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說話有種異乎尋常的平靜感,溫和篤定,卻是源自強大的自信。
因而細細體味,便覺得是種□□霸道。
沈念青看着眼前的人,明白她已開始漸漸相信他。
他笑了笑,從貼身的口袋裏,拿出了一張名片,遞給她。
“也許你現在還不能相信我。但是如果你改變主意,可以随時打我電話。”
他說的話固然直白粗糙,但态度卻始終是溫和的。顧聽煙下意識地接過名片,低頭去看。
白紙黑字的名片,左上方印着一個眼熟的LOGO。
是一間世界著名的互聯網公司。
而他的頭銜,是首席技術官。
顧聽煙擡起頭看了他一眼。沈念青的笑很淡。
從震驚中清醒過來,顧聽煙遲疑了一下,腦子飛快運轉。
得罪穆昕,是因她完全不知道對方身份,才釀出禍事。眼前雲淡風輕的年輕男子居然有這樣顯赫的身份,她既然已經知道了,便更不敢得罪。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單身若幹年,這次居然犯了桃花煞。
顧聽煙緊張起來,十分為難,不知該說些什麽。
沈念青等了一會兒,她依然沒有說話。
他隐隐有些失望,但他有自己的習慣和原則。像這樣的舉動,于他而言,已經是非常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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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源于內心那個近乎瘋狂的執念。
而眼前的女孩,并沒有去過珀斯。
沈念青身上根深蒂固的理性,令他決定點到即止。
他笑了笑,望着猶自遲疑的女孩,輕聲道:“那麽,我先失陪了。希望你會打給我。”
……
回到包廂,裏面依然群魔亂舞,穆昕卻沒上場,而是坐在之前的沙發上。原本是顧聽煙坐着的位置上,則坐着剛剛同他對唱的女孩。女孩正将茶幾果盤上的草莓喂到穆昕口裏。
玉手纖纖,草莓瑩紅。
顧聽煙本想坐回原位,見此情形,不由遲疑。
穆昕卻好巧不巧地擡了頭,把她看個正着。
他臉上的笑看起來十分愉快。
穆昕沖顧聽煙勾勾手指,她別無選擇,硬着頭皮走了過去。
“怎麽去了那麽久哦,煙煙?”他溫情脈脈地問。
剛剛吐完,但顧聽煙聞言,又覺得陣陣作嘔。
她以前對演員的職業十分不屑,以為靠着皮囊混跡世間實在膚淺。
但現在,她忽然佩服起演員來。
如何對着一張厭惡的臉強顏歡笑,真的是門學問。
“給煙煙讓位置。”穆昕漫不經心地打發了身側的女孩,沖顧聽煙勾勾手。
顧聽煙坐到穆昕身側,穆昕努努嘴。
“喂我。”
她強自按捺着翻白眼的沖動,用牙簽戳起果盤裏的水果往他口裏送。
堵住這張嘴也不失為一件好事,她盡量樂觀地想。
穆昕望着她,口裏咀嚼着,卻露出玩味的笑。
“用嘴喂我。”
顧聽煙吃了一驚,望着他,臉色不受控制的冷下去。
穆昕倒是沉得住氣,唇角含着笑,回望着她,沒有讓步的意思。
她僵在那裏。穆昕等了一會兒,顧聽煙還是沒有回應,他便笑了笑。
倒是沒強來。
“那就喝點酒吧。”他說。
結果顧聽煙又被灌了一通酒。
而後,穆昕便再度下場去唱歌了。
酒喝得太多了。久未進食的肚子發出抗議的聲音,她吃掉了果盤裏的一些水果,到後來,拿着牙簽的手都有些發軟。
她恍恍惚惚地想,這出鬧劇,何時才能結束。
……
顧聽煙做了一個夢。
她扶着椅子,仰頭看着椅子上站着的男孩。
男孩微微踮着腳,探手去拿放在高架子上的一瓶酒。
男孩有一個名字,叫Andrew。
“我拿到了。”Andrew說,聲音裏隐約有些興奮。
他們拿着酒瓶,坐在院子裏。
天藍草綠,日光溫暖。
“你先嘗。”Andrew笑得腼腆而溫柔。
她不客氣地拿過瓶子,兩手抱着,将瓶子傾斜,小心翼翼地仰起脖子。
她試探着,讓酒液流一點到口裏。
“是苦的。” 她皺起眉。
……
醒過來的時候,顧聽煙頭痛欲裂。
身上陣陣發冷。
她看見穆昕含笑的臉,陡然清醒過來,掙紮着從沙發上坐起。
“睡得好嗎,寶貝?”他的聲音在耳側轟鳴一般地響着。
顧聽煙忍耐着頭痛的折磨,道:“還好。”
偌大的包廂沒了剛剛的聲色浮華,其他人走掉了,只餘坐在身側的穆昕,和站在一旁服務生打扮的女孩。
穆昕在笑:“醒了的話,就結賬吧。”
她愣了一下。
穆昕好脾氣地道:“中午的時候,是你主動提出來要請我吃飯的。”
