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生死

看到九爺那一刻,我如遭雷劈,雙腿發軟,居然毫無預兆地跪倒在地。

江念白沒想到我會突然下跪,連忙挽着我的胳膊将我扶起來,攬着我的腰,心疼而又寵溺地責備。

“小錦,你怎麽這麽不小心?”

小錦。

我頭皮發麻,尤其看到九爺微眯起的雙眼,我的呼吸都幾乎停滞。

九爺菲薄的唇勾起,嘴角挑起些許弧度,像是将這兩個字在嘴中緩慢咀嚼,不喜不怒地重複,“小錦。”

聲音不大,但卻像一把鈎子,勾住我的四肢,皮膚,心髒,緩緩像四面八方拉扯,似要将我肢解。

江念白沒察覺我的異樣,他朝九爺點頭,聲音輕快而又高興,“對,哥,沒想到你真的提前回來了。”

哥?

這個字很簡單,可聽在我耳朵裏卻如同重磅炸彈。

我無法形容此刻的震驚。

九爺是江念白的哥哥,可為什麽他們一個姓江,一個姓傅?為什麽道上一點消息都沒有?難道是故意為之?

我渾身發冷,如墜冰窟,意識到自己可能已經觸碰到某些絕對不能觸碰的禁區。

甚至在九爺深不見底的眼眸裏,我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

“她就是你要給我的驚喜?”九爺的聲音波瀾不驚,卻讓我本就已經驚濤駭浪的內心生出狂風暴雨。

滅頂的預感控制不住從心裏湧出來,緊接着,我就聽見江念白用兄友弟恭的孺慕語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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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哥,我喜歡她,想和她結婚,先給你見見,等爸空了,再見她。”

一瞬間,我感覺天塌地陷。

我所有的生路,都被徹底堵死。

接二連三的打擊讓我的理智近乎于崩潰,我甚至看到自己的身體被埋在土裏被蛆蟲啃噬,泡在水裏被腐爛發臭,而我的父母面色慘白的病逝在床上,無人問津。

怎麽會這樣?事情怎麽會演變成這個樣子?

“蘇小姐的臉色很不好。”

我渾身一個激靈,擡眸,正巧對上九爺那雙暗無邊際的眼,他的指尖一下又一下地敲擊在桌面上,每一下,都像是砸在我心上。

我的理智瞬間回籠,轉身就走。

“對,不好意思,我很不舒服,我先離開,你們慢慢聊。”

我的雙腿還在控制不住地發顫,可我發狠咬了下舌頭,血腥味讓我清醒不少,我攥着已然冷汗全濕的拳頭,快速地沖出了別墅。

此刻,我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

逃,我必須立刻逃。

“蘇錦你站住!”

江念白在我身後大步狂追,我才剛跑到門口就被他追上,緊攥着我的胳膊不讓走。

我此刻心神大亂,脫口而出讓他放手。

他說我不是喜歡錢嗎,他是傅家的小兒子,以前不喜歡受家裏束縛所以在外打拼,現在他願意回來,他是為我才回來的。

我總算是明白為什麽江念白的性格一直溫潤善良,如同未出世的璞玉,無半點心機。

小兒子向來受寵,傅家又仇家衆多,所以他們必須為傅家留有一道血脈,甚至不惜改姓。

江念白就是這道血脈,而他在這樣的庇蔭之下,接觸最多的也只是護士和病患意圖接近他的小女兒心思,又怎麽會知道世道險惡。

他的每一句話,都在将我推上死路,可這和他無關,完全是我自作自受。

如果最開始我沒有強上他,如果在試衣間我嚴詞拒絕他,斷絕來往,再不見面,又怎麽會落到現在的境地。

我心裏懊悔不已,可江念白卻像是鐵了心要讓我松口,異常固執。

他白皙儒雅的臉漲的通紅,眼裏帶着堅定和執拗,甚至帶着幾分孩子氣。

“蘇錦,我年輕英俊活也不差,再怎麽也比包你的那個年老醜陋喜好玩花樣的老男人強,就算是你喜歡的錢,我也遠比他多。”

他的話讓我心沉,尤其在看見不遠處站着的九爺之後,情緒更是跌落谷底。

凄白如雪的燈光下,九爺清俊冷漠的臉像是罩上一層冰霜,似乎正在從內而外的逸散寒氣,他盯着我,就像一頭正處于暴怒邊緣的極地冰狼,可偏偏,他正看着我笑。

我從未見過那樣的笑容,似乎他面對的,已經是一個死人。

“念白,蘇小姐看上去的确身體不适,正好我要離開,送蘇小姐走。”

