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鄭重謝過了清澤的學子們, 陸淼淼和紀寧踏上了歸途，一路上, 陸淼淼都眉頭緊鎖, 垂眸若有所思。紀寧安靜陪伴在一側并未出聲, 走進華衣巷來到門前, 見陸家門鎖還緊閉, 輕聲道：“雲橙還沒回來呢。”
“阿？”
陸淼淼擡頭，看着自家門上的銅鎖, 這才回神，掏鑰匙開門, 紀寧自然而然的入內, 陸淼淼心裏想着事, 也沒注意到這茬。
紀寧快走兩步先行進了堂屋，将門前, 左右的燭臺都點亮, 又尋了竈上的溫水給陸淼淼倒了一杯, 遞給她，溫聲道：“在外走了一夜, 寒風涼人，先喝點熱水吧。”陸淼淼接過, 低頭喝了半杯。
紀寧這才坐在她的身邊, 長腿随意舒展，雙手交叉在腹部。
“一路上，都在想什麽呢？”
“想出眉目了嗎？”
陸淼淼擡頭看着紀寧, 颦眉道：“我不想和方家有接觸了，哪怕她們明天給我的賠禮再讓我滿意，我也不想和她們有往來了。”
方家在自己這裏本來就有信用瑕疵了，只是不太過分，所以并沒有拉黑名單，但若不是方清裘主動上門，是真的不會想到讓她們也加入美食街的生意的。但是今天，實在過分了，那間書鋪，自己并不盈利，那是造福貧寒學子的。
礙着誰了？
陸婉之方清鈴居然要燒了自己的書鋪！
多大仇？自己才是苦主好嗎！
紀寧點頭，又再問道：“你的結論呢？”
“難。”
陸淼淼嘆了一口氣，整個人窩進了椅子裏。
紀寧“唔”了一聲，“難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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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淼淼：“美食街的事已經開始了，雖然我并未過多的關注，但是也知道，那兩條街，有一小半的鋪子都是方家騰出來的，而且方家也投入了很多的錢財和人力，現在說撤就撤，就算周嬸嬸站在我這邊，也不太現實。”
紀寧點頭。
“還有呢？”
陸淼淼想了想，又道：“而且方家畢竟是這芙蓉城的首富，美食街的生意，繞過他們，也不太現實。再有方謝兩家還是姻親，若是謝家一定支持方家，也跟着退出，怎麽辦？”
美食街不僅僅是芙蓉城，芙蓉城只是個起點，雖然後面的事還沒有具體的計劃，但不管如何，巨大的財力是必須的，方家就首當其沖，它可是芙蓉城的首富，緊接着就是謝家，如何繞過他們？
紀寧繼續點頭，看着陸淼淼，“沒了？”
陸淼淼想了想，點頭，“暫時就這兩點煩心。”
紀寧坐直身子，手肘抵着桌案，雙眸定定看着陸淼淼。
“那麽，我有幾個疑問。”
陸淼淼：“什麽？”
紀寧：“你說的并沒錯，方家已經參與進來，貿然讓他們退出确實不妥，但你忽略了很多重要的事情。”忽略了很多重要的事情？陸淼淼神色一滞，也坐直身子，認真看着紀寧。
“第一，今日是他們有錯在先，你以此為由讓他們退出，并不是太過分。”
陸淼淼：“可是……”
“你是想說，你一個人力量，并不足以讓方家退出，是這個意思嗎？”
陸淼淼猛點頭。
紀寧繼續道：“其實你心裏認為的是，你孤身一人，雖然做了一些事情，也和裴家關系不錯，但并不足以和方家抗衡，而裴家，也不一定站在你這邊。”
“我說的對嗎？”
看着紀寧依舊溫和清潤的眼，雖然這話太直接，直接到陸淼淼臉有些臊，但還是悶悶點頭。他說的沒有錯，這是古代，官高一級壓死人的古代，自己一個老百姓，怎麽和方家鬥？而且都在芙蓉城生根了，又不像以前，惹不起，我滾就是了。
“哎～”
紀寧突然長嘆一聲，陸淼淼不解的看着他，杏眼滿是無辜疑惑，紀寧笑着伸手彈了彈她光潔的腦門，笑道：“你到現在都不知道你有多少籌碼嗎？”
