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重生之錯嫡
作者:綠藥
文案
世家嫡女,父疼母愛,花容良婿。
卻不想一場意外,
嫡姐重生成庶妹,庶妹重生成嫡姐……
你有撿來的嫡女身份,我有骨子裏的嫡女風範。
那些屬于我的,豈容你平白搶去?
內容标簽:穿越時空 靈魂轉換宮廷侯爵
搜索關鍵字:主角:寧書,匡策┃ 配角:江宏,林峥,寧珏,匡元,秦丘榆,寧琴,寧棋,寧畫, ┃ 其它:
不滞不病
正是春寒料峭的時候。
寒冬剛剛過去,春風一吹,不覺暖意,反而添了另一股寒意。首秋搓了搓小臂,用手壓了壓被風吹起一角的藕色齊膝褙子,略淩亂的腳步藏在半舊的艾綠色襦裙裏。暮色濃稠,将她的影子拉得纖長。她剛剛踏進院子,就聽見幾個小丫鬟在屋裏說說笑笑,偶爾能聽見“世子”、“落水”、“禍事”這幾個詞兒。首秋不愉地皺了皺眉,猛地推開房門,冷眼瞪着這幾個小丫鬟。幾個小丫鬟立刻住了嘴,小心地瞅着首秋的臉色。
首秋壓下心裏的怒氣,道:“姑娘在那邊受罰,你們在這邊唠着閑話?要不要姑娘給你們準備點瓜子兒?”
幾個小丫鬟縮着脖子也不吱聲。
首秋半肚子的埋怨話沖到嗓子眼又壓了下去,她吩咐四個小丫頭翻找姑娘的絨襖,準備熱水和暖手爐。又嫌他們動作太慢,最後還是自己去尋了姑娘的素絨襖,又急急忙忙往欽孝堂趕去。身子又冷嗓子又幹的她連一口熱茶都來不及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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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孝堂原本是老夫人禮佛的地方,後來随着寧府幾次改建,逐漸成了家裏責罰子女孫兒的場所。所以府上的幾位公子姑娘自打小就怕這個地方。
昏暗的欽孝堂裏,日夜不熄的燭臺上積了厚厚的蠟,佛像前的蒲團上跪着一個十三四歲的纖細姑娘。原本桃腮杏臉、如琬似花的容顏此時在燭光的映照下顯出幾分無助的蒼白。
她便是寧府庶出的三姑娘寧書。
“姑娘,已經戌時了,可以回了。”首秋将素絨襖給她披上,再将她攙扶起來。許是跪得久了,寧書的雙腿已經麻了,她只得暫時倚靠着首秋讓雙腿一點點恢複知覺。寧書将全部重量倚在首秋身上,首秋卻也不覺得沉,只是暗暗心疼自家三姑娘。三姑娘原本就瘦弱嬌小,前幾日的落水,再加上這幾日的責罰,更是讓她消瘦了一大圈。
首秋眼睛有點濕,小聲抱怨着:“明明不是姑娘的錯,卻要姑娘來受罰……”
寧書無波的眸子緩慢地轉了轉,像是對首秋說也像是自言自語道:“二姐姐也一起領了罰的。”
“那怎麽一樣!”說到這個首秋就生氣,聲音都提高了些,“雖說一起罰了,可她也就在第一日跪了不到一刻鐘就被夫人領回去了。”
過了好半天,寧書才“嗯”了一聲,就像一聲淺淺的嘆息。
首秋慢慢回過味兒來,驚覺自己說錯了話。自家三姑娘怎麽能跟二姑娘比呢?二姑娘可是二房嫡長女,可是自家三姑娘……這回落水的事兒,說起來既不怪二姑娘也不怪三姑娘,要怪只能怪那個跋扈的世子爺!若不是他在假山上突然吓唬兩位姑娘,兩位姑娘也不至于落水。雖說世子爺并非惡意,見着兩位姑娘落水也及時拉了一把。可錯就錯在他拉的這一把非但沒有救起兩位姑娘反而讓他自己也跟着落了水。平日裏壯壯實實的,不想三人一同落水,兩位姑娘不過略受風寒,他卻自救上來就不省人事,祥王妃當時就冷了臉,甚至揚言“若世子有個好歹,定讓整個寧府好看!”
