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試探
若不是重生了這一遭,宋娴絕不會知道自己竟能為了性命和家族隐忍至此。
李容褀不再如以前那樣想盡法子的戲弄她,卻又以更加殘酷的方式靈虐着她的心。
若是放以前,她并不在意他,盡可将那諸般行為視若無睹,可如今她在近處看着他已是心中紛亂,卻還要承受他刻薄的刁難。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遠離他,只要不在他面前出現就可以避開這些刻意的修辱,可偏偏她來這裏的目的就是要待在李容褀的身邊,想法子弄清楚他破壞婚禮的計劃。
于是每隔一段時間,她都不得不與他“偶遇”然後再生受了一番心裏的折磨。
即便如此,一切還是進行得很緩慢。
似乎除了那日她偶然聽見的一次,李容褀一直非常的謹慎,再沒有和那個神秘女子在書房說過話。
于是每日入夜即在書房側面的窗子下蹲守的宋娴不得不想別的法子。
那個和李容褀說話的女子,雖然不曾被宋娴看見容貌,可聲音卻是被她聽到了的。
女子的聲音她還記在心裏,只等得再聽到,她就有足夠得信心辨認出來。
而宋娴覺得有極大的可能,那天的那個女子就藏身在沁竹園中,且極有可能就是這裏的某個丫頭。
得出這個結論之後,宋娴便開始格外的留心。
她刻意的經過那些聚在一起說笑的丫頭們身邊,努力分辨她們的聲音。
若是能夠找到那個女子,她便可不必非從李容褀那裏着手,畢竟要跟蹤一個丫頭,遠比跟蹤這庭院裏受衆人矚目的主子要容易。
如此一來,倒也不枉費她忍辱負重的這段時光了。
有了新的目标,宋娴重新打起精神,只奈何事與願違,她觀察了許久也沒有将那個女子揪出來。
“難不成那是個會隐藏真實聲音的奇人異士?還是說她根本就不在沁竹園裏?”宋娴正懷着這些不情願的設想,在那裏獨自沉吟,耳邊卻忽然飄來一個輕柔的聲音,将她猛的拽了回來。
就是這個聲音!
那日在書房的窗下聽到的就是這個,雖說眼下這人說話的語調比那日輕柔且夾着些許怯懦,更沒有了那日透出的殺意,可一定是這個沒錯。
連忙尋聲看去,正瞧見李容褀屋裏服侍的一個丫頭正在對院子裏的一個粗使丫頭交待些什麽。
看到這一刻,宋娴卻露出詫異的表情。
隐約記得那個丫頭叫雪笙還是雪稱的,是後來和司琴她們一起進來的新人,幾個當中是最不愛說話的一個,模樣也生得平凡,叫人平時極少注意的。
可反過來一想,她的這些特征,倒和敏心有幾分相似。
那時候李容褀将她當做自己人,曾透露于她敏心是他的心腹,如今敏心沒了,自然敏心的位置不可能就這麽空了,想來這個雪笙就是替代敏心的丫頭。
如果真是這樣,那麽當日在書房裏和李容褀說話的人一定就是她。
端着這個想法,宋娴決定暗地裏試探試探雪笙。
這日,正好雪笙讓宋娴幫忙收集雪水煮茶。
宋娴煮好了,又因李容褀下了禁令,不許她進屋,便立在門口喚雪笙。
片刻後,雪笙手裏端着茶盞出來,示意宋娴先倒一盞。
看着她修剪得齊整的指甲握着茶盞,宋娴心裏就生出了些想法。
雪笙沒有留指甲,甲尖都一絲不茍的修剪至齊肉的地方。
姑娘們都愛美,莫說在屋裏服侍的,就是院子裏做粗活的,也要留着些甲尖,這樣再塗上丹蔻才好看。
像她這樣的,女子裏少見,最有可能的是常年習武,留了長指甲握兵器不方便,才不得不剪了。
宋娴于是心生一計,先是假裝接過茶盞倒茶,再往她的手裏遞。
還沒遞到她手裏的時候,宋娴卻故意的先松了手,只當不慎将茶盞掉落下去。
此刻若是放任,那茶盞必摔碎在地上,不僅濺得她一身水,發出的響聲還有可能驚動屋裏的李容褀。
如果雪笙果真會武功,就會下意識的接住将要掉落的茶盞,如此便露餡了。
這樣想着,宋娴只等着她現出原形。
可出乎意料的是,雪笙像全無所覺一般,任由那杯盞掉落,也沒有伸手去接,反而驚得跳開一步,卻還是被沾濕了衣裙。
宋娴無法,只能假裝驚慌的掏出絹帕替她擦拭:“都怪我不小心,可濺着你了?”
雪笙卻還阻攔她道:“沒事的,你也別收拾,仔細割着手,一會兒我讓人拿了掃帚來掃。“
見雪笙從頭至尾都反應如常,竟連一點兒破綻都找不到,宋娴只能作罷。
又一日雪笙從庭院裏經過,宋娴特意提了一桶水往她身邊過。
她起初只是噙着笑意同雪笙打招呼,正到她的近前,卻假裝被地上的石子絆倒,連人帶桶的往她身上撲去。
跌倒的瞬間,宋娴注意到雪笙目中已然瞧見這變故。
倘若雪笙會武功,那麽從她被石子絆倒到潑撒那一桶的水,雪笙就會有足夠的時間躲閃開去。
這一桶潑下去,可是半身的衣裙都要濕了的,她總不能眼睜睜的看着這事發生,什麽也不做吧?
