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書鋪前的四人, 被捆得嚴嚴實實的，一排跪在廊下。一群清澤學子憤憤的看着他們, “說, 你們為什麽要燒這個書鋪？”
“誰派你們來的？”
四人一聲不吭, 左邊起第三個, 雖身穿寒衣, 但發冠精致，他微微側着身, 叫人看不清他的全臉。問了好幾次，四人都不說話, 有學子冷笑道：“不說就算了, 反正等店主來了都會送官的, 中秋大節蓄意縱火，足夠下大獄了！”
三人聽到這話, 鎮定的臉色一滞, 然後悄悄餘光看向某個人, 見他沒有絲毫慌亂，心又鎮定了上來, 上面有人，怕什麽！
得到消息趕過來的清澤學子越來越多, 将落葉巷擠得滿滿當當, 雖沒有趕上抓人，但都往前面擠去看熱鬧，看一眼罵一句。陸淼淼遲遲未到, 四人就一直被衆人圍觀，都是學生，罵起人來“問候”了祖宗十八代還一個字髒字都沒有。
四人也沒了先前的鎮定，狠狠垂着頭，只覺臉色臊得慌！
“诶。”
“這不是陸鳴陸五爺阿，你什麽時候開始當起縱火犯了？”
再偏頭，又是燈籠又是火把的，熟人一看便知是誰，陸鳴被拆穿了身份，也不躲了，甚至站了起來，仰着頭，“是小爺，又怎樣？！”
“不過一間鋪子罷了，燒了就燒了，能怎樣！”
陸鳴早就不耐煩了，先前怕被人發現身份一直裝身份，這破店主死活不來，跟猴似的讓人看了半天，現在還沒識破了身份，火氣更重！看清了陸鳴的人，人群一陣嘩然，這陸鳴在芙蓉城名聲還挺大的，不過不是什麽好名聲。
陸家最小的幺子，十二歲就敢上青樓的爺，誰不知道？
二十好幾了楞是沒姑娘嫁呢！
陸家本來只算是中上之家，但自從陸家大小姐陸婉之嫁進方家當續弦後，陸家也跟着發達起來了，陸鳴更是嚣張跋扈，簡直人見人憎。陸鳴先前還聽姐姐的囑咐說莫要被人發現，現在卻是忍不住了，小爺還沒受過這麽大的屈辱呢！
“有本是上我們家找說法去呀！”
陸鳴完全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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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要上你家？上方家就是了。”
清脆的女聲從人群中響起，學子們回頭，才發現陸淼淼不知何時竟已經趕過來，紛紛給陸淼淼讓路，還七嘴八舌的說起這四人的情況，陸淼淼笑着和學子們點了點頭，再看向陸鳴時，寒霜已經冰凍。
陸鳴看到陸淼淼就眼睛一亮，手被捆着，腳還自由，竟還舔着臉幾步上前，“這位姑娘，可有婚配呀？”陸淼淼瞪大眼，是被這人的不要臉給驚呆了。
“阿！”
陸鳴一聲慘叫，直直的向牆邊飛了過去，噗通一聲砸在牆上，一聲沒坑，翻了個白眼就暈過去了。
人群一下子寂靜下來，陸淼淼僵了僵，扭頭看向旁邊，墨色錦靴長腿正收回，天青色的衣擺微浮，不是紀隽儀又是誰？剛才那一腳是他踹的？他，他竟然是個練家子？陸淼淼不可思議的看着紀寧，杏眼瞪得溜圓。
紀寧并不後悔這一腳。
如果不是陸淼淼在這，絕對不可能這麽輕松完事。
只是，看着陸淼淼詫異的眼，紀寧心裏微顫，吓到她了？
“我……”
“好帥！”
話沒說完就被陸淼淼給打斷了，眼睛亮得驚人。
“你剛才那一腳太帥了！”
看着陸淼淼滿眼的驚嘆，紀寧一怔，然後垂眸一笑，清俊的臉上微覆羞澀。
清澤學子：……
我們是不是不該出現在這裏？
…………
方家一行人剛回家就看到家門口被丢個四個人，其中昏睡的一個，還很眼熟？！小胖墩先是行了一禮，然後直接看向皺眉的方老夫人，道：“敢問可是方老夫人？”方老夫人回道：“是我。”看着門前的四人，“小友這是何意？”
小胖墩：“這四人，企圖縱火燒毀落葉巷的書鋪，被我們給當場抓住的，抓住的時候，他們正在潑火油呢！”
