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當時只道是尋常(二)
隔了好一會兒,對講門鈴裏才傳來杜樂淘恹恹的聲音在問:“誰啊?”
紀晚澤略一遲疑,拿袖子掩住嘴,壓低了嗓門,含混不清地說道:“快遞,1202,杜樂淘對麽?”
屋子裏的人哦了聲,門禁的鎖便“咔噠”一下打開了,對講門鈴在被挂斷前傳來杜樂淘低低的咕哝聲,“怎麽這個時間還有送快遞的?”
紀晚澤搭電梯到了12層,走出電梯門,就看見杜樂淘那邊公寓的門已經大敞四開着。
紀晚澤搖頭笑笑,杜樂淘就是這麽個缺心少肺的性子,他真若是個入室搶劫的壞人,這丫頭估計怎麽死的都不知道,也難怪杜樂超聽說他要回國時,千叮萬囑,要他勢必幫着照顧下這個腦子缺根筋兒似的的妹子。
他剛邁步進了玄關,杜樂淘的聲音從廚房飄飄忽忽地傳來,“不用簽字是吧?那你放在地上就行,走的時候把門帶上!”
紀晚澤反手關了門,輕手輕腳往廚房走去,到了門口,倚住門框,默默看着正在竈頭上忙着煮方便面的杜樂淘。
不過是煮個面,她卻也手忙腳亂的樣子,正一門心思跟調料包較勁着,手撕不開,就上牙咬,有人走到跟前,也感覺不到,直到面下到鍋裏,杜樂淘才轉回身,冷不丁看見門口的紀晚澤,吓得一愣,結巴道:“你,你怎麽在這?呃,送快遞的呢?”
紀晚澤笑笑,“哪有什麽送快遞的,我怕說是我,你不給我開門。”
杜樂淘臉上的表情有些讪讪的,“怎麽會……我幹嘛不給你開門?”
“那你幹嘛不接我電話?”紀晚澤問道。
“那個……”杜樂淘擡手揉了揉一頭亂七八糟的短發,“我一直睡覺來着,手機調了靜音……”
“睡了一天?你沒上課去?”紀晚澤眉梢一挑,有點兒不滿地問道。
“是啊……昨天唱歌唱了歌通宵……實在是起不來。”杜樂淘說,轉身又看了看火上的面條,拿筷子扒拉了幾下,才又小聲開口道:“你怎麽來了?”
“看你犯什麽病呢!”紀晚澤說,看了眼她正在煮的東西,皺皺眉頭,“你一天沒吃東西,就煮碗面?把火關了吧,走,出去吃去。”
“不去!懶得動。”杜樂淘眼皮也不擡地拒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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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晚澤無奈地搖搖頭,自己過去關了竈上的火,再去牽杜樂淘的手,卻被她燙到似的一把摔開。
紀晚澤愣了下,收回手,雙手環在胸前,語氣平靜道:“淘淘,咱們說好了的,有什麽不高興的事,就說出來,別耍小孩子脾氣。”
“我哪不高興了?你哪只眼看見我不高興了?”杜樂淘一臉不服的表情,挑釁地看着紀晚澤。
“是麽?”紀晚澤笑笑,“既然沒不高興,咱們去吃飯吧。”
“不想吃,懶得動。”杜樂淘堅持道。
“可我也沒吃呢,難道咱倆就吃你家這包方便面麽?”紀晚澤問。
“你紀大老板還能沒地吃飯了麽?幹嘛非要在我這吃?”杜樂淘說,依舊一臉不冷不熱的表情。
紀晚澤倒也不惱,笑模笑樣地就轉了身,“好吧,那我吃飯去了,你吃過了,好好休息,明天別再逃課了。”
可他的一只腳才邁出廚房的門口,身後便傳來杜樂淘氣急敗壞的喊聲,“紀晚澤!你真的就這麽走了?”
紀晚澤轉回頭時,臉上的表情很無辜,攤着雙手對杜樂淘笑,“你不願意搭理我,也不陪我去吃飯,我不走,該怎麽辦?”
