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我有家了

“鞏明哥,這實在是欺人太甚了,丁臺長不是一直跟您關系不錯麽,怎麽這次調職連句解釋也沒有?”

是啊,為什麽?明明副臺長的位置都內定給他了,這到底是為什麽?

鞏明臉色頹喪,腦子裏一團遭。

“不用幫忙收了,你先出去。”

他最好面子,不想在外人面前跌份兒,尤其說話的這位原先不過是他的助手,崗位調動後職位還在他之上。

從首都總部調往地方電臺,調令是突然下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誰。

頂了他坐上副臺長之位的周益輝不過是個房都還沒買上的鄉下人,雖然在臺裏熬了點資歷,但實在沒什麽背景,原先鞏明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

辦公室外熱熱鬧鬧的說話聲顯得格外刺耳。

大約都在向周益輝道賀。

人情冷暖不過如此。

“咚咚咚”。

又有人敲門,沒等鞏明喊一句“進”,外面的人就自顧自進來了。

是一向對他恭敬有禮的行政。

“這是交接表,您看看今天能不能整理好跟我核對,有的物品交接後需要找人簽字,我都标注了,加星的就幾個是。”

前段時間大家私下裏都會叫鞏明副臺長,半開玩笑半恭維。

大概覺得尴尬,行政幹脆沒喊稱呼。

事情交代完,她沒多呆,又風風火火出去了。

鞏明拿起文件看了看,大到配車,手提電腦,小到權限卡,儲物櫃鑰匙,林林總總列了一頁紙。

因着和臺長關系鐵,又手握兩檔大熱的節目,算是臺裏的頂梁柱,鞏明一向有不少特權。

他的事在行政那裏一向具有優先級,他要的文件都是行政親自送到辦公室裏。

鞏明已經有幾年沒做過核對交接表這種瑣事了。

這樣直接又無理的職務下調叫他難堪極了。

“不清楚,是軍政處的高層。”丁習龍那老頭是這麽回他的。

突然,腦子裏閃過一件舊事,鞏明慌裏慌張翻起桌上的名片盒。

有幾年過去了。

能找到電話嗎?

漫長的提示音後,電話終于被接了起來。

“喂。”對方聲音溫和,應該是秘書。

“我找陶謙将軍,我是首都三臺的,鞏明。”鞏明一頓,沒将職位報出口。

“您有預約嗎?”對方問。

自然是沒有的。

通個電話還需要預約麽。

他們都幾年沒說聯系過了,陶謙還記不記得他這號人都難說。

鞏明心一橫,道:“我是首都三臺的副臺長,我有重要的事想跟陶将軍說。”

“嗯,好的,這邊給您登記一下,等陶先生有時間了,會給您回電的。”

“還是這個號碼對嗎?”溫和的女聲聽起來禮貌極了。

鞏明看着被翻得一團亂的辦公桌,忽然感到絕望。

他熟悉這種話術,不過是懶得搭理打個太極罷了。

本是不抱任何希望了,誰知電話挂斷後,沒隔多久又響了起來。

“鞏先生。”換了個中年男聲,鞏明立即站了起來,一時間緊張地聲音發起抖。

“是我。”

——

傍晚,首都電臺的員工內部停車場。

有人正開着車門将車內的個人物品一件件拿出來。

單看肢體語言,就能感覺出那人心情躁郁又消沉。

不遠處,車窗降了下去,姚琛澤偏過頭,很自然地打量着鞏明的一舉一動。

“都說三四十歲的中年人是家裏的頂梁柱,家裏肯定有愛人孩子要養活,輕輕松松就砸了人家的飯碗,是不是不太道德。”一旁的李政淮突然感慨。

姚琛澤沒搭腔。

以前的他也許會考慮這種事吧。

可他為什麽要和這種人共情。

李老頭見姚琛澤不接話,又道:“鞏明背地裏用手段擠下同事,你擠走他,也算合情合理,大魚吃小魚罷了。”

“也許吧。”姚琛澤臉上看不出喜怒。

等看夠了熱鬧,他才讓司機開車。

“新上去的那位,我有事需要他做。”