若說起來,祥王妃還要喊府上寧老夫人一聲“姨媽”。朝堂上,寧府與祥王也是大抵同一戰線。可這些關系和世子的生命安危比起來就遜色多了。
二夫人當機立斷将責任推給了自家兩個女兒,又是尋醫問藥衣不解帶地親自照顧起世子。
“好在世子總算沒事了。”寧書嘆了口氣。雙腿已經适應了些,她回望了一眼大慈大悲的佛像,扶着首秋的手慢慢往外走。踏出門檻,冷風就迎面灌了過來,寧書打了個寒噤,拽了拽前襟。
首秋也覺得冷,她急忙說:“姑娘,你且忍忍,屋裏早準備好熱水和暖爐了,回去就好了。”寧書卻立在那裏不動,神色幽幽地望着前方。首秋順着她的目光往前瞅,就見着兩個人影向這邊走來。首秋的眼睛一到晚上就不太好使,她眯着眼睛瞅了好一會兒才看清迎面走來的是二姑娘寧棋和她身邊的大丫頭蒲月。
“三妹妹要回去了?”寧棋在距離寧書五步遠的地方停下,含笑望着她。寧棋比寧書年長一歲,如果說寧書是清麗的皎月,寧棋則是那道豔陽。
寧書望着寧棋,卻又像根本沒有看她,目光飄渺,無神無波。
首秋暗中拽了一把出神的寧書,寧書死水一般的眸子才漸漸染上一絲光彩。光彩聚焦,彙成寧棋的模樣。她微微張開嘴,想要說什麽,最後卻只是失笑不語。
她能說什麽呢?
首秋和蒲月不懂三姑娘此時的失态,二姑娘卻懂。寧棋嘴角的笑逐漸淡了下去,她上前幾步拉住寧書冰涼的手,道:“我剛從母親那裏回來,正巧路過這兒,正想着去妹妹那裏坐坐呢。”
寧書垂着眸看着晚風吹着裙角微微地動。
寧棋暗中捏了捏寧書的手,寧書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她擡起眼睑,道:“二姐姐肯去我那裏,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只是不知道屋子裏準備了熱茶招待二姐姐沒有。”
寧棋便笑,說道:“說起來,我剛從母親那兒得了些好茶,是從王府帶來的上好普陀佛茶,正想拿給你一些呢。”寧棋轉身吩咐道:“蒲月,你這就回去把準備好的茶帶過去。”
“姑娘你忘了,你還準備了好多東西要拿給三姑娘呢,蒲月自個兒可抱不動。”蒲月笑着說。
“又貧嘴!”寧棋佯裝生氣,轉身對寧書說:“三妹妹別笑,我屋裏這個蒲月啊,是越來越沒規矩了,你的首秋就借我用一會兒,陪蒲月走一趟吧。”
寧書深深看了一眼寧棋,緩慢地點了頭。
兩個丫鬟走了以後,寧書和寧棋慢慢往寧書的住處走去。不知道什麽時候兩個人牽着的手松開了,就連寧棋臉上原本挂的笑也散去了,逐漸染上一抹愁雲和緊張。
從欽孝堂出來,穿過一條回廊,再過了一道月門是一片桃林,出了桃林就是寧書的住處。在快要出了桃林的時候,寧棋果然停了下來。
寧棋一把抓住寧書的手,盈盈雙目氤氲着水汽。“二姐姐救我!”
寧書擡頭,若有所思地瞧着她,問:“你叫我什麽?”
“二姐姐難道以為我會霸占着你的身子?”寧棋急得快要哭出來了,“誰能想到落了一次水,閻王殿溜達一圈兒,鬼差竟是将咱們兩個的魂兒送錯了身子。你成了我,我成了你!這真是天下頂離奇的事兒!”
