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六月下旬，天氣完全熱起來了。
初嘗人事，顧聽煙不知道該如何描述那種那種感覺。她想象過，如果有人問起，她恐怕只能回答這樣一句。
“做完以後會很餓。”
那天顧聽煙負氣離家去見沈念青，腹內空空。沈念青則是剛剛下飛機，臨時起意，放棄洗浴換衣的計劃，徑自提前去找她。——更沒有來得及吃飯。
他們在沈念青公寓的大床上，做得天昏地暗。
自然耗費大量體力。
事畢，餓得四肢發軟的兩個人狼吞虎咽，吃掉整塊披薩。
顧聽煙坐在圖書館靠窗的座位上，望着沉落的夕陽，想起沈念青的溫柔臉孔，不覺露出一絲微笑。
難得自習一次的白瑤坐了半小時就趴在桌上睡着。睡眼惺忪地醒來，第一眼便見到顧聽煙這副模樣。
她驚詫起來，礙于圖書館裏寂靜無聲，發作不得，憋得渾身難受。
白瑤遞過來一張紙條：“吃飯去吧？晚了。”
顧聽煙點點頭。
“我的天，你是真的愛上那個神秘男友了。”
到了方便說話的地方，白瑤開始大呼小叫。
顧聽煙怔了一下，問：“為什麽這麽說？”
白瑤恨鐵不成鋼地搖着頭：“你看你那模樣，大白天神經兮兮面露傻笑。戀愛中的人會變成神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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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聽煙不以為然。
她不過是在經歷全新的體驗，所以會有體味和适應的過程。
顧聽煙認為自己正如拿到新奇玩具的孩子一樣，多少會因此興奮一陣子。
但真話比假話還要糟糕。
顧聽煙寧可默認白瑤的誤解，也不會辯解說她是在青天白日裏回味起同沈念青纏綿的滋味，所以自己傻笑。
——有些事說出來太羞恥，心裏明白就好。
兩人在食堂裏吃着飯，沈念青卻打來了電話。
顧聽煙看見號碼，有些意外。她拿着手機起身：“我去接個電話。”
走到食堂外無人角落，電話早已挂斷。她回撥過去。
電話響兩聲後通了。
“青青？”她試探着打招呼。
沈念青的聲音似乎有些悶悶的：“你剛剛沒有接我電話。”
她本想實話實說，心念一轉，話變成這個樣子：“食堂裏太吵鬧，信號也不好。我走出來馬上就給你打回去了。”
她的解釋似乎并未讨得他的歡心。
沈念青口氣涼涼地說：“但我已經生氣。”
顧聽煙怔了一下。一瞬間有些莫名其妙的惱火，可再過半秒，她便反應過來。
沈念青其人，她漸漸摸出規律。
他性情似乎謙和溫馴，涵養又好，大少爺脾氣不是沒有，卻絕不至于惹人生厭。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調.情方式卻拙劣如十歲兒童，喜歡撩撥她氣惱憂慮，惹她争辯，借此怒刷自己的存在感。
——倒也是別樣的呆萌可愛。
再次開口前，顧聽煙吸了口氣。不是為了忍住怒氣，而是為了忍住不笑出來。
“別呀，別生我氣。我膽小，會害怕。”
顧聽煙故意地輕聲細語。
而聽在他耳裏，略顯低沉的女聲，簡直溫柔得能滴出水。
她聰明得可惡。
沈念青無可奈何地嘆口氣。
語氣裏帶了笑，話卻還是心機滿滿不肯松口：“害怕的話，就要好好哄得我回心轉意。”
顧聽煙笑起來，陪着他玩這小把戲，居然不覺得煩躁無聊，反而有種奇異的愉悅感：“那麽，青青少爺，你要我怎樣哄你？”
他早想好了答案：“你自己先想個方案。晚上見了面，再看看實施後的效果。”
顧聽煙愣了一下。
她其實早在兩天前同他告別時已經“請假”。期末将至，連白瑤都跑到圖書館去臨時抱佛腳，她身為學霸，自然也要越發勤勉。
否則，每天黃昏，電話本該是由她主動撥去向少爺請安，聽候指示，而不是由沈念青屈尊撥來。
顧聽煙遲疑之間，聽見沈念青在電話那頭說：“真的這麽忙嗎？”
語氣明顯松軟下去，但帶着淡淡沮喪。
顧聽煙心頭莫名驚動了一下。
這是位真正的紳士。說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也不為過。沈念青可以理直氣壯地對她提要求，但卻仍願對她保持尊重。
