電話機放在耳邊,輕輕地說:“寶寶,別哭。”

這聲“寶寶”讓長壽眼裏打轉的熱淚終于落下,她捂着嘴發出嗚咽,瘋狂地克制住自己的壓抑和酸澀,原來在她家嚴老大面前,她永遠是那個長不大的傻小孩,從來沒有成年人隐忍的界線,說哭就哭了。

羅軍遞給長壽一張紙巾,在這種低沉怆然的情緒渲染下,他擡手撫上長壽的後背輕拍用作安撫,也不管逾矩不逾矩了。

嚴嵩心裏了然,低着頭,雙指按了按松弛的眼尾,遂又擡起頭,嘴對着電話筒,溫和道:“壽壽乖,把電話先給羅軍,我和他交代點事。”

長壽抹掉淚,因為宣洩得太厲害,身體一直在抽動,顫顫巍巍地将電話筒給羅軍。

兩人談了許久。

轉眼,探監的時間快到了,電話筒再度回到了長壽的手中。

“壽壽,爸爸對不起你。”這麽多年來,他對自己的女兒是歉疚的,剛想着要增加陪伴的時間,自己就出了事,也許當年的決定他做錯了。

長壽腫着眼睛,對他搖頭,千言萬語在心頭,卻已經說不出什麽了。

站在後邊的獄警面無表情地提醒他們還有兩分鐘的談話時間。

“壽壽。”嚴嵩又喊了長壽一聲。

長壽看着他。

“這件事我還是決定告訴你,爸爸對不起你。”他缺少紅潤的面色看着蒼老了許多,他輕嘆了一口氣,再次對她說了對不起,””程駿自第一天進入嚴家,我們簽了一份協議,協議就在我房間的保險箱裏。那時你十分叛逆,我也管不住你,我看出你喜歡那小子,就和他簽了一份協議,只要他能讓你考上大學,我就資助他繼續讀書,他滿25歲之後就是自由人,在此之前,你的所有要求他都要滿足你,這是我和他白紙黑字的約定。我沒有威逼他,他是思考之後,主動答應的。”

“不管歸于什麽原因,他出賣了我,将那串編碼給到了嚴仲。他的心也許自始至終都不在我們嚴家,他的底線太低,欲望也大,你們根本不适合在一起,我告訴你這件事就是要你死心。”

“爸爸後悔了,爸爸當初不該把他帶回嚴家,不是他害我入獄,我本做過許多壞事,算是罪有應得,只是因為你,你愛上了一個不值得的人,爸爸對不起你。”

“探監時間到。”獄警的話無情又冰冷。

“讓羅軍好好照顧你。”這是嚴嵩對長壽說的最後一句話。

羅軍握緊雙拳,上面青筋顯露,胸腔的憤恨即将溢出。

他心中最珍愛的人因為愛被人利用,他現在恨不得将程駿千刀萬剮。

嚴嵩起身離開了那個探監的窗口,腳上的鐐铐在行走時和地面摩擦發出一陣陣鈍響重重敲在長壽鮮血淋漓的心上,一片血肉模糊。

她覺得好冷,明明最寒冷的冬季已過去,卻在次年三月下起了冰雪,綿延不斷,凍進了骨子裏,她再也等不來明媚的春天了。

她覺得好痛,明明痛得快昏過去了,腦袋卻意外清醒,她的手牢牢抓着羅軍的手臂,不然,她怕她會重重倒地,再也起不來。

獄警打開那扇鐵門,嚴嵩踏進去一只腳的時候,最後回頭看了長壽一眼,那一眼只是純粹的一個父親對于女兒山般厚重的愛和濃濃的不舍。

視線與羅軍短暫交彙時,對羅軍說:“照顧好她。”

羅軍雖然沒有聽見聲音,但明了嚴嵩所說,朝他重重點了頭。

褐色的鐵門關上了,嚴嵩的脊背微駝,黯淡的眼睛那兒劃出一顆淚,這顆別人沒窺視到的淚全是為他心愛的女兒流的。

他的長壽,他的寶寶,他的女兒,爸爸無論在哪兒,都要你幸福。

出了監獄,就下起了滂沱大雨,羅軍帶着長壽很快上了門外等待的車,但還是避免不了身上濕了大片。

羅軍抽了紙巾給長壽擦臉。

一望她的臉,心深深被震痛了。

她的臉上都是雨水,沾着黑色的發絲,像個溺水的人。眼睛很紅,但眼眶裏沒有看見濕潤的水跡。

那雙眼睛像死灰一般,沒有光,沒有熱。

現實殘酷,這世界本善惡難分,原來有人的愛是能與自己醜惡的欲望勾結的,最後冒出畸形的枝芽,越攀越高,居高臨下地諷刺這肮髒的人間。

她的心碎了,碎得支離破碎。

她哭不出來,甚至已經感覺不到心在跳動。

她累了。

她緩緩閉上眼睛,大雨重重敲打車窗的聲音也聽不見了。

“長壽。長壽。”羅軍的呼喚也聽不見了。

“去醫院。”

