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顧子晟放下電話就去了餐廳。顧聽煙到了地方後，他親自到餐廳門口來接她進去。
雖然是大病初愈，可顧子晟穿着合體的襯衣長褲，花白頭發梳得整整齊齊。
——他整個人看起來狀态很好。
顧聽煙由衷地贊美了一句：“爸爸，你看起來很帥。”
顧子晟鮮少從顧聽煙口裏聽到這樣簡單粗暴的溢美之詞，因而格外受用，臉上滿是笑容：“哈哈，老家夥有什麽帥的，煙煙你真會說話。”
顧聽煙笑了笑：“也許是因為媽媽把你照顧得太好。她替你挑的衣服總是很适合你。”
這句話固然是為了後面的說辭營造良好氛圍，但說得也算誠懇。顧聽煙對祝敏完全沒有好感，但尚不至于讓情感影響判斷。
祝敏是個妥當的妻子。與她的生母安意情相比，更能滿足顧子晟對一個妻子的期許，自然更适合娶入家門相依相守。
顧子晟聽見顧聽煙開口稱贊祝敏，目光裏透出一絲欣慰：“煙煙，你是個懂事的好孩子。”
她笑了笑，慢慢地說：“爸爸，我是……長大的姑娘了。”
顧子晟怔了一下，明白過來。
“姑娘大了，所以開始有人追求了。”顧子晟感慨般地說。
顧聽煙早想好了一整套說辭：“爸，穆昕跟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顧子晟望着她笑了笑。
“那麽，你跟他是怎樣的關系？”
顧聽煙看出來他目光裏有些促狹意味，頓時就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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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子晟大約是誤會了。
可是越急還越不能着慌。她要說一個謊，既要說服顧子晟抵住誘惑放棄合同，又要妥帖隐藏起沈念青的存在。
她從頭開始說起。
從她替他讓座、借他筆、請他友情出演男友，到被他糾纏不休後汽水淋頭。
直到此處全是真話。從顧子晟的神情來看，他多半已從顧靈空處聽過一次。
後面才是關鍵。顧聽煙斟酌措辭，道：“我找到穆昕，說請他吃飯向他道歉，他讓我去了一家會所，灌了我兩瓶紅酒。我喝得太多睡着了，醒來以後他給了我一張賬單。”
想起那一夜的情形，顧聽煙連臉色都有些發白。是真正的心有餘悸，完全無需僞裝。
顧子晟的臉色亦嚴肅了起來：“然後呢？”
她笑一笑，說出那個數字，而後不出意外地看見顧子晟臉上驚詫的表情。
“我當然付不起帳。他卻說是我開口要請他吃飯，所以理當我付。既然付不起，那就需要肉.償。”
跟父親說這樣的事，感覺實在不好。顧聽煙急速地說了後一句：“我一時沖動，踹了他一腳就跑了。”
顧子晟的臉色陰沉，從牙關裏蹦出兩個字：“卑鄙。”
顧聽煙聽他這樣說，心下一寬。
“他的确是個卑鄙的人。本來不知者不罪，且只是兩個人之間的小事，他卻從你的公司那邊施壓。爸爸，我想這樣的人，敬而遠之才是最好的辦法。哪怕這次損失一張合同，也比被他纏上天天擔心要好。”
她這樣下結論。
顧子晟的臉上卻露出一絲慌亂來。
他的這種表情令她不安。顧聽煙吸了口氣，試探着問道：“爸爸，是不是他家在行業裏只手遮天，得罪不起？”
顧子晟猶豫了一下，道：“那倒不是。穆家的生意做得雖然大，但旗下只有一家做地産的徐盛。徐盛的生意做得雖然也不錯，但還沒到一家獨大的地步。”
這是絕好的消息，可是看着顧子晟的臉色，顧聽煙感覺到哪裏有問題。
“那，爸爸？”她問得小心翼翼。
顧子晟遲疑片刻，道：“就在你到之前，我已經簽了合同。”
一時間，顧聽煙的驚訝大過不爽。
“為什麽？爸爸，昨天晚上我們的話還沒有說完。”
顧子晟嘆了口氣，卻忽然擺弄起手機。弄了一會兒，他把一張放大的圖片給顧聽煙看。