少看幾個小時的書，她一樣能考到優，為什麽不滿足他難得提出的要求？她并沒有什麽可以回報他。
顧聽煙想着沈念青清俊溫和的臉，微笑起來：“如果我犧牲做功課的時間去見你，你會原諒我嗎？”
他過了一會兒才答話，聲音裏帶着克制的驚喜，話語卻仍刻意驕矜：“嗯，見到了再說。”
……
午夜夢回，沈念青感覺懷裏的人在往外挪。他迷蒙之間，下意識地微微皺起好看的眉。
口裏含混地喊：“小顧？好好睡覺，不要亂動。”
帶着淡淡不滿的聲音，卻依然非常非常溫柔。
她心裏柔軟，好言好語地輕聲哄着：“我口渴，去喝點水，一會兒就回來。你好好地睡。”
“唔，好。”他帶着些許不情願的模樣，到底松了手，而後側過身繼續睡。
顧聽煙輕手輕腳地摸黑走出卧室，帶上門，沒有發出太明顯的聲音。
她站在飯廳的窗前喝水。
萬籁俱寂的時刻，仍能看見遠處車流、建築發出的閃爍光影。
看看牆上的挂鐘。是早上四點半。
顧聽煙沒了困意。恰好帶來的帆布包被她信手放在了客廳的茶幾上，此刻正好拿出裏面裝着的專業書來看一看。
她看得津津有味，直到聽見卧室門發出一聲輕響。
顧聽煙下意識地放下了書，站起身。
“打擾你休息了嗎？”
客廳的小落地燈光線雖然柔和，仍有可能透過門縫漏到卧房裏去。
沈念青站在那裏，有一縷頭發微微卷在耳側，看起來不甚清醒的模樣。
“小顧，你在做什麽？”
他問。
“睡不着了，就看看書。”
她據實以答。
沈念青沉默地看了她一陣。她其實最怕他如此模樣，只因這時候她總不确定他的想法。
顧聽煙看了一眼挂鐘。五點半。
她笑了笑：“還很早。我再陪你睡一會兒吧。”
沈念青搖搖頭：“沒關系。你想看就繼續看吧，我也睡不着了，先去洗漱。”
他過了片刻出來，已經是神清氣爽的模樣。挺括的白色襯衣配着深灰色的西裝長褲，整個人看起來是清俊優雅的謙謙君子。
顧聽煙把書收到包包裏，沖着他微笑：“你好帥。”
他神色不變，走近來伸出手，摸摸她的額頭，将她額前的頭發捋到一側去。
顧聽煙覺得他貼在她額上的手掌心暖暖的，令她感覺舒适安心。
“小顧，我喜歡你贊美我。但我覺得，你更應該誇我有氣質。‘帥’這種形容詞太過膚淺，不适合你這樣勤勉刻苦的知識女性使用。”
他一本正經地說胡話。
她想笑，忍住了，也擺出一本正經的臉孔，道：“是。你好有氣質。”
他望着她，眼底浮起滿滿的笑意。
顧聽煙洗漱換衣出來，看見沈念青坐在餐桌前正在擺弄平板電腦。走近一看，原來是在浏覽外國的新聞網站。
桌上的三明治和牛奶冒着熱氣。
顧聽煙忍不住感慨一句：“你的辦事效率真的高，但你本來可以等我來做。”
他微笑一下：“你早起用功很辛苦，我得用親手制作的早飯來犒勞你。”
不過是加熱一下而已。但她還是承他的情，笑眯眯地端起熱牛奶來喝。
飯畢，沈念青難得親自駕車，将顧聽煙送到學院門口。
“下周是考試周？”他其實已經聽她講過，不過再确認一遍。得到肯定答複後，沈念青道：“最後一門何時考完？”
“周四下午四點。”
他沉吟了一下，不知在想些什麽，卻又很快回過神，道：“好。屆時記得給我打電話。”
“好。”
顧聽煙往教學樓裏走。走到一半回過頭，看見沈念青還站在車邊。
遠遠看過去，她忽然發覺，沈念青是這樣出色的男子。
他的氣質是真的出衆。不過倚車站在那裏，已經自成風景，引人側目。
見她回頭，他微微地笑了一下，沖她揮揮手。
顧聽煙有些不安起來。她倉促地也揮了揮手，便轉身急急地奔向教學樓內。
……
這天是周五。周二的晚上，顧聽煙坐在圖書館裏溫着書，覺得心緒煩亂，難以集中注意力。
忽然有電話打進來。她丢下書，匆匆奔到外頭去接。
“小顧。”
沈念青的聲音還是清潤溫和，但聽在耳中，似乎夾帶一絲淡淡疲倦。她忘記了寒暄，下意識地問：“很累嗎？”
他沉默一瞬，發出輕輕的笑聲：“沒有，還好。”
顧聽煙意識到自己這句話說得太冒失了。她尴尬起來，一時間開不得口。
沈念青很快又開了口，一貫溫柔的口吻：“我不累，但你要注意休息。考到九十五分就夠了，不要太追求完美。”
她笑了笑：“是，我聽你的。”
他頓了頓，說：“那我不打擾你。再見。”
顧聽煙猶豫了一下，才說：“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