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那下次我都背着你
經過不停的刺激實驗,姚琛澤早已能夠自由控制體态變化,異化期間也一直保留着作為人類的基本意識和理智。
只是維持獸形容易讓本體沾染上類似于野獸的品性,時間越久,侵染性越強。
比如第二天,姚琛澤開始吃一成熟的牛肉。
左寒躲了他一天的吻。
不知是還在為游泳池內褲被扯的事生氣,還是在嫌棄那一成熟的牛肉帶來的血腥味。
每天早上左寒都不想起來,在晉城民宿一個人住時,他就頗愛賴床。
可現在每當鬧鐘七點響起時,總有個讨人嫌的姚琛澤逮着他起來吃藥,再黏黏糊糊捉着他的手給自己系襯衫扣子,系皮帶。
還替他裝上賢惠了。
又困又煩。
暈倒了一次後,因着醫生那句“身體還是虛”的評價,姚琛澤甚至想拉着左寒早起晨跑。
當然嘗試了一次就失敗了。
一是因為左寒實在抗拒,煩起來直接往冰冷的路牙子上一坐,怎麽勸也不動。
二是因為大少爺一般前天晚上都努力耕耘過,早上再把人從暖烘烘的被窩裏扒拉出來跑步,确實顯得毫無人性。
趁着姚琛澤早早去軍政處點卯管不着他,左寒胡亂應付着吃兩口早飯,就接着鑽被窩裏睡回籠覺。
依舊是一點運動量也沒有。
後來,姚琛澤開發出了新的姿勢,自覺可以讓左寒得到一點鍛煉。
誰知左寒懶得出奇,在任何地方都不喜歡動,即使自己不上不下被磨得渾身發抖,也不願意出一點力配合。
到最後受累的還是姚大少爺。
他的腰部倒是得到了不少鍛煉。
偏偏這人就是不死心。
因着最近調休,姚琛澤上午在家,有了時間看着左寒起來吃早飯。
連哄帶騙多塞左寒兩口,飯後再捉着他去花園裏散會兒步,消消困意。
姚琛澤的理論是,白天睡多了,晚上容易睡不着,不利于健康作息。
左寒消極應付着,已經氣不動了。
明明比他小了四歲,卻總把他當成需要照顧的小朋友。
很是做作。
要是動不動生氣,不就顯得他比姚琛澤還幼稚麽。
——
早七點,鬧鐘剛響,左寒還是立即醒了過來。
今天,沒人用新長出的胡茬紮他的臉頰,也沒人在耳朵嘀嘀咕咕煩他。
床很大,抱枕已經被主人全收走了。
不知不覺間,他躺到了姚琛澤常睡的那邊。
保溫杯裏的水溫度應該正适口,透明藥盒裏三片小小的白色藥片,其中一片已經分成了兩半。
意思是出門兩天。
縮在被子裏,左寒愣愣看着床頭櫃上熟悉的小藥盒,一會兒又閉上眼睛。
姚琛澤接了聯盟的機密任務去了外省,自然沒法把他拴在褲腰上帶走。
這下有了大把大把沒有姚琛澤的自由時間。
兩分鐘後,左寒坐起了身。
睡不着。
原來養成一個習慣,不需要多長的時間。
快過年了,今天要把三樓的窗簾拆下來幹洗,左寒趿拉着毛絨拖鞋在一旁幫忙。
上午陽光正好,難得他願意動,周阿姨也沒攔着。
午飯後照常和阮老板簡單聊了兩句,左寒又坐在落地窗前摸着電腦修了會兒前幾天拍的圖。
不過是一張落日黃昏下的小灰鳥,姚琛澤大誇特誇說有意境。
有個屁的意境。
這地方陽光好,還能看到花園裏最漂亮的景色。姚琛澤特意鋪了個厚地毯,上面放着兩個軟趴趴的小沙發。
屏幕反光厲害,不一會兒,左寒就眯起眼睛開始發呆。
玻璃房裏,各色嬌貴的鮮花在蕭瑟的冬日開得熱鬧又喧嚣。
一股孤獨感沒由來地竄上心頭。
沒意思。
第二天午後,姚琛澤的電話才來。
“你這兩天午飯怎麽又吃那麽少?不哄着就不吃了是吧。”這人急速喘着氣,似乎剛做了什麽劇烈運動。
左寒一言不發。
反正他不說話,姚琛澤也能講完全程。
唧唧歪歪的,也沒什麽正經事,不知道都說了些什麽。
一個晃神後,就聽姚琛澤在電話那邊問:“想我沒有?”
