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十五這天, 青色天際剛褪下，火紅朝霞就鋪滿了整個蒼穹, 雖秋風依舊刺骨, 窗下綠葉已染寒霜, 但今天會是個豔陽天。陸淼淼站在窗邊看了一會, 穿好常衣, 去了雲橙的屋子，小丫頭依然四仰八叉的睡着, 被子被團的又皺又亂，白乎乎的小腿在外面挂着。
伸手将被子給她理她, 動靜很大, 小丫頭竟也沒醒, 還安安穩穩的睡着。
陸淼淼直接上手捏她鼻子。
眼睛還是不睜，小眉頭豎起, 随即直接張嘴, 竟然還不醒？陸淼淼失笑, 直接去撓她的癢癢肉，撓了幾回, 雲橙扛不住了，無可奈何的睜眼, 濕漉漉的眼瞅着陸淼淼, 可委屈，陸淼淼将她抱了起來，将外套披在她身上。
“好啦, 今天要早點起來。”
“恩？”
雲橙将頭埋在陸淼淼頸窩，蹭。
陸淼淼一邊哄她，一邊給她穿衣服。
養了幾個月，小丫頭終于不再瘦骨嶙峋了，終于有了些小肉肉，只是個頭依舊不高，明明都十歲了，看起來還像七八歲的孩子。
今天給雲橙準備的也是紅色小裙子。
和陸淼淼的一樣，正紅打底，金飾描邊，寬邊镂空腰帶在後面給她挽了一個大大的蝴蝶結，再穿上同色玄紋的小靴子，怎麽看怎麽可愛！
“啵！”
陸淼淼彎身吃了口嫩豆腐。
“我家雲橙最可愛了！”
雲橙不好意思的扭了扭身子。
揉了揉她還亂糟糟的頭發，笑道：“你自己去洗臉，我去買飯，吃了飯我再幫你梳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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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橙點頭，腳步有些漂浮的往廚房去了，陸淼淼随意梳了頭發，去了外面。剛打開大門，外面的喧鬧已經傳來，雖是正月十五，早街的攤販依舊熱鬧，陸淼淼目标明确，去李大叔的攤上買了糍粑，秋大娘那裏買了豆漿，何嬸嬸店裏買了桂花酒。
這些在華衣巷都能買到，回快就回去了，回去時雲橙已經洗漱完畢，乖乖坐在小凳上晃着腿玩，見到陸淼淼回來，從小凳子跳起跑了過來，噠噠幾步跑進接過了陸淼淼手裏的東西。
将糍粑和豆漿用盤和碗裝着，又尋了兩個小杯出來倒了半杯澄黃的桂花酒，簡單到有些寒酸的早飯了，因兩人都不喜歡吃月餅，所以沒有買。
陸淼淼看着那碟胖乎乎撒着糖的糍粑。
糍粑又軟又糯，小時候最喜歡吃了，一口咬下去，滿滿都是快樂。
夾個一塊放在雲橙的小碗裏，看她大口大口的吃，抿了抿唇，忽然道：“對不起，我沒有學會做這個，只有買了。”做糍粑太累了，雖然喜歡吃，但看媽媽又攪又拌又錘的，那時一做糍粑自己就躲。
後來長大了，有時中秋不在家，依然會吃糍粑，不過是在外面買的，那時也不以為意。
現在同樣是在外面買的，心裏不知道為何，有點泛酸。
雲橙咬着糍粑，擡頭不明所以看着眼眶有些濕潤的陸淼淼，陸淼淼笑了笑，将小杯放在雲橙手邊，“雖然你還小，但中秋一定要喝桂花酒的，抿一口吧。”雲橙點頭，小鼻頭皺了皺，嗅了好幾下才嘗試入口，然後馬上眼睛瞪得溜圓。
“哈哈。”
陸淼淼失笑。
也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
