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裴行簡洗完澡從浴室出來,一條毛巾搭在頭頂,水珠順着發梢在往下滴。他伸手拿起吹風機,剛想打開,一道銳利目光直戳在他側臉。俞箴笑眯眯的警告:“我勸你去洗手間關上門吹,我要睡覺了。”

她邊說着,手指關節咔咔作響。

裴行簡依稀記得,結婚前他拿到俞箴的簡歷上有一項,學過四年散打,師從曾經的世界散打冠軍。

“你是在武力威脅我?”裴行簡挑眉。

“怎樣。”俞箴拉了拉被子,表情從容,絕對的武力就是絕對的自信。

裴行簡拔下吹風機插頭往洗手間走,不忘出言回嗆:“國家最近重拳出擊掃黑除惡,你一會兒要放火燒山、一會兒又涉黑涉惡,不愧是法外狂徒俞大小姐。”

他将洗手間的門關上,吹風機不大的嗡鳴聲被隔絕在房間內。吹好後出洗手間,裴行簡趿着雙居家拖鞋走到能躺下四個人的床邊,面帶倦色。

俞箴閉着眼睛卻還沒睡着,語氣是恨:“你走路聲音不能小點?”

裴行簡懶得理旁邊神經衰弱的俞箴,兀自拉開另一床被子躺下,兩人之間隔着安全距離。閉眼,呼吸均勻入睡。

第二天由着生物鐘醒來,裴行簡轉頭,俞箴還在蓋着被子蒙頭大睡。他翻身下床,這回放低了步子踩地的聲音。昨晚他半夜時迷迷糊糊醒了,俞箴還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沒睡着,直到他再次入睡時還能聽到她的翻身聲,沒想到這位法外狂徒的睡眠質量這麽垃圾。

俞箴十點半悠悠轉醒,洗漱完下樓時,原儀正跟着私教在做普拉提,動作标準、體态輕盈。王嬸見俞箴醒了,放下手頭不要緊的事去廚房給她做早餐:“牛排三明治和酸奶?”

“麻煩王嬸了。”俞箴朝她笑,順手接了兩杯水,走到剛剛休息了的原儀旁邊,給她和私教一人遞了一杯。私教年紀看起來比俞箴大,和原儀交談時态度熟稔,她邀請俞箴一起來做,俞箴擡頭,原儀也看着她,俞箴這才點頭應下。

私教将動作換成了舒展的瑜伽,一套下來二十分鐘,俞箴身上出了一層薄汗。王嬸将早餐端去餐桌時,三人剛做完,私教站在最旁邊,正舉着手機拍三人合照。拍完,私教又和俞箴互加了微信,說她在海城也有工作室,歡迎俞箴去捧場。

俞箴坐在餐桌上随手翻了翻私教的朋友圈,倒是個厲害角色,濱城和海城不少叫得上名字的貴婦都在這裏辦了卡,偶爾還會和她互動,可見交際能力之強悍。

別墅外是一條林蔭大道,原儀親自送私教出門,私教還在翻着之前拍的照片,話中帶笑,誇得真情實感:“裴夫人和小裴夫人哪兒像是婆媳,說是姐妹才對,都年輕。”

原儀笑了聲:“你也很年輕,這張照片發朋友圈裏,大家可能以為是三個小姑娘。”

“那我可得發條朋友圈好好秀秀。”私教作勢要發,她餘光掃向身旁,原儀并未制止。

原儀背後有原家又有裴家,身份地位實打實,發與她的合照無疑是工作室開疆拓土的利器,但原儀已經極少在公衆場合露面了,她有照片也從來不敢發。裴行簡結婚那天的家族合照是近七年來原儀首次出現在公共的視線之中,今天原儀卻主動暗示她發三人合照。要知道,她朋友圈裏不僅有貴婦資源、還有營銷媒體的資源,她敢肯定照片一發出去,必定全網皆知。

