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是它最喜歡的玩具
那個叫姚琛澤的alpha從左寒的世界消失了。
處處存在痕跡,卻處處都找不到這個人。
左寒又回到了阮文超隔壁的那間民宿裏做事。
幹活有了勤快的幫工,他只需要點點日常收支,天氣好的時候出來曬曬太陽。
是李濟航将他送了過來,鑰匙交到他手上。
“您一直沒要支票,這是您應得的。”李副官生怕左寒不答應。
姚琛澤提前做了安排,将這裏買了下來。他沒見左寒有過什麽朋友,只聽左寒和阮文超聊過天。
明明最不喜歡左寒和別人說話。
還不知心裏如何萬般不情願。
“您需要任何東西,打電話聯系我就好。”李濟航忙得人都憔悴了不少。
見左寒沒抗拒他的安排,李濟航又直言:“少爺說了,他名下所有的財産您都可以自由支配,您不需要擔心任何事。”
有錢人的生活好像會容易很多。
左寒神色淡淡,向李濟航道了聲謝。
頭發又長了一些,有點遮眼睛,簡單拾掇好後,左寒對着鏡子嘗試給自己綁辮子。
手舉得很累了,卻怎麽也綁不好,左寒無端感到了焦慮。
只是做一件這樣的小事,就耗費了他所有的精力。
原來他也沒好到哪裏去。
他又轉去坐到廊前,默默生了一會兒氣,不多時,蓋着毯子開始昏昏欲睡。
睡醒後,意識也不知落在哪裏,腦子裏昏昏沉沉,半天爬不起身。
冬天漫長得沒完沒了,晉城罕見下起了雪,屋頂蓋着茫茫白雪,院子裏也七零八落露着點白。
夜裏一點點聲音都能叫他失眠,窸窸窣窣的落雪聲像是攀爬在腦神經上,綿綿不盡。
左寒索性坐了起來,看着窗外的飄雪。
月色溫柔皎潔,照在雪上到處都透着點亮,窗棱結上了冰,室內溫暖,在玻璃上氲出水氣。
指尖一抹,帶過一筆。
左寒靠在窗邊,畫了一只四不像的動物頭。
等在額頭上寫上個橫平豎直的“王”字,才叫人看着知道是個老虎頭。
圖案很快消失,好像從來沒存在過。
怔怔發呆到天亮,民宿的鬧鐘響了,早晨八點,是提醒他吃藥的時間。
從口袋裏掏出藥盒,左寒攥着摩挲了許久。
雪融化時最冷,電熱毯烘得一身燥意。
左寒關了電熱毯,光腳踩在地上,從櫃子裏翻出一件寬大的外套,裹在身上,歪了頭靠在床頭接着睡。
游客來來回回,素質都頗高,左寒接手民宿後完全沒遇到以前常有的任何奇葩事。
只是這些人不像來游玩的,人數固定是四個,雖然穿着休閑裝,但左寒留意到,他們的鞋子一般都是制式皮鞋。
每天早上總要去院子裏開會,開完會還會列隊出門晨跑。
本應沒什麽旅客的冬天被這群人弄得像是旅游旺季。
很省心,連衛生都不用他打掃,垃圾都是游客自己倒。
有次街角剛有人喝醉了鬧事,下一秒電話打過去,警務局就開了車來,麻溜地将醉鬼提溜走,上車之前還會跟幾位旅客畢恭畢敬敬禮。
天稍稍暖和的時候,左寒網購了個便宜的塑料櫃,倒騰很多遍也沒裝好。
他又開始生氣。
以前還能做個木箱,現在像是鬼上身了一樣,做什麽都做不明白。
雖然那不甚美觀的木箱已經不見了,應該也沒給小花狗住上,大約被誰撿回家當柴火燒了。
“诶你別忙,放着我來!”阮文超跨進門檻,人沒到聲先到。
他和以前比多了點殷勤,叫人不适應。
左寒直起腰,靜靜看了阮老板一眼。
他最不喜歡麻煩別人,也不想成天被人捧着,怪沒意思。
阮老板摸了摸鼻子,臉一紅,“我的任務就是陪你多聊天。”
他到底如願發了筆橫財。
“诶不是說跟你聊天是任務啊。”阮老板趕忙解釋。
“左寒,我真的是靠你發財了,跟你分一半。”阮老板又提議。
“不用。”左寒搖頭拒絕了阮老板的分贓建議,也拒絕了他的幫忙。
他堅持自己裝那個小櫃子。
磨磨蹭蹭,裝了三天,才将小小的塑料櫃裝好,搬回房間時,左寒感到了高興。
“搓麻将嗎左寒,我教你搓麻将!”阮老板天天來,常常有新奇的零嘴和小玩意兒帶來,也不知道都是哪裏來的。
“紅珍賣了民宿,去幫着兒媳帶孫子去了。”講八卦的是一起搓麻将的茶樓老太。
紅珍是老板娘的名字。
“聽說天天在家鬧矛盾喲,你說紅珍那個脾氣,能忍嗎,一生氣,人拎個包就去南部聯盟旅游了。”
“你知道她賣民宿賣了多少錢,夠她玩到進棺材了。”老太啧了一聲,她手腳快,牌瘾大,手裏的牌點在桌上“嘚嘚嘚”響。
左寒忽然覺得心煩意亂。
隔日任憑阮老板怎麽勸也不去搓麻将了。
他又開始窩在廊下發呆。
有個頭發花白的老頭來得多了,左寒都已經認識了。
“李政淮”,身份卡上是這個名字。
和李濟航一個姓,倆人總是錯開時間來,可能和李濟航有關系吧。
最初這老頭總從報紙邊緣偷偷打量他,後來又常常拉着他東一句西一句聊天。
吃穿講究,呆幾天就走,應該是個忙碌的有錢人。
這天,來民宿的四五個旅客看着都挺年輕,很會來事,一大早就興沖沖來約左寒晚上一起涮火鍋。
院子裏搭起個擋風用的大帳篷,拉了個電線擰上燈泡,熱熱鬧鬧。
左寒不太自在,卻還是擠着坐在一起,吃了兩口。
人人都很照顧他,涮的肉總是第一個拿公筷夾出來,放到他碗裏。
左寒知道,他們不是什麽游客,是被人特意安排來,給他找點事做的。
那夜,回到安靜的房間,沒有任何征兆的,左寒握着裝櫃子用的工具刀,盯上了自己的手腕。
血珠滲出來的時候,疼痛捱了很久才傳遞到神經,左寒忽然一把扔了工具刀,崩潰般哭了出來。
他感到疼,他感覺有負擔,他感覺很累,不想再等了。
撐不下去了,一切都煩透了。
才一個多月而已,他已經煩透了。
左寒有兩天沒出門了,鬧鐘響得人神經衰弱,他氣沖沖出來拆了電池,也不再理會什麽奇怪的游客,什麽屬于他的民宿,什麽拿了錢來陪他聊天的阮老板。
關他什麽事。
“左寒,你需要什麽。”敲門的應該是李老頭。
左寒不說話,假裝自己不在。
在他以為對方已經走了的時候,門外又傳來一聲。
“你想和他說話嗎?”
