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解府的丫環趁着買菜的時候拉着賣豆腐的悄悄八卦——我跟你說啊——我們東家的病啊,又好了!神吧?我就說咱花兒爺文武全才、長得又俊,哪兒能那麽福薄?——唉喲不說了,今兒太太頭七,我得趕緊賣豆腐回去呢!

話說解語花自從退了燒,沒幾天病就好得差不多了,解家上下管家丫鬟們樂得什麽似的,天天讓廚房做做清爽可口的小菜,變着花樣哄少當家多吃幾口。解語花過意不去,每樣動幾筷子就丢下了,倒是便宜了伺候的黑瞎子,天天蹭吃蹭喝,打嘴不丢筷子。樂呵的還有一個外人,梨園大戲院的老板,歇了幾個月的解語花終于通知他要登臺了。解語花一登臺,財源就滾滾來。因為一般來梨園聽戲的都是老頭兒,只有解語花的場子,票價是別場的幾倍,滿場都是年輕人,男的女的都有,尖叫的跟來聽演唱會似的。

黑眼鏡看解語花這幾天活躍的很,又手腳麻利地收拾解家上下的事物,也絕口不提之前發生的事,生怕惹惱了他,只是挑了一天,笑嘻嘻地問,花兒爺,最近心情好的很啊,又要登臺啦?

解語花在盤子裏漫不經心地撥來撥去,随口答道,是啊,趁着出門幹活前,先輕松兩天。

黑眼鏡敏感地捕獲了關鍵字——“幹活?要去哪裏?”

解語花神秘一笑:“很快你就會知道了。”

果然,接下來的幾天,解語花把自己關在書房裏,解家不時有陌生的面孔進進出出,有時候是白天,有時候是大半夜。黑眼鏡有點不爽,幹活麽,不就是夾喇嘛麽,解語花是不相信自己的身手還是不相信自己的頭腦,總是一副隐瞞的樣子。話說解家太太走了不過半月,初一發的喪,今兒個才十五,府裏已經熱熱鬧鬧準備過元宵了。果然是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下人,解府上下,說到底還是跟着解語花的心情轉,都不是一群喜歡怨嘆的人,大概是也是這一行的行業特色。

于是元宵佳節,張燈結彩,解語花挑了個好日子,上梨園,唱一曲八星報喜。黑眼鏡當然跟着去了。他在臺下看着,就像當初在新月飯店一樣,站在人群中,透過鏡片遠遠看着那個人,嘴角挂着微笑。只是這一次,他絕對不能喧賓奪主,更不能搗亂,他只要老老實實在下面看那人大放光彩就好。臺下一大群尖叫花癡的小妹妹,估計解語花唱的什麽她們都沒聽懂。黑眼鏡忍不住偷笑,要是這群小粉絲知道臺上這個美人兒其實在幹頭號通緝犯的買賣,并且再過兩天就要親自鑽到又臭又髒的墳裏,在屍體堆裏刨來刨去,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不過最奇怪的還是解語花本人,過不了幾天就要下鬥了,生死未蔔,一般人這種時候早緊張的坐立不安,他居然還有心情來登臺唱戲。黑瞎子摸摸下巴,有意思,花兒爺,我果然沒看錯你。

十五一過,傳統意義上的“年”便真正過完了。講求效率和計劃性的解家當然更是如此……雖然這個年過得不大太平。

黑眼鏡一大早睜開眼,外面靜悄悄的,卻不是那種懶散的靜,而是那種軍隊整裝待發前的肅靜。他一骨碌翻起來,戴上墨鏡披了衣服就跑出去了。

解語花正神情氣爽地站在院裏,臉上的表情興奮裏透着期待,面前好大一堆包裹,看見黑眼鏡便道:“喲,大老遠看見一個黑抹抹的東西滾過來,不用想也知道是誰了。”

黑眼鏡嘿嘿一笑,推推鼻梁上的墨鏡,道:“花兒爺,這誰送的大禮,到的好像有點晚啊?”其實他眼尖,早就瞅見那包裹上都是國際快遞的郵戳,貌似還有什麽不是小心輕放就是此物危險的特殊标記。

解語花懶得和他打趣,一邊吩咐夥計把東西拆開檢查,一邊道:“幸好老外不過春節,不然還真沒這麽快寄過來。不過他們只負責送到境內,我專人差人去取回來的。時間正好,一天也不浪費。”

