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命運的溜溜球(6)
在安岩昏迷期間,嚴惟毅曾按祿老的囑咐着手收拾安吉的遺物,看看有沒有可以陪葬的物件。嚴惟毅雖找的精細,卻只發現了一個被鎖上的紅木箱。
......鑰匙當時就被挂在牆上。
嚴惟毅有些不解,這個箱子被鎖上的意義何在?難道真的是防君子不防小人?
......
嚴惟毅承認被自己的想法侮辱了。
在君子和小人之間來回掙紮,他還是選擇了後者,打開了那個箱子。
箱子裏有一封信。
那封信竟然是寫給他的。
嚴惟毅……想着難道他在安吉心裏就這形象?
在信中,安吉說她知道他此行來的目的,而當他看到這封信的時候,相信已經真相大白了。她說她知道他喜歡的女孩是吳言,但請千萬要顧及安岩的感受,她受了太多的苦。
信中也詳細記錄了那段過往。
當時救起那個瘾君子的除了祿師傅的妻子,還有安岩,當時被欺淩的也包括安岩。祿師傅的老婆不堪屈辱選擇離開後,安吉日日守着安岩,總算斷了她輕生的念頭。
那個瘾君子其實是她殺的,她說她一想到幼小的妹妹所受的屈辱,她就恨不得将他千刀萬剮。包括後來在毒品裏摻入蛇蠱也是她的提議,祿師傅和安岩雖知情卻沒參與。
跟她接頭的是石久。
其實事情按照安吉的敘述似乎完全符合邏輯,每次石久都是到安吉這裏取藥,山洞裏的開關也确實像是出自一個女孩之手,細膩卻也簡單。
只是,嚴惟毅就是感到不對勁,這種感覺在安岩假死,祿老讓他隐瞞所有人後,尤其強烈。況且,他完全不相信安吉是那種心腸歹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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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究竟出在哪裏?
他突然想到什麽,拿出手機給參與這次案件的隊長刑以南打電話。
問及祿師傅妻子的姓名時,是空白。
刑以南跟他說當他問祿老及當地村民祿師傅妻子的姓名時,所有人都諱莫如深。依他們的說法,死者已矣,族規有言,輕生者的姓名輕易不可言及,害怕黃泉不得安生。而村裏的人也都沒有登記結婚的習慣,所以,這個苦命女人的詳細信息至今無從得知。
再說,人已經死了八年,案子既然已經了結,罪犯已經伏法,何必又鬧得死者都不得安生。因此警察局對此也沒有太執着,只簡稱其為祿氏。
果然是這樣。
嚴惟毅現在有一個猜測,他需要有人來證實。
目前唯一一個會把他事情真相告訴他的只有祿老了。
所以他揣着信找到了祿老。
祿老聽到他的質疑起初只是沉默。
嚴惟毅當時就着急了,他說:“您知不知道一旦我把這些告訴警方,他們必定會重新着手調查,那麽最終的結局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祿老,我需要知道真相!”
