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

随淺漫無目的地走在寂靜的大街上,心裏空得吓人。

她偏頭看向商場外的液晶屏幕上,正放着今日的a市新聞。

顧景桓一身灰色西裝,正在出席一個酒店的剪彩儀式。

聽說這座酒店是顧氏投建的,也是a市第一座六星級酒店。

電視上的他,英俊硬朗的相貌分外惹眼,他笑得得體,眼神犀利,一個商人該有的精明,你都能從他身上看到。

剪彩結束,顧景桓拒絕了一切采訪,在衆人的簇擁下,上了豪車座駕。

最後,畫面定格在他上車時孤冷的側臉。

随淺覺得,他的臉色極差。

“啪嗒——”

下雨了。

街上的行人紛紛慌張地尋找避雨的地方,亦或者沖到馬路邊打車。

只有她,不疾不徐地張望了一圈,然後向着一個角落走過去。

她已經安穩地站在屋檐下,而剛才慌張找地方的人,相反因為沒找到現在還在雨裏淋着。

009 青梅竹馬

不遠處,一輛黑色邁巴赫緩緩停下。蘇曼順着顧先生的目光,看到了随淺。

雨中的她淡然優雅,蘇曼她看過數不清的名媛淑女,卻沒有一個能夠比得上淺小姐這份高貴的氣質。

只是再看看顧先生蒼白的臉,蘇曼還是心有餘悸。

早上她本來要叫醫生過來給顧先生看病的,但會議召開在即,被顧先生拒絕了。

結果中午顧先生參加完剪彩儀式,剛坐進車裏他人就昏了過去。

一向沉穩的蘇曼被吓得六神無主,還是司機做主将顧景桓送到附近的京都醫院。

醫生後來清醒地說哪怕當時他再多喝半口黑咖,現在就不僅僅是胃病複發的問題了。

只怕是要準備後事了。

蘇曼聽到醫生的話,心中震驚不已。這些年顧先生一直有最好的私人醫生24小時待命,她一直以為顧先生的胃病已經好了!沒想到竟然是越來越嚴重。

醫生讓顧景桓修養一個星期。然而下午顧景桓一醒過來,就堅持出了醫院。

他說還有公務要處理。

顧先生态度堅決,蘇曼即使擔心,也說不上話。

然而此時,為了抓緊時間工作而不住院的顧景桓,卻為了看一個女孩子而讓時間緩緩而逝。蘇曼心裏不由得一陣唏噓。

“顧先生,要送把傘麽?這場雨可能還要下大。”

顧景桓沒回答。

其實她從那家醫院裏走出來的時候,他就看見她了。

他當然知道那間醫院裏躺着誰。

顧少清,她的青梅竹馬。

那個随氏救助的孤兒。

據說,性格古怪孤僻如随淺,有一個神秘的知心男友。

據說,随淺傾盡家財,就為了保護一個顧少清。

據說……

其實他曾經見過顧少清。

那個陽光一樣的溫潤少年,彼時曾直視他的眼睛,和他說了一番話。

——顧董,小淺不是豪門犧牲品,她不會為了家族出賣自己。

——我和小淺的感情很好,您看我手上這枚女戒,這是我準備向她求婚用的。

——顧董,您實在是配不上她。

到了他這個位子,已經很少有人敢直視他的眼睛,可那個溫文爾雅的少年,他敢。

窗外,雨滴打在随淺的額頭上,她輕輕擡手去擦。

顧景桓薄唇微動,“蘇秘書,叫人給她送把傘。”

蘇曼明顯一怔,很快反應過來,她立即道,“我明白了。”

……

随淺回到随園的時候褲腿都濕透了。幸虧有個好心的路人送了把傘給她,不然這麽大的雨澆下來,她非得生病不可。

她回來得晚,連傭人都睡了。

她摸了摸癟癟的肚子,突然想起來自己一天沒吃過東西。

突然,房門被敲響。

“進來。”随淺狐疑。

是榮伯,他端着熬好的姜湯和幾碟點心走了進來。

“怕您晚上回來餓,做好了就給您溫着了。”榮伯憨厚地一笑。

“謝謝榮伯。”随淺露出一抹會心的笑容,“您坐。”

随淺拉過凳子,強行按下榮伯的肩膀,讓他坐下。

榮伯拗不過她,再加之沒有外人,也就坐下了。

榮伯是外婆的心腹,以前他就跟着外婆在随氏做事,後來外婆去世了。

外婆給他留了一筆錢,那筆錢足夠她後半輩子都不愁吃喝。但他卻留在了随園當管家。

看着随淺優雅地握着湯匙一點點喝湯,他心生感慨,一晃他在随園都已經二十多年了。

這些年他最心疼的就是這個孩子,雖然生在這麽好的人家,可是命太苦。

當年,本以為顧家那個男人能讓她脫離苦海。卻沒想到只是把她推進更黑的深淵。

榮伯的眼眶紅了。

“丫頭啊,如果碰上合适的男人,就嫁了吧。別守着顧景桓,也別守着顧少清了。”