陸淼淼：“阿？”
紀寧：“方家是有錢沒有錯，但他再有錢，也是方家的錢，不是芙蓉城的錢，不是裴家的錢，這點你要謹記。裴家和方家的關系确實不錯，但也僅限于不錯，因為方家并不能給裴家提供更多的幫助。”
“裴元澤明年就要政考，這關系着他是否能更進一步，他現在最重視的，也是這個。”
“先且不論《成仙》給芙蓉城添了多少稅收，也不說它給芙蓉城增加了多少名氣，只說美食街和你那間書鋪，美食街一旦發展起來，那會使整個芙蓉城的稅收高上數個臺階，這是裴家的利；而那間書鋪，裴家日後一定會大力宣揚，因為那是裴元澤的名。”
“名和利雙占，他明年的政考就可無憂，再自己運作一番，更進一步指日可待。”
“你說，他現在會選方家，還是選你？”
裴家，會選我？
陸淼淼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竟這麽重要。
自從來到這個地方，暴脾氣已經收斂了好多，因為這不是現代，這是兇殘的古代，動不動就沒命的古代。雖算不得小心翼翼，但也不會無故去招惹是非。
但是，他跟我說，裴家會選我？
呆愣了半天，勉強接受了自己現在還混得不錯的設定？可又道：“那錢呢？方謝兩家，那可是姻親。”
紀寧淡淡道：“商人利為重，而且這些年方家一直壓謝家一頭，姻親關系其實沒那麽重要。”
“再有，方家确實是首富沒錯，但只是他的名聲最響而已，也不是非他不可。這芙蓉城，還有許多財不露白的人，比如說，岑爺。”
陸淼淼：“岑爺？”
陸淼淼眼睛一亮，正要細說，紀寧卻忽然伸手，食指抵在了陸淼淼的朱唇上。
“噓。”
陸淼淼吃驚的看着紀寧，紀寧淺笑，“現在不想說別人了，我還有個籌碼沒有說，雖然這個籌碼目前看來并不被重視。”
陸淼淼：“什麽？”
紀寧收回手，笑望着陸淼淼，清潤的眼中，有點失落。
“我一直在這裏，你竟都沒有想到我嗎？”
陸淼淼：“阿？”
“将來如何我不敢保證，但就現在而論，在這芙蓉城，別說方家，裴家也不敢動你。”
“有我在，你怕什麽？”
有我在，你怕什麽？
這簡簡單單的七個字，讓陸淼淼的淚意忽然就湧了上來，莫名其妙來到一個不知名的朝代，不記前事，身邊只有一個更不懂事的雲橙，雖然自己幸運值好像點滿了，一路上并沒有遇到什麽挫折，但事還沒成前，心裏的忐忑，真的無人可說。
也不能說。
因為只有雲橙，她還是孩子，如何能讓她來擔心這些？
現在突然有人說了這句話。
我并不是真的想要依靠，只是想聽聽這句話。
“怎麽了？我說錯什麽了嗎？”
紀寧一下子起身，有些無措的看着陸淼淼的眼淚。
陸淼淼搖頭，什麽也說不出來，只低頭有些狼狽的抹淚，可是眼淚怎麽也止不住，就是不停的流。紀寧單膝跪在陸淼淼面前，雙手捧着她的臉，雙眸滿是擔憂，“你為什麽突然哭了，怎麽了？”
陸淼淼抽噎了半天，忽然伸手拽住了紀寧的衣領，素白的指尖把紀寧一絲不茍的衣領抓得有些褶皺。
擡眼看着紀寧，雙眸還留有殘淚。
忽然彎唇一笑。
“你剛才在河邊想說的話，能接着說嗎？”
“我想聽。”
紀寧看着陸淼淼的眼睛，眼尾還紅，臉頰也粉，剛才的粉，是因為哭，而現在的粉，是因為加了女兒家的羞澀，是初春海棠的豔。而眼中的期待，就是盛夏河邊螢火蟲的獨舞，明明只有一點銀輝，就是讓人挪不開眼睛。
紀寧緩緩起身，高大的身軀将陸淼淼整個人都籠罩在了陰影裏。
頃身，雙手再次捧着陸淼淼的臉。
閉眼，鄭重而珍惜的在眉心落下了一個吻。
“我……”
“咚咚咚！”
敲門聲急促的響起。
紀寧x陸淼淼：……
陸淼淼把眼中的殘淚抹去，實在沒忍住，翻了一個白眼，今天不适合告白，對嗎？紀寧自然也惱的，這是第二次被人打斷了！但看到陸淼淼的白眼時，憋屈的心情忽然有了緩解，總算不是自己一個人憋屈了不是？
