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可能在聽他老婆睡覺吧
“成天守財奴似的,攢的錢也不知道幹嘛用。”精明的黃老太戴着老花鏡眯了眼手裏的牌,臉上一喜。
“碰!”
阮文超吸了吸鼻子,答:“那是老婆本。”
“年紀不小了,該談了。”黃老太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
阮老板摸牌的手一頓,“被初戀甩了,不想談了。”
看着還挺傷懷。
“不是說不想談了,還攢什麽老婆本?”
“那也給人家攢着。”阮文超不樂意了。
民宿裏奇怪的客人已經陸陸續續離開,冬天又要來了,最近大家都閑,茶樓的黃老太搓麻将的時候總撺掇着要給阮老板介紹對象,搞得阮文超最近也不常出門玩。
無聊的阮老板又開始成日裏窩在舊電腦椅上眯着眼睛幫人修圖。
這人拍照水平飄忽不定,電腦軟件什麽的倒是玩得挺溜,教了左寒不少。
吃午飯時左寒也有些心不在焉。
“你今天做的這個番茄炒雞蛋,還是有進步的,比我做得好吃一點點吧。”阮老板出聲打斷了左寒的思緒。
他倆天天搭夥兒一起吃飯,其實做飯水平都有限。
左寒的飯做得粗糙又難吃,阮文超也不遑多讓,兩人的自理能力其實相差無幾。
左寒難得主動開口問阮老板,“初戀是什麽樣的?”
“做飯好吃,講話溫柔,會畫畫。”阮文超扒拉完一碗飯又站起身去添。
“你說破鏡能重圓嗎?”他忽然問。
沒頭沒尾的。
左寒一愣,仔細想了想,然後搖頭。
“圓不上了吧。”
各自生活了太久,尖銳的棱角磨鈍了,凹凸不平的邊緣被歲月打磨出了陌生的形狀。
碎了的兩瓣兒鏡子是無法重新拼到一起的。
就連離開了三年的人突然站在面前,他都不知道該如何打招呼。
總覺得奇怪。
當過程格外漫長磨人,結果反倒沒有那麽重要,等重新見到了這個人,打完招呼,就算完成了約定,滿足了執念吧。
可是應該怎樣打招呼呢。
真的見到了,說不定又會覺得索然無味。
左寒忽然開始忐忑,也沒了胃口。
雖然和記憶裏逐漸模糊的那個人糾葛了很多年,但其實他們真正相處的時光非常有限。
這樣的一點點時間,這樣貧瘠的一點土,是怎麽養出他時不時鑽出來作亂乃至無法承受的思念?
大約是假的。
是因為他之前生病了,左寒覺得。
一個人的時候他尚且可以面對自己莫名其妙的情感,等真的見到了面,他又該是如何。
阮老板緊緊皺起眉,像是不甘心,“如果兩人都努力呢。”
“應該可以吧。”左寒不置可否。
午飯後回小院裏睡午覺。
木門上的舊銅環格外冰手,左寒将手縮在袖子裏不想伸出來。
剛擡起胳膊,一只大掌從身後伸了過來一把将門推開。
左寒像是被按了停止鍵一般僵在原地,心髒咚咚直跳。
“哥!”