那是一張穆昕的照片。穆昕擺出了剪刀手，另一只手裏拎着那只剛剛從她那裏拿走的小熊挂飾，笑得一臉燦爛。
顧聽煙臉色變了：“為什麽你會有他的照片？”
顧子晟道：“今天一早，徐盛的人就登門來談合同。對方很急，談到最後手機響了。這是穆昕朋友圈裏發的照片，還配了字。我以為你們……”
她煞白的臉色令顧子晟隐約明白過來。
他覺得歉疚心虛，聲音不由低下去：“這是意晴留給你的東西。我以為你不會随便送人。”
顧聽煙閉上眼，良久，才睜開來。
她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栽在穆昕手裏。
他比她想象得更卑劣，也更具執行力。
是她犯錯。她不應當低估他。——又一次地低估他。
……
顧子昇的表情十分不安，顧聽煙反而冷靜下來了。
她望着顧子晟笑了笑：“簽了也就簽了，咱們多留點心也就是了。”
已經發生的事無法挽回，抱怨無用，負面情緒更是毫無幫助。顧子昇不是不明白這一點。
他嘆了口氣：“先吃飯吧。我點了這裏的招牌菜。”
……
難得父女獨處的時光卻沒有想象中愉快。吃了心情沉重的一頓飯，顧子昇要回公司，顧聽煙則打算回學校裏去。
“爸爸，穆昕大約還是想針對我。有什麽事，請及時同我溝通。”顧聽煙說。
顧子昇道：“知道了，這次吃了虧，不會有下一次。”
她又打了出租車回學校裏去，路上吃下去的川菜牽扯起比早前更加劇烈的疼痛。
顧聽煙靠在椅背上，拿出手機來上網。
她搜尋過沈念青的消息，一無所獲。穆昕再三對付她，她竟然沒有想過要調查他。
果然還是因為低估。
顧聽煙打點了精神後，從網上搜索出了大量關于穆昕的信息。包括穆昕的微博。
果然找到了剛剛從顧子昇處看到的那張照片。
她笑了起來，注冊了微博賬號，點擊了關注。
而後她撥通穆昕的電話。
穆昕那頭聲音有些嘈雜。
“煙煙，有事？”
顧聽煙最想做的事是把開水從正面潑到他臉上，但卻不能這樣做。
她道：“沒有什麽事。我專程打電話讓你嘲笑我。”
穆昕笑起來了：“煙煙，你難得這麽體貼。”
“穆先生，”她沉着氣，慢慢地道，“請你高擡貴手。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做到，不會再試圖逃避。”
穆昕發出輕輕的笑聲。
“煙煙，你這就蹦跶完了？我還以為你會更頑強一點。”
她笑笑：“我不是你的對手。”
她話裏聽不出半分憤懑，平靜得近乎溫柔。
穆昕愣了一會兒，才重新笑起來。
“晚上我要去參加一個婚禮，缺一位女伴。”
顧聽煙：“如果能陪你去我會很榮幸。”
語氣謙卑。
穆昕的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他又笑出了聲：“哈哈，真是好孩子。我得獎勵你。我一會兒讓人接你去打理一下，買幾件衣裳。”
她第一反應就是拒絕，幸而及時忍住，只低聲地道：“謝謝你，穆先生。”
“不客氣，煙煙。”穆昕心情極好地挂斷了電話。
顧聽煙回到寝室先躺下來休息。躺了不到半小時，電話來了。
穆昕派來一位叫許珊的中年女性，開着車來接她。做頭發，做指甲，試衣服。
顧聽煙望着鏡子裏的人，裂開嘴笑。
多麽譏諷。她自恃有才華也夠勤奮，最後到底淪落到以.色侍人的地步。這明明是她最不擅長的領域。
她再度想起沈念青來。
對，她不是第一次賣.身求榮。
在穆昕和沈念青之間，沈念青當然是更令人舒适的金主。
但顧聽煙又無比清楚一件事。寧得罪君子，絕不要得罪小人。
沈念青有多君子，她不知道。但穆昕是小人，這一點毋庸置疑。
她貪心不足地想要求得兩全，終究落得被戲耍的下場。
穆昕迫使她必須做出選擇。
而正确的選擇，顯而易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