杜樂淘瞪着紀晚澤,滿臉咬牙切齒的表情,可是僵持了會兒,嘴癟了癟,一雙大眼裏,忽然就漾出了淚。
紀晚澤這才又嘆了聲,走過去,雙臂一攬把個淚人擁進懷裏,緊緊地箍了下,才柔聲道:“怎麽了,淘淘,到底心裏哪不痛快,和我說說。”
杜樂淘哽咽着,話在嗓子眼繞了幾圈,卻又不知道怎麽開口,讓她說什麽呢?一早就知道紀晚澤是有家室的人,是她自己樂意,一定要和他在一起,如今又有什麽可說的,怪他多情,還是怨自己犯賤呢?
紀晚澤見她不開口說話,沉吟了下,臂彎松了松,與她四目相對,盯着她的眼睛說道:“好,淘淘,你不說,我說,我知道昨天的事,你心裏難受了,可是,我和喬希……怎麽說呢,她是我老婆,而且,我和你說過,只要她不想離開我,我就不會,也不能離開她,外人面前,面子也要給足她,對她,我沒有愛,可是卻很尊重,不能讓她被人說閑話,受委屈。以後或許永遠不會有那樣的場合,你們能碰面,但是如果萬是再遇到,我也還是只能那麽做。”
杜樂淘吸吸鼻子,眼淚汪汪地看着紀晚澤,想起他們夫妻倆,昨天在她們面前那麽親密恩愛的樣子,心口堵得異常難受,有些事,不去面對,就不會去想,可一旦見到,就是再也揮之不去,無法釋懷了。
她嗫嚅着開口,“我就是……就是……”她糾結了下,最後卻也只能坦白道:“我就是吃醋,心裏難受。”
紀晚澤用手背抹了抹杜樂淘臉上的淚,表情認真道:“淘淘,我以前就和你說過,我今天還是這樣的話,我除了能盡量把我能支配的時間,都陪在你身邊,其餘的什麽都給不了你,你……如果覺得委屈,心裏難過,不如……咱們還是分開吧,你是樂超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即便分開了,我也會當你是妹妹一樣的照顧你,你還年輕,你未來的選擇還有很多,是我自私,不該這麽耽擱你,還讓你難受,只要你想離開我,任何時候,我都不會糾纏不休。”
杜樂淘的表情有些驚駭,抓着紀晚澤的手問,“你的意思是……你不要我了?”
紀晚澤搖頭,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蹭了下,“沒,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和我在一起,已經不開心了,你該去找你自己開心的生活。”
杜樂淘慌張地搖頭,急切地否認道:“我沒有,我只是覺得,你現在心裏已經不愛我了,你愛的根本是喬老師,只是因為哥哥的原因,不忍心不理我……”
紀晚澤彎了彎唇,“怎麽會呢?真是因為你哥哥,我怎麽敢這樣和你在一起?他知道了,豈不是要活吃了我。”
杜樂淘還是不安,扭捏着看着紀晚澤問:“可是你真不愛喬老師麽?我從沒想過讓你離婚娶我,我只要你愛我就夠了,但是……但是昨天……你對喬老師那麽好,一點也不像是裝樣子,你是真心地對她好,我看的出來。”
紀晚澤點頭,“我當然是真心地對她好……”他說着,在看見杜樂淘臉色猛地一變之後,馬上又接道:“但是,我對她好,并不代表我愛她,只是,她……”紀晚澤想了下,才又說:“她其實很可憐的,你們只看到她表面上順風順水的樣子,并不知道她面對和經歷的那些事……我對她只是憐惜……”
杜樂淘其實并不關心喬希到底經歷了和面對了什麽,聽見紀晚澤這麽說,有些慌張道:“可是……不是有句話說,因憐而生愛麽?也許你憐着,憐着,就愛了呢?”
紀晚澤的表情原是有幾分凝重,聽見杜樂淘的這句話,卻是笑了起來,“胡說,那我這麽喜歡你,怎麽從沒覺得你可憐過?”
杜樂淘癟了下嘴,喃喃道:“我怎麽不可憐了,我覺得我現在就挺可憐的……”
紀晚澤拿手指一點點順着杜樂淘亂糟糟的頭發,嘴裏說道:“你還記得,我是什麽時候對你說,我喜歡你的麽?”