“的确是離奇事兒。”寧書呢喃了句,她看向寧棋,目光卻穿過她望向身後的桃林,天還冷着,這桃林也是一片蕭條。
“是呢!”寧棋又說:“二姐姐你不知道這幾日我是多麽擔驚受怕,每每見着母親,總想對她坦白一切,禀明母親是鬼差做了糊塗事兒,将咱倆的魂兒引錯了身子,才造成這天大的笑話!可我又怕別人以為咱們被小鬼兒附了身,把咱們當成妖物!”
寧書點頭,道:“的确不易為人所信。”
寧棋抹了一把眼角的濕潤,又拉着寧書緩緩往前走,又說:“這事兒忒離奇,不是三言兩語便能說清的,母親未必肯信的。若母親不信我們要如何?就算母親信了,宗譜之事又該如何?我合計着,如今府上最重要的事兒就是世子的安危,現在将我們的換了身子稀奇事兒說出去,難免沖撞了王妃和世子,這罪過可就大了。不如……咱們先瞞着外人,等他們離了府,咱們再從長計議?”
寧書忽然笑了,她擡起頭輕飄飄地乜了她一眼,稱贊了一句“你倒是想得周到。”
寧棋仔仔細細瞧着寧書的神色,可只從她的雙眸中讀出“莫測”二字。寧棋心裏突然有點沒譜,輕聲接了句:“也許不知哪天,鬼差知道弄錯了,就将咱們換回來了……”
寧書這一次卻沒再順着她的話,而是說:“蒲月和首秋已經先到了,原來咱們兩個走得這麽慢。”已經出了桃林,不甚寬敞的院子門口,可以看見蒲月的身影。
“二姐姐不是說要去我那裏坐坐嗎?怎麽不走了?”寧書站定,靜靜地看着寧棋。
瞧着這張原本屬于自己的面孔對着自己笑,寧棋有點怔忪。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扯出一抹笑來,道:“突然覺得有些困了,我就不去叨擾了。”她頓了頓又在寧書耳邊悄悄地說:“我的心意,你當懂的。”
于是,要來寧書房裏坐坐的寧棋還沒進屋子就托着蒲月的手聘聘婷婷地走了。寧書看着她離開的背影就覺得好笑。碰巧?順路?不過是想說幾句話罷了,真是難為她繞了大半個寧府。
還沒有進屋子,普陀佛茶特有的濃郁香氣就飄了出來。
“二姑娘送來的普陀佛茶可真是上品,姑娘快含一口暖暖身子。”首秋笑着迎上來,接過寧書脫下的素絨襖。
寧書就皺了眉。
首秋愣了一下,暗忖難道是姑娘責怪自己擅做主張将茶泡了?可是不正好用來招待二姑娘嗎?诶?二姑娘怎麽沒有跟進來?
寧書端起白瓷茶杯,幾片茶葉在杯裏打着轉兒。她緩緩将幾杯斟好的茶複又倒回茶壺,而後渡到屏風一側的墨竹盆栽面前,将蕩着濃香的上好普陀佛茶傾倒個幹幹淨淨。
“姑娘,你這是……”首秋皺着眉,她看不懂了。
寧書淺笑,“一日無茶則滞,三日無茶則病。人需茶,這花花草草也需要茶來溫養。”
她又微微前傾身子,指尖撥了一下竹葉,“但願,你不滞不病。”
紗羅襦裙
望着首秋捧着的十二幅檀色綴玉,寧書拖着下巴沉思起來。
當初母親給府上幾位姑娘裁春裝的時候,寧棋和寧書同時挑中了這塊料子,嫡女先得的習慣使得這塊料子最終給了寧棋。于是她現在将這條襦裙送來是什麽意思?想見一見她原本的身子穿上這條裙子是個什麽模樣?