私教目光回落于屏幕,合照上,原儀抿唇微笑,站得稍稍往後,更貼近俞箴。

電光火石間,一個念頭閃入私教腦內:原儀懶得自己動手,借她之手給俞箴作勢!俞家是近年海外移民回海城的新貴,裴家是海城金字塔上的老貴族,老貴族向來自恃高新貴一等。這張照片一發出去,俞家女兒就有了海城上一代名媛穩坐一號交椅的原儀親自蓋的戳,對俞家、裴家和外界三方都有交代。

這只是猜測,并不能肯定。私教回去的路上戰戰兢兢将照片發在朋友圈,沒一會兒,點贊如流,她在一堆消息中看到了原儀本人的點贊。

俞箴和裴行簡是被原儀親自“送客”到機場搭乘航班離開的,她反複強調自己沒問題,昨天感冒今天已經大好,裴行簡犟不過她,又看她似乎要生氣,這才答應提前離開。

俞箴客套地說了幾句“保重身體”之類的話,原儀也沒讓她尴尬,應付了幾句。轉而面向裴行簡,她掃過一眼,目光落到別處:“你們夫妻好好的。”

裴行簡點頭,笑:“好好照顧自己。”

“嗯。”原儀沒有送他們再進去,關上車窗,讓司機開車飛馳離去。汽車尾氣噴在一片霧裏,眼前萬物模糊,就連關上車窗前原儀矜驕冷淡的側臉,好像也有悲傷。

飛機上沒什麽事做,俞箴托着下巴睡了一路。快要到海城時飛機下降,氣流不穩,整個機身颠了颠,她被晃醒,自持有錢多金的頭等艙裏一片驚惶未定,可見有錢人真的很怕死。

俞箴也怕,她喘兩口氣,胸前似乎有些憋悶。低頭,一條從旁邊伸來的胳膊壓在她胸前,裴行簡的頭搭在這條胳膊盡頭,絲毫不為機身的颠簸所動,睡得安然。俞箴凝視幾秒,打算出手教裴行簡做人,她剛有這個想法,裴行簡有所感似的醒了,他睜開眼,胳膊沿着柔軟的起伏弧度滑落。

“……不好意思。”

“別的男人的手放在這兒,是因為你睡着了;我的手出現在這兒,是因為我睡着了,”他收回手,看俞箴一眼,話裏有沒睡醒的懶音:“法外狂徒我可不敢碰。”

“?”俞箴一腳踩在他锃亮的鞋面:“不會說話就閉嘴。”

裴行簡忍着痛,當即露出笑:“我會說話,那我得多說點。”

“……”

俞箴選擇不和傻逼計長短,側身背對裴行簡,目光投向窗外。

下飛機後兩人一前一後走着,俞箴步子大走得急,有意和身後人拉開距離,裴大少爺那張臉她看多了怕犯心梗。沒過二十米,溫熱的重量壓在肩膀上,俞箴被籠罩在一抹高大的陰影裏:“手癢了?”

俞箴出手,剛抓住肩膀上那只手,結果被輕而易舉的躲開,反而将她鉗制。

“俞大小姐,不管你有什麽脾氣,這兒人這麽多看着,你總不想傳出夫妻不和的傳聞?”裴行簡說話時低頭貼在俞箴耳邊,像耳鬓厮磨般,他說完又蹭了蹭她的前額。

俞箴被突如其然的親密激起一身雞皮疙瘩,她适應幾秒,随即切換成“工作狀态”,臉上的微笑恰到好處。

不遠處一根柱子旁,有人拿着設備對兩人狂拍不停,只要不瞎就能看到。俞箴看了眼,又将目光轉向裴行簡,他剛好左側臉對着那人,目光直視前方。

她無語:“你是流量明星嗎?天天給自己買通稿,操恩愛人設。”

裴行簡寵溺地摸摸她的頭:“關你屁事?”

