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chapter 37
風雨大作,莊莊沒有雨傘的遮擋,更是淋得濕透,不知是剎那的驚撼,還是因為太冷,她身形忍不住微微顫動了一下。
見狀,對面屋檐下站立的男人,終于邁開腳步,他冒着雨,就這樣從屋檐下筆直且篤定地朝她走來。
他來到莊莊面前,漂浮的雨中,他眼神只凝望着她一個人。
他神情似乎透着激動,訝然,驚喜,與珍惜,最後克制着,猛吸一口氣,然後深深的,深深地,将莊莊連人帶貓整個大力的緊緊抱住。
他不說一句話,只是沉默且篤定地将她擁入自己懷中,這樣一個姿勢在夜晚的雨中,仿佛用盡全身力氣,又透着滿滿的珍惜。
他力道十分大,莊莊卻也并不掙紮。出乎意料的是,懷裏的小東西卻也不掙紮,反而搖晃着尾巴,東嗅嗅,西嗅嗅,看來有些嬌憨。
章哲趕來這裏,停伫了步伐,就是看到這樣的一幕。
不知過了多久,莊莊感覺自己的眼角也有幾分濕潤了,說出來的話比先前更哽咽看幾分。她清了清嗓子,輕聲道:“沈浩南,你還要抱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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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市天氣忽雨忽晴,經歷過一晚的烏雲,第二日雖然并不十分放晴,雨卻也已經停了下來。
對比起來相對悲慘的,就是莊莊了。她剛發高燒還沒好就淋了一晚的雨,吹了一夜風,回去後加上又忙着給小東西洗澡,第二天于是情況更加嚴重,直接被送到了醫院。
沈浩南給她買來醫院附近一家味道不錯的小粥,又看着她一口口吃下。
小東西變得省心起來,閑時沒有事時,莊莊淺睡起來,看見沈浩南坐在病床前,一邊撫着小東西的毛,一邊逗弄着那串項鏈。
“已經這麽大了。”沈浩南輕聲道。
莊莊也看着小東西,靜靜道:“是啊。這麽大了。”
對比起來,沈浩南看起來更沒什麽變化,只是似乎又變高了一些,眼神裏少了幾分從前的狂妄不羁,如今多了幾分沉穩與溫和。
他坐在病床邊,在她睡着時便手裏捧一本雜志靜靜的讀,在她醒時便遞給她一杯溫水,問她是否需要水果。
莊莊偶爾靜靜看他時,似乎總有一種錯覺,仿佛這麽些年只是一個眨眼,而真正改變大家的仿佛不過只是一個瞬間罷了。
“要吃蘋果嗎?”沈浩南問她道。
莊莊搖搖頭。
“你現在住在C酒店麽?”
莊莊點頭。
沈浩南想了一會,然後道:“我昨天下午去看了一位朋友,路過你的房間了。”
大概就是那個時候,或許就是小東西聞到了熟悉的氣味,于是出了門一直找尋着沈浩南。
只是這樣的說法聽起來畢竟有些牽強,畢竟小東西只是一只時而慵懶時而勤奮的貓咪罷了,若說它真正用房卡開了門,聽起來卻有些非比尋常,但這卻也是目前唯一能解釋的說法了。
沈浩南說過,他是晚上在屋檐下避雨發現的小東西。當時小東西只是遠遠看着他,繼而走近了再次嗅了嗅,随即喵嗚了一聲,抓了抓他的褲腿。
他只覺小貓有些熟悉,但五年沒有見過,離別時小東西還小小一團,卻不能确認這就是小東西。只是他覺得他同這只小貓算有些緣分,又見它脖子上挂着一串項鏈,大約是才走出來的,于是本着避雨的打算,順便等候停留了一會。
沒想到,這一停留,竟然等來了莊莊。
想到這,沈浩南再次撫了撫小東西白白的毛,抓了抓它的肚皮。
小東西懶洋洋的“喵”一聲,繼而在沈浩南的手掌上打滾。
莊莊望了望他,旋即開口道:“你多久回的國?”