在江念白锲而不舍地拉扯中,九爺終于開口,像是喪鐘,敲響在我的耳側。

江念白仍要堅持,最後卻在九爺的注視下敗下陣來,說了聲好,并囑咐他一定要将我安全送到家。

他很尊敬九爺,我看的出來,也就趁他們說話的空擋,我将手伸進包裏,按下號碼求助。

九爺告別江念白後,走到我面前,讓我上車。

車子越開越遠,駛出別墅區,駛出城市,最後駛向一片空無一人的漆黑山路,就像我未知的前途,黑暗而又無望。

窗外無星無月,車內一片死寂。

九爺緩緩取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鏡,扭頭看我,一字一句地說。

“蘇錦,你很好。”

他的手捏住我的咽喉,一點一點剝奪我的呼吸,就像獵人玩弄垂死掙紮的獵物,不馬上弄死,反而讓它留有餘力慢慢掙紮,直到獵物對生再也沒有希望,再扭斷它的脖子。

九爺笑着,像在享受我的無助和絕望,在他眼裏,我看不到半點光芒,只有一片幽暗漆黑的死寂。

胸腔裏的空氣逐漸稀少,冷汗如瀑,鋪天蓋地的恐懼不受控制地襲來,我很怕,可我不甘心,我費盡千辛萬苦才活下來,我不能死。

極致的恐懼後,我的腦子空前清醒。

我和江念白的事情曝光,九爺并沒有像上次懷疑秦漠野和我之間的糾葛那樣發火,也沒有直接了結我,也就是說他還顧忌着江念白。

只要有顧忌,就有突破口。

而江念白,就是我的突破口。

思考不過瞬息之間,我只能賭一賭了。

可沒想到,我剛準備說話,車前擋風玻璃便傳來砰的一聲脆響,一個圓形小孔突兀出現。

彈孔?

我腦子裏一片空白,同時,我明顯感覺到車身劇烈的颠簸,砰砰砰的聲音砸在車身上,就像是有人在用重型機槍掃射一般。

襲擊來的太過突然,車前擋風玻璃終于承受不住,砰的一聲裂開。

司機在千鈞一發的時候升起後車擋板,車便像失控的陀螺原地旋轉。

哐!

我感覺車子撞開了環山公路的護欄,朝山溝俯沖下去,這樣的經歷我曾遇到過一次,所以我下意識地一腳踹開車門,拉着九爺跳車而逃。

車輛在山溝不遠處爆炸燃燒,而我們順着山坡滾下,砸在山坳裏,掩藏在一片及人高的野草之中。

我被砸的頭暈眼花,剛想起身,身旁的男人長臂一攬,将我狠狠扣在他懷裏,湊在我耳邊啞着聲音說了句別動。

和我的驚慌失措不同,九爺的聲音清冷而又平靜,像是經歷過無數次這樣的驚心動魄,一雙鷹隼般的黑眸犀利地盯着環山公路的方向。

我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這時才看到被撞爛的護欄邊站了大概十幾個人,每個人手裏都拿着東西,從形狀上來看,應該是槍。

爆炸産生的濃煙滾滾,凄厲的風中我聽見有人大聲在吼,吼聲沖着風聲飄過來,說的不像方言,也不像是普通話。

“金将軍。”

九爺薄唇微抿,清冷英俊的容顏沉靜冰涼,可眼光卻森寒的可怕,如同已經被激怒的獸,散發着駭人的波光。

我腦子裏閃過那張肥胖且滿是油光的臉,當初他被假槍吓的屁滾尿流的樣子還歷歷在目,沒想到這場襲擊,居然是他策劃的。

交易中心之後,我查過他的信息,他是泰國反叛軍的小頭目之一,他們的領袖,是坤沙将軍。

可這是國內,他們怎麽有這麽大的膽子敢襲擊九爺?而他們又是知道怎麽九爺行蹤的?

公路旁邊,那些人似乎在計劃怎麽下來找人,畢竟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我意識到,這是一個機會。

一個老天給我可以化解江念白危機的機會。

我深吸一口氣,轉身就開始脫九爺外衣,他問我幹什麽,我說我的命不值錢,你把衣服給我,我去引開他們。

他愣住,繼而問我難道不怕死,我說怕,但誰讓我愛你。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臉色,但能感覺到他呼吸微沉。

這時候,我已經穿上他的衣服,拔足狂奔之前回頭對他笑,凄美的像是要讓他永遠記住一樣。

再然後,我拼命奔跑。

那些人很快發現我的存在,立刻有人開槍威吓,但我怎麽可能理他們,如果我不在九爺面前跑掉半條命,這戲怎麽真?

等我确定九爺徹底看不見我的時候,我才坐下來,原地休息,喘着粗氣等那些人來捉。

情深似海的目的已經達成,又何必再跑。

他們人多勢衆,抓住九爺和我是遲早的事,但我确定他們不會殺九爺。

九爺的價值實在太大,他們舍不得。

按照常理來說,女人被叛軍抓到的結果不過兩個。

第一,殺,第二,先奸後殺。

但對我來說,我必須博出第三種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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