然而再次令宋娴失望的是雪笙并沒有躲開,不僅被她帶累得摔倒在地上,還潑了一身的水,跟個落湯雞似的狼狽至極。
宋娴只得上前扶起她,并一再的賠不是,可雪笙竟也不惱,還催促她自己也去換身衣裳,這天寒地凍的,莫要着了涼。
“這樣都不露餡,看來只能來點兒狠的了。”打定主意之後,宋娴便尋機溜去外院庫房,讓那裏相熟的仆從弄了些巴豆來。
屋裏服侍的丫頭們如果誤了吃飯的時辰,有時也會讓宋娴她們送飯過去,于是宋娴便趁着給雪笙送飯的時候,往飯菜裏加了少量的巴豆。
若是普通人定然察覺不出飯菜有異,可如果是會武功的,嗅覺自然比旁人敏感些,也就會發現裏面有巴豆的成分。
據此,只要雪笙推脫不肯吃這些飯菜,便是察覺出來,即可斷定她是會武功的了。
“明知道吃了會拉肚子,看你吃是不吃?”
宋娴暗自嘀咕,一臉若無其事的提着食籃去見雪笙。
她當着雪笙的面,一面端出食籃裏的飯菜,一面關注雪笙的一舉一動。
等到雪笙端起飯碗,撚起米飯往嘴裏送時,她的心都提了起來。
這麽近,一定聞出來了吧?
她緊張的看着雪笙,卻滿心詫然的發現她把冒着熱氣的米飯送進了口中。
這怎麽可能?
宋娴不可思議的攥緊了袖擺,不敢相信雪笙面若無事的用了飯食,只是她看起來沒什麽胃口,飯菜都剩下了不少。
用完之後她還側過頭來看向宋娴,對她笑了笑:“有勞了,多謝。”
“不謝不謝。”宋娴連忙的應着,看着她卻有些怔然。
冬日裏天短,半個時辰之後也正好入了夜,宋娴便蹲在庭院裏的暗處,看着雪笙來回往返于寝屋和茅房之間。
“一趟,兩趟……”
她一邊數着,一邊疑惑:到底是她冤枉了雪笙,還是這雪笙太能忍?
“沒道理聽錯啊,那天明明就是她的聲音。”
宋娴暗自嘀咕着,又繼續耐下性子在那裏守着。
就這樣,她守了大半夜,終于還是功夫不負有心人,被她發現了端倪。
她一遭遭的數着,雪笙這半夜裏總共跑了六趟茅房就沒有再從寝屋裏出來了。
然而依據她小時候在宋府裏惡作劇的經驗,先前下的這些巴豆的量,至少應該夠她一晚上跑十幾趟的。
雪笙只跑了六趟,足見她用武功将巴豆逼了一部分出來,又怕被人發現,故而沒有全逼出來,才會是這麽一個結果。
總算大功告成,不枉她在冷風裏蹲了半夜。
這狐貍尾巴藏得再好,還是有露出來的一日。
宋娴拍了拍身上的灰,心滿意足的回去睡覺了。
然而宋娴并不知道的是,次日清晨,李容褀剛起身,還沒來得及傳伺候梳洗的丫頭進來,屋裏就多了個一臉怨念的人。
他下意識的伸手摸向枕頭下的匕首,看清來人是雪笙才将匕首放了回去,壓低了聲音道:“一大早就急着來見我,可是出了什麽事?”
說話間,李容褀也看清了雪笙的面容,卻發現她今日有些奇怪,不僅面色發青,整個人都瘦了一圈,連說話都有些有氣無力。
雪笙蹙着眉,一臉陰沉道:“那個叫阿寧的丫頭可能已經發現了我的身份。”
“當真?”李容褀擡起頭,面上現出驚詫之色。
雪笙利落的應道:“應當不會有差錯,可要暗中處置了她?”
聽到“處置”二字,李容褀立刻蹙緊眉宇,幾乎想也不想的脫口而出:“不許動她!”
“可是……”雪笙欲再辯解,卻被李容褀打斷。
只聽他道:“舅父身邊的細作如今都這般無用嗎?你初來時,我就告誡你要萬事小心,才多少日子,難道你已經忘了敏心的前車之鑒?”
李容褀的話說得雪笙垂下頭去,連忙跪下:“此事确實是奴婢大意了,只是事已至此,那阿寧又極有可能是大殿下的人,若是傳出去,只怕……”
她說着,卻再度被李容褀打斷:“此事我自有理論,你莫要輕舉妄動,也不必将此事禀報舅父,還有……”
他說着,忽作深沉的眸中現出不容抗拒的威嚴:“雖然你是舅父派來的人,可莫要忘了,你如今身在濟川王府,這裏也并非你可肆意妄為之地。”
見李容褀忽然端出這樣的架勢,雪笙到底不敢再勉強,只得恭敬的應道:“奴婢定恪守本分,謹遵二殿下教誨。”
李容褀這才緩和了語調,對她擺擺手道:“你退下吧。”
“是。”雪笙雖有不甘,終究還是一臉隐忍的退了出去。
待到雪笙的身影消失在屋內,李容褀仍坐在床緣上,保持着方才那般冷肅的表情。
就在下一刻,他那兩瓣薄唇卻忽然彎起一絲弧度,就好像是實在忍不住似的。
他的心裏則浮現出雪笙方才一臉菜色的狼狽相,暗道:好個阿寧,倒是本公子小看你了。
這時,洗漱的丫頭們已在門口候着,小心翼翼的問道:“殿下可起了?”
李容褀便慌忙斂起笑,攏了攏衣襟,又恢複了端肅的語調應道:“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