祿老坐在那靜默了好久,終于嘆氣,該來的終究是擋不住的。
他說,兜兜轉轉,不知是誰欠了誰。
他說,祿師傅的妻子叫安瑤,和安吉是雙胞胎姐妹,安吉是姐姐,安瑤是妹妹。
事情的開始要追溯到八年前。
那時候山下的小鎮突然爆發了一場瘟疫,由于醫護人員匮乏,祿師傅和安瑤受當地政府所托,參與了救治活動。
其實當時陪祿師傅下山的本應是安瑤,但安瑤那幾日剛好有些感冒,抵抗力下降,安吉擔心安瑤被感染,才自作主張替了她。
祿師傅先趕到的瘟疫現場,一直忙碌到晚上,等到午夜時分見到安吉時才發現來的人不是自己的妻子。他大罵安吉胡鬧,卻因為小鎮被封鎖,也無法将她送出去。
在那期間,安瑤擔心妹妹自己在家害怕,每天照顧完祿老吃飯就去陪安岩了。
有一天,在去安家的路上,她看見一個倒地昏迷的陌生男人,安岩熟識各種病症,自然看出這個人是因為毒瘾發作導致的。她猶豫了一瞬,卻還是叫來安岩,将他扶回家照料,畢竟是條人命。
可是她沒有想到,她的善心招來的是一場災難。
待同村的人發現異樣時,事情已經無法挽回,那個吸毒的男人也逃得沒了蹤影。
祿老找到小鎮的負責人,終于将封鎖線內的祿師傅和安吉接了回來。他們一頭霧水,尚不知等待他們的,是怎樣一場晴天霹靂。
祿師傅得知事情始末後,一言不發,細心的人卻看出他嘴角挂着血。他輕輕地将安瑤抱回家,每天寸步不離的悉心照料。安瑤像失了魂,不哭也不鬧。兩個月後,安瑤趁祿師傅不注意喝下了□□。
此時的安瑤已經懷孕了,兩個月。
這也是她最終選擇輕生的原因。
祿師傅和安瑤已經結婚五年,一直沒有孩子,這個孩子的到來對安瑤來說是莫大的諷刺,她受不了。
而安岩一直是渾渾噩噩的狀态,安吉讓她吃飯,她就大口吃飯,讓她睡覺,她也乖乖躺下,只是一直睜着眼睛,等天亮。這種狀态持續到石久來見她。
那天,她終于爆發了出來。
她拼了命的咬石久的脖子,淚水血水一時混做了一團,石久卻只是沉默不語,輕輕環抱着她,害怕她摔着。最後,安岩終于睡着了。
那一覺醒來,她就恢複如常了。
這樣太不正常了,安吉很擔心。
安瑤的去世,對所有人都是一個打擊,對安吉來說尤甚。她在承受失去一個妹妹的痛苦的同時還要承擔另一個随時妹妹輕生的可能。
手心手背一起疼,她已失了手心,是如何也不能再沒了手背。
可是讓安吉既開心又擔憂的是,安岩學習更努力了,成績從原來的倒數進了年級前幾名。安吉戰戰兢兢的觀察了好久,總算沒發現什麽異樣,只除了一點,安岩好像不太待見石久,沒了以前的親昵,還帶着恨。
不過一切總算是向好的方向發展了。
當安岩考上大學時,安吉按下了心裏那一絲隐隐的不安,她甚至覺得老天爺對她是不薄的。
可是,那絲不安終究是摧毀了她所有的奢望。
在安岩步入大四的一天,祿師傅突然面色陰沉的來敲門,帶着安吉去了那個小小的山洞。
她并不認識那些煉毒的器械,卻在看到那個渾身皮肉模糊的屍體時吐得天昏地暗,她一下就猜出了那個人的身份,她也恨,卻沒想讓他死。
她看着祿師傅,滿目失望。
祿師傅卻說,不是我。他說安岩曾經來向他請教過蛇蠱的制作方法,他還說,這裏是他跟着安岩和石久才找到的。
安吉當時就暈了過去。
待她醒來,旁邊坐着從學校匆匆趕來的安岩。
安吉劈頭就給了她一巴掌,這一巴掌幾乎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安岩的嘴角瞬間就出了血。
安吉哭了。
安岩卻笑了。
她說她不後悔,她說她拼命讀書就是為了有一天能夠走出去,她說她找了那個人七年,終于能夠如願。她還說,吸毒的人都該死,她要他們死,更加痛苦的死。
安吉那個時候才絕望的發現,原來她的妹妹一直都沒有好。
她找來石久,卻發現那個原本陽光的大男孩竟然也在不知不覺中變得陰郁殘忍,他說,只要安岩開心,殺再多人他都甘願。
他們都瘋了。
在安吉絕望的時候,祿老帶着祿師傅出現了。
祿老說,這是一次劫難,唯一能保住安岩的方式是讓她接觸一個姓嚴的年輕人,這個人是安岩的福星,他能幫助安岩化險為夷。
安吉自然萬分感激,她興奮的的将這個消息告訴了安岩。
可是她不知道,這個方案是祿師傅向祿老跪了一整夜求來的,而他也必須為安岩頂罪。
他當時跪在祿老面前,磕出了一地的鮮血。他說他這輩子喜歡過兩個女人,但注定兩個他都對之不起。安岩是她們共同的親人,他不能安瑤隕了命後再讓安吉心死,他求父親給他指一條路。
祿老當時坐在床前咳出了一口血,問他知不知道殺人是要償命的,問他知不知道因果輪回,人命,還需命來償?