方老夫人先是一怔，然後慢慢瞪大眼，當看清了昏睡那人時，眼睛瞪得更大，然後迅速轉身看向陸婉之！陸婉之先前不敢看，可當老夫人讓開時，看着自家弟弟昏睡的模樣，他怎麽自己去了？！
心思陡轉，人已經撲了過去。
“小弟，小弟，你怎麽了！”
陸鳴還在昏迷，陸婉之喚了幾聲他沒有反應，憤憤擡頭等着小胖墩，“你對他做了什麽，你竟敢動我弟弟！”小胖墩一聲冷笑，“我對他做什麽？夫人應該問問他做了什麽才對。”頓了頓，恍然大悟的模樣，“不對，夫人應該很清楚他做了什麽才是。”
轉身看着沉怒的方老夫人，小胖墩道：“陸夫人說了，今夜太晚就不登門了，但是這件事，方家必須要給一個交代。”
說罷，行了一禮，側身揚聲道：“帶人走。”
周圍站着的小厮們自然去抓那四人，陸婉之忙抓着陸鳴，“你們幹什麽，你要把人帶到哪裏去！”小胖墩眼神一個示意，小厮直接用力把人搶了過去，小胖墩這才道：“能帶哪去，當然是帶回去先關注了。”
“不過嘛，我們家屋子也有限，也只能收留他們一晚，明天午時之前還沒登門的話，我們也沒有閑飯給他們吃，就送他們去該去的地方。”
“做了錯事，當然要受罰的，對吧？”
笑了笑，雄赳赳氣昂昂昂的走了。走過一條街，小胖墩神情一變，問小厮，“我剛才表現的不錯吧？是不是特跋扈特氣人？”小厮肯定點頭，小胖墩松了一口氣，拍了拍胖乎乎的肚子，“這下先生應該不會收拾我了。”
送他們去該去的地方？
這句話把陸婉之給吓住了，是，是去送官嗎？回神後，陸鳴等人已經被小厮拖着走了好遠了，陸婉之一聲尖叫，竟怒罵門房，“你們幾個是死人阿？沒看到陸小爺被人帶走了嗎？還不快去給我追！”
“咚！”
老夫人手裏的拐杖重重的敲在地上。
“他算我方家哪門子的爺！”
聲音激動到顫抖，臉色整個已經漲紅，指尖都在發顫，方清裘忙扶着她，“祖母，您別氣！”看着方老夫人氣成這樣，方清裘也不好受，出去看燈會并不是要去撞見什麽的，只為讓祖母散散心，因為知道他們會上門。
可是，也只能讓祖母氣一回。
祖母雖嚴肅，但方清鈴是她孫女，不會輕易放棄她的，但方清鈴這個禍害必須放棄！
祖母，對不起了。
陸婉之被老夫人的怒吼聲給驚住，嘴唇動了動，還是小弟占了大頭，“老夫人，我……”
“回屋！”
老夫人看也不看她一眼，擡腳進門。
“把方清鈴帶到主院來。”
陸婉之這才顧不得陸鳴了，忙跟了過去，“老夫人，這事是我做的，跟清鈴沒有關系，是我看不過陸淼淼，跟清鈴沒有關系！”
老夫人壓根不理會陸婉之的話。
老二這個媳婦，自己确實看不上眼，但這麽多年，她是品行差了些，但并非大奸大惡之人，因為她沒有那個膽子。而清鈴，想到往日她在自己膝下嬌笑的模樣，只當她有些蠻橫而已，現在看來，這個孫女，是真的從根上就壞了……
方老夫人就是方家人的天，她一聲令下，衆人還沒回到主院的時候，方清鈴已經在主院等着了，還是一身裏衣，只來得及披一件外套而已。方清鈴不知自己為何會突然被帶到主院，但她現在眼裏心裏都只有一件事。
視線越過了所有人直直的看着陸婉之，滿眼期盼。
看她這模樣，老夫人心裏的猜測已經成真。
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站定，看着她稚嫩的臉，她還不滿十五，都還沒到婚嫁的年紀，明明這樣稚嫩，為何心變得這般黑？渾濁的眼有些濕潤，雙唇抿成了一條直線，“為什麽？為什麽你要燒陸淼淼的鋪子？”
“你難道不知道，她那個鋪子，日後意味着什麽？”
那個鋪子是裴家的重點關注，那是裴元澤以後政績上濃墨重彩的一筆，裴元澤絕對不會允許那個鋪子出事的！
方清鈴無視了陸婉之不停使的顏色，直直的對上老夫人的視線。
“因為她勾.引了我的紀哥哥！”
“我知道那個鋪子後面是什麽，所以我才要在她還沒有長成前把鋪子燒了！”
她，她竟這般理直氣壯，一點都不心虛？