何嬸嬸店裏的桂花酒，是今年新摘的桂花，香味很濃，酒意甚淺。而記憶力的桂花酒，包裝愈發漂亮，每年價錢也都在提高，但是桂花的味道越來越淺，越來越粗糙。
陸淼淼仰頭，将滿杯桂花酒一飲而盡。
吃過早飯後，陸淼淼給雲橙梳了一個花苞髻，又在她眉間點了一個紅痣，收拾得妥妥帖帖後放她出去玩了，只囑咐她別把衣裳弄髒了，己時之前要回來，因為己時要出發去太廟祭月神。
雲橙出去後，陸淼淼又翻了一個長盒出來，打開，裏面是整套的金飾，以蝶為形，秋墜為尾。雖是金飾，但并不俗氣，因為整套頭飾都是薄金細絲，小巧纖細，以手輕撫，幾乎感覺不到它的重量。
淨面，護臉，上粉，胭脂，眼線，口脂。
一點一點上妝，膚色白嫩無暇，黛眉根根分明，朱紅口脂豔紅。陸淼淼看着銅鏡裏的自己，暈黃的鏡面裏，依然清晰可辨豔芒，如冉冉初升的朝陽，紅盛霞光。陸淼淼伸手撫向鏡中的自己，似乎又回到了以前。
每逢假期回家的時候，不管你在外面過得如何，是蟲是龍，但回家的時候，都是光鮮亮麗，穿着新買的衣服，手裏提着幾大包給家裏的補品，哪怕歸家路途累人，走進小區，踏上樓梯，看到熟悉的家門時，那些疲憊一下子就散了。
興匆匆的敲門。
當媽媽戴着圍裙打開門時，你會裂開嘴，笑得像個孩子。
“媽，我回來了。”
…………
陸淼淼已經穿戴好，看了下時間，都已辰時過半了，門外還沒動靜，無奈起身，去找玩瘋了的小丫頭。誰知剛走到院中，就聽到敲門聲，雲橙回來了？忙過去開了門，然後一怔，竟是紀隽儀在門外。
他依是一身青衫，佛珠伴身，玉佩懸腰。
紀寧看到陸淼淼時，明顯一怔。
紅衣似火，青絲如墨，朱唇點印，眼簾似有一層嫣紅淺淺向眉尾蔓延，漂亮的杏眼汪了一湖的清泉，一身鮮紅，柳腰卻覆一根镂空金縷腰帶，正是這根腰帶，将這一團紅火也束住了，添了一絲煙火氣。
陸淼淼很漂亮，見過她的人都這麽說，紀寧也這樣認為。
但是紀寧從來沒想過，盛裝下的陸淼淼，可以美到這個程度，已不似凡間女了。
“你……”
陸淼淼剛開口，就被紀寧給打斷了。
“雖然有些失禮，但能否稍等我片刻？”
陸淼淼不解點頭，看着紀寧快步回了家。
他要做什麽？
紀寧剛回去，雲橙倒是掐着點回來了，陸淼淼蹲下查看她的衣裙，倒沒有污跡，就是小臉紅撲撲的，剛才大概玩的很高興。牽着她的手，認真囑咐道：“今天人特別多，要一直牽着我，不要到處跑，知道嗎？”
雲橙點頭。
中秋這天，正午之前要祭月神，這裏所有的人都會去太廟，到時候必然人山人海。
雲橙乖巧點頭。
又等了不到一刻鐘的時間，紀隽儀才從家裏出來，他竟換了一身白衫，白衫矜貴，秋陽下泛着暖暈，胸口袖口衣擺覆着金絲紋路，尊貴中又添了數分內斂的風流，頭戴玉冠，腳踏錦靴，邁着長腿向陸淼淼走來。
長揖一禮。
笑眼一彎，“現在勉強能當姑娘的護花使者了。”
勉強？
陸淼淼先是一頓，然後馬上回神，原來剛才他是覺得衣裳太素淡了，所以跑去換了一身錦衣？陸淼淼莞爾一笑，點頭，“勉強夠了。”
兩人相視一笑，然後三人并肩前行，華衣巷這邊還不算擁擠，人群都在往太廟走，但陸淼淼還是一直緊緊牽着雲橙，可一邊注意着雲橙，卻也實在無法旁邊人的視線，這視線并不火辣，但就是無視不了。
陸淼淼抿着唇，側眼就撞進了紀寧帶笑的視線，聲音小小帶着嗔怪。
“你一直看我做什麽？”
“你好看阿。”
