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

卧室裏靜悄悄的,床頭燈光芒不算太亮,靠在床頭看手機的趙衍覺得看着有些暗,便将手機光調亮一些。

舒誼被他摟在懷裏,柔軟的肚子上隔着趙衍修長有力的手。

舒誼一臉無語。

趙衍說是一起睡覺,害得他還緊張了好久,結果上床以後,只是把他抱在懷裏摸肚子,眼睛卻是一直看着手機。

并不許他離開懷抱。

舒誼過了方才那股緊張的勁兒,淡定下來,瞧着一塵不染的卧室,忍不住吐槽,你是不是怕我滾你一床貓毛啊。

寂寞了想撸貓,還嫌貓掉毛。

舒誼都有點替小誼打抱不平,反正閑着也是閑着,被摟着不太舒服,他開始撅着屁股像魚一樣扭動身子掙紮,要從趙衍懷裏蹦出來。

趙衍當然不允許,他一只手按不住用力翻騰的舒誼,只能放下手機加上另一只手,兩只手齊上将老大不情願的舒誼摟在懷中,笑道:“幹嘛,你不是很喜歡來這屋嗎?”

之前每晚只要他關上門,小誼就會蹲在門口不停地對着門縫刨刨刨,要他開門。

舒誼一邊掙紮一邊腹诽,喜歡啊,但一動不動多難受,你放我下來,我給你找點活兒幹。

他猜得,正是趙衍所想,趙衍就是嫌他掉毛掉的厲害,才不讓他亂動,自然不會輕易讓他如願,但舒誼生龍活虎起來也是十分有力氣,一人一貓在床上鬧了好一會兒,鬧得趙衍看着他那滑稽的樣子,忍不住笑個不停,感覺懷裏的貓變成了一條活魚似的怎麽抱都抱不住,最後只能手一松,放他離開。

舒誼順勢在被子上滾了一圈,留下一片白毛。

趙衍:“……”

舒誼跳下床,抖抖身子,連空氣中都開始漂起白白的浮毛,他四處嗅了嗅,開始大搖大擺的在屋子裏走來走去。

身後,趙衍認命的下床去客廳拿除毛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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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誼仗着自己是貓,厚着臉皮在屋裏四處扒拉,反正機密文件不會放在卧室,不怕看到什麽不該看的。

趙衍的卧室擺設也很簡單,只有一面格子櫃裏看上去有些東西,舒誼繞着櫃子轉了一會兒,發現第三層的格子櫃上擺着一個相框,像是大學時的合照。

大學的趙衍啊……

舒誼有些心癢,想重溫一下趙衍大學的模樣,便用爪子扒開第一層和第二層的抽屜當臺階,踩上去往上瞅。

踩着抽屜邊緣不太穩,舒誼腳一滑,就踩進第二層抽屜,爪子按在抽屜裏的文件上。

剛拿着滾毛機進屋的趙衍一驚,忙沖過來将舒誼從文件上抱開,舒誼被他吓了一跳,以為自己踩壞了什麽重要的東西,膽小的縮起尾巴,小心翼翼的瞅着他。

趙衍的神色自一瞬間的慌張後冷靜下來,他從抽屜裏将那份文件拿到手裏後,才後知後覺的想起這是打印稿子,踩壞了再打印一份就是。

整潔的稿子上被貓爪踩皺了,還有幾處被爪尖刺破,趙衍将這幾張被刺破的紙挑出來,将剩餘的紙放回抽屜裏合上。

被抓破了肯定就不能要了,趙衍折了折,卻沒有扔到垃圾桶裏,而是捏在手上,另一手朝着舒誼的腦門彈了個腦瓜崩:“你就調皮吧,一進這屋就上蹿下跳。”

舒誼被不輕不重的彈了一下,晃晃腦袋,跑到一邊去。

趙衍笑了笑,坐回床上,若有所思的展開這幾張紙。

這是很早以前的打印稿了,他還記得,那時心灰意冷的他獨自坐在書房,從郵箱裏将一些信件一封一封的複制下來,一封一封的打印成厚厚的一摞紙稿,放在床頭的格子櫃裏。

仿佛這樣就能讓曾經那段歲月和那份感情停留的更有實質感,不會像曾經坐在網絡另一端的某個人一樣,突然就人間蒸發了。

趙衍靠在床頭翻看着這幾張信稿,偏暗的燈光下,紙稿上的文字顯得有些模糊,上面的內容早已熟記于心,他本想将這幾張紙折一折扔到垃圾桶裏去,可展開紙後,上面的文字躍入眼簾,趙衍微微眯了眯眼,還是靜靜地看了下去,想着轉換一下心情。