杜樂淘怔了下,似是回憶了下說道:“記得啊,我十六歲那年,咱們第一次見面,在舊金山的大街上,你對我哥哥說,‘我喜歡上你妹妹了,我給你做妹夫吧!’”
那似乎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紀晚澤卻一直清楚的記得,他第一次見到杜樂淘時的樣子。
那是個暑假,杜樂超給他打電話,讓他開車到舊金山來,說他妹妹來美國了,晚上要他請吃漁人碼頭的珍寶蟹,他就邀請紀晚澤一起,說是介紹他妹妹給他認識下。
他快到的時候,杜樂超又來電話說,他們現在還沒到漁人碼頭,剛剛陪小丫頭逛了會兒街,這會兒累得走不動了,讓他去開車接他們,紀晚澤問好了地址,把車開了過去,那是條并不太寬的小路,車不好拐進去,他在路口看見杜樂超正在一家超市的門口抽煙,便把車停了下來,下車喊杜樂超,“超,咱妹妹呢?趕緊的呀,路口那裏不好停車的。”
杜樂超看見他,把手裏的煙蒂撚滅,說道:“稍等,我喊她出來,這倒黴孩子,看見是家店就要進去轉,超市也不放過。”
杜樂超正說着話,一轉身的功夫,超市中斜刺裏沖出個黑人小夥,手裏抱着個紙袋一路狂跑,杜樂超跟紀晚澤一愣的功夫,一個中國少女也從超市裏沖了出來,個子不高,卻跑得飛快,沖着前邊的黑人大聲喊着,“混蛋!你給我站住!”
杜樂超一怔的功夫,看清那人,大驚失色,“淘淘,你幹什麽啊?”
女孩兒頭也不回,“那個壞蛋拿走了我的袋子!”
“淘淘,站住,別追了,一個袋子值什麽啊!”杜樂超情急地喊道,也開始跟在身後追了起來,紀晚澤一頭霧水,卻也沒法不跟着他們一起跑。
跑得氣都快要上不來的時候,杜樂超猛地一個急剎車,紀晚澤撞到他的背上,兩人趔趄着幾乎摔到,好一會兒緩過神來,紀晚澤從杜樂超身後歪過頭,就看見剛才從超市裏沖出來的姑娘,手裏掂着個超市的購物紙袋,一臉得意笑容地朝他們走了過來。
杜樂超氣得五官挪位,劈手奪了袋子吼道:“杜樂淘,你有毛病啊?買了什麽東西,值當你這麽追?這是舊金山,不是咱們家門口的弄堂,他們口袋裏沒準兒就有槍呢,真追急了,給你來一槍怎麽辦?”
女孩兒被吼完,依舊臉不變色心不跳,“他敢,我跆拳道可是練到紅帶了,他掏槍我也能給他踢飛了。”她說着,拉起架勢,做了個漂亮的旋轉下劈,得意道:“怎麽樣?”
杜樂超氣得不行,又要罵她,紀晚澤忙在一邊打圓場,探頭往杜樂超手裏的紙袋看,“咱們家淘淘到底買了什麽這麽稀罕啊?”
杜樂淘接過袋子,拿出一盒糖跟一瓶飲料道:“沒買什麽,可是我錢包放在袋子裏了,他趁我挑甜筒,假裝拿錯我的袋子就要走,還以為我沒看見呢,什麽人啊。”
紀晚澤看着杜樂淘跑得紅撲撲的臉,一臉不可一世的表情,只覺這小姑娘分外可愛,便逗她道:“錢包裏得有幾萬吧?”
杜樂淘打開錢包給他看,“二十多塊呢!是不多,少怎麽了?少也是我的錢,不能給他啊!”
紀晚澤啧啧贊嘆,回頭便對杜樂超笑道:“咱妹妹真是那意思,這把家虎的勁頭,長大了絕對是個好管家婆,咱商量個事吧,我給你做妹夫怎麽樣?”
杜樂超這會兒氣過了,便也跟着笑了起來,“行啊,那先喊聲哥,我聽聽。”
紀晚澤還沒出聲,杜樂淘卻不樂意起來,“憑什麽啊?我還不同意呢,這位哥哥,請你自重,我可是有喜歡的人了,而且你太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