老夫人：“紀哥哥又是誰？！”
方清鈴忽地一笑，滿臉的春意，“就是瀾州紀家的紀寧呀，祖母你也見過他的，我最喜歡喜歡他了，祖母，你幫幫我，讓我嫁給他，好不好？”
瀾州紀寧？
方老夫人當然知道紀寧。
因為他太出色了，就沒見過這麽厲害的孩子，雖是商家出身，但日後必須入朝為官，初見紀寧時，滿心的嫉妒，同樣是商家，為何自己家裏就沒出個這麽争氣的兒郎！
紀哥哥？
“你何時跟他有交集了？”
方清鈴抿唇，蒼白的臉上塗了一層春意，“我三年前見過他一面就一直記在心上了，聽聞他又回了芙蓉城，我去等了他好多天，都沒看到人。”忽然神色一變，全然的憤恨，“然後我就看到陸淼淼那個下等女人和紀哥哥說話！”
“紀哥哥那樣君子端方的人，怎會在街上和她笑談呢？！”
“一定是她勾1引了紀哥哥，一定是！”
老夫人咬牙，“就算他和陸淼淼笑談，與你又有什麽關系？！”
“你姐姐清裘我都不敢去想紀寧，你何德何能？！”
方清鈴震驚的看着老夫人，何德何能？
“我是方家的三小姐，他是紀家的大公子，都是商人，如何不能配了？”
老夫人：“他是商人嗎？他爹是商人，他不是！”
“他還沒有參加會考就已是二品府臺大人的弟子，依他的能耐，一旦入京，青雲路是遲早的事。你姐姐我尚且只敢想裴家次子，不入仕的次子，你還去想紀寧？”
雖然不知情況，但聽她說什麽三年前一見，現在又去等了數日，但是自己這邊完全沒有任何的消息，那紀寧根本就對方家沒有任何興趣，如果他對清鈴有半分的喜歡，他也不會這麽無動于衷。
而且，他不是還和陸淼淼在街上笑談嗎？
老夫人這一番話，說的太直接，方清鈴一直篤定自己和紀寧一定有未來，容貌配得上，家世也匹配。可是現在，自己竟配不上他？一瞬間臉色灰白，雙眸怔怔的，淚珠在眼裏打轉。看到方清鈴這個模樣，老夫人動了動唇，還是有些不忍。
“祖母也是從少女走過來的，知道女兒家的心思都是春。”
“但是你聽祖母一句勸，他不是你的良人，你還小……”
“不！”
方清鈴一聲尖銳的反駁。
然後迅速扯下頭頂的金簪一下子比在在了自己脖子上，絲毫沒有留情，頂端已入肉，鮮血流出。
“你幹什麽！”
老夫人驚駭的看着方清鈴脖子上的紅痕。
方清鈴緊緊握着手裏的簪子，“祖母，我要嫁給他，我一定要嫁給他，你若不允，孫女今天就死在你面前！”
“清鈴！”
陸婉之哭着撲了上來，想去搶簪子又怕方清鈴做傻事，勸了幾句，方清鈴不聽，只看着老夫人，陸婉之又哭着對老夫人道：“老夫人，您允了她吧，您給她想想法子吧，她是您的孫女阿，您不是見死不救阿！”
方老夫人對陸婉之說的話恍若未聞，只看方清鈴，先前還因祖孫情而生出的柔軟潮水般褪去，渾濁的眼不再濕潤，定定看着方清鈴。
“你在威脅我？”
方清鈴不吭聲，手中的金簪不松。
“你知道你現在這樣做意味着什麽嗎？”
“意味着不僅是你先前丢光了方家的臉，現在還把方家女兒的名聲丢在地上讓所有人踩！”
“你确定，你要這麽做嗎？”
最後這一句，問的很輕，但語氣實在太沉重，重到方清鈴心裏一個咯噔，原本的篤定突然就慌亂了起來，但是一瞬間又平複了，祖母不會不管我的！
還是耿着脖子看着方老夫人。
方老夫人閉上了眼睛，半響後，緩緩睜眼。
“把家譜請過來。”
老夫人震怒，所有人都不敢說話，都只敢垂首聽，現在聽到這話，詫異擡頭，請家譜幹什麽？
“快點把家譜請出來！”
老夫人再次重複了一次。
下人不敢耽誤，忙去祠堂把一直供着的家譜取了出來，老夫人接過家譜，指着方清鈴的名字，“你的名字，是我親手寫上去的。”又命人拿了朱筆，提着筆看着震驚的方清鈴，平靜道：“你現在刺下去，你還是清清白白的女兒身，你還是我方家的人，我不會讓你當孤魂野鬼。”
“但若只是威脅我，并沒有求死之意。”
“今天我就把你的名字劃掉。”
“我會給你一筆錢，你出去生活，從今以後，你再也不是我方家人。”