祿師傅注視着父親蒼老的面容,伏地垂淚,說知道。
祿老這才違了天命,說出了方法。
所以嚴惟毅查出的全是祿師傅的罪孽,待安吉知道祿師傅的用意時,一切罪證都指向了他,她跑去質問祿師傅時,他說他夢到安瑤了,他想讓她在九泉下得以安心。
安吉連說不的立場都沒有了。
她只能幫着他圓了這個謊,也因此,失了兩個人的命。
嚴惟毅看着眼前已經崩潰,眼睛赤紅的安岩,心中百味翻湧。前幾天他為真相愁腸百結,在法理與情理間苦苦掙紮,他知道自己最該做的是将安岩交給警局,可是如果真如此,那為此犧牲的安吉與祿師傅又如何能夠安息。這是他困惱醉酒的原因,卻沒成想釀成了現在的僵局。
安岩雖可恨卻也可憐,他雖為她做的事心寒,卻不能對她的遭遇無動于衷。
祿老正是看出了嚴惟毅的猶豫,才想讓他早些離開。他雖不喜安岩,但她的生畢竟是用兒子的死換的,他不會讓一切努力白費。
吳言是當天下午離開的,她本沒想讓人送,嚴惟毅卻到鎮上租了一輛車,和安岩一起将她送到了機場。
正值旅游旺季,機場裏來來往往的游客比較多,吳言站在來去匆匆的人群中,有些恍惚。
她和嚴惟毅還是第一次正式告別,應該也是最後一次。
突然感到有絲委屈,眼淚沒有預兆就掉了下來。
嚴惟毅看着這個他剛剛确定愛上,又注定又失去的姑娘,心裏鈍鈍的疼,他有些絕望,又帶着不甘,憑什麽這個女孩不能是我的!他突然很想抓住吳言,将她囚禁在懷裏,任她如何反抗怨恨也不放手,至死方休。卻在看到她的眼淚時,心又軟的一塌糊塗。
他終究是舍不得委屈了她。
生離的氛圍濃郁,壓抑的人有些窒息,嚴惟毅走上前抱住她,打破了彌漫的僵持感。
他抑制內心的絕望,盡量放輕環抱的力度,唯恐弄疼了她。
機場最是惱人的地方,兒女情長,英雄氣短,淋漓展現。
安岩看着舍不得松手的嚴惟毅,面沉似水,看了看時間,對吳言說:“抱歉,祿老讓我們天黑之前趕回去,好像有什麽急事,所以......”
吳言後知後覺,從嚴惟毅的臂彎裏退出來,擦了擦眼淚,強笑:“那你們趕快回去吧,我也要登機了。”
她拉起手邊的行李,有些倉促的往櫃臺走去。
嚴惟毅凝視着她的背影,直至她消失在轉彎處。
安岩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裏突然覺得很暢快:生離就受不了了,那死別呢?我得不到的,怎麽可能讓別人得到。
吳言在轉彎的瞬間就攤在地上,她覺得自己可能要死了,心好像被什麽拼命撕扯,疼的喘不過氣來。餘霞透過玻璃窗,給她披上了一層暖紗,卻還是撫慰不了那可人兒心中的疼痛。
那一天,機場裏許多人看見一個美麗女孩氤氲着霞光,哭的撕心裂肺......
天不老,情難絕。
既然絕不了情,又怎麽能不心生絕望?
這是情人劫,有情人的劫難,逃不掉,恐怕,也不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