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謝家早就備好了幾個倉庫的《成仙貳》, 就等着八月十五陸淼淼的書鋪開門後，這邊也将迎來外商的蜂擁而至。誰知才十四就已有人上了門, 幸而早有準備, 謝家書鋪的掌櫃先是一驚, 然後笑容滿面的迎客進門。

先前只是幾波人, 誰知道入夜後, 得到消息趕過來的外地商人才是真的多，琳琅書院兩個掌櫃四個夥計竟都忙不過來, 忙向家裏傳了消息，正巧, 謝長青得到消息趕了過來, 也沒閑話, 直接開始幫忙。

謝家內院也得了消息。

謝長青是謝家長房次子，上頭有個能幹的哥哥, 已經在京城的學院進學, 謝長青雖然文不成武不就, 但人生的好嘴巴又甜，一直都是謝家大夫人張氏的心頭肉, 次子嘛，要求不要那麽多, 他過得好就行。

張氏得到消息的時候, 正在和過來串門的方家大夫人劉氏說話，劉氏此人，相貌一般, 品行也一般，說實話，是挑不出什麽大錯的，就有一點，喜歡炫耀，言語間總是高人一等的模樣。方謝兩家是姻親，但一直方家壓謝家一頭。

劉氏總喜歡來這邊串門，因為張氏會恭維她。

婆子誇張道：“哎喲，夫人，您可不知道書鋪那邊，人擠人，聽小厮說，都沒地兒落腳了，準備了幾倉庫的書，眨了眼的功夫，就沒了一大半！”

這話當然是誇張，是說給劉氏聽的。

讓她一天到晚都到這邊來顯擺！

現在你們方家雖還在這條船上，這金佛阿，你們可早就得罪了！打量二房那幾個人做的事，別人不知道呢？

張氏心裏自然是歡喜的。

那間書鋪是小兒子所有，他現在知道奮進了，當娘的如何不高興？餘光一轉，就見劉氏面色正僵硬，心裏樂翻了天，口裏卻憂心道：“小二吃飯了不曾？還有那邊的活計們，他們忙到現在，大概是沒功夫吃飯的。”

“你去告訴廚房一聲，快些做點飯，馬上給那邊送去。”

婆子“诶”了一聲，正要告退，張氏卻又道：“你且等等。”側身吩咐了幾句，自有彩衣小丫頭捧了一張單子出來，張氏遞給婆子，“這是給陸姑娘的中秋節禮單子，你讓小二瞧瞧，有什麽不對，有什麽缺的，現在也好補上。”

婆子應聲去了，劉氏癟癟嘴，酸道：“你都當了這麽多年的家了，拟個節禮單子還要問長青阿？”張氏不惱，只笑呵呵道：“若是旁人也就罷了，可這陸姑娘，我到底還無緣相見，也不知她喜歡什麽，小二同她親近些，自然要問小二的。”

又道：“你也知道，小二這些年，讀書不成學武也不成，現在他好容易成了一樁事，眼看着日後要有好日子了，我們這些當娘的，當然不能拖他的後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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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氏斜倚在塌上，說得一番閑适，劉氏心裏卻是堵得慌，方謝兩家那個不知道二房那兩個蠢貨把陸姑娘給得罪了？！長青給你們長進了，我們家就被二房的拖後腿了是吧？劉氏脖子一梗就要酸回去，只是卻沒話到嘴邊，因為張氏說的是事實！

不行，不能被二房給毀了。

長青就靠着那間書鋪就能掙這麽多銀子，而且陸姑娘還會一直寫下去，會一直有銀子！自家雖然和參與了那個美食街的生意，但是，說實話，老夫人心裏還有點刺，雖然吩咐了下人要善待陸姑娘，若她有需要幫忙的不可推辭。

但是主家人，并沒有主動去和陸姑娘親近什麽。

這一次中秋節禮，方家自然也備了，比平常的添了三分，大管家去送。

本來還覺得可以，可是現在謝家這麽慎重，自家是不是怠慢了點兒？本來和陸姑娘的關系就有點不可言說了，再不親近親近，以後不都被謝家把好處拿光了？難道以後自己還要奉承她？！

想到這，劉氏臉一凜。

“我想起我還有點事，我先家去了。”

