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
次日上午，舒誼跟着姐姐一同來公司辦交接。
本來按照公司規定，離職要提前一個月申請才可以，不過考慮到舒誼身份特殊，住院後他的工作也已經被安排的差不多了，因此公司特意開了綠色通道，直接給舒誼辦離職。
舒姐姐看着舒誼垂頭喪氣的去自己工位收拾東西的模樣，心裏也為弟弟嘆氣。
真是苦不過單相思的苦啊。
人事部動作很麻利，沒一會兒，離職手續就辦妥了，舒誼抱着紙箱，在門口磨蹭了大半天，還是把紙箱朝姐姐一推。
舒誼：“我想了想，還是去跟他道個別吧。”
他來辦離職這件事，他們這個部門的人都知道，包括趙衍，但他這一上午都沒有露面。
舒姐姐一臉無藥可救的看着他。
舒誼破罐破摔：“反正，反正這一走以後也沒多少機會再見面了，就……好聚好散？”
舒姐姐挑眉：“喲，你打算好聚好散了？”
舒誼：“……”
舒誼：“我就随口說說。”
他拘謹的用手指蹭了蹭衣角，鼓起勇氣朝趙衍的辦公室走去。
趙衍是管理高層，有自己的獨立辦公室，舒誼來到門口的時候，聽到門裏有不間斷的敲擊鍵盤聲。
舒誼心裏忍不住安慰自己，趙衍大約在忙吧，他這個人一向工作起來沒時間概念，難怪自己離職了都不出來看一眼。
舒誼伸出手，猶豫了片刻，然後敲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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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內的鍵盤聲戛然而止，接着聽到趙衍沉靜的聲音：“請進。”
舒誼推開門。
趙衍就坐在辦公桌後面，冷着一張俊臉，西裝革履，腰背筆直，鼻梁上架着一副冰冷的銀框眼鏡，一雙狹長好看的眼眸隔着鏡片看向他，眼底一片漆黑，隐隐還有幾分血絲。
不知為何，舒誼隐約感覺趙衍看過來的眼神很不善。
舒誼緊張的咽了口唾沫，關上門走進來，有些局促的說：“那個，我，我辦完離職手續了。”
趙衍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淡淡的應了聲：“嗯。”
舒誼被他這冷淡的表情整的有些讪讪：“啊，我就是，就是跟你說一下。”
趙衍冷冷的反問：“有必要嗎？”
舒誼：“……”
舒誼頓時羞愧不已，他本來做好了兩個人表面客客氣氣的道個別，卻沒想過，趙衍會這麽直白的反問自己。
你要走了，有必要跟我說嗎？
我們很熟嗎？
我巴不得你走。
舒誼因為心慌而不停地眨巴着眼睛，他低下頭，深深地吸了口氣，控制着情緒努力說下去：“我覺得，還是有必要的吧，畢竟……畢竟認識這麽久了，不管相處是否愉快，能認識也是緣分，以後……以後你大概也不會再想見到我了，所以我還是……”
趙衍的視線依舊冰冷，他突然打斷舒誼的話：“你還是覺得要讓這段關系善始善終？”
舒誼沒想到他知道自己的來意，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趙衍抿住薄唇，冷冷的看着他。
舒誼心慌意亂，不明白為什麽趙衍今天看上去這麽不友善，以往就算對自己的糾纏感到不耐煩，也不會用這麽冷的眼神直視。
難道自己無意中做錯了什麽？
不會啊！
他這些天一直躺在醫院啊！躺着也能招惹到趙衍嗎？
就在他眼珠子亂轉，一頭霧水時，趙衍忽然站起身。
他比舒誼高上一頭，一起身，壓迫感迎面而來，舒誼頓時更緊張了。
趙衍邁開長腿，繞開辦公桌，來到舒誼面前，頓了頓，聲音微微壓低：“我能請教你一件事嗎？”
舒誼不解的望着他。
趙衍伸手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泛黃的紙條，對着舒誼的視線緩緩展開。
趙衍緩緩道：“這張紙條，是你的嗎？”
舒誼被這張突如其來的紙條搞懵了，他眼睛發直的盯着這紙條上寫着的，無比遙遠的兩句告白，好半天，呆呆地點頭：“是啊……”
這個不是自己大學時寫給趙衍的告白信嗎，當時還賊文藝的拽了兩句古詞。
不過……為什麽……突然問這個？
這一瞬間，趙衍的神情可謂極其複雜，好在他及時收斂，又恢複到沉靜如水的表情。
他朝舒誼身後的沙發做了個手勢：“請坐。”
舒誼僵硬着四肢挪過去，乖乖坐下，擡着頭望着趙衍，一臉懵逼。
趙衍在他對面的沙發坐下，道：“介意我耽誤你些時間，給你講個往事嗎？”
舒誼搖搖頭。
他被這張從記憶裏翻出來的舊紙條凍結了思想，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了。
趙衍抿着唇，眼底幽光閃爍，仿佛在醞釀着什麽，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