他是誰?
耳鳴像是變得嚴重起來,左寒自顧自搖搖頭,聲音很輕,“我想見見他。”
他想再看一眼,已經快成了執念。
想見卻見不到的每一秒,都比失去的那一秒令人難過。
李政淮應該是沉沉嘆了口氣。
“我随便說的,我什麽也不想。”左寒很快改口。
他一點也不想見,只是随口一說罷了。
隔日早晨,李政淮又過來了,堅持在外面敲門,左寒煩得眼皮直跳。
對方是個長輩,他沒法一直擺譜。
民宿門前停着一輛軍用車。
“麻煩您蒙住眼睛,希望您理解。”戴着白手套的小夥子拉開車門,又遞過來黑色的遮光眼罩。
車底盤高,左寒爬上車時感到費勁。
“唉,其實小澤剛出生的時候,我不太關心他。”李政淮一路跟了過來,主動和左寒聊起天。
“娟娟是生他難産沒的,我那時候心裏過不去坎兒,小澤小時候我一直沒管過他,所以我倆爺孫倆現在都不親。”
“要不是實在沒辦法了,他不會跟我開口。”
老頭開始飽含愧疚地緬懷過去,左寒靜靜聽着,也不搭話。
他意識到,這可能不是李濟航的爺爺,而是姚琛澤的外公。
等下了車要轉專機,李政淮就沒再跟。
“代我看看那個臭小子。”他給左寒理了理衣領,語氣裏莫名帶了點哽咽。
被牽引着站到地上,終于能摘下眼罩,光驟然透進晶狀體,刺激出一點生理性的淚花。
左寒沒忍住眯起眼睛。
緩過最初的那陣不适,他默默打量着附近的地勢。
完全陌生的地方,似乎是在荒漠中。
原來他早已經不在首都了。
出來接待的是陳斯奕,脫了藍色的防護服,左寒才勉強将他認出來。
“陳醫生。”他打了聲招呼。
“左寒。”陳斯奕難得見到個外人,捏了捏幹澀的眼角,有些高興。
嚴格消完毒,左寒也套上了防護服,渾身遮得嚴嚴實實,只露出面罩下的一雙眼睛。
等轉過三四個回廊,左寒忽然緊張得口幹舌燥,牙關也發起抖來。
其實隔得不近,看得不太分明。
“這是單向觀察鏡,裏面看不到外面的,也聽不到聲音,防止它受刺激暴起傷人。”研究員給左寒解釋。
于是左寒只是靜靜站着,看不出喜怒。
觀察鏡裏,疲憊的老虎沒什麽精神,翻了翻身,露出爪子下的一點點灰。
“那是什麽?”左寒感到眼熟,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曾經是個毛線團。”研究員解答。
頭一回有觀星樓外的人得了特批來參觀,問的又是和研究無關的問題,他解釋得很詳細。
“這是它最喜歡的玩具,生氣發怒的時候只有這個毛線團可以安撫它。”
“它一開始都是小口小口叼着咬,後來因為經常沾着口水,線全爛了,它就不敢再拿爪子碰,只是輕輕團在懷裏,壓在肚子下面。”
“不讓洗,也不讓碰,換別的都不行。”
研究員認為它的行為存在人類情感,也有理智。
暈機的反應一直忍到了現在,左寒忽然扶着欄杆,幹嘔不止。
他曾經半分無奈半分好笑地坐在鐵籠裏,給難纏的大老虎随意卷起這團毛線玩。
它的前身原本就是開了線起了球的舊毛衣了,容易爛很正常。
不知為何被帶到了這裏。
左寒總覺得,他不在的話,別人會很輕松。
處處大費周章又欲蓋彌彰的安排,讓他覺得有負擔。
站在玻璃罩前,他第一次産生了這樣的認知。
如果他不在的話,姚琛澤也會不在。
這只笨老虎該多傷心。
“沒事吧。”又費勁拐出了觀察區,陳醫生遞過一杯溫水。
左寒低下頭。
他不知道糖有多甜,剛體會到甜味,糖就被拿走,變成了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