甚至都不聽張氏的回話，起身就忙忙出去了。

張氏假意留了兩句，劉氏的背影消失在門簾之後，直接哼了一聲，對着旁人道：“快，讓個小厮去追張媽媽，告訴她，讓小二馬上就把節禮送過去，還要誠摯邀請陸姑娘來咱們家過節，現在就去！”

丫鬟得命跑了出去，張氏這才悠哉悠哉窩在榻裏。

以為自己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嗎？

劉氏确實想着在謝家之前将節禮送過去。回了方家，徑直去了二房方清裘的屋子，方清裘此時正在燈前做女紅，手中一個柳青護膝已然成形，針腳細密綿軟，聽到腳步聲擡頭，看着劉氏時忙笑着起身，“大伯母怎麽來了？”

劉氏幾步走了過去，看到方清裘手裏的護膝，詫異道：“這還沒開冬呢，做護膝幹什麽？”

方清裘将劉氏請到椅子上坐下，又上了熱茶，這才道：“大伯母知道的，母親前幾日跪了幾日祠堂，這幾天，總是嚷嚷膝蓋疼。”陸婉之自不肯去寺廟一年的，跟方二爺又哭又求的，方二爺又去求老夫人，最終還是沒去，改跪祠堂。

想到陸婉之劉氏就生氣，要不是她和她那個沒腦子的女兒做出那種肮髒事，陸姑娘會惱方家？當即眉頭一豎，“一年的寺廟和跪幾天的祠堂，她還有膽子喊疼？喊給誰聽呢！還有，她又沒把你當女兒看，你孝順她幹什麽！”

方清裘淺淺一笑，“我該孝順她的。”頓了頓，又有些黯然，“只希望她和父親好好的，就行了。”說起方二爺劉氏更來氣，也不知道陸婉之給他灌了什麽渾湯，把他迷得颠三倒四的，老太太都看不下去了，說了很多次也沒用。

當然，身為嫂子，不好說小叔的話，但可以讓自己夫君說！

劉氏已經打聽了注意去吹枕邊風了。

劉氏的臉色變化一直都看在方清裘眼裏，看清了她眼裏積攢已久的布滿，垂眸，再擡眼時，竟低聲求道：“明兒就是中秋，大伯母有再多的不滿，也請忍耐些，好好的日子，別讓祖母不高興了。”

方清裘提到方老太太，劉氏也驟然回神，是了，這些日子，老奶奶雖然沒有大的不好，但總是小病小痛的不舒坦，擺明了被二房氣的！

算了，先壓一壓，等老太太過個好節再跟那兩個算賬。

方清裘又道：“大伯母過來是要做什麽事呢？”劉氏哎喲一聲，都把正事給忘了！拉着方清裘的手，忙道：“好孩子，美食街這生意，多虧了你，今日也煩你多跑一趟，現在把中秋節禮給陸姑娘送過去吧。”

“陸淼淼雖沒說過什麽，但心裏到底還是怨咱們家的，畢竟那兩人做的事确實不地道，你就受點委屈，主動上門一次，阿？”

正好，自己找陸姑娘也有事。

方清裘自然一口答應了下來。

看着方清裘進去換衣服，劉氏這才松了口氣。

哼，你有長青，我也有清裘！

卻說進了裏間的方清裘，卻沒有馬上換衣裳，而是站在窗前看着某個方向，那個方向燈火透亮，正是方清鈴的房間，方清裘想着夢境裏的事情。方清鈴裝乖了幾日，并沒有被管一個月的緊閉，中秋她還出去看等會了。

誰知燈火是假，企圖放火燒毀陸姑娘的書鋪才是真。

當然，她并沒有成功，剛動手的時候就被旁人給發現了，但這并不能掩蓋她企圖縱火的事實。只因夢境裏自家并沒有參與美食街的生意，又因那兩人做的蠢事和陸姑娘早就起了間隙，當時祖母只是讓人賠了一些錢也就罷了。

當時确實沒事，可是後來，那位紀先生剛入朝為官，第一件事就是收拾方家。雖無性命之憂，但家私全無，最後甚至窮困潦倒，而方清鈴這個罪魁禍首，只因嫁了一個好夫君，家裏還有些地位，雖然紀先生也在收拾她，至少在自己死前，還沒有看到方清鈴的下場。而她就算不想幫方家，連銀錢都不願給，只把陸婉之接走了！若非裴家出手相助，祖母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了！