“嗯,榮伯,我會的。等随氏的事穩定下來,我就找個平凡的人結婚,找份穩定的工作,然後平平淡淡地過完這輩子。”随淺淡淡地笑着說。

只是榮伯卻覺得随淺的笑容太過悲涼。

“嗯,你外婆你母親都想過這樣的生活,可這最後啊,都沒能如願。就守着這個園子,過了一輩子。你別學她們。”

“好。顧景桓和顧少清,我統統不要。”

随淺端起姜湯,将最後一口喝盡。

辛辣的姜湯流進喉嚨裏,一下就嗆出了她的淚。

010 年少輕狂

随淺已經在随氏門口站了一小時了。

她端詳着眼前的這座随氏大廈,a市的地标建築。

透明的玻璃幕牆,見證了随氏的朝代更替,興衰起伏。

當年的随氏創始人随鐘女士為建造這座大廈斥資近百億,創造了獨屬于随氏的神話。

自那之後,每一代繼承人都用高超的經商天賦,延續着這個神話。

直到她這一代……

看着從大廈裏進進出出的職員,随淺腦海裏跳出一個數字;10萬。

外婆說過,随氏的職員及其家屬至少有十萬人。

這就意味着,随氏總裁每做一個決定,都會或大或小地影響到十萬人的生活。

可笑當年年少輕狂,覺得為愛放棄一切是世間最潇灑最無私的事。

如今看來,卻是那麽的幼稚愚蠢。

震動,勾回了她的思緒。

“随小姐麽?顧先生情況有了好轉。他的病情平穩下來了。”院長在那端語氣欣喜。

“嘩!”布滿陰霾的灰暗的心似乎被劃開一道口子,一束陽光直直地照射進去。

“非常感謝!有情況請及時通知我。”随淺清秀的臉龐上浮現出一抹笑意。

挂了電話,她身上的疲憊奇跡般地一掃而空。

她擡腿向着大廈堅定地走去……

搭乘電梯上去,二百平的董事長辦公室裏,一如昨日。

小時候她經常和外婆來這裏辦公。

後來童戰國任總裁,頗為反感這個辦公室。

他就将總裁辦公室設在了原來會議室的位置,在這層樓的樓上。

而這個辦公室,就始終空着。

随淺身形筆直地站在那面挂滿了随氏繼承人的巨牆前。

看着牆上或熟悉或陌生的照片,久久不動。

……

上午十點,蘇曼準時帶着工作人員到了随氏樓下。

她正要進去,卻接到了顧景桓的電話。

“兩個小時以後,再進去。”聽筒裏的聲音格外低沉。

“是。”蘇曼正欲推門的手縮了回來。

于是接下去的兩個小時,蘇曼和下屬們坐在車裏,不敢離開,卻也不敢上去。

她只得一遍遍檢查合同內容。

文件翻得刷刷作響。

……

已經上午十一點。

随氏頂樓會議室裏。

能坐數十人的巨大會議桌的兩端,随淺一個人坐在下首,以童戰國為首的董事們坐在上首。楚漢河界,泾渭分明。

股份僅次于童戰國的梁董不耐煩地敲擊着桌面。

“都一個小時了,王秘書是不是催一下?”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框,梁董道。

“好的。”王秘書立即拿起出去。

其實她已經給蘇曼打過五通電話了,可是,統統都是——正在通話中。

她給顧氏打電話,對方卻說蘇曼已經出發了。

王琳将情況如實彙報。

“再等等。”随淺不大的聲音卻擲地有聲。

梁董看了眼随淺,沒做聲。

時間一點點地流逝……

上午十二點。

梁董看了眼表,“蹭”地站起來,二話不說就往外走。

随淺卻速度更快地擋住了去路。

“随丫頭,你這是什麽意思?”

“梁叔叔,請再等等。”随淺語速很快,卻吐字清晰。

“那好,你告訴我等到什麽時候!”梁董也是大家族出身,禮儀教養極好。被無緣無故地放了兩個小時的鴿子,這事兒如果放在其他人身上,只怕早就破口大罵了。

011 一言九鼎

随淺沉默低頭。

她不确定的事,她不會承諾。

“随丫頭,雖然你成績優秀,可這實踐和書本可不一樣,這商場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你回去再好好歷練歷練吧。”梁董繞過随淺,推門出去。

其餘的幾位董事見李董離開,全都紛紛起身向