桂園。

裴和憤憤挂斷電話,然後将手機砸在桌上,聲響不小:“裴樂山那老東西把我們放鴿子了,說突然身體抱恙,來不了了,這次記他賬上。”

他一腳踹翻旁邊的椅子,仍然不解氣:“我差這幾個錢?”

要不是他挪用公款要填窟窿的事迫在眉睫,又不好讓他媽知道,誰稀罕去貼裴樂山的冷屁股。

“曲振,你說現在該怎麽辦?”裴和轉頭。

坐在他另一側名叫“曲振”的男人是裴和姐姐的未婚夫,穿着一身灰色西裝,模樣周正,眉眼間略帶輕佻。曲振背靠椅子,将手機遞到裴和面前:“今天下午你伯母和她新兒媳婦的合照在圈子裏傳得人盡皆知,他們夫妻倆感情又好,裴、俞、原三家勢力揉在一起,裴樂山原本就是看在孫姨的面子上才答應要來,剛剛知道組局的是你,他為了避嫌自然不肯輕易露面。”

他今天之所以坐在這陪裴和,不是因為叔舅感情到位,而是裴和挪用的五千萬公款裏,有一大半都用來助他的創業公司上市了。如果裴和這解決不好鬧到孫怡那去了,孫怡本就看不上他,這下終于抓住他的把柄可以讓裴煦把他踹了。

裴和拿起面前手機,快速掠過屏幕上推送的八卦消息,他心裏登時火冒三丈,又是他們夫妻倆,上次他被孫怡罵也是因為他們倆!

裴和一手捶在桌上,玻璃杯裏的水波左右晃蕩着溢出桌面。被丢在一旁的手機驀然發出叮咚一聲響,他煩躁地拿起來一看,是他之前包養的一個流量小花,叫柏溪然。

柏溪然長相屬于美豔到讓萬物黯然失色那一挂,不是他的菜,他喜歡董甜那種甜美清純的。那他為什麽要花錢包養柏溪然?

裴和玩過的女明星太多,一下居然想不起來自己包養柏溪然的理由。好半晌,他激動地一拍桌,當初就是以為柏溪然是裴行簡看上的人,他想殺殺裴行簡剛回國氣盛的風頭,這才出手搶了他的人。

裴和眼睛一亮,心中頓生一計。

曲振跟裴和分開後回到家中,他站在玄關處換鞋,一雙尖細高跟已經擺在鞋架上。

“寶貝,你今天這麽早就回來了?”

女人從轉彎處走出來,簡潔黑白條紋背心裙襯着氣質卓然。裴煦手中的高腳杯裏紅色液體在微微晃動,聲音泠泠:“你跟裴和出去喝酒了?”

她詢問的話用着肯定的語氣。

曲振擡頭看眼前人,他準備好的一肚子說辭瞬間啞住,悶悶點頭。

裴煦盯着他:“我說過,裴和不懂事,你不要跟着他鬧。”

曲振最讨厭聽到裴煦跟他說這種話,好像生怕他把裴和帶壞了似的。他是中産階級出生不如裴和高貴,但論本事,他甩那個酒囊飯袋百八十條街。

“好好好,我肯定不跟着他鬧。”曲振将話題轉向別處,他将油嘴滑舌和妙語連珠巧妙結合在一起,終于讓裴煦面色好轉。

曲振拿睡衣去浴室洗澡,偌大的房子裏,裴煦坐在客廳正中央的沙發中央,平靜從容,暗紅色的酒與白皙的手腕形成鮮明對比。

她的話曲振沒有聽進去,這是她看在兩人各取所需的合作關系上第二次提醒他,也是最後一次,事不過三。他耍小聰明自認為能将自己撇幹淨,卻不知在同一宗血脈下,一筆寫不出兩個裴字,孫怡會保兒子不說,裴行簡也不會讓裴和太過難堪,到時候一定要推一個人出來擔責,曲振首當其沖。

作者有話要說:  不是長了舌頭就叫會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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