袖中的手緊握。

這一次，你的禍，你自己承擔，別想再讓整個方家給你背鍋。

…………

“二八，二九，三十……”

陸淼淼數一次，雲橙就張嘴啊一次，中午雲橙都是在武館吃的，所以說話這事，就成了兩人的晚飯飯後活動。周大夫給的藥已經吃了數日，但雲橙并沒有開口說話，她的心裏波動有時不明顯，有時明顯。

兩百次數完後，雲橙依然沒有發出聲音來。

清潤透亮的雙眸直直的看着陸淼淼，哪怕無言，陸淼淼也看到了她內心的激動，揉了揉她的腦袋，“去玩吧。”話一出，雲橙直接撒腿去抱又胖了一圈的狗蛋，回頭看了一眼陸淼淼，出門和小夥伴玩去了。

陸淼淼嘆了一口氣。

雲橙的心裏波動消失的很快，自己還未細細感受就沒了，周大夫說這藥得吃完，大約還有十天的量，吃完後再送過去複診。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聽她開口說話。

“咚咚咚。”

剛沉思片刻，門外就傳來了敲門聲，陸淼淼心思一動，是紀隽儀來了？雲橙這時候是去和小夥伴玩的，沒一個時辰是不會回來的，也只有他會來了。雖然身子酸乏，心情卻有些雀躍的去開門。

誰知門一打開，陸淼淼怔了怔。

竟是裴元清，謝長青，方清裘，這三人怎麽一塊來了？

三人恰好是在門口撞見的，方謝都帶了一輛馬車，擺明了來送節禮，而只是裴元清，兩手空空來的。裴元清正眸色複雜的看着陸淼淼，自己原本在忙太廟廣場的事，明天就是中秋大宴，已經準備了數日了。

只是無意間聽清澤的學子說，落葉巷的那間書鋪，除了成仙都不賣，其他書，只讓看，還不要錢。

說實話，那日在父親門外，聽到她要無償貢獻方子時，自己确實是不信的，但後來一想，別人是真高尚還是假清高，跟自己有什麽關系？所以也沒有去細想留意，現在她又搗鼓出了一個免費的書鋪，那裏面好多珍本，還是自己幫她弄來的，當時以為她只是想擺在書鋪昭顯身份，竟也給別人看了？

一時心情有些複雜，不自覺的就走到了這邊，還剛好碰到了謝長青方清裘。

陸淼淼看向裴元清。

“裴二爺有什麽事嗎？”

裴元清的心裏話陸淼淼聽得清楚，但并不在意，自己怎麽做，他人的想法和自己無關。

裴元清很快回神，笑道：“明日是中秋，陸姑娘要和雲橙一起去我們家過節嗎？”中秋大宴是中午，晚上就各家吃各家了。裴元清是官家子弟，本該他先說話，只是聽到這話謝長青忍不住了，忙道：“我娘也請你去我們家呢。”

方清裘低垂着頭，沒有吭聲，不知在想什麽。

陸淼淼笑道：“多謝兩位的好意了，明日家人團圓，我就不參合了，我已有好友相邀，不會孤單的，請放心。”

裴元清本是臨時起意的推脫之詞，自然順着這個臺階下了。謝長青卻是真心相邀的，聽到陸淼淼的回絕，失落的阿了一聲，倒也沒有糾纏，只是将手裏的單子遞給了陸淼淼，“這是我們家中秋節禮。”

“你可別推辭，我娘說了，若是沒送到你手上，我也不用回去了！”

陸淼淼沒有伸手接，謝長青直接塞在陸淼淼手裏，然後直接擺手跑了。

“把東西搬進去！”

小厮得了令，也不看陸淼淼，低頭沉默極快的搬着一箱一箱的節禮，生怕陸淼淼拒絕的樣子。陸淼淼無奈失笑，哪有這般無賴送禮的？正要說話，手中又多了一張單子，卻是一直沉默的方清裘遞過來的。

見陸淼淼望着自己，方清裘微笑，“陸姑娘不要拒絕，這本來就是我們該給的。”