“姑娘要不要穿這套呢?”瞧着寧書出神,首秋出聲詢問,“二姑娘不知道何緣故送來好幾套,不過奴婢瞅着還是這一套最适合姑娘了,而且姑娘也喜歡。”
寧書揉了揉眉心,道:“就它吧。”
“嗳!”首秋應着,上前服侍寧書換衣。“姑娘怎麽跟二姑娘似的,想事情的時候還要揉揉眉心。”
寧書手指微頓,又不着痕跡地放下。
“二姑娘還送來幾件首飾,其中這個玉镯特別适合姑娘呢。”寧書的另一個大丫頭午秋捧着一個精致的鑲着碎玉的檀木匣走過來。
寧書的目光卻凝在這個精致的匣子上再也移不開視線,連臉色也鄭重了幾分。
推開匣蓋,一片雪色映入眼簾。上好的羊脂白玉,沁色自然。镯身綴着少許三峽雲,內平外圓。一見就是上品。
寧書吸了口氣,“啪”的一聲将匣蓋合上,遞給午秋,道:“這镯子給我好好收着。”寧書鄭重的語氣讓午秋連連點頭,她将匣子抱着,怕跌壞了似的。
寧書望了一眼屏風一側的墨竹盆栽,郁郁蔥蔥的。她緩緩後傾,倚在靠背上,手指輕點桌面。
寧棋此舉究竟何意?難道真的是亂了分寸用力示好?她是不清楚那玉镯的來處,以防身邊人懷疑大抵也不敢詢問蒲月幾個。于是,她瞧着玉色好就送了過來?寧書又覺好笑,等寧棋知道這玉镯的淵源指不定要多後悔今日的莽撞。
寧書穿戴好,也才卯時。卯時請安是寧府的規矩,寧書帶着首秋剛出院子就碰見了四姑娘寧畫。寧畫是林姨娘所生,剛剛十三歲,比寧書小了一歲。寧畫的模樣既比不上寧棋的明豔,也比不上寧書的溫婉靜麗。但唯獨那一雙占了半張臉的大眼睛讓她整個人透着一股子靈氣。
同為庶女,寧書所居的吟書齋與寧畫所居的望畫齋又是相鄰,于是她們兩姊妹每日都是相伴而行給老夫人、夫人請安。
寧棋所居的落棋齋卻是在另一個方向。
至于大姑娘寧琴乃是大房嫡長女,那就住得更遠一些了。寧琴十六了,已有了婚約,入了夏就要出嫁的。
寧畫瞧着寧書穿的新裙,漆黑的眸子在眼眶裏轉了一圈,嘟着嘴說:“三姐姐今天換了新裙子也不跟我打聲招呼,我好尋一件頂漂亮的裙子套上。如今倒好了,站在三姐姐面前,我像足了丫鬟!”
每次瞧着寧畫的大眼睛,寧書總是想起三郎寧璞畫的水墨游魚。她曾倚在母親懷裏說寧畫的眼睛裏有一尾活靈活現的游魚,引得衆人哄笑。
寧書一臉豔羨地說:“四妹妹今兒個插的金桃玳瑁簪好生漂亮,定是父親給的吧!”
寧畫臉上的笑便更真摯了幾分。
如今二房裏頭,林姨娘是最受寵的,二爺常有東西送去。連帶着寧畫也總是帶些精致的小首飾在幾姐妹間炫耀一番。
兩姐妹你誇誇我我贊贊你,不過一會兒就到了正房堂屋。屋裏屋外立着許許多多丫鬟們,還沒進去就能聽見屋裏頭的說笑聲。
“母妃你就不用擔心了!”