李政淮不禁一臉贊許。

周益輝被鞏明打壓多年,好不容得到了翻身的機會,對姚琛澤确實是言聽計從,很是忠心。

這個位置也該有個自己的人。

姚琛澤瞥了李老頭一眼,皺着眉打斷了長輩對自己美好的想象。

“這些都是附帶的,我主要就是想出口惡氣。”

以前的事,他沒忘。

無論有多少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傷害就是傷害,他就是要報個私仇。

人站得更高,掌握到更多的資源,就能獲得更多信息。

姚琛澤後知後覺三年前那個除夕夜發生了什麽。

是不遠處這個名叫鞏明的人以錄制素材為由強硬地扒開了左寒的傷口,成為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當時的他愚蠢地将左寒的情緒崩潰簡單歸結為情人間的哭鬧,忽略了很多細節,也進而讓人鑽了空子,失去了掌控全局的機會。

當然,現在他不會再犯這種低級錯誤,因為他随時可以了解左寒的一切舉動。

其實這樣的相處讓姚琛澤覺得輕松多了。

否則他會一直像一根緊繃的弦,日日夜夜不得安穩。

下午鞏明和陶謙的那兩通電話同樣盡收耳中。

“陶謙這個人,和姚青一個辦事路子,你有點利用價值,他才會對你熱情。”

“鞏明一個電視臺主持人,說到底就是個小角色,值得陶謙那麽上心,以至于聽到個名字就回撥了電話?”李政淮試圖重新将話題往嚴肅問題上扯。

“他不過是跟着采訪過左寒,接觸過斜府街的另一位omega葉荽,才會引起陶謙的注意。”

“三年前,你進觀星樓不久後,葉荽就已經死了。”

聞言姚琛澤皺起眉。

他花了點時間才想起來葉荽是誰。

——是左寒曾經的鄰居,是薛海明在紅燈區的耳目,也是在他咬爛左寒的腺體後幫忙将左寒送去醫院的人。

“怎麽死的?”姚琛澤又想起了不好的事,臉色很是難看。

姚青想要左寒的命,不過是因為左寒也是從薛海明的斜府街出去的。

十五歲時,他被設計突然進入易感期咬傷左寒,大約也是因為姚青不想讓他再去斜府街、讓人把自己和薛海明聯想到一起。

李政淮答:“說是煤氣中毒死在家中,太詳細的不好查,你當時進了觀星樓,動作不好太大,很多線都停了。”

李老頭不是混政界的,只是從商從到頭,和不少政界要員關系密切罷了。

他能給予的幫助有限。

姚琛澤沉思片刻,道:“年後我會去趟宿城。”

李政淮點頭,“去看看也好。”

坐在副駕駛的李濟航适時提醒:“只是五連山被明确劃定為禁區,前幾年有個動保組織說那邊發現了瀕危動物的行動軌跡,更不許人随意進出了。”

“那地方我們的人三年前偷偷去過一次,什麽都沒找到。”

姚琛澤不置可否,只問:“葉荽的案子,辦案的警務員是誰?”

李濟航:“蕭家的小兒子,蕭遠岱,在宿城城北警務局。”

蕭家算是警官世家,蕭遠岱這個名字只粗粗聽過兩耳朵,沒打過交道。

這人常年呆在宿城,鮮少回首都。

“他叔叔是蕭溥賢吧。”姚琛澤有點印象。

“嗯,蕭警督人不錯,柯舜義的事能翻,蕭警督出了不少力。人挺公正,就是不太好接觸,明裏暗裏示好了幾次都被推拒了。要不要,聯系那個小蕭警官看看?”李濟航問。

“暫時不用。”姚琛澤有些頭疼,索性閉上眼睛養養神。

殺柯舜義的,大概率是常年跟在姚青身邊的幹兒子孟默,當天有監控拍到他路過了醫院停車場。

然而作為證據,到底還是太牽強了。

他們幾乎沒有什麽實質性的證據,也不知道姚青過手的這些項目到底有什麽問題。

各種線索都指向了宿城,指向了薛海明的斜府街和近旁的五連山保護區。

可惜牽涉進去的人,柯舜義,薛海明,趙峰,葉荽…… 除了放在身邊的左寒,幾乎已經全死了。

而當年在斜府街時左寒一直想着跑,深受薛海明提防,大抵不了解多少辛秘事。

姚琛澤也不想拿以前的痛苦刺激他。

物證更是無從找起。

姚青已經是聯盟一級上将,即将進入決議閣,擔任常任議員,他的背後是抵抗派。

如果沒有證據,一切指控都無意義。

柯舜義死後,陸陸續續有受害人站出來指控他,加上柯老爺子病死,到如今柯家大勢已去,姚青終于開始承認自己看錯了人,沒了解清楚情況就将疼愛的女兒嫁給了這樣的禽獸,最終導致了悲劇發生。