看着他的笑,顧聽煙忽然有些莫名驚惶。
“我看一下賬單。”她謹慎地說。
服務生打扮的女孩便把賬單送到她眼前。顧聽煙看了一下數字,臉色有些白。
光是穆昕灌到她胃裏的兩瓶紅酒,她全身的卡刷光了也買不起。
穆昕用一種看戲的神色望着她笑。
顧聽煙閉了閉眼。
她不是長在蜜罐裏的乖女,不是沒見過世間臉色。
她甚至比許多人都要聰明許多。但這一刻,她覺得屈辱難忍。
顧聽煙看着穆昕含笑的臉,心裏只有一個念頭。
這樣的人,為什麽不去死。
……
顧聽煙說:“我沒有這麽多錢。”
穆昕望着她笑。事情絲毫不差地按着他設好的劇本在走,他想不得意都不行。
“沒錢也好辦。你沒有我有。”
顧聽煙一下沒忍住,發出了一聲冷笑。
穆昕眯了眯眼。
“小貓要伸出爪子了嗎?”他的聲音變低了一點,帶着隐隐的警告。
顧聽煙僵了一下,垂下眼去。
他不過把她當一個任他揉圓搓扁的玩物。他的心思她看得清楚明白。
明明是這樣愚蠢而卑劣的人,她卻只能任由他欺淩。
這種感覺令顧聽煙異常焦躁。
“我之前有眼無珠,沒認出您。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放過我好嗎?”顧聽煙張口慢慢地把一句話說出來,口裏都是苦的。
她自以為已經掩飾得很好,但其實并沒有。穆昕将她的隐忍看在眼裏。
要她低頭,他可是費了一番手腳,怎能不好好享受這個時刻。
穆昕微微地笑:“我怎麽聽你說這句話像是在咬牙切齒呢?”
顧聽煙一怔,道:“我不敢。”
這是真話。
形勢迫人,她不低頭會吃更多虧。權衡利弊,此刻她是真不敢再激怒他。
穆昕笑了笑:“我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沒帶夠錢就要請我吃飯。”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顧聽煙安靜地聽他說完,輕聲地道:“這是我不對。我是很遲鈍的人,你……您要怎樣才肯放過我,能直接告訴一聲嗎?”
穆昕笑意變濃。
下一刻他欺近了她。她聞到他身上有淡淡酒味,還有不知誰身上的脂粉味。
她對他的厭惡在這兩天裏已快速升級。此刻,對他的觀感,已由單純的心理厭惡,延伸至物理反應。
光是看着他那張臉,她就有點想吐。
更不用說那股怪異撲鼻的氣味。
顧聽煙往後縮了縮,想站起來。倒不是刻意抗拒。她是怕吐在他身上,會一發不可收拾。
穆昕的動作忽然變得強勢起來。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顧聽煙立刻便要反抗,往後想把手抽出來。穆昕沒有放。而且她臉上抗拒的神情,讓他隐約有些興奮起來。
他拉不動她,索性自己靠得更近一些。
面前籠上一片陰影,顧聽煙靠在沙發上,看着面前放大的臉。
穆昕偏過頭,在她耳側,道:“陪我一段時間,合同的事,今天晚上的事,都好說。”
粘稠溫熱的呼吸噴在她脖頸之間。
顧聽煙覺得他像只要把她吞下肚的肮髒野獸。
頭腦裏忽然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穆昕的舌頭已經卷上她的臉頰。
顧聽煙沒有了鎮定思路。兩只手腕都被他摁住了。
她選擇擡起腳,用力朝着穆昕大腿根部的某處踹了出去。
鉗制手腕的力道忽然松了。穆昕發出了一聲慘叫。
顧聽煙奮力推開了他,站起來,踩着高跟跌跌撞撞地往門邊跑。
門反鎖了,她心髒狂跳,弄了一會兒才打開。剛準備拉開門,身後傳來穆昕咬牙切齒的聲音:“想跑嗎?”
低沉陰郁。就像當日她對他澆下一頭汽水時候的聲音。
顧聽煙更覺得心慌。
那次以後,他輾轉周折,将她逼得乖乖低頭,百般哀告。
今天呢?
她想要逃。什麽事都可以再想辦法,她此刻只想要逃。
可是手已經被再次抓住了。穆昕眼裏閃着近乎嗜血的光,用力将她拉到自己身側。
顧聽煙側過頭,閉上眼。
一股熱流從眼眶裏湧出來,完全不受意志的控制。
穆昕怔了一下,還沒說話,剛剛被她弄開了鎖的包廂房門,忽然傳來了擰動把手的聲音。
穆昕有些意外。而聽見聲音,顧聽煙已絕望的心,又湧上些莫名的希望。
她回頭朝門的方向看。
門開了,一個人站在門外,正碰上她的目光。
是顧聽煙見過的人。
這次,她第一眼就認出了他。
她張開口,道:“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