看到白眼也不覺粗魯，只覺可愛。
抿笑站直身子。
“可能雲橙回來了，我去開門。”
陸淼淼無奈點頭。
紀寧滿眼帶笑的去開門，門一打開，笑意迅速褪去。
“你來做什麽？”
來的自然是陸婉之。
陸婉之看到紀家銅鎖緊閉時就知道他可能在陸家，想到陸淼淼，陸婉之有些猶豫，最後還是方清鈴占了上風，咬牙敲了門。
陸婉之勉強笑道：“紀公子能否借個地方說話？”
“怎麽了？”
察覺到不對勁的陸淼淼也出來查看了，看到陸婉之就眉頭一皺，“你來幹什麽！”
陸婉之不看陸淼淼，只殷切的看着紀寧，紀寧淡淡道：“不說就請吧。”雙手一用力，竟是直接關門的架勢。
“诶诶！”
陸婉之伸手擋住了眉，趁着紀寧嫌惡避開的時候，身子一滑擠進了院子。陸淼淼直接一步擋了過去，“有事就在這裏說，我可不想你進我的屋子。”
看到陸淼淼陸婉之就氣不打一處來，如果不是她，自己女兒現在會落到這個地步？！但是陸婉之也不是太傻，這大晚上，孤男寡女在一起，這兩人果然有一腿！心裏憤憤哼了一聲，還是看向了紀寧。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該丢的臉已經丢完了。
深呼吸了一口氣。
“紀公子。”
“雖然紀家家大業大，但方家也不錯，也知公子你日後前程錦繡，雖自覺無顏，但作為一個母親，實在不能看着清鈴這般下去，她滿眼滿心都是你，連命都舍得不要了，我實在不忍，所以才漏夜前來。”
紀寧皺眉：“你到底想說什麽？”
陸婉之自顧自又道：“雖然我們是二房，但這些年下來，也算有些家私，我可以把自己的私房錢全部都填上，算上我和清鈴的鋪子，算下來也有十多萬兩。”
“只要你納了清鈴，這一切都是你的了。”
一旁的陸淼淼：……
如果手裏有瓜，這會子肯定吧嗒一聲砸地上四分五裂了。
納清鈴？
納妾？
不僅自己上門讓男方納妾，還自帶豐厚嫁妝？？？
瘋了吧？！
陸淼淼是如此，紀寧也被驚到了，一直都知道方清鈴這人有點難纏，但是沒想到她會瘋魔到這個地步，今晚，方家發生了什麽？紀寧是真的有點好奇了。
紀寧久久無言，陸婉之急了，一咬牙，竟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紀公子，求你了！”
“清鈴今晚為了你，連命都不要了！”
“又不是正妻，只是妾而已，你就當是小貓小狗，給她一條活路吧！”
陸淼淼手裏的瓜又啪嗒一聲掉了。
這陸婉之對方清鈴的溺愛到底到了什麽地步，竟然為了她給一個小輩下跪。
紀寧垂眸看着陸婉之，平靜的眸沒有絲毫波動，淡淡道：“她的生死，與我何幹？”
陸婉之瞪大眼看着紀寧。
自己都下跪了，還貼了那麽多銀子，你不要錢就算了，竟一點都不心軟嗎？！看着陸婉之眼裏的震驚，紀寧笑了笑，唇邊還是沒有絲毫溫度，“方二夫人大約不知紀家祖訓。”
“紀家祖訓，絕後亦不可納妾。”
絕後亦不可納妾？
陸淼淼嗖的一下看向了紀寧。
“還有。”
紀寧彎身，看着陸婉之的雙眸，嫌惡不再掩飾。
“你們龌龊，也不要把別人想的一樣髒，好嗎？”
…………
陸婉之滿臉羞辱的走了，門一關上，陸淼淼馬上跳到紀寧面前，雙眼亮晶晶的，“這真的是你們家的祖訓嗎？就算絕後都不可以納妾阿？”在古代還有這麽開明的人家嗎！看着陸淼淼雀躍的眼，紀寧抿唇，“不是，我編來搪塞她的。”
“阿？”
陸淼淼失落瞪眼。
“呵。”
紀寧一下子笑了出來，又道：“确實還算不得祖訓，因為是從我這代開始的，等我百年之後，就可以算祖訓了。”
他，他這是變相的跟自己說，沒兒子也不會納妾呀？
就算男人的話信不得，但是真的聽到還是蠻高興的……
陸淼淼“嘿嘿”兩聲，臉又紅了。紀寧笑了笑，擡頭看了一眼天，月已上樹梢，“夜深了，雲橙是真的快回來了，你也該早點歇息了，我回去了。”