羅軍的肩膀上靠着長壽的腦袋,他像是托舉着他的整個世界一樣,他的世界裏也只有她。

小的時候,長壽的身體非常不好,嚴嵩用他這輩子最大的虔誠求來了那張平安符,她安安穩穩地度過了二十年華,她曾以為那是佛的光,聖潔而高貴。

現在,她也知道了,知道它同樣也是萬惡之源,驗證着人間的貪嗔深欲。

佛性本善,人性本欲。

長壽在醫院昏睡了一天多,她從小有貧血的病,這次重新抽檢,已經中度了,需要好好休養,按時吃藥。

人間的所有罪惡都會被上帝公平地審判,只是時間的早晚而已。

3月13日,長壽白天探視了嚴嵩,當天晚上,接近淩晨時間,被證實吞食大量玻璃,救治無效,确證死亡,他殺還是自殺還在調查中。

3月14日晚上的時間,爆出新聞,檢察院收到匿名的嚴仲的犯罪證據,嚴仲跟着嚴嵩的後腳跟也進了監獄,榕城一片唏噓。

嚴氏現在已經亂成一鍋粥,一堆公司的事急需羅軍去善後,還有嚴嵩的身後事。他實在不忍心告訴長壽,她一定會崩潰的。

病房裏,江芽和徐抑清一直陪着長壽直到她醒過來。

江芽熬了一夜,寸步不離,隔日就被方之屹強制帶着回去休息了。

現在只剩徐抑清了。

“你去休息吧,我沒事了。”長壽的聲音幹燥又沙啞。

“我沒事,你醒來前我在沙發上睡了幾個小時了。”徐抑清走到她床邊,替她拉了被子。

“我去幫你取藥,水也沒了,我去外面灌點熱的。”

“好,謝謝。”

徐抑清出去得有點久,長壽口渴,拿起床邊的水杯慢吞吞地踱步到室外去接水喝。

長壽在茶水間喝了水,走在走廊裏,走廊裏一面白牆上懸着一臺液晶電視機,裏面播着新聞。

“嚴氏創始人嚴嵩與昨晚深夜慘死獄中......”

死!誰死了!

長壽扶着一邊的牆壁,玻璃杯在地上摔得粉碎,她的手撫着胸口,痛得快裂開了。

後面電視機播着什麽,她已經完全聽不清楚了。

徐抑清拿着藥過來,剛走到走廊口,就聽見東西摔碎的聲音。

她看見一個瘦弱的穿着病號服的背影蹲在白色的牆邊,而她的旁邊播着這幾日最大的新聞。

徐抑清心裏罵了句髒話,這事她早晚得知道,但是如此猝不及防,強勢的沖擊朝她劈頭蓋臉地襲來,加上她身體虛弱,怕是要真承受不住了。

徐抑清腳步急促,朝長壽跑過去,蹲下身子,環抱住她的身體,用最溫柔最親嫩的聲音對她說:“想哭就哭吧,節哀。”

長壽的手緊緊抓着自己心口的衣服,布條都快捏爛了,她的心也快爛了。

她不說話,心裏卻一直在喊“爸爸。爸爸”,她知道,她再也看不見他家嚴老大了。

她卑微地祈求着他可以再像很久以前一樣恨鐵不成鋼地訓斥她,連這個也沒有,什麽也沒有了。

沒想到,那一面是最後一面。短短的時間內,她經歷了人世間最滄桑最難捱的生離與死別。人本血肉之軀,她此刻如在烈火中焚燒,血肉煎熬,卻死不掉,她寧可瞬間化成灰,不想再面對人間酷刑。

最大的酷刑是看着自己最愛的人死去,而自己根本沒有辦法留住他。

那則新聞不斷循環播放着,就是魔咒一般在她的腦子裏無情地轟炸,她瘋了一般激動地将雙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