“已經回來兩年了。”
莊莊默然一會。
沈浩南又說:“我回國時給你發過郵件,但一直顯示着未讀。”
莊莊又默然了,她努力想了一會理由,最後只說出了一句:“我的賬號密碼丢了……”
想到了什麽,莊莊又問:“程冉呢,她現在如何?”
沈浩南微怔一會,然後道:“出國後到現在會有一定聯系,她現在已經訂婚了。”
莊莊點點頭,似乎一點也不訝異,事實上到了現在這個年紀,她的大多同學都已經結婚了,程冉和沈浩南不過只是過去式,誰也不能否認分手後就不能做朋友。
莊莊又問:“你一直住在Z市嗎?”
沈浩南搖搖頭:“只是碰巧在這裏待幾天,過幾天就會離開。”
遲疑一會,莊莊又問:“浩俞現在怎麽樣?”
沈浩南抿抿唇:“他很好。”
這就好。
莊莊又沉默了。
沈浩南放下手邊的雜志,狀似不經意地問:“陳椹呢?”
似乎聽錯了什麽,莊莊愣了幾秒。
然後猛地擡起頭來,神情驚愕地望着他。
“?”
她捏緊手掌,嘴唇蒼白,神色錯愕。仿佛已經很久未曾聽到這個名字,又仿佛已經有很久別人沒再在她面前刻意提起這個名字。
此時突然這麽直白且真切的聽見,她喉嚨一窒,臉色蒼白,似驚異,又似包含着萬分難以言明的情愫,麻木地正視着沈浩南,仿佛在與他對峙。
沈浩南挑挑眉頭,似乎沒有想到一直以來他在內心設想過的提問,竟然會換來這樣一種神情的答案。他微怔:“原本我該祝賀你的,有情人終成眷屬,不枉費你這麽多年對他的心意。畢竟,他也是……”
“你難道不知道麽?”莊莊仰頭望着他,打斷了他的話。
她臉色蒼白,目光裏含着千萬的痛楚與悲憫,艱難的沙啞了嗓子,一字一句道。
沈浩南目光裏帶着詢問。
莊莊暗暗攥緊了手心,原本幹淨澄澈的眸光此時已變得通紅,那眸中仿佛已歷經萬事滄桑,眼前酸澀一片,仿佛有淚不受控制留下來,她卻帶着一絲諷意,慢慢笑了:“你竟然會不知道?你竟然不知道麽?”
他們曾是同學,陳椹的情況,他竟然不知道?
她原以為她會表現的更淡然一些的,畢竟過去了這麽多年了。
但他突兀這樣問出來,讓她沒有一點點防備,這讓她真實的感受到,原來一切似乎還沒有結束,她還活在那些年每個孤獨難耐只有她一個人的夜晚裏。
沈浩南靜靜地看着她。
她低下頭,閉上了眼,仿佛又看見以前的場景,仿佛又回到那個讓人心碎又絕望的陰雨天光裏。落寞的又帶着痛楚難耐的嗓音靜靜響起:
“陳椹已經死了。”
莊莊雙手捂住臉頰,有晶瑩的液體滲透出來,莊莊哽咽道:
“五年前他就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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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終于還是給陳椹的父母下了病危通知書。
簽字的那一刻,陳椹的母親哭的眩暈過去,楚筱秋也是。
莊莊仍覺這一切很不真實,明明在過去近十年的生活裏陳椹的身體都健康且正常無比,生活極有規律。
然而現在,他安靜地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依舊是抿着嘴唇,看起來帶着些孤傲的意味,但毫無生氣,消瘦又蒼白。