又總在外做戲。

說有一天,在某高官兒子滿月酒宴席間,姚青掉下眼淚,感嘆自己親緣散盡,妻離子散,心痛到現在連親兒子都視他為仇敵。

姚琛澤想起來就惡心得慌。

那之後他的所有指控,只要不能完全捶死姚青,都會被外人認為是家務事,是不懂事的兒子被仇恨蒙蔽後的不理智報複。

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滅頂的憤怒許久壓不下去,顱內一股鑽心的疼。

姚琛澤睜開眼,幽綠的瞳色怎麽也褪不下去。

就從這些人的死查起吧。

柯舜義的事,姚青做得很隐蔽,那葉荽呢,趙峰呢,乃至很多年前死在五連山的薛海明呢?

不是說,薛海明的死是意外,是宿城軍校的畢業班學員動的手麽。

這件事疑點就不少。

總會露出馬腳。

夜幕低垂,車緩慢駛入李宅。

李政淮悠悠嘆了口氣,試探着提了起來,“老唐,他也是糊塗。”

“他有了私心,也是想讓柯舜義死,小娟,瑾涵,都是他看着長大的,不是要害你。”

是真的還是假的,有這樣還是那樣的理由,都無所謂了,姚琛澤不在乎。

“我早就已經和他解除了雇傭關系,與我無關。”

聽說唐薦忠到了李宅,求了李政淮很久,聊起舊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姚琛澤只覺得厭煩。

被噎了一頓,李政淮頓了頓,又道:“一晃都要過年了,今年過年總得回家吃飯吧,你李叔叔惦記好久了,你錢阿姨也是天天念。”

到十二月中下旬了,姚瑾涵的忌日一過,沒幾天就又是除夕了。

又是新的一年了。

車停了下來,姚琛澤沒有下車。

“不用了。”他拒絕。

爺孫倆的關系也就最近幾年接着左寒的事才有所緩和,遠沒達到交心密友的程度。

李濟航的父親雖是養子,卻一直很得李政淮器重,已經算是繼承了李家的家業。

而除了他母親的陪嫁和江陵莊園,姚琛澤什麽也沒要。

“還記仇呢?你錢阿姨心不壞,就是目光太短淺,以前想岔了,現在不也挺好的,小航跟着你做事做得又穩妥,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啊。”李老頭勸着。

副駕駛的李濟航轉過頭偷偷看了看姚琛澤的臉色,欲言又止。

姚琛澤語氣淡淡,“沒有。”

很長一段時間裏,李濟航的母親錢惠對姚琛澤很是提防,表面客氣下盡是粗陋的心眼。

沒給姚琛澤帶來什麽實質傷害,就是膈應人。

他那時年紀小,卻并非全然不懂。

所以他一直不太願意來李宅。

現在的關系确實還不錯,尤其在姚琛澤分化為S級alpha,拿到了直通軍政處高層的綠色通行卡、帶着李濟航一路高升之後。

他知道親情應該是可以信賴的,是應該沒有隔夜仇的,是應該團結一致向外的,也盡力給予了從小一起長到大的李濟航足夠的信任和保護。

但逢年過節這種阖家團聚的時刻,姚琛澤是從來不會往李家跑的。

他算什麽呢?

一個備受提防的競争者,一個害母親難産離世的罪人,一個與一家四口格格不入的外姓人。

即使“姚”這個姓讓姚琛澤無比惡心,他也從未想過改回母姓。

“哪有過年不回家的道理。”李政淮嘆了口氣,面上有些難過。

“我有家了。”姚琛澤語氣平靜,入耳式的通訊設備閃起點點綠光。

不知他聽到了什麽,眼神忽然變得溫柔。

他的心腸是變硬了,只永遠為一個人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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