左寒靜靜轉過臉來,是大半年沒見的吳鳴遠。
其實他知道不是那個人,只是一時間晃了神罷了。
“我媽讓我喊你晚上一起吃飯,烤了個大羊腿,哥一定要來啊。”小吳退到了石階下站穩。
還是少年的身板,個子像是又長高了一些。
“嗯。”左寒輕聲應了,垂下眼睛看不清情緒。
旗袍店的老板娘人很好,常常做了好吃的來接濟廚藝稀爛的左寒和阮文超。
作為回禮,兩人也主動給老板娘的旗袍店招攬了不少生意。
“進來玩會兒吧。”左寒跨進門檻,主動邀請。
吳鳴遠眼睛一亮,又撓了撓頭,“等會兒來,我還得去請超哥呢。”
晚間,衆人熱熱鬧鬧圍在大圓桌邊,開了兩箱啤酒。
飯菜上袅袅升起的一束細煙,木架旁一只伸懶腰的胖貓,廊下叮叮咚咚一束串起的貝殼風鈴。
喧嚣的煙火氣撲面而來。
抗抑郁的藥已經停了一年多了,左寒覺得自己除了變得遲鈍了一些以外,其他各方面都挺好。
他認識了一些街坊鄰居,認識了一些有趣的旅客。
和善的,熱情的,愛八卦的,當然也有煩人的。
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事。
老板娘熱情地站起來,拿過左寒的碗給他盛羊湯,嘴裏開着玩笑,“要不是阮文超喜歡女人,我看小寒就很好。”
阮文超心眼實,會來事兒,特別招長輩喜歡,也難怪黃老太總要撺掇給他相親。
“這不行這不行,隔行如隔山。”阮老板吓得拼命擺手。
“太好了,那我們家遠遠就有機會了。”老板娘樂得一拍手。
立時就有人跟着起哄。
“诶诶诶,可以了可以了!”她又趕緊扯回話題。
左寒知道,大家也不是真心要給他湊對。
不過是照顧他不大愛開口說話,随意鬧一下罷了。
等桌上的話題歪到聯盟新換上的聯盟長林邱,左寒才歪着頭,在腦子裏算明白了。
過完年他就二十八了。
時間過得可真快。
酒量确實不太行,喝了點酒就頭暈,左寒站起身時搖搖晃晃。
“我扶着我扶着。”吳鳴遠很積極。
“不用了,你們再聊會兒天吧。”左寒揮揮手,堅持自己回去。
月光皎潔,照得屋外亮堂如晝。
乍然從溫暖的地方出來,左寒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一點點路,他貼着牆根走得很慢。
摸出兜裏的鑰匙開了大門,照常鎖好,又慢吞吞挪去一樓的小吧臺燒了點熱水。
等待的時間泛起困意,左寒幹脆先回了樓梯邊的小房間,随手開了電熱毯後合衣靠在床頭,習慣性蜷縮起來。
臉頰上兩坨醉出的紅,不多時他就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好像有人在用熱毛巾擦着他的手和臉,又輕手輕腳将他從厚重的衣物裏剝了出來。
擦着擦着變了味,灼熱的呼吸貼着裸露在外的皮膚,暧昧的吻吮吸着一寸寸向下。
被沉甸甸壓着動彈不得,渾身又使不上勁兒。
左寒擡起軟綿綿的胳膊無力地推卻了一下,腰身立馬就被緊緊抓住。
耳邊一聲不滿的輕嗚,像惶恐又暴躁的小狗。
敏感的咽喉被輕輕叼住厮磨,松軟的被子裏暖烘烘的,貼上來的皮膚燙得人害怕。
左寒終于從沉沉浮浮的熱中費勁半擡起眼皮,頭頂的照明光被擋得嚴嚴實實。
晦暗不明的燈光下,一雙泛着綠光的瞳眸,帶着熱切的猩紅和令人心驚的渴望。
渾身都被緊緊纏住,越掙紮,纏得越緊,近乎無法呼吸。
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讓本就被酒精燒過一遍的神志越發糊塗。
一切似乎是個真實又荒誕的夢。
一覺睡到大中午,左寒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坐起身,眯着眼睛看着窗簾外透進來的光,一時間不知今夕何夕。
他摸着身上幹淨的睡衣,有些遲鈍地想,完了,兩年的笨蛋藥真的吃壞腦子了。
昨天半夜,好像有個變态親遍了他的全身,還攏着他的腿亂蹭。
丢出去的信紙回到了桌上,或許是他的記憶發生了錯亂……
嘴唇破皮,或許是他睡電熱毯睡多了,上了火……
可為什麽會做春夢?
而且,他昨天是不是燒了熱水?
藍色的塑料水壺裏一滴水也沒了,插頭也被拔了下來。
左寒坐在長凳上,盯着那個水壺。
他有醉得這麽糊塗?
一起身,“嘶”的一聲,左寒狠狠皺着眉,又坐了回去。
大腿內側被衣料磨得生疼。
掀開毛衣衣角,低頭看着腰側疑似指痕的紅印,左寒簡直氣得要死。
一按就疼,這總不會是他眼花了吧?