他今天心情不太好,或者說原本挺好的,結果父親來了一通電話後,就敗壞的一幹二淨。

兩個多月沒聯系,電話打來就是公事,從頭到尾都是公事公辦的語氣,好像他們并不是父子,而是上下級。

但每當趙衍想要鐵了心只談公事不講情分時,母親又會過來哭哭啼啼,說一家人為何陌生到這種地步,你不知道你爸爸因為你冷漠的态度有多傷心。

對此,趙衍只有一聲嗤笑。

重商重利的家庭總是過于缺乏人情味,趙衍接受這個現實,可每每接到父親的電話,卻又無法控制的感到煩躁。

那些不會被利益所動搖的情意,親情,友情,愛情,他都只在文學作品裏瞻仰一二。

随着年齡增長,心智逐漸成熟,冷漠,缺失的親情漸漸被他淡化隐藏,變得可有可無。

但令他無法忍受的是,不論他多麽努力做出的成果,都會因自己頂着趙家公子的名頭而被輕飄飄的一筆帶過,仿佛因為他含着金湯匙出生,就注定所有的成功都是理所應當。

他是趙家公子,他做什麽都該是簡單而輕松的。

即便是天大的難題,放在他頭上也能迎刃而解,因為他是趙家公子,因為他出身高貴背景雄厚,那些難題表面是他自己做的,指不定背後多少人為他出力。

大學時,年輕氣盛的趙衍一度被這種言論搞到快要抑郁。

那個時候身邊所有的恭維聲在他聽來都無比刺耳,可他還要在這片恭維聲中,露出虛僞的微笑,感謝着,謙虛着,虛與委蛇。

只有一個聲音不同。

燈光下,趙衍靜靜地看着手上的紙稿,神色中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幾分溫柔。

這個聲音,來自手上這份紙稿郵件的主人。

如今想來趙衍仍覺奇怪。

那個人是突然出現在他郵箱裏的,一個很普通的周末,很普通的晚上,他正在電腦前寫報告時,電腦突然提示他有一封新郵件。

郵件署名是一串數字,趙衍以為是同學或者導師發來的關于學習上的事情,便順手點開,結果發現是一封措辭有些古怪的交友信。

說是古怪,因為它很短,言語措辭間有些斷斷續續,像是有人打了一長串的話,結果删删減減剩下幾行,簡短,直接,雖然一目了然,但顯然沒有考慮到人們口語上閱讀信件時的習慣,因此看上去更像是一封硬邦邦的公告。

我想和你交朋友。

趙衍當時沒有什麽觸動,也沒有拒絕的理由,反正像這種類似交友或告白或求他辦事的郵件,他經常有收到,雖然如今信息發達,大學裏通訊手段各式各樣,但一到這種令人略顯羞赧的情感交際時,人們還是忍不住想含蓄一些。

趙衍正巧不忙,便随手回了一封郵件。

對于郵件來往,趙衍原只是心血來潮,沒幾天興趣就淡了,可那人锲而不舍的來信令他不太好意思拒絕,反正只是回個閑聊的郵件而已,并不麻煩。

如此時間長了,趙衍漸漸發現對方似乎是個不善言辭的人,與他熟識後,郵件來往時仍避免不了小心翼翼,言辭表達上有些笨拙,但貴在真誠。

這讓趙衍對他産生了幾分興趣,回信時的态度也積極許多,而且二人興趣愛好相投,能聊的話題不少,彼此熟識後,常借着屏幕之隔吐露一些難以與外人言說的心思與情緒,漸漸的,便真成了朋友。

不知不覺中,竟也堅持了兩年。

臨近畢業時,趙衍又一次在自己的領域取得了十分漂亮的成功,可他自我欣喜之餘,一時竟不知該與誰來分享。

身邊人的誇贊都是有口無心,甚至更多的人在背後議論,說這次又不知道趙家給了他多大的幫助,并冷言冷語的嘲諷說,若是自己也出生在這樣的家庭,想必也能如此出色。

早已學會了無視這些人的趙衍,一心想要用自己的能力來擺脫趙家的名頭,只是沒想到當成功後的一瞬間,耳朵裏傳進來的仍舊是這些閑言碎語。

至于那些與他地位相同并不屑嫉妒的人,反而不解,說你要風得風的,這麽拼命幹嘛。

趙衍回答不上來。

拼着一口氣想證明現在的自己比父輩強?

那太狂妄了。

證明自己不是他們口中所說的只會依靠背後勢力?

可人們的成見一旦在心中固定,那麽任何事情都無法動搖,這種現實自己早該知道了的。

于是趙衍無言以對,被人迎頭潑了一身冷水,只能一個人默默地回了宿舍。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收到了那個人的來信,信上滿滿是為他的成功感到贊嘆和欽佩的話語,不吝贊美之詞。

這一瞬間,趙衍心中五味陳雜。

唯一一個沒有因為他的身份而忽略他在這件事情上所費的巨大心血,真心實意的只為他的成功而高興的人,竟是隔着網線遠處一個未曾謀面的朋友。

那一瞬間的觸動讓趙衍一顆被冷水澆透的心重新溫暖起來,于是頭腦一熱,他做了一個十分沖動的事情。

他發了一封郵件,約那人次日傍晚在南校區的湖邊見面。

作者有話要說: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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