“大學時，我曾有段時間，過的很不如意。”
“與錢無關，那時少年氣盛，不知天高地厚，大約是缺乏親情與認同感，就想擺脫家族施加在身上的枷鎖，獨自成就一番事業，但那時的我太過弱小，無力掙脫反抗。”
“加上學業繁多，思慮過重，幾近抑郁。”
“然後，也許是上天垂憐，我通過郵件認識了一個筆友，而後互相通了兩年的電子郵件。”
舒誼呆呆的望着他，瞳孔逐漸放大。
趙衍也毫不躲閃的回視他：“這個人很單純，很善良，像一面水洗的鏡子般幹淨，他的言語中絲毫不在意我的身份和皮囊，以及那些亂七八糟的附屬，他看到的，是所有我希望別人看到的。”
“一個真實的，原原本本的我。”
“我很感謝他，在那段時間裏，他一直用郵件的方式陪伴着我，鼓勵我，耐心的開解我，引導我的情緒重新回到正确的軌道上。”
“我曾想，我此生何其有幸，能擁有這樣一個可以交心的朋友。”
“慶幸之餘，甚至動了一些不該有的念頭，但這念頭侵略性太強，我怕冒犯到他，所以一直沒有表露出來，只想着，先與他見上一面。”
“起碼要當面謝謝他。”
聽着聽着，舒誼的眼神開始躲閃。
他怎麽覺得趙衍說的是自己啊……
自己有那麽好嗎？
他們的郵件不是一直都在談天說地的閑扯淡嗎？只是中間幾次，他是真心為趙衍的成功感到贊嘆和敬佩，于是語無倫次的瘋狂吹捧自己的男神，完事兒還怕自己太激動惹得男神覺得自己太膚淺，這……
這也算鼓勵嗎？
趙衍仍舊無比認真的看着他，但話題的內容卻讓舒誼越來越不安。
“我約他見面，他答應了，但因為一些意外，見面途中……”
舒誼的臉‘唰’的紅了。
見面途中，他被保安吓跑了，沒辦法，那會兒他還暗戀着趙衍，私下見面，他總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後來……”
趙衍眼簾微垂，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後來，我收到他送的生日禮物，是一個按照我的模樣捏的陶瓷小人……”
“我很愛惜它，把它擦得一塵不染，擺在我經常看到的位置。”
“珍之重之。”
“可那個人，在送了這個陶瓷小人後，突然不見了……”
“我從此失去了他的消息。”
趙衍微微擡起眼簾，看着舒誼，一字一頓：“這些年，我，一直想不通，是為什麽……”
趙衍幾乎有些咬牙切齒：“為什麽他突然消失了。”
舒誼在思緒混亂中好像明白了什麽，但好像更糊塗了，腦子一團漿糊，只覺得心跳越來越快，屁股下如坐針氈。
“直到昨天……”
“我的貓失手打碎了那個空心的陶瓷小人，我才終于發現，那個小人裏有一張紙條。”
“一張，來自我私心愛慕的人，送給我的，卻因為塞得太深，導致我擦了它這些年，始終沒有發現的……告白紙條。”
舒誼：“……”
舒誼徹底懵逼了。
趙衍合上嘴唇，不再開口。
他說完了。
舒誼：“……”
舒誼：“…………”
舒誼氣若游絲，滿眼不可置信：“我……我以為……你那天沒有回我郵件是……是拒絕我了……”
趙衍緩緩道：“那幾日我很忙，沒有顧上，等我空出時間給你發郵件時，你已經完全沒有回應了。”
舒誼眼底又是震驚又是羞愧，那些天他自我逃避的把賬號什麽的全部丢掉，然後沒多久就把賬號全稱是什麽給忘記了，後來死活登陸不上去了……
舒誼：“我……”
舒誼眼眶不自覺的發紅，他思緒有些跳躍，不能理解道：“就，就算，就算我沒有回應，那之後畢業，我，我追了你這麽久，你怎麽就從來都不回應，我，我又沒變過，你當初喜歡我，為什麽如今就——”
趙衍眼底血絲遍布：“你心裏愛着一個人的時候，還能去接受另一個人嗎？”
舒誼噙着淚，啞口無言。
趙衍的語氣也難得有了顫抖的起伏：“你哪怕給我一丁點的暗示！”
“沒有人告訴你，告白是要當面說的嗎！！！”
趙衍幾乎咆哮：“你塞陶瓷裏！還塞那麽深！塞到腦袋裏去！！！”
……
舒姐姐在公司前臺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自己弟弟出來，她琢磨着着是不是有些太久了，便試探着朝趙衍的辦公室走了幾步，想問問怎麽樣了。
結果剛到辦公室門口，突然就聽到裏面爆發出一聲極為慘烈的哭嚎。
“我——我是個大傻逼！！！！！！！！”
舒誼突然就崩潰了，失去理智後，抱着腦袋嚎啕大哭。
他對面的趙衍也狠狠閉上眼睛，不停的深呼吸，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事實上，昨天看到這張紙條時，他就瀕臨崩潰邊緣，一夜未眠。
驚喜？
完全沒有！！！
稍微一想就覺得窒息，自己這些年TM的在幹什麽！
魂牽夢萦日思夜想的時候一點線索都摸不到，都快要對這個人放手了，現在突然告訴他這個人就在身邊，還倒追了他好幾年！！！
自己TM真是個傻逼！！！！！
作者有話要說：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