簾子剛剛挑起一角,世子爺略顯不耐煩的聲音剛好傳出來。寧畫側過頭看了寧書一眼,寧書倒是面色平靜地踏進屋子。
果不其然,她們兩個一進來,屋子裏的人都停下說話看了過來。
寧老夫人慈眉善目,乃信佛之人,早就不再插手家務,只是她那雙眼睛偶爾還是有着不符年紀的光華流動。祥王妃坐在寧老夫人左側,自寧書一進來,臉色就放了冷。世子爺匡元冷哼了一聲就偏過臉去不再看她。
若說起來,祥王妃還要叫寧老夫人一聲姨媽,雖說并非親姨媽,但是祥王妃幼時喪母得了不少寧老夫人的照拂,這次來寧府也是來給寧老夫人祝壽。祥王妃每年都會過來給寧老夫人祝壽,今年卻不想趕上了意外,現在心裏頭大概也是盼着寧老夫人的生辰趕快過去,她好早日帶着世子走。
二夫人宋氏坐在寧老夫人右側,她的女兒寧棋站在她的身邊。
見着氣氛有些尴尬,寧棋走過來拉住寧書和寧畫的手,笑道:“你們兩個過來了,外頭可冷?”寧書剛剛進來時,寧棋見她穿着這身衣服,明顯松了一口氣。這一幕可沒有逃過寧書的眼睛。
“和三姐姐一路說說笑笑走來,倒是不覺得冷。”寧畫笑着回應。
“三丫頭這身新裙子倒是擡臉色。”宋氏瞥了一眼寧書,不鹹不淡地說。
“母親說的極是呢!”寧畫也跟着說:“剛剛出了院子瞧見三姐姐的時候,也是被她驚豔了一番!母親是不是瞧着三姐姐可人兒,偏心的獨獨給她裁了新衣裳?”
“你們都聽聽,她這張嘴兒是吃了什麽稀奇東西長大的,怪是能說會道!”宋氏指着她笑,屋子裏的人也都笑起來,就連祥王妃的臉色都柔和了一些。
寧書靜靜地站在那裏,垂着眸。當初裁春衣的時候,母親和衆姊妹以及一幹丫鬟都是在的,誰都知道這是寧棋的新衣服。如今偏偏又都通通裝成不知曉的樣子,也不過是等着笑話她垂涎嫡姐的東西。
早上她決定穿這套襦裙時,就料到了此時這一幕,不過能夠換來寧棋剛剛松的那一口氣,倒也是值得了。
等衆人笑過了,寧書才上前一步恭敬說道:“母親最是公正慈愛的,哪裏會偏心呢。這還不是寧書不懂事,當初裁新衣的時候多瞧了一眼這塊料子。二姐姐竟忍痛割愛按照寧書的身量裁了新衣,又親自送給我。上面有這樣的嫡姐,真是我們的福氣呢。”
大概誰都沒有想到一向性子乖僻的寧書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看向寧書的目光多了幾分尋味。就連匡元都瞟了寧書一眼,又很快移開。
寧書故意将“我們”二字咬得重了一些,身旁的寧畫臉上的笑容明顯滞了一下。她又很快反應過來,笑着說:“二姐姐對我們一直都是很好的,上次還送了我親手繡的腹圍呢!那繡工,寧畫這輩子都學不來!”
“這個也誇二姐姐,那個也誇二姐姐,寧棋你給我好好說說你是怎麽讓兩個妹妹心裏只記得你的好,忘了我的?”簾子挑起來,寧府大房嫡長女寧琴挽着大房夫人盧氏的胳膊走進來。
寧棋跺了跺腳,嗔道:“大姐你笑話我!”
祥王妃的臉色這回是真正的展了顏,她笑着對寧老夫人說:“姨媽,瞧着你家這一個比一個優秀的姑娘,真是羨慕死我了!我怎麽偏生就一個魔障!”
寧老夫人始終是面上含笑,此時聞言,挨個瞧了一圈,真像是欣賞自家幾個姑娘。
卻不想世子爺匡元突然輕飄飄地說了句:“寧府三位姐妹還真是一個賽一個的好。”
是三位,不是四位。
剛剛才緩和了一些的氣氛又凝滞了下來。寧書暗暗嘆氣,大感頭痛。也不知道原本的寧書究竟是怎麽惹了這位不可得罪的世子爺,總之匡元就是各種看不上寧書。之前落水的事兒……說的是匡元吓唬到了假山上的寧棋和寧書,致使兩位姑娘直接從高高的假山上跌進下頭的湖水裏。但是實際上根本沒有寧棋什麽事兒,是匡元打算吓唬寧書一個人,寧書驚慌失措落水的剎那抓住了寧棋,連累了寧棋一同落水。
而所謂的“見到兩位姑娘落水,匡元也及時拉了一把”,實際上匡元想要救起的也只是寧棋罷了。
寧書看了一眼寧棋,她此時的表情也有一點點讪讪,不過很快被掩飾了去。寧書只得在心裏嘆息一聲,同祥王妃一樣盼望着老夫人的壽辰趕緊過去,祥王妃帶着匡元趕緊走!