“什麽時間?”黑眼鏡明知故問。

解語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裝什麽傻?——睡覺都穿得整整齊齊的,別告訴我你還沒準備好出發。”

黑眼鏡笑道:“花兒爺真是冰雪聰明。”

解語花神秘地笑笑,扯開手上拿着的一個包裹遞給黑眼鏡:“拿着試試,看看趁不趁手。”

黑眼鏡一接過那盒子便覺得沉甸甸的,再看那大小,心裏閃過一樣東西,将信将疑地打開,果然看見一柄铮亮的手槍仔仔細細包在裏面。

解語花得意地笑:“美國佬太龜毛,我向俄羅斯毛子買的,價錢還能打個七折。”

黑眼鏡拿着靠近仔細看了一會兒,果然是比以前自己能搞到的那些土貨高檔許多,手感重量上佳。他哈哈一笑,張開雙臂向解語花走來,作勢要擁抱他:“小的謝花兒爺恩典——”

解語花很靈活地躲開了,冷冷道:“別跟我在那兒貧,給你是要幹活的,不然就拿它一槍崩了自己。”

黑眼鏡笑呵呵道:“那是那是——不過花兒爺,你既然要賞我,索性賞個大一點的,這麽小,拿着得多憋屈。”

“——又不是去打仗——再說,你這個人瘋瘋癫癫,給你把大的,指不定要惹出什麽麻煩來。”解語花一臉認真的鄙夷。

黑眼鏡拿那把槍,放在嘴邊吻了一下,眼睛卻直勾勾盯着解語花的臉笑道:“說得也是。小九爺賞賜的東西,小的絕對愛如性命。”

解語花給他這個動作雷的渾身都打了一個哆嗦。

下三家的解家最出名的就是周密的計劃性,解九爺當年能在老九門坐得一席之地,驕傲的頭腦要占一半功,這也是他與別家不同的地方。黑眼鏡來這裏不過月餘,已經察覺到解家人上至當家的下至小夥計,各個看着溫溫吞吞,背地裏都是等把網子織好,一出手便是死招。自己初來乍到便逼解語花和分家翻臉,其實是犯了祖訓的大忌諱,幸好最後結果不錯,又被一大堆其他事打了叉,不然不光解語花,解家上上下下絕都要和自己過不去。

黑眼鏡嘿嘿一笑,何必呢,好好計劃是好事,認死理就沒必要了嘛。

他們在正月十七一大早就出發了,還繞道到解家太太墳上祭拜了一下。

到了機場,送行的老管家、還有那群扛東西的夥計就走了,黑眼鏡這才發現真正上路的,只有他和解語花兩個人。他不由有些詫異,不過說實話,還蠻高興的。

“花兒爺,不多帶些人手麽?”黑眼鏡樂呵呵地問。

解語花淡淡道:“到了那邊,自然有人接應。”

于是黑眼鏡頓時又沮喪了。

他不知道解家在京城有多大勢力,畢竟從表面上看——正常人的世界裏看,解家不過是一個民國時期因為不明原因暴富的大戶人家罷了,就算出了個梨園裏的明星,也沒什麽太大權勢——但是解語花居然能把那一大堆看着就不正常的行李給弄上飛機。

黑眼鏡拿着機票和解語花給他僞造的身份證很無奈地杵在那兒等着辦理登機手續,大風大浪他見得多了,這一次還真有點發怵。怎麽說這裏也是公共場合,待會兒要是保安來抓他,他總不好把人全掀翻出去破門而逃吧?(幸好90年代還沒有2代身份證……)更糟糕的是,解語花大概是登臺登慣了,往那兒一站,渾身都是絕世名伶的味兒,還毫不自覺地穿了件引人注目的粉紅襯衫;黑眼鏡倒是沒想要刻意張揚,可惜一米八幾的大個子,一身爽利的痞氣,站在解語花身後,就像是明星和帥保镖。幾乎所有人都在往他們身上看,更有膽大的小女生開始圍過來指指點點……

解語花一邊玩手機,一邊似笑非笑地瞥黑眼鏡:“看,誰叫你大白天還要戴個眼鏡,搞得自己跟個明星似的。”

黑眼鏡可郁悶了——你有資格說我嗎?

于是一直排到登機櫃臺前,黑眼鏡終于看到了他們此行的目的地——成都。

很新鮮地玩着登機牌,黑眼鏡樂呵呵地問:“花兒爺,咱們去度假啊?”

解語花專心玩游戲,懶得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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