淚水再次瘋狂肆意,這淚是人間最苦的淚水。長壽是放聲大哭的,凄厲的聲音如孤魂之音,可憐又卑微。

徐抑清抱着她,哭了也好。

她的眼角也泛起了濕潤,感同身受,但是再痛,也只能自己扛下來,還活着不是嗎。

長壽在徐抑清的懷裏哭了很久很久,從藍天白雲到黃昏日下,她的外套濕了一大半,那都是長壽的淚,也是她對自己父親的祭奠。

程駿在榕城待了快一個月了。

此刻,他站在嚴家的大門外。那天,她讓他走,她的決絕和恨意就像翻滾的巨浪讓他毫無辦法地困在這團旋渦的中心,這種一點點沉溺的淩遲讓他痛苦而不得解脫。

嚴嵩死了。

他想象她此刻的境遇。

他媽死的時候,他的世界全部傾覆,他身上的全部只堆積着失去至親的至痛以及對這個世界的憎恨。

這種痛他經歷過。

他現在只想來看她,他的驕傲以及他從前的情感認知全被打碎了,也妥協了。

原來,他放不下她。

曾經,他把她看作禁锢,現在,她卻真的把他的心禁锢了。

這種幡然醒悟的情感讓他陌生、無措甚至恐懼。

人最不能自制的就是感情。

“程少爺……”陳叔打開了門,看見程駿呆呆地站在門外。

看來,嚴家其他人還不知道嚴嵩出事與他有關,不然可能就不是這副好臉色了。

“長壽……在家嗎?”

“小姐在醫院。”

程駿一刻沒有逗留,照着陳叔給的醫院地址趕去長壽住的醫院。

費了一些周折才知道長壽住在五樓的一間單人房。

他的腳步欠缺些許篤定,且伴着急促,仔細觀察的話,可以察覺到他的慌亂。

隔着一面白牆,他想去打開那扇門。

卻被門口的兩個人攔住了。

他們是嚴嵩身前的心腹黑英和白英。

“我想見一下長壽。”他已經對面前兩人對待他的冷酷态度麻木了。

兩人沒說話,還是像兩面堅不可摧的肉牆毫無間隙地堵着那扇門,如果他還有近一步的“進犯”行為,他們一定會對他不客氣。

“怎麽了?”聽見外面有些動靜,徐抑清出來了,出來的時候,還輕輕地帶上了門。

“你有什麽事?”她沒見過程駿。

“我找長壽。”

面前的男人,确切地說,更像男孩。

他的樣貌雖年輕好看,但是此刻卻盡顯狼狽,身上雖然沒有濕跡,卻像從河裏打撈上來的一樣,那種無法處理棘手事件的無助、焦慮、隐忍十分顯露,他還秉着一口氣硬挺着,仿佛再堅持一下就能撐過去。

看他這種神情,一定是和長壽有着特殊的關系。

徐抑清是心思十分細膩的人,她知道長壽有一個喜歡的人,他也是嚴嵩資助的人。

她雖沒見過真人,心裏有個直覺告訴她,他是那個人。

他和長壽之間應該是發生了一些事。

“你等一下。”徐抑清對他說。

她進了房間,又帶上了門。

“他在外面。”徐抑清知道長壽明白她在說什麽。

長壽側卧在病床上,被子緊緊包裹着她的身體,聽見徐抑清的話後,她沒有回應。

靜默了一會。

“那我讓他走。”

“等等。”她的聲音沙啞得似老婦一樣沒有鮮活的生機。

程駿,進去了。

房間內窗簾拉着,外面的光線擋得死死的,室內唯一的光線來源就是床邊的一盞黃色小燈,室內有一股濃濃的消毒水味道,程駿聞到這股味道,有暈眩作嘔的感覺。

長壽穿着寬大的病號服,坐在窗邊的大沙發上。

她看着十分瘦弱,程駿一步步走近她,像信徒走向他供奉的神明一般。

長壽緩緩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她的褲管因為太長,蓋住了她整雙拖鞋,昏黃的光線下,她的唇色沒有一絲血色,而他面前的程駿也好不到哪裏去,兩人都像從災難中得以逃生的人,丢了半條命。

就算說他犯賤也好,就當是犯賤好了,在還有半米距離的時候,他一把抱住她,因為力道太大,長壽的身體向後仰了仰。

沒有說我想你,我要你,我愛你諸如庸俗卻最能打動女人心的話。

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麽用力地抱緊她,真的是第一次。

“對不起。”他的氣息沉重,那麽低聲下氣。

不過,他确實做錯了事。

長壽用了全身的力氣推開他,重重地甩了他一巴掌,響亮又清脆,就像打碎一個珍藏已久的花瓶一般。

因為力道用得很大,程駿的臉被打偏了。

“我總算知道你和我在一起時為什麽忽冷忽熱了。”長壽的表情是諷刺又蔑視的,“還真是為難你了,忍受了我這麽多年,但是你和我爸簽了賣身契,保住了你最看重的前途,你也不虧是吧?”