“珏哥兒幾個怎麽還沒來?”寧琴看了一眼寧書,湊到寧老夫人身邊給她添了添茶。
“你二叔說要考考他們幾個學問,今兒個就不過來了。”寧老夫人沉吟了一會兒,又問:“你父親這回走多久了?”
“回祖母的話,父親這回兒去了大半年呢,誰也沒想到拖了那麽久。”
“嗯,”寧老夫人點了點頭,說:“是久了點。”
“聽說是番邦那頭出了幾個頭目搞什麽起義,所以就耽擱了。”大夫人就接了句。
寧老夫人抿了口茶,就把茶杯放下,擺了擺手,道:“都散了各自回去用早膳吧。”
寧書輕輕松了口氣,扮演小心謹慎的不受寵庶女這個角色,着實累了點。幾位姑娘輕手輕腳出了屋子,而祥王妃仍舊端坐着,沒有離去的意思。
生母江氏
晚輩們都出去了,寧老夫人擺了擺手,屋裏伺候着的丫鬟們悄悄停下手裏的活計,靜靜出了屋子。屋子裏只留着寧老夫人身邊的老人洪媽媽,還有大丫頭瑞月。寧老夫人年歲大了便頗不喜歡吵鬧,每日請安也只是讓晚輩點個卯就走。
“今年和王妃的妹子誕子,和王妃該是要回安城的。”寧老夫人緩緩道。
祥王妃愣了一下,才說道:“那姨媽的壽辰,她也當來的吧?”
寧老夫人擡頭望了她一眼,祥王妃輕咳了一聲掩飾尴尬,小聲說道:“姨媽也是知道的,我這個王妃的身份也是有些尴尬,有些消息的确是閉塞了些。”
“沒什麽尴尬的,”寧老夫人不甚贊同,“你雖說幼時喪母,但畢竟是嫡女出身,雖說是繼妃,但畢竟是世子的生母。你得把腰杆挺直了,真正把自個兒當成王妃!別人也才能真正的敬你,尊你。”
“嗳!嗳!”祥王妃連聲應着,“自小母親走得早,許多事兒也沒人教我,這一路走過來,多謝姨媽的提點……”祥王妃說着,眼角就有點濕潤。
寧老夫人的目光就柔和了些,聲音也放柔了說:“你平時是好的,可一遇到事兒難免慌亂了些。所幸,世子傍身也無甚可擔憂的。再過兩年尋個聰明懂事的兒媳,日子也是不錯的。”
祥王妃目光閃了閃,笑着說:“元郎也到了說親的年紀了,我這也給他物色着呢。”
寧老夫人點了點頭,也沒有接話的意思。
“府上的幾位姑娘也都到了說親的年紀了,”祥王妃暗中瞧着寧老夫人的臉色,繼續說:“大姑娘倒是說了門好親事,我聽說那許家世代名流,門風正着呢!”
寧老夫人笑着說:“琴丫頭是頭一個出嫁的,又是長房嫡長女,自然要好好挑揀着。”
祥王妃又說:“二姑娘也是極好的,我可是看着她長大的,那品性真是不錯,也不知道誰家能有這份福氣。”話到末尾便輕了幾分,略微上揚,似帶着淡淡的詢問。
寧老夫人看着杯裏的茶,突然說了句:“這普陀佛茶味道太濃了,我喝不慣。”
祥王妃明顯愣了一下,也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瑞月便笑着說:“二姑娘好像随了老夫人也不喜歡這濃郁味兒,我聽說她将分到的茶葉送去了一些給三姑娘。”瑞月頓了一下,緊接着又接了句:“後來也送去望畫齋,給了四姑娘一些。”
祥王妃就把話接了過來,道:“大姑娘和二姑娘都是極好的,只是下頭兩個庶出的就差了些,尤其書丫頭。”祥王妃的語氣難免帶了些厭惡。
寧老夫人一點都不因為自家孫女被看不上而不高興,反而略贊同,她說:“我年紀大了,孫輩裏頭,也只能偶爾提點一下嫡出的,免得他們将來沒了規矩亂了章法。對于幾個庶出的,的确是沒精力管了。”
“那也不該……”餘下的話祥王妃還沒有說出來,就見着寧老夫人略困頓地向後靠了靠。她便轉了話:“都這時候了,我得去看看我生的那個魔障又闖什麽禍了沒有。”
寧老夫人就擺了擺手,道:“去吧,我也乏了。”
見着瑞月送祥王妃出去,洪媽媽給寧老夫人換了一份新茶,說道:“祥王妃這是有意結親的意思?”
