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車子啓動，顧聽煙也徹底清醒過來。
她猜想，沈念青大約是生氣了。
即便她情商低下，但也已經與他相處了一段時間。
偶爾坐他的車，如果是旁人開車，他一定是坐在她身側。如果是他本人駕駛，他一定會替她拉副駕駛座的車門，且細心扣上安全帶，将她照顧妥當。
顧聽煙有些發怔地看着前方的車鏡。沈念青的目光偶爾掃過，與她視線交彙。
她心裏莫名緊張。但他只是淡淡地瞧一眼，又轉開去。
沈念青神情平淡，并沒有任何發怒的表征，可是顧聽煙越發肯定了自己的判斷。
他在生氣。
……
出租車在梧桐學院門口停下。沈念青摸出錢包來付車費，顧聽煙趁着這個空當，趕緊下車去，替他拉車門。
他轉過臉來看她的時候，眉頭已微微蹙起。
顧聽煙望着他笑，企圖讓他心情好轉。
沈念青不為所動，依然蹙着眉，沉默下車。
她替他推上了車門。
車子開走以後，沈念青才肯開了金口：“我說過，我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這種事你不要做。”
顧聽煙明白他說的是什麽，但故意想引他多說幾句，于是擺出錯愕神色，道：“你在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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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她，沉默着。她心虛地笑。
沈念青何許人也，怎會看不出她的小小心思。顧聽煙也不過是試一試，看看他究竟生氣到何種程度。
最終，沈念青還是給了她這個面子，答她沒有營養的問題：“只能我替你拉車門。記住了嗎？”
她險些就順着這句話質問他一句，既然是這樣，他為什麽不坐她身側，以方便照顧她？
堪堪忍了回去。
顧聽煙深吸一口氣，陪着笑，小心地道：“記住了。”
他無意糾纏這個問題，說：“我送你回寝室。”
其實沈念青的表情相當平和，并不比平時冷酷，可遲鈍如顧聽煙，也明顯感受到他的态度十分冷淡。
正遲疑着，沈念青在旁，說：“請你帶路。”
顧聽煙回過神來，趕緊邁開步子。她故意走得很慢，沈念青并不催促，且配合她的速度，穩穩落後半步，走在靠大道的外側，隐隐護住她。
只是緊緊地閉着嘴，絕不開口說話。
他連生氣的時候都保持着絕好的風度。她心裏百味雜陳，更加煩惱起來。
顧聽煙冥思苦想，走到半程，到底被她想出一句來打開話頭。
顧聽煙：“要是現在是冬天就好了。”
天馬行空的閑話無關痛癢，不至于引起他的抵觸。可她心裏仍十分忐忑，只怕他不肯搭理她。
沈念青在她身後，低聲地問：“為什麽這麽說？”
平淡的語氣，喜怒難辨。
真是可怕。
她全無把握，也只能硬着頭皮繼續往下說：“如果是冬天，走在大路上，我就可以宣稱我很冷。”
如果發生這樣的事，紳士如他，當然會脫下外套遞給她。再有什麽不愉快，也得化在這樣的溫柔互動之中。
顧聽煙話只說半句。她相信以沈念青的通透，不會不明白她在講什麽。
很快，她聽見沈念青波瀾不驚的聲音：“如果你真想給我這樣的機會表現，還可以假裝跌倒，我自然會去抱住你。喏，前面就有個轉角。”
……
顧聽煙花了半秒鐘，會過意來。
她臉上熱辣辣的，像有火在燒。羞恥、驚訝、憤怒等等情緒，一股腦湧上心頭。
他明知她低聲下氣已是在極力示弱，卻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的頑劣把戲。
顧聽煙本已在極力壓抑心底最隐秘的情緒，然而聽見沈念青說了這樣的話之後，只覺得大腦空白起來，自制力随之消失殆盡。
她停下了腳步，轉過身，面向他。
沈念青也随之停了下來。他的反應非常及時，依然同她保持穩妥禮貌的距離，并未因為她的忽然停步而撞到她臉上去。
顧聽煙的頭腦已被怒火燒的發昏，再沒了剛才小心斟酌的耐性，只簡單粗暴地說：“我不是你的女朋友。”
讨人歡心難，出口傷人卻簡單。她看着沈念青在她面前微微變了臉色，心裏生出一種報複成功的變态快意。
他往前走了一步，逼近她，蹙起眉頭來。
沈念青臉色本就比一般人要蒼白，此刻在路燈之下，臉色更似是白得透明，隐約可以看見額下血管的輪廓。
怒形于色，莫過于此。
她比他矮一個頭，被他用壓迫的姿勢逼視，心裏亦在一瞬生出些許膽怯。
可顧聽煙倔強地一步不退，同他對視。
僵持了兩三秒，沈念青說：“為什麽？”
她笑了一下。固然是明擺着的事，可他要問，她也就回答。
“因為我配不上你。”
他沉默。
夜風拂過，樹影游移。
沈念青目光裏燃燒的火焰漸漸熄滅，露出疲憊挫敗的神情。
他沒有狂怒下去，她反而怔住。
沈念青還沒說任何話，但只看他這樣子，顧聽煙心裏就像是被掏空一塊一樣，非常難受。
過了很久，他才輕聲地說：“我從未想過要逼迫你。可是你太驕傲了，小顧。”
她聽這聲“小顧”，心裏狠狠地酸楚起來。
“我哪裏有任何資本可以驕傲。是你要求得太多。”
她整個人看起來像豎起滿身武器的刺猬，無法靠近。
她不給他任何機會。
他心灰意冷。
沈念青退開一步去，說：“你的宿舍離這裏還有多遠？”
“還有一半的路。”
“你能夠自己回去嗎？如果遇見你的同學，也許他們會誤會。”
她當然能自己回去。未遇見他之前，來來回回，她獨自在晚上走過這條路千千萬萬遍，從未有人問過她會否害怕走夜路，也沒有人擔心過會有任何安全問題。
她明白，他終究耐心耗盡。
心裏巨大的惶恐。顧聽煙想，他要走了。
如果現在挽留，也許還來得及。
可是她望着他微微一笑，說：“路并不太遠。我自己可以的。”
他眼底有失望的神色，淡淡的，很快消失，徒剩讓人無從琢磨的冷靜。
“那麽，我就送你到這裏。到宿舍了請給我發條短信，讓我知道你安全抵達。”
她想，做紳士其實也是很辛苦的一件事。其實他心裏恨不得即刻拂袖而去，恨不得她在路上狠狠摔上一跤吧？口裏卻還說着這樣的話。
顧聽煙笑着點了點頭。
“好。”
“那麽，再見。”
“再見。”
他轉身就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