她的口氣陌生又尖刻,毫不留情。

被封埋的東西被徹底撕爛劃開,臉上火辣辣的痛意瞬間被不堪、羞愧以及絕望所覆蓋。

她知道了。

“是,來嚴家的第一天,我就和你爸爸簽了一份協議,但是,後來,我……”

“你閉嘴!”長壽惡狠狠地打斷了他後面要說的話。

因為憤怒和激動,她病态的臉上湧上一層紅。

長壽覺得頭有陣暈眩感,身體有些不穩。

程駿去扶他,卻被她打開了手。

“別碰我。”

“我的眼睛像袁清河,那架她寶貝的無人機是你送她的,在德國出差的時候,那晚你沒接我電話,也是因為她。”她心裏似明鏡,以前和他在一起,她總喜歡自欺欺人。

“今天就清清楚楚做個了斷,我不會讓你為我爸爸一命賠一命,因為你不配!我爸死了,對于你來說,我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今後,也沒有人會阻擋你和你喜歡的人在一起。”

“程駿,這是我最後一次見面,現在你可以滾了。”

不帶一句拖泥帶水,說完後,長壽坐在沙發上,她的雙臂輕環着自己的身體,這是一種抵禦的姿勢,她雖生着病,但是整個人的氣勢是盛氣淩人的。

她在沙發上是小小的一團,程駿站立着,身子高大,他像被馴服的野獸般心甘情願地拔掉所有利齒。

“能不能聽我解釋一次?”

“別讓我喊人拖你出去。”

“黑英!白英!”長壽朝着大門口喊。

“小姐。”

“把他弄走。”

程駿痛心無比地看着她,她對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攜着陌生和厭恨。

他不知是怎麽走出去的,像一個木偶般,只剩下僵硬的軀殼。

“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遇見你。”

這是她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病房門被關上,也斬斷了他與她所有的一切。

他坍塌的世界裏,跌落的碎片壓着他,他再怎麽用盡力氣,也是掙脫不開,他只能一點點受盡折磨。

此時此刻,他終究是一無所有。

長壽拉開緊閉的窗簾,刺目的光照得她眼睛疼,她卻沒有用手遮擋,毫不畏懼地迎視着。

還有一些事等着她去做。

她是嚴嵩的女兒,這一次,不能再給他丢臉了。

徐抑清一直在病房外,看見那個男孩失魂落魄地離開,她知道他們是不歡而散的。

她進去也沒問長壽她們談了什麽。

“還病着呢,去床上躺着。”她去扶她。

“我要你幫我一個忙。”長壽平複好情緒,緩緩道。

羅軍幾乎是撞開病房門進來的,他面色匆匆,還帶着連日來處理嚴氏這個爛攤子所積壓的疲憊和壓力。

巨大的開門聲,長壽和徐抑清的眼睛齊齊看向噪聲制造者。

“長壽,你到底有什麽計劃,為什麽要吃死人的藥。”羅軍激動萬分,吼得青筋疊起。

長壽有些虛弱地擡起右手食指,塞了塞耳道口,看了眼一邊的徐抑清,想着還真快,馬上透露給了羅軍,不過想想也沒事,都是自己人,于是說,“不會真吃死人,障眼法而已。”

“你到底想幹什麽?”羅軍聲音有些哆嗦,她這輕描淡寫的說辭竟讓他心慌。

“我只是想在榕城消失得幹幹淨淨,就像爸爸一樣,然後去個好地方,那兒沒人認識我。”她十分淺淡地笑笑。

羅軍在她處世未深的眼裏看出了歷經百态的蒼涼,她是經歷得夠多了,他嘆了口氣,濃眉又擰得像褶子。

“去哪兒?和我說。”

徐抑清因為羅軍分外溫柔的語氣而側目。

“還沒想好,我爸留給我的嚴氏股份幫我賣了吧,然後把錢分給下面的兄弟們,讓他們拿着錢回老家吧。”

“嚴氏你不要嗎?”