陸淼淼“唔”了一聲，面上沒什麽反應，手卻很誠實的抓住了紀寧的衣袖。紀寧覆上了陸淼淼的手，嘆了一口氣，無奈道：“我也很舍不得，可是雲橙真的快回來了，不能帶壞小姑娘，恩？”
最後一個“恩”又沉又啞，把陸淼淼的耳朵都酥麻了。
紅着臉放開了手，轉身小跑着回屋了。
紀寧在院中看着陸淼淼進了堂屋才笑着向外走去，剛關上大門，回頭就看到自家門前等了一人，正是方清裘。方清裘看到紀寧剛出門時的淺笑就知道自己賭對了，哪怕看到陸婉之出來，哪怕知道自己來晚了，還是沒有貿貿然進去。
因為坊間傳聞，這位紀大首輔和夫人在一起的時候，除非天塌下來，最厭別人來打擾。
“紀公子。”
因為知道他不喜歡啰嗦，方清鈴直接入了正題。
“今夜家裏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方清鈴她跟祖母提過想要嫁給你的事情，被祖母給嚴詞拒絕了，而且現在方清鈴的名字已經在家譜中被劃去了，她不再是方家的人了，剛才的一切行為，都是方清鈴和陸婉之自作主張，我們真的不知情。”
紀寧橫眉微挑。
被家譜除名了？
那就怪不得了，倒貼那麽多讓自己接盤。
方清裘殷切的看着紀寧，紀寧淡淡看着她，月色讓他眸色愈發的冰涼，知道方清裘覺得渾身都僵硬了，紀寧才輕聲道：“剛才之事，對我來說，是個侮辱。”
方清裘當然知道這點，不然夢境裏方家也不會被報複成這樣！
“我知道，我知道。她那樣的人，當然配不上公子你！”
“可是公子，我們真的不知情，是她們母女兩自作主張的，方家沒有助纣為虐，真的沒有，祖母都把方清鈴的名字從家譜裏劃去了！”
方清裘急得快哭了，夢境裏方家的下場真的太慘，可是又不敢哀求，因為眼前這位，雖生的溫和，但骨子裏冷血到了極點，他的溫和從來都只給一個人，任何人的哀求在他眼裏都無用。
紀寧看着方清鈴強忍的淚意，心裏并無半分的波動，但是想到淼淼無意間說的方清裘不錯，自己想要樓上的房子，還沒來得及動手，她自己就送過來了……眯了眯眼，罷了，到底松了口。
“陸婉之方清鈴在哪，我就找誰。”
方清裘先是一怔，然後很快反應過來，直接保證道：“公子放心，方清鈴已經不是方家人了，陸婉之也很快不是了。”
紀寧無所謂點頭，又道：“方家自己退出美食街的生意。”
“厄？”
方清裘怔怔看着紀寧，退出美食街的生意？方清裘有點舍不得，美食街後面真的太火爆了，謝家憑着它一路沖進了京城，在京城都站穩了腳跟，自己好不容易搭上這條船，現在要因為陸婉之和方清鈴放棄掉？
不甘，真的不甘。
可是腦海裏反複想着夢境裏，方家的結局。
真的很慘。
良久後，終于做了取舍。
罷了，方家人大概和陸姑娘天生不合吧，就算沒有方清鈴，大概也不能關系很好的。回神後眼前早已沒了紀寧的身影，回頭看去，大門早已緊閉。
好歹心裏的大石終于落了地，就算方家這次不能跟着輝煌，至少沒有敗落，能保住眼前的富貴已是萬幸了。
這樣就夠了。
人要知足。
想明白了，方清裘腳步輕快的坐上了馬車，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 早安，又是元氣滿滿的一天，我是萌萌嗒的存稿君~蠢豆她今天有事，晚上不能碼字，所以昨晚半夜三點的時候把我鬧醒，往我肚子裏塞了一章，告訴我早上必須準點吐出來，她還讓我轉告你們一段話~
【雖然是兩章發的，但我連着寫了一萬+！！我終于日萬了，我也算日萬的選手了！可是為什麽我日萬了，我勤快了，評論少了四分之三！為什麽！！快點留言，不然……不然我哭給你們看QAQ】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