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春宴
自确定了雪笙的身份之後,宋娴便将眼睛時時刻刻放在她的身上。
幸而她如今在庭院裏幹些雜事,反而比在屋裏伺候自由,因而也有機會跟蹤雪笙。
可雪笙卻比她想象的更加謹慎,除了跑茅房的次數露餡的那一次,就再沒有讓宋娴尋到任何破綻。
兩三個月下來,盡管宋娴對雪笙已經觀察得非常嚴密,卻還是沒有能夠從她那裏發掘出任何東西來。
确切的說,這段時間裏雪笙都一直按兵不動,沒有任何作為也沒有離開過沁竹園半步。
眼見着離李容錦娶親已經剩下不多日,宋娴也愈發的焦急。
年一旦過完,天氣就沒有那麽寒冷了,加之不久之後又是立春,太陽照在身上也一天一天的暖了起來。
待到冰雪消融,庭院裏的繁花次第盛開,濟川王便在府上辦了一次春宴,廣邀朝中大臣及文人雅士一同賞景。
這樣的大宴,距離上一次已近有一年的時日了。
濟川王府上下少不得又要忙碌一陣子。
更加在意料之外的是,王爺的號召力竟比想象中的還要大,帖子發出去後,立刻就收到了大量的回應,甚至連一些沒有收到邀請的,也借着親友的名帖前往參宴。
這其中有為了借機求王爺在仕途上提攜的,有慕名來攀附的,也有純粹來賞花的。
最後林林總總的算下來,竟然比預計生生多出了一倍的賓客來。
王爺又難得圖一回熱鬧,只說來者是客,駁了人家的面不好,就都請了來好生款待吧。
這可叫秦管家和濟川王府的衆仆婢們始料未及。
一時間為春宴準備的一應用度乃至驅使的仆從和丫頭都顯得供應不足。
于是春宴當日所需的物品只能臨時采買,而宴會上服侍的仆婢則從各庭院中借些來。
宋娴因曾經在王爺的壽宴上服侍過,故而被司琴算在了沁竹園出的人頭裏面。
轉眼到了春宴當日,宋娴怕李容褀在宴上見到自己又當場黑臉,抑或更甚者造出什麽事再當衆修辱她,于是只在宴會和廚房之間做着傳菜遞茶水的活。
這樣一來,春宴上賓客雲集,李容褀并不會越過衆人注意到她,她又可以在遠處關注着李容褀的一舉一動。
且果然不出意料,李容褀呆在身邊伺候的丫頭正是雪笙,也正好她可以一并的監視了。
宋娴這主意打得甚好,可是計劃卻總是比現實要完美不止丁點兒。
當她到了春宴現場時,才真正體會過來賓客如雲是個什麽樣的光景。
看那陣仗,簡直比去年王爺大壽時還要熱鬧。
不僅如此,開宴之前濟川王就先端了酒與衆人約定,稱今日只是賞春作樂,大家都是知己,再沒有別的分別,都得頑盡興了,萬不可端着。
有了這一席話做鋪墊,待到宴會後半段的時候,場面就有些失控了。
一些慣來不拘于行的奇人異士,飲了些酒之後竟更加出格,一時推杯倒盞着,至園中花下亂舞者皆有之,簡直狂态盡顯。
那喧鬧呼笑之聲幾乎傳進了內院裏。
宋娴和其他的幾個仆婢往來穿梭的傳遞東西,更是忙得不可開交。
也不知是到了什麽時辰,宋娴只覺鬧哄哄的腦袋都有點兒發暈,而原本計劃好的暗中監視李容褀和雪笙的事也盡數泡湯。
一來她根本沒有閑暇的時候,二來筵席上已是一片混亂,什麽也看不清。
眼下想是有一部分人已經鬧夠了,又或是飲酒過度而徹底倒下不醒,才稍許消停了些許。
忙了大半日的宋娴也才得以忙裏偷閑片刻。
她卻也不敢真的歇下,忙趕至離春宴不遠處的一處水榭回廊中,夠着脖子往筵席上瞧。
在那一片杯盤狼藉之間,她奮力的搜尋着那個熟悉的身影,卻最終一無所獲。
“奇怪,到底哪裏去了?”宋娴低聲嘀咕着,一雙秀眉下意識的蹙緊。
照理來說,李容褀即便是在人群中也總是格外顯眼。
哪怕是大年初一在清業寺上香的時候,那人山人海之中,她也只需一眼就能把李容褀辨認出來。
如今卻是看遍了春宴上所有的地方也沒有找到李容褀的身影,自然雪笙也早就不見了。
宋娴懊惱自己把人給看丢了,慌忙沿着回廊前行,把目光往更遠處的園子裏看去,忖着他是不是已經離了席,同文人墨客賞花作詩去了。
正在奮力用目光搜尋之際,一抹熟悉的身影卻出現在水榭邊。
她于是連忙頓足,隐了身子在廊柱後,遠遠的看他,心裏暗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原來他竟在這裏啊。
宋娴才竊喜了一陣,卻發現李容褀有些不對勁。
他身上的衣袍雖然還穿戴整齊,可那支撐着衣衫的身子卻好似有些撐不住了。
只見他踉跄了兩步,靠在水榭邊的闌幹上。
原本蒼白的臉上泛起酡紅,緊蹙的眉宇昭示着他現在似乎有些難捱。
他甚是急促的喘着氣,似乎是覺得領口太緊了勒得難受,因而用手扯着,試圖将其松開。
偏生那件墨青色的衣袍是領口緊束的樣式,內裏有盤扣阻着,他拉扯了半天也沒能扯開,于是顯得無助而又焦躁。
見他這副十分難受的樣子,宋娴險些就要忍不住沖出去幫他。
可想起李容褀一臉憤怒的命令她退避三舍的時候,她卻又怯然收回了邁出去的腿。
看他這樣子分明是已經醉了,要是一會兒看到她,他再發作起來,沒準鬧得春宴那邊也知道了,可就不好收拾了。
再說了,眼下她的任務是暗中監視他,看他會不會趁着今日人多手雜的有所行動,至于別的,管他的呢。
這樣想着,宋娴便又耐着性子在暗中觀察。
這時李容褀不再拉扯衣衫,卻忽然趴在闌幹上作嘔,可嘔了半天也沒嘔出什麽來,想來他今日是光飲酒了,也沒吃點東西墊一墊。
這樣是最傷身體的。
暗中看到這一幕的宋娴這樣想着,不由的蹙緊修眉。
下一刻李容錦卻又轉回身來,如同脫力一般整個人背靠闌幹滑落下去。
于此同時,他的面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纖長的睫羽遮蔽着眼眸,一只手覆上胸口處攥緊。
他的身子更是忽的一踉跄,整個人都往前面倒去。
宋娴的心下一沉,再顧不得許多的沖了出去。
她來到李容褀身旁,忙将他接住,任由他大半的重量都擱在她的身上,一手幫他順着胸口,同時問道:“哪裏不舒服,可是心疾又發作了?”
直到耳邊傳來一聲輕笑,她才松了一口氣,明白過來他只是單純的醉得有點厲害。
宋娴欲将他扶到回廊裏坐下,卻被他一把推開。
“不要碰我!”李容褀掀了掀睫羽,最後還是半阖着眼簾道:“雪笙……你不去舅父那裏,在這裏做什麽?”
見他把自己當成了雪笙,宋娴倒是松了一口氣,又上前去扶住他的胳膊。
一時又想起他方才說的話,才明白過來,難怪到處都尋不到雪笙的身影,原來在李容褀的掩飾下出去了。
扶着李容褀到回廊裏坐下,宋娴又見他面色發紅,胸口處似乎還憋悶得難受,于是幫他松了領口的扣子,再替他撫着胸口順氣。
對于她的照顧,李容褀倒似十分受用,發出一聲舒服的喟嘆。
宋娴細端詳他,只見他雙眸微阖、睫羽微垂,原本過于白皙的面上因為醉酒反而添了幾分紅潤,眉宇清俊,細長的雙眼在偶爾睜開時泛着水澤,纖長白皙的手垂在上好的綢緞間,竟似一旁水塘裏碧荷中的白蓮。
這是她第二次見他醉酒,這一次倒比上次更厲害些,竟連人都不認得了。
只是他醉酒時不似那些男子一般狂态盡顯,反而安靜下來,又像個需要人照顧的孩童,其憨頑之态與俊美容顏之中隐隐浮現的媚态交織,卻是別有一番風晴。
相隔許久之後再于近處這般凝視着她,宋娴卻是無奈的發出了一聲長嘆,與此同時,她也生出了另一個大膽的想法。
所謂酒後吐真言,既然李容褀已經把她認成了雪笙,如果她再加以引導,會不會他就當真把她當成雪笙,再把如何破壞婚禮的計劃皆合盤托出?
懷着這樣的想法,宋娴便試探的問他道:“奴婢愚鈍,不知數月後的婚禮,大二殿下可有定論?”
她懷着劇烈的心跳說完此話,又小心翼翼的等待他的回答。
片刻之後,他竟當真含含糊糊的應道:“我是有定論了,只是舅父不肯,非要……非要按照他的計劃行事……”
他提到的舅父,宋娴也曾暗中調查過,正是李容褀亡母之兄,是朝中的權臣,位至公卿,封號泰寧,據說與皇後和太子相交甚密。
見事情已經隐約有個端倪,宋娴便又追問:“泰寧公是如何計劃的?”
怎料她問及事情的關鍵,李容褀卻忽的一拂袖擺,微現愠怒道:“你主子的計劃是怎樣?你來問我?到底是試探還是你當不了這個差……”
“罷了罷了。”他說着,卻又掙紮着站起身來,口中呢喃道:“你是舅父的人,我管不了你,且不說了,回去吧……”
見他身形不穩往內院的方向去,宋娴甚感無奈,又見方才的問題未能引出他的回答,便想着不能就此作罷,且得再旁敲側擊才是,于是忙跟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親愛的小天使們,告訴某月,面對酒醉的李容褀,你們會怎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