這個孫女已經徹底沒救了，不能為了她一個人，敗了方家的名聲不說，連方家女兒的名聲也不要了，女兒家的名聲不能毀，絕對不能毀。
再也，不是方家人？
方清鈴真的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祖母！”
方老夫人面色堅定，一絲一毫都沒有改變。
“現在刺下去，還是就此你從方家除名，你自己選。”
陸婉之自然不能讓方清鈴被除名的，但是現在方老夫人的氣勢太盛了，都不敢開口！忙跟婆子打眼色，快去請二爺回來！今天中秋節，爺們都在外面吃酒，都沒歸呢。
老夫人：“讓誰回來都沒有用，我還沒死，現在的方家，我還能做主！”
定定看着方清鈴。
“選吧。”
…………
方清鈴自然沒有刺下去的。
現在她坐在屋子裏出神，而陸婉之坐在床邊，一直垂淚。怎麽辦怎麽辦！老夫人的朱筆真的把清鈴的名字給劃出去了，家譜這麽莊嚴的事，就算二爺回來，也改不了了，怎麽辦，這件事怎麽會到這個地步呢！
怎麽辦！
“……娘。”
“阿？”
陸婉之模糊着淚眼看着方清鈴，見她神色蒼白，還不忘安撫她，“莫怕，娘給你想辦法，你祖母就是今天氣急了，會有辦法的，會有辦法的。”方清鈴平靜道：“沒有辦法了，祖母做過的決定，什麽時候改過？”
方老夫人在大事上面，從來說一不二。
家譜都請了，這事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陸婉之再次哭出聲。
“那你要怎麽辦！”
方清鈴看着陸婉之，眸色似有神，又似空洞。
“娘，你去跟紀哥哥說好不好？讓他娶了我呀。”
“他娶了我，就什麽問題都沒了！”
陸婉之：“你到現在還想着他！”
“娘！”
方清鈴急切道：“先前方子的事，我的名聲已經壞了，誰不知道呢？而且今天這事，清澤學院的學生也都知道了，那裏都是芙蓉陳的青年才俊，你覺得，以後還有誰會娶我！”
想到這事陸婉之心裏就苦。
“你既然知道，為何還要這般！”
“而且現在鬧到這個地步了，你覺得，紀寧會願意娶你呢？我們又不能強求！”
方清鈴癡癡一笑。
“他會娶的，我又不占他什麽位置，當小妾就好了。”
“胡鬧！”
“你堂堂方家嫡出小姐，如何能當妾！”
方清鈴：“他現在娶我是不可能的，只能是妾，但是娘你放心，只要我進了紀家，一定會牢牢抓住他的心的，他不會再娶別人的，絕對不會！”
“娘，你去說，你現在就去說，我給他當妾！”
方清鈴已經整個人都瘋魔，除了紀寧，心裏再無旁人。
方清裘把老夫人給哄睡了才回了二房，在夢境裏看過一回，并不慌亂明天該如何應對，心裏終于松下來了，雖然這次可能把祖母給氣病了，但總比夢境裏無家可歸無人可依好！
剛回二房就發現陸彎之方清鈴的屋子一片漆黑。
睡了？
方清裘心裏一震，怎麽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情，她們怎麽可能睡得着？
心裏正疑惑，忽然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冒出心頭，難道，陸婉之去找紀寧了？這個念頭一出很快就被肯定下來，陸婉之這麽溺愛方清鈴，她做得出這種事的！
“快，去夫人三小姐房裏看，看夫人在不在。”
“快去！”
婆子被方清裘一推，順勢跑了出去，很快回來。
“夫人不在，她們說夫人出去了！”
方清裘腿一軟差點摔了下去。
怪不得夢境裏陸姑娘已經接受方家的賠禮了，最後還是被紀寧給報複了，原來還有這件自己不知道的事，陸婉之居然去找過紀寧！
“快，備馬車，我要去落葉巷，快！”
作者有話要說： 唔，今晚我還會接着寫，因為我明天有事，我會放存稿箱定早上的時間吧，你們早上還可以來看一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