院門一直關到現在,阮老板在外面敲上了門。
他來找左寒吃午飯,昨天老吳家的羊雜湯帶回來兩碗,正好煮點面條吃一頓。
“左寒,要不要去拍照,小吳想讓我帶他去山上打鳥。”
“冬天要來了,再不打沒得打了。小吳這次放寒假回家呆不了幾天,都已經在公司實習了。”阮文超在興頭上。
打鳥不是真的打鳥,不過是舉着長槍大炮守着飛鳥拍照罷了。
這些人喝酒就像喝水一樣,第二天什麽事都沒有。
天太冷了,左寒其實不太想去,不知想到什麽,他點點頭同意,“好的。”
阮文超頓時樂出一口白牙,“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這麽的吧,咱們帶上三腳架,呆得晚一點,延時拍星空,怎麽樣,這次肯定能成功。”
“我租個車,多穿點,千萬不能凍感冒了。”
上一次去山頂,參數沒調對,白等了幾個小時。
沒拍出什麽片,阮老板自己還凍感冒了,實在不是什麽美好的回憶。
自然都同意的。
左寒猶豫片刻,還是問,“你能不能幫我看看,我想知道我是不是眼花了。”
“什麽?”阮文超端着面碗,湊了過來。
就見左寒站起身,擡手撩起衣服下擺。
腰側四個紅色的印子,轉過眼去,還有一個。
阮老板老老實實伸出手掌比了比,“這,呃……”
身後适時一陣陰風吹過,阮老板忽然覺得心裏發毛。
“趕緊捂上,又降溫了。”
他撓撓頭,也百思不得其解。
今天來民宿敲門的時候,門也都鎖得好好的。
又确實像個掌印。
“左寒,你羊肉過敏,起疹子了?”說完這句話,阮老板也覺得離譜。
“估計是吧。”左寒神色淡淡,不再提這事。
——
廣袤無垠的海域上,幾艘快艇破浪而出。
年輕的男人一手按着左耳的嵌入式耳機,眼睛死死盯着腕表上的顯示屏,臉色鐵青,渾身散發着恐怖的氣息。
越往深海走,信號變得越差,小小的畫面一直在跳動。
他耳朵裏的嵌入式設備沒有連在任何軍用頻道上,也不是接受任務的通訊裝置,同隊的新人湯乾偷偷打量着,覺得奇怪。
“大佬心情不好,有人要遭殃了。”老武啧啧一聲。
有夥兇狠的海盜總守在這處公海上搶劫船只,時不時明目張膽地挑釁一下也就算了,這次竟然劫持了東部聯盟來訪的外交官,狠狠打了新上任聯盟長的臉。
關于如何采取救援行動的問題,兩個聯盟還在扯皮,處理不好得話,邊境容易起軍事摩擦。
新上任的聯盟長林邱最終決定用秘密行動的形式追蹤海盜的藏身處,先将人質解救出來。
技術員對雷達捕捉到的目标進行數字信號處理和數據分析,已經确定了地點。
“昨天晚上就沒見他人影,擅自離隊,上頭不管嗎?”新人的問題總是格外多。
頭回出危險任務有些緊張,湯乾的臉一直白着,講講八卦大約是為了轉移注意力。
“噓,上頭也捧着呢。”老武陪着聊了兩句。
“這可是人形兵器啊。”
“什麽人形兵器。”湯乾撇撇嘴,“又是早上才趕回來,一夜都不睡覺,能保證戰鬥能力麽。”
“聽說他不要命似的做任務,五星任務不間斷連續出了三個,做完這把就能自由了。”
“腦袋都別在褲腰帶上了,別關鍵時候掉鏈子坑咱們。”
老武不禁哈哈一笑,拍拍湯乾的肩膀,“小湯,你還是太年輕。”
“而且,S級alpha聽力很好的,說不定人現在都聽着呢。”
這句話成功将湯乾的臉又吓白了一分。
很快湯乾的問題就得到了答案。
夜色降臨時,快艇停到距離目标地稍遠的地方,年輕的男人只身潛游過去。
不多時,通訊信號亮起。
“成了!立即從兩側包夾上去。”
“這麽快?”湯乾有些手忙腳亂。
這麽遠的距離,光是潛游過去就夠離譜了。
這是什麽恐怖的速度和耐力?!
人質和藏身點已經被男人提前找到,小隊成員順勢控制住了主要船只和關鍵人物。
沒多久海岸邊就傳來了爆炸聲,藍色的信號彈直沖高空,發出刺眼的強光。
一場行動速戰速決,在湯乾反應過來之前就結束了。
收拾殘局的時候,男人又不見了。
一艘快艇已經開走,只剩月光下的一道粼粼浪花。
“作戰時他的嵌入式耳機都一直戴着啊。”小湯人有些激動,嘴巴停不下來了似的。
“對,從不離耳,我第一次跟他一起出任務時,他就戴着。”
“不會每時每刻都在聽吧?”湯乾驚訝極了。
“作戰呢?”
“你看他剛剛摘了嗎?”
“他在聽什麽?”小湯的語氣間多了點敬重,但控制不住八卦的心思。
“不知道,可能在聽他老婆睡覺吧。”有半阖着眼睛假寐的老隊員随意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