又從袖裏掏出了數張房契，一同遞給了陸淼淼。

“這是姑娘書鋪樓上的那些屋子的房契，我想着姑娘應該是需要的，所以送過來了，這些屋子并不貴，只是我的心意，還望姑娘不要拒絕。”

樓上那些屋子的房契？

這個确實是自己需要的。

雖然連了一整個落葉巷的鋪子，但因面積不大，所以書鋪看着還是有些小，自己本想着等再掙點錢，就把樓上也買下來的，到時候樓上樓下一起，面積倒是差不多了，結果她現在就送過來了？

陸淼淼也沒有推辭。

“這些确實是我需要的，但我不能白拿，你等一下，我拿銀子給你。”

“陸姑娘。”

“真的不貴，若你真的覺得不好意思，那些錢，你拿去布施，分散給別人，都可以，不用給我了。”

說罷，彎身福了一禮，轉身向馬車走去，陸淼淼拿着那一疊房契，看着方清裘挺得筆直的背影，這位方二姑娘，她的心裏并無話，但是剛才很明顯的感覺到了一陣心酸和黯然，她怎麽了？

剛在謝長青走後，裴元清就無聲的退了出去，卻不知為何，沒有走，而是停在方家的馬車前。

方清裘過來看到裴元清時，身子一僵，但很快回複自然，“裴二爺有事嗎？”

裴元清：“我……”

裴元清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明明和這位方二姑娘從未謀面，可從第一次見面起，就對她有中別樣的感情，不是男女的悸動，而是一種心疼？都沒見過，為什麽會心疼她？這種感覺太莫名了。

等了幾息裴元清沒有開口，方清裘彎身福了一禮。

“裴二爺無事，我就先走了。”

說完不等裴元清的回應，直接上了馬車，裴元清回神時，車簾都已緊閉。

方清裘垂首坐在馬車裏，低頭看着手中的錦帕，臉上滿是痛苦。明明都說好放開他了，怎麽還會心痛？他剛才一直都在看陸姑娘，一直都在看……

“啪！”

方清裘給了自己一個巴掌。

方清裘，你醒醒！夢境裏的你魔怔了那麽久，他跟你說過很多次，他和陸姑娘沒有關系，沒有關系！在和離後，在死前，你不是知道他兩只是君子之交嗎？你明明已經知道了，怎麽一個眼神你又陷入執念了呢！

等小厮們将東西搬完，陸淼淼看着被擺的滿滿當當的小院，今天确實沒精力去動它們了，明兒再說吧，剛想關門，動作一頓，探身看向了隔壁的隔壁，那邊大門緊閉銅鎖高挂，顯然主人不在家。

他怎麽還沒回家？

陸淼淼頗為失落的關上了門。

今天累得夠嗆，也不想碼字了，直接回了屋子，素青的床上，正擺了一件鮮紅的衣裙，水袖飄渺，金邊紋袖，下擺層層疊疊，豔麗到讓人一眼就會将目光落在它身上。陸淼淼坐在床邊，低頭看着這件新裙子。

是前幾日買來的新裙子。

不是為了悅己，更不是為了悅他。

而是為了她。

伸手撫上它鮮豔的紅，真的很紅，是最純正的中國紅。明日中秋大宴，太廟廣場那邊已經準備了數日，起了幾百個竈臺，明日，八大碗會出現在這裏，中國菜，會出現在這個時空的歷史上。

吃中國菜，當然要穿中國紅了。

…………

紀寧從下午起，就一直坐在水一書樓裏翻史料，足足翻了數個時辰，龍三一直進進出出，手裏抱着一摞一摞的書，将書都放在紀寧的手邊，“先生，這些都是他們翻到有類似地方的，已經用書簽标出來了。”

紀寧點頭，視線一直不離手中的書，翻閱得極快。時不時的停一下，用筆快速記錄一番，又開始接着翻。

龍三也不敢打擾他，坐到一旁，扭了扭有些酸乏的脖子，也低頭開始翻書。

這一夜，水一書樓的燭光燃至天明。

作者有話要說： 看，你們誇了我，我就給超級大肥章了噢，幾乎是雙更啦。

然後，馬上就到元宵了，這章留言吧，在我明天更新之前，留言的都有紅包哦。

謝謝寶貝的雷，也提前祝你生日快樂，麽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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