“不想。”左寒随口就來。
巴不得姚琛澤天天出差,不然連睡懶覺的自由都沒有。
姚琛澤頓時沒了音,一時間聽筒裏只有粗粗的呼吸聲。
室外越來越冷了。
左寒忽然很不自在,“早點回來。”
說完就挂了電話。
姚琛澤風塵仆仆趕回來時天剛黑。
院子裏灌木多,高高低低的,頗擋視線,廊外還有個蜿蜒出去的小亭子,乍然冒出個人頭并不顯眼,但左寒還是一下就看到了。
在落地窗前坐了一下午,腿都坐麻了,他扶着膝蓋站起來,一瘸一拐去廚房洗手,一點也沒要主動迎接的意思。
明明從接到電話開始就在等了。
姚瑾涵的忌日,兩人去了一趟江陵莊園。
有段時間沒來了,姚琛澤先去處理了點瑣事。
三三兩兩的園丁圍在一起包裹地膜、噴防凍劑,為莊園裏的植物過冬做準備。
臉熟的小丁還在,左寒主動走過去和他打了聲招呼。
一個轉頭的功夫,這兩人湊在避風處抽上煙了,還是那種廉價的劣質煙。
姚琛澤狠狠皺起眉,大步走了過來。
左寒咳嗽了一聲,将好容易蹭來的一口煙飛快按滅在樹幹上,然後塞進口袋裏。
面色如常,假裝無事發生。
爬後山時,左寒乖巧了不少,老老實實被姚琛澤牽着走,還主動問:“為什麽不住在江陵莊園了?”
姚琛澤沉着臉不理人,像是生了氣。
怎麽說呢,各種各樣的原因吧。
比如住在這裏的前後兩位女主人都不幸去世,有了心理陰影的人突然開始迷信。
再比如有幾個房間不能動。
他沒法把監控裝到姚瑾涵和他媽的房間裏去。
總覺得會遭雷劈,再不濟他姐和他媽也會一起托夢來罵他。
沒得到回答,左寒腳下一停,不爬了。
“累。”他神色平靜,眼皮習慣性半阖,帶着點冷淡。
語氣不像在耍賴,自然也不像在撒嬌。
只是白皙的眼皮上帶着點極淡的薄紅。
“就這麽點小土坡?”姚琛澤這個人就不會冷戰。
“讓你早上多吃點,總是不聽話。”他蹲了下去,将左寒穩穩地背了起來。
成天被比自己年紀小的臭老虎說教,顯得他極不懂事似的,一點做哥哥的威風都沒有。
左寒撇了撇嘴角,将臉埋在姚琛澤頸後。
幾秒後,他又擡起頭來。
“怎麽不靠着了?”大少爺還不滿了。
“你不靠着我容易掉下去的。”說着假裝腳下一滑。
左寒不為所動。
姚琛澤的肩膀很寬,他知道自己不會被摔下來。
“哼。”
氣死了。
姚琛澤打算今天不再開口。
在決定生氣的下一秒,背上的人又靠了過來。
兩只胳膊環着他的脖子,微涼的臉頰貼着他的耳朵,很輕地蹭了蹭。
像是錯覺。
“我腿疼。”左寒說。
“怎,怎麽就疼了。”姚琛澤突然開始結巴。
“不知道。”
“我就是怕疼。”不知怎麽的,竟說出了這句話,
這下顯得矯情極了。
“那下次不爬了。”姚琛澤也小了聲音,抓着他小腿,輕輕捏着。
“我都背你。”
原來感到幸福的時候不需要數數,因為下一秒還會得到愛。
左寒慢慢閉上了眼睛。
暖和的地方就容易犯困。
“我的照片呢?”姚琛澤忽然問他。
“什麽照片。”左寒嘟囔了一句,帶着明顯的困意。
“我錢包裏的照片。”
“不知道。”
本來就是他的照片。
“你拿走了?”姚琛澤好像還想要回來。
明知故問,這人什麽不知道。
左寒問:“你沒看到嗎?”
“我,我怎麽知道。”姚琛澤的耳尖開始發燙。
“你老撒謊。”左寒戳穿他。
說是拆了不少監控,其實跟以前比,也沒差多少。
這項指控實在嚴重,姚琛澤急了,“我什麽時候老撒謊?”
“你以前還騙我說敲了門。”
“你從來都不敲門。”陳年舊事,左寒全都記得。
“那你剛剛為什麽又背着我抽煙?”姚琛澤反問。
這下沒得聊了。
“不要你背了,我要下來。”
話雖如此,左寒也沒動,姚琛澤一路将他背到了山頂墓園才放下。
兩人拌完嘴,沉默着一起蹲下身拔掉墓碑前的枯草。
生命消失後,靈魂的去處或許沒有定論,肉體則會變成山間的風,林間的雨,溪邊的雲,重新融進世間萬象。
自由自在,再無煩惱和疼痛,又有什麽不好。
為什麽還要活着呢?
左寒靜靜看着墓碑上那張溫柔的黑白照片。
他曾經找不到那個理由,甚至于到今日,也沒有什麽強烈的激情。
他從未有過鮮衣怒馬少年時,也從未行過披荊斬棘淩雲路,唯用一點點不值得說道的勇氣,堅持着寡淡無趣的人生。
只是突然有一天,他被編織進了細密的網裏,人間悲喜化成風吹過,他輕輕顫動,有人一起共鳴。
于是離時思,遇時喜。
于是疼痛有人擔,歡喜有人說。
“那張照片不好,想要我們可以拍新的。”左寒忽然開口。
說話時,口中呼出一點白色的霧氣,很快消散在山間。
枯草下埋着嫩芽,等到春天,會重新長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