楚筱秋幾乎每天時時刻刻都待在醫院裏,陪着陳椹。在簽了病危通知書後,楚筱秋卻約了莊莊出來,還是在一家咖啡館裏,面對面敘敘談着。
明明是播放着纏綿悱恻的愛情曲子,氛圍既暧昧又溫馨,楚筱秋卻首先紅了眼圈,眼淚便掉了下來。
上次她們聚在咖啡館裏時,莊莊座位的西北角還坐着陳椹的,然而現在那裏已經空缺了一塊,顯得十分冰冷。
這是楚筱秋自從告訴莊莊陳椹在醫院的事實後,第一次這麽正式的約談。
“陳椹剩下的時間不多了。”頓了頓,楚筱秋沙啞地開口道。
說完自眼角便滑下一滴淚來。
莊莊動了動唇,最後卻沒有說話,而是輕輕點了點頭。
她的神色到不至于像楚筱秋一樣激動不受控制,但稍微熟悉莊莊一點的都會發現,她現在卻在輕微的走神中,事實上,自從到醫院裏來看陳椹的時候,她便開始微微出神,神情呆滞,眼前有輕微的恍惚,仿佛所處所感皆在不真實的世界裏。
“鼻咽癌。發現的時候已經晚期。那時他一直有些持續性偏頭痛,仍然每日伏在燈下,不知忙着些什麽。但我大概以為,應該和你有關的。”
楚筱秋看了一眼她,抿了抿唇,最後仍是又落下淚來。
“對不起。我向你道歉,事實上,我和陳椹從未談過戀愛。我們欺騙了你,但在那段時間裏,陳椹并不比你好過多少。”
她說着,又哽咽起來。
莊莊麻木地點點頭。
“你知道的,大四快結束時,陳椹患上感冒。”楚筱秋眼角落下一滴淚來,面容有些疲倦和連日哭泣顯出來的浮腫。聲音帶着一些脆弱和一些無助:“你應該猜到,那并不是感冒,事實上,那個時候,陳椹就已經很明白自己的身體狀況了。”
“那些天裏,他一邊準備學習資料,一邊在醫院就診。醫生勸他盡早住院,但他遲遲沒有答應。我一直不知道是為什麽,後來才發現,原來他只是不想讓你擔心。”她慌忙地擦拭了淚水,又說:“為了不讓你擔心,所以不讓你發現。那些天他總是很晚才睡,常常忘記自己是病人的身份,經常坐在書桌前寫着什麽。我從不曾知道,原來喜歡一個人,竟然是這麽深刻的感情。”
她擡起眼來,眼睛紅紅的,正視莊莊:“恐怕連你自己也不知道,陳椹是喜歡你的吧。”
莊莊擡起眼睑。
“你始終不會知道,當你下午去操場發洩跑步時,他一直停留在主席臺側沉默地注視着你;當你委屈且哽咽地注視着我與他的背影時,他亦是難耐的無助與心痛的;在你失蹤的那晚,沈浩南翻遍了整個街區找到你,陳椹卻也是拖着病态的身子一路喊着你的名字。甚至或許在你心裏曾狠狠咒罵他的時候,他依然牽挂着你惦念着你。那段時間別人只當是我與他感情甚篤形影不離,卻不知那時他的情況已經病入膏肓,連走路也成問題,你約他出來一敘,是我一路攙扶着他,來與你赴約……”
“我勸他說,既然你喜歡她,又為何特地要去赴約,傷她的心。他卻只是嘆一口氣,沒有回答。那一刻,我才明白,你有多難受,他便有多自責。他只是遺憾,為什麽不能擁有一個健康的身體,可以一直将你等下去。”
楚筱秋靜靜地哭了。
莊莊坐在她對面,臉色蒼白,卻沒有哭,只是微微紅了眼眶,神情卻恍惚迷離。
末了,楚筱秋遞給她一張紙條,推在莊莊面前,紅着眼道:“這是陳椹的博客地址和密碼,是他讓我交給你的。他說若是他再也無法醒來,他不想在死前還留給自己這樣一個遺憾。”
莊莊麻木地點了點頭,将它收了起來,小心折放到包裏。
楚筱秋看了看她,最後沒忍住,終究還是又捂着臉頰,啜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