寧老夫人皺着眉點頭,道:“她這次來住了這麽久,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可是二姑娘……”洪媽媽瞧着寧老夫人的臉色,“夫人你是打算……”
寧老夫人搖了搖頭,雖說她是看着靜華長大的,拿她如自己女兒一般看待,尤其是自己的女兒遠嫁不在身邊。可她如今随了“寧”這個姓氏,站在寧家主母的位子上,她就不得不把寧府的利益看得最重。而且靜華如今已經是祥王妃了,也有了她的身份立場。否則當日也不會說出“若世子有個好歹,定讓整個寧府好看”這番話來。
寧老夫人就嘆了口氣,自嘲地說:“總是忘了不該多言,這佛啊,是白念了。”
寧書院裏的丫頭關關一臉焦急地站在堂屋外頭守着,不時望着門口,直到寧書出來才松了口氣,她又是急忙給寧書打眼色。寧老夫人喜靜的緣故,晚輩來請安的時候丫鬟們都是在外頭候着,極少一同進去。
出來的時候明明帶着首秋,怎麽一轉眼就變成了關關?
幾位姑娘的配置都是兩個大丫頭和四個小丫頭。寧書的兩個大丫頭首秋和午秋一個主外一個主內。四個小丫頭關關、在河、桃之和灼灼都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平時連裏屋都少進,只不過做些零活。首秋有事,連午秋也脫不開身?
關關一臉焦急的模樣自然沒有離了衆人的眼。
寧畫眨了眨眼,笑道:“三姐姐還是應該帶着首秋或者午秋出來比較妥當呢。”
寧棋目光閃了閃,微張了嘴,剛想說什麽又立刻閉了嘴。
寧琴卻是看都沒看一眼,随意地跟幾個妹妹告別:“昨兒個睡得晚,現在正困着呢,我可得回去打個盹兒。”
“大姐姐慢走。”幾個妹妹一起應着。
“也不知道院子裏出了什麽事,我就先回去了。”寧書雖說心裏不大舒服,但面上是一點沒顯,仍舊規規矩矩地跟二姑娘四姑娘告別。
碰巧匡元從堂屋晃蕩出來,他看了一眼寧書,嗤笑了一聲,道了句“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原本要走了的寧書,聽了這話,腳步生生頓在那裏一步也挪不開,她真想指着匡元的鼻子質問一通!這幾次三番的針對究竟是為了什麽!不過她很快低下頭,垂着眸,讓眼中所有的氣憤隐藏起來,她甚至嘴角噙着一絲淡淡的笑。雖然她垂着肩,卻仍舊挺直着背。
她不能。
身為嫡女的時候,她有她的氣度,不會将其看在眼裏,不過身為嫡女的她倒是不會遭遇這般對待。如今身為庶女,她更不能,因為沒有資格。前者的不能是高高在上的不屑,而後者的不能卻是身為卑微者的不敢。
她就似沒有聽見一般徑自走了,瞧着她若無其事的樣子,寧棋和寧畫相視一眼,又很快移開了視線。
回去的路上,寧書一直嘴角噙笑,只不過這笑略顯僵硬,待到胸口堵塞的那道濁氣終于淡去了,她才長長舒了口氣。
“究竟怎麽了?”寧書這才側首問跟在身旁的關關,卻訝然發現關關深深低着頭,眼睛有點紅。
關關急忙藏好自己的情緒,回道:“是江姨娘又病了。”
寧書就停下了腳步,那剛剛寧棋躲閃的目光就有了理由,江姨娘畢竟是她的生母。照關關的話來看,江姨娘是常常生病?