“不要。”長壽不帶一絲考慮的,“你看我身上哪個部位寫着我是天生的領導人才。”

她只是個做香料的,一身清靜最好不過。

也當是給他爸贖罪,他以前做過不少壞事。

我,你也不要是嗎?這句話,羅軍只是在自己心裏想想。

徐抑清是制藥的能人,每一種藥的成分的數量、重量、濕度都十分精确。

一個禮拜後,她拿着一個小器皿走近長壽床邊,裏面裝着兩顆藥,一顆鮮紅色,一顆深藍色。

“紅色的藥是讓你暫時休克,呈假死的藥,6小時後見效,藍色的藥會讓你昏睡24小時,先吃紅再吃藍”徐抑清将東西遞給長壽。

長壽接下。

昨晚羅軍那家夥半夜還給她打電話再三确認藥品的安全性,說如果把人弄殘了,讓她吃不了兜着走。

這人就是有辦法讓她夜不成眠,他的警告裏那絲嗜血之氣從不是假的。

行了,吃下這兩顆藥,長壽解脫了,她也可以解脫了。

長壽先後吞下了這兩顆藥,後面的事,羅軍會幫她處理的。

徐抑清幫她掖了掖被子,就退出了病房。

這應該是她們最後一次見面。

三天後,羅軍大肆擴散了長壽去世的消息。

這次,嚴家仆人,黑英白英甚至江芽都瞞了過去,這招瞞天過海一絲不漏。

當她蘇醒的時候,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嚴長壽了。

長壽戴着一頂黑色的鴨舌帽,一片口罩遮住下半張臉,手上拖着一只行李箱,出現在機場。

她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風,一雙清冷的眼睛看着機場快速流動的人群,像一片片拖曳的光影,都是陌生的,他們也不識她。

一只黑色的行李箱停在她的腳跟邊,來人一襲黑色便服,也戴着一頂黑色的鴨舌帽。

她的機票因為是托徐抑清買的,所以只有她知道她的航班時間。

她沒告訴羅軍,就是怕他因為爸爸的托付而無法安心讓她獨自離開。

沒想到,他還是來了。

徐抑清這女人。

“我和你一塊走。”羅軍眼神炯炯,語氣帶着不容拒絕。

“別鬧了,嚴氏的事你還沒處理好吧?直接撒手走人啦?”

“我和你的股份已經賣掉了,後面的流程手續我讓黑英盯着,沒有大礙。”

“嚴老大那日和你說的話別放心上,你不用照顧我,你該有你自己的生活了。”

“我想照顧你。”

難得羅軍這麽一個粗礦的漢子說這句話時的聲音這般細潤,這顯露的真情怕是傻子也能聽出來。

長壽也不假模假樣地和他裝聾作啞了,其實他那隐晦的情意,在安蔡時她就有察覺到。

只不過,她覺得,一個人更适合她現在的狀态。

“羅軍,其實你這樣我會有壓力的,我對你沒那種感情。”說得直接點讓他死心。

“無所謂。”長壽不知道羅軍要随她遠去的決心已經像石頭一般堅硬。

長壽挺拿他沒辦法的,這家夥也是個死性子。

“好吧,撇去愛不愛這個虛幻的東西,你給我一個理由。”長壽随便掰的,想讓他放棄。

羅軍把手伸進口袋,摸索出一個小東西,足以被包攏在他的大手裏。

他緩緩伸開五指。

一把小鎖和一把鑰匙,應是配對的。

鑰匙看着新些,銀色的小鎖上面有幾處斑駁的鏽跡,那是常年被腐蝕的痕跡。

長壽恍然大悟般看着高大的羅軍。

“這兩個東西上面都刻着你的名字。”

鎖和鑰匙表面沒有被刻字的痕跡,羅軍的話是有玄機的。

長壽知道這其中的玄機。

看着這兩樣東西,長壽心下一片安寧,即使置身嘈雜的人流中,她還能聽見遠山的鐘聲。

“我與你不該分開,我離……離不開你。”羅軍在說最後幾個字的時候,臉上紅了大片。

這一日,長壽和羅軍乘上了同一班飛機。

機艙裏,長壽看着窗外的白雲,羅軍看着她。

這樣的結局,長壽覺得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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