看着陸淼淼明豔的臉上覆上了淺淺的紅暈，更是美得不可方物。紀寧身子微頃，兩人的距離正好停在了暧昧的距離上，他好聞的青草香萦繞在鼻尖，又聽得他聲音微啞低沉道：“看過今天的你，我已經無法想象你穿嫁衣時，能有多美。”
這一瞬間，酥麻湧遍了全身。
情，情話滿級阿……
…………
走出華衣巷，又走過一條長街，人群一下子密集了起來，因為太廟就在前面了，陸淼淼牢牢牽着雲橙，而紀寧，則是張開手臂将陸淼淼和雲橙虛虛護在懷裏，不讓人群沖擠到她們，但人實在是太多了。
陸淼淼時不時撞到紀寧的胸膛。
嘶，還挺痛，硬邦邦的。
看來身材很不錯，明顯是穿衣顯瘦脫衣有料，陸淼淼一邊牢牢看着雲橙，一邊還有點心猿意馬。而紀寧也沒好到哪去，俊顏微覆潮紅，陸淼淼是瘦，但她骨架小，其實挺有肉，軟乎乎的撞在紀寧胸膛上，夾雜着女兒家好聞的馨香。
紀寧進退兩難。
一邊希望人群再擠點，一邊又希望人群快散，因為再碰下去，可能要出醜了……
除了雲橙是被擠得有些煩了，兩個大人心思都不對勁，在這詭異的心情中，終于走到了太廟廣場，太廟廣場極大，遠遠望去都看不到頭，因為這裏一直都是舉行中秋大宴的地方，可是容納幾萬人。
而現在，廣場周圍圍了一群的高層蒸籠，起了上前個竈臺，系着圍裙的婦人們正在馬上準備配菜，還有一個多時辰就要開宴了，可不能馬虎了，知道那就是八大碗，陸淼淼并不好奇，只是點着腳看着廣場中央的巨大鐵鍋。
那鍋真的好大，估計得好幾十個人手拉手才能圍住，現在四個方向都有人站在高凳上，手裏拿着常常的木棍正在攪拌，那是什麽？隔的有些遠，也聞不到味道。
紀寧一直注視着陸淼淼，見她好奇墊腳，答道：“那是熬蟹，一整鍋都是蟹，每年大宴都必不可少的一道菜。”
陸淼淼驚嘆了一聲。
這麽多蟹，哇。
紀寧笑了笑，“先去祭祀吧，等出來，這邊桌椅就擺好了。”
陸淼淼點頭，三人往太廟擠去。
廟裏早已人山人海，三人連廟門都擠不進去，只有排隊等裏面的人出來了，陸淼淼尋了一塊高石，拉着雲橙站了進去，隐約可以看見廟裏空曠出有人在跳着晦澀難辨的祭祀舞蹈，高高的祭祀臺上擺滿了三生果酒。
所有人都恭敬跪拜，全身寫滿了虔誠。
陸淼淼看了一會就覺無趣，視線亂飄，忽然撇到後面有一株高大的菩提樹。
陸淼淼拉着雲橙從石頭上跳了下來，因人太多，對着紀寧大聲道：“我帶雲橙過去一下，馬上回來。”紀寧聽清了，只是俊眉微颦，有些不贊同，“你去哪，我陪你去。”這裏人太多了，走散就找不到了。
陸淼淼搖頭，堅持道：“你就在這裏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好吧，紀寧也不再堅持，只能看着陸淼淼和雲橙擠了出去。
陸淼淼牽着雲橙很快就找到了那株菩提樹，因為人群都往前面擠，後面倒顯得很是空曠，這裏也是空無一人。站在樹下，陸淼淼辨別了下方向，讓雲橙對着正東方跪下，自己也是如此。
雙手合十，閉目祈願。幾息後睜眼，看着天際豔陽，眼眶漸漸濕潤，卻在濕潤還未蔓延出眼眶時，陸淼淼就閉了眼。
我在遙遠異國，祝您永世長安。
掌心向下，額頭抵地，恭敬叩拜，如墨青絲向下蜿蜒，鋪了一身。
作者有話要說： 元宵節快樂，已經離家的，記得給家裏打個電話。
唔，跟爸媽說了元宵節快樂的，也可以留言哦，依舊有紅包=v=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