印象裏江姨娘不如林姨娘受寵,深居淺出,不常走動。江姨娘的病是生養的時候落下的,她當初生了一對龍鳳胎,加上産後受了風,所以身子就一直不太好。
應付摸不透的寧棋加上處處針對的匡元就夠寧書頭疼了,如今又多了江姨娘。身為嫡女,江姨娘在她眼中當真不如身邊的大丫頭重要,可如今要待她如母?
一路無言走到江姨娘的住處,午秋立刻迎了上來。寧書住的吟書齋已經夠小了,不過和江姨娘住的地方比起來卻寬敞了不少。
寧府的幾位姑娘自十歲起就有了自己的院子,跟生母并不住在一塊兒,更不必日日請安。
“姑娘,江姨娘今早又咳血了。”午秋跟她解釋:“府裏的幾個大夫都在世子爺那兒,說是……還得觀察世子的情況。”
“觀察情況?世子爺不早就生龍活虎了嗎?”寧書皺着眉。
午秋低着頭小聲說:“首秋已經出府找秦大夫去了。”
“是阿書過來了。”裏屋傳來江姨娘的聲音,軟軟的,也是無力的。寧書就由着午秋挑起簾子,進了裏屋。
這還是寧書第一次進江姨娘的屋子,屋子裏很暗,彌漫着一股濃濃的藥草味兒。江姨娘倚在床頭,身後靠着三個棉枕。嬌小的身子藏在厚厚的棉被裏。她面色蒼白,不過是三十出頭的年紀,鬓角居然生了幾絲白發。
寧書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去,坐在床邊。她柔聲安慰:“姨娘,你當好好休養,待外頭的桃林開了花,這病呀一定就好了。”
江姨娘笑着搖頭,道:“我這病啊,我知道是怎麽回事。”
寧書想要再安慰幾句卻找不到話,只得沉默着。過了許久她才問了午秋:“還沒尋來大夫嗎?”
午秋苦着臉搖了搖頭,“又不是第一次了,不過首秋姐一定能找到大夫回來的。”
“其實用不着麻煩,我這病又不是瞧幾個大夫就能瞧好的。”江姨娘看着自己的女兒,疲憊的眼裏全是柔情。
“阿書,這幾日責罰可還受得住?”
寧書就愣了一下,她小心應付,幾乎快要忘了跪在佛堂時的絕望。而如今她竟從江姨娘這兒尋到了自換魂以後不曾有過的溫暖。一朝醒來她失去了一切,從天之驕女變成跪佛的庶女。她時刻提醒自己要步步小心切不可走錯一步。她将心底的痛楚忘記,裝滿算計,連傷心都沒有精力。
有那麽一瞬間,她的眼角是濕的。
不過也只是一瞬間罷了。
江姨娘就握了寧書的手,反複摩挲,柔聲道:“阿書,聽姨娘一聲勸,不該有的心思不要有。出身在這兒,最後苦的還是你,何苦讓人瞧不上呢。”
所有的感觸都被收了起來,寧書仔仔細細回味着江姨娘的話,好像有什麽一點點明朗起來。
江姨娘又說:“你表哥對你一直不錯,何苦想着那個跋扈的世子爺呢?”
江氏病重
寧書的指尖顫了一下,她立刻回頭去看,屋子裏伺候着的幾個丫頭神色如常,一點都不對江姨娘的話感到吃驚。這母女倆是經常談論這番話?
怎會如此?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裏有唠家常似的談論?更何況聽江姨娘的意思,這身體的原主是……是對世子爺動了心思?難道世子和王妃之所以如此厭惡寧書竟是因為這個?那麽世子的一切舉動都有了緣由,他本就是個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