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陳情
意識到自己被囚禁的宋娴忙轉身撲到門上。
“二殿下這是何意?快開門放我出去啊!”她用力拍着門,同時高呼。
她并沒有聽到離開的腳步聲,李容褀似乎還立在門口,卻只是看着她在屋裏焦急,也不回答她的話。
過了好一會兒,宋娴的掌心都火辣辣的發麻了,還不肯死心,仍将門拍得哐當作響,嗓子也喊得有些嘶啞。
李容褀的聲音卻自門外傳來:“別費力氣了,這裏的人都去伺候婚宴了,就算一會兒有人回來,也是來替我看着你的。”
聽他這語調并不像是開玩笑的,宋娴也确實有些累了,只得停下來,扶在門上向他解釋:“方才跟着殿下是事出有因,沒有惡意的,也并沒有受人指使,奴婢更不是王妃或者大殿下派來的細作,求殿下信我啊!”
“我何曾說過你是細作?”滿載怨毒的聲音再度傳來,卻讓宋娴噤了聲。
他還什麽都沒有質問于她,她倒是自己将這些話都倒了出來,只怕他聽到耳中更像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感覺到李容褀語調中透出的濃濃幽怨,宋娴竟噎在那裏,一時不知該如何繼續。
兩人間又沉默了片刻,李容褀卻放輕了聲音道:“我都知道,如果你是他派來的細作,那麽雪笙的事情,你當都告訴了他,可你并沒有告訴他,所以你不是。”
聽到此言,宋娴心下又是一震。
他這是何意?難道她試探雪笙之事他都知道?難道自己的所有行動其實都被他了然于胸,而她自以為萬無一失,暗地裏做的那些事在他眼裏都是挑梁小醜一樣的可笑行徑。
意識到這一點後,宋娴不禁自嘲。
李容褀的聲音卻又放輕了些許,彌漫的怨毒之氣也逐漸消散,又逐漸變成某種柔軟的情緒。
他朝門前靠近兩步。
即使隔着門板,宋娴也可以感覺到他的目光,是那麽的缱绻而又柔和。
他擡手輕觸雕花木門,仿佛觸碰她的面容,而後喃喃輕語:“我雖不知你為何總在暗處偷觑,可感覺到你始終在看着我,我心裏就很高興。”
說着這句話時,李容褀俨然和平日裏判若兩人,是那麽的小心翼翼,好像捧着什麽珍惜的東西,生怕被人奪走,或是不小心摔碎,好像沉迷,又不敢陷得太深。
這一遭,宋娴卻是徹底被震住了。
自從再度回到沁竹園後,李容褀對她表現出的種種行徑,都透着強烈的厭惡和嫌棄,而她也毫無疑問的相信他是讨厭自己的。
故而此時此刻,她如何也想不到他竟會對她說出這樣的話。
一時間,她仿佛哽咽住,竟不知該如何作答,只是怔怔然的凝視着那扇門,而後輕擡柔荑,觸了上去,好似隔着那扇門和他掌心相貼。
眼前模糊一片的時候,那個悅耳的聲音消融了冰封一般的傳來,略微有些沙啞道:“你好好待在這裏,什麽都不要想,今晚的王府不安寧,但這裏是安全的,等一切結束了我就來接你。”
李容褀只留下這句便轉身離開。
門後的宋娴聽着他的聲音,緩緩沿着門滑落,而後轉過身,抱着雙膝坐在門前。
她的心裏很亂,明明應該恨他的,明知道自己應該站在李容錦這邊,既然李容錦與他為敵,她作為妻子,就應該和李容錦同仇敵忾的,可聽到他說這些話,她還是沒有辦法不去聽,沒有辦法徹底與他為敵。
理智告訴她不可以相信他,他是殺害自己的兇手,可情感上卻還是下意識的期待着他能如約在一切結束後來接她。
即便如此,已歷經過一遭的她卻也很清楚,就算她真的什麽都不做的在這裏等他,她也不可能再等來他。
如果任由命運照着原來的軌跡前行,那麽方才的一別便是她和李容褀此生的最後一面。
“不!”她驚惶的擡起頭來,夢裏血腥殘酷的一幕幕都交織浮現在眼前。
她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們死去,無論是父兄還是李容褀,都不可以。
時間已經不多了,她必須逃出去!
重新振作起來的宋娴連忙起身,到各間屋子查看。
她依次看過所有的窗戶,果然不出所料的都已從外面鎖了起來。
看來今日之事并非偶然,打從開始李容褀只怕就打定了主意,要将她整晚都困在這屋子裏。
雖是如此,宋娴也不肯輕易放棄。
她又将屋中各處掃視了一遍,最後忽然想起什麽,連忙轉身疾行。
李容褀平日裏活動的數間屋子都在內部有所相連,而她清楚的記得,連接廳堂和寝屋的走道裏,頂上有一個天窗,只是不知是否也被鎖上。
方才她在廳堂裏,又去各個房間看過了窗戶,倒不曾注意過頭頂,眼下尋過去,竟僥幸的發現那個天窗只是虛掩着,并沒有上鎖。
太好了!
宋娴在心中暗喜,抓緊時間搬了椅子過來墊腳,費了一番力氣才終于打開天窗攀爬出去。
等到了外面一看,她已經身在房頂上了,再挪至屋檐處往下瞧才發現這屋子比想象中的要高不少,若是不借助梯子等物,區區一個弱女子是不可能從這裏下去的。
想必李容褀也是這麽盤算的,所以才留了這個天窗給她透氣。
可他也有算遺漏的地方,如何也不會想到這個看起來柔弱的小丫頭居然是會武功的。
雖說這個身子确實孱弱了些,貌似不怎麽靠得住的樣子,可雖然沒有內力,那些控制體內氣悉走向的心法卻是随着她的魂魄一起到了這個身子裏的。
對于普通人來說,這距離确實高了些許,可對于會控氣提息的人來說卻并不算什麽。
宋娴的武藝雖然不精進,可輕功還可以。
她于是調動周身氣息走向,盡量将重心往上移,然後展開雙臂縱身往下一躍,最終輕飄飄的落在了地上。
大功告成!
宋娴有些得意的起身,拍了拍裙擺上沾染的塵土,轉身看了一眼身後的屋子,也不敢再多耽擱,趁早往庭院外行去。
然而她還沒步出沁竹園的門,就聽見一陣格外劇烈的爆竹聲隔着層層園林傳來,究其根源,竟是王府大門的方向。
她又擡頭看了看天色,頓時心下一沉,暗道不好,方才耽擱了許久,眼下新娘子的花轎就要到門口。
到了這個時候,要去找李容褀或者雪笙已經來不及了,再想着阻止他們的事情更是不可能,她必須改變策略。
說到底李容褀和她父兄之間産生矛盾的根源還是在她的死,如果成婚當日她沒有服下毒酒,那麽他的父親不會殺李容褀,李容褀就不會死,而他的父親也就不會因為殺人而入獄,所以關鍵的人物其實是她自己。
生出這樣的想法後,宋娴便打定了主意:眼下當務之急,她要想法子混到迎親隊伍中或是摸進喜房裏,阻止自己飲下那盞毒酒,便也暫且緩下危機,至于後面的事情,只能下一步再見機行事。
于是宋娴加快動作往庭院中去。
她又怕被李容褀的人發現,只能一路小心的躲藏。
好不容易摸到了前庭,遠遠的看到了身着紅色嫁衣,披着蓋頭的自己,正在衆人的簇擁下跨入濟川王府的大門。
喜娘在一旁揮着帕子,引她入門,同樣身着大紅喜袍的李容錦則在門內迎接。
王爺和王妃已坐在庭院中的主位上等候新人的參拜,而衆賓客皆已到齊,熙熙攘攘的塞了一院子。
宋娴眼睜睜的看着自己和李容錦行過拜堂禮,而後在一陣歡呼之中被送入洞房。
這個過程中,賓客們的視線始終集中在她的身上,即便離開了前庭往內院中行去時,也有喜娘和濟川王府增派來迎她的丫頭們簇擁着。
如此衆目睽睽之下,她要想混進去和自己搭上話根本不可能。
既然這樣,便只能将行動的地方放在新房裏了。
宋娴記得清楚,那時候她被送入洞房,李容褀在宴上招呼賓客自然不能跟來,而喜娘和丫頭們只是把她送到床榻邊坐下便出了屋子守在門口,那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她都獨自待在喜房裏,正是最好的時機。
忖着新娘從踏入內院到送進喜房,還有一些複雜的程序要經歷,宋娴便先一步摸進了倚墨園裏,找了個隐蔽的暗處貓着,只等着新娘送來了,再見機行事。
她在那裏蹲了許久,才見一身鳳冠霞帔的自己被喜娘牽進了庭院,而後進了喜房。
依照規矩,喜娘和那幾個随侍的丫頭在喜房裏要先鬧一陣子才會留下新娘子出來,于是她不得不再耐下性子,等待時機。
然而就在宋娴耐心等待的這一段時間裏,倚墨園中竟出現了一個她熟悉的身影,正是她的好姐妹朝賢公主。
照理來說,宋娴的婚禮,邀請朝賢來參加本來無可厚非,況且她也記得朝賢的喜帖子是發出去了的,可是賓客應該在前庭席間,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起初宋娴以為朝賢是趁着這段時間找喜房裏的自己說話,可回憶起來,直到飲下毒酒,她并沒有見到朝賢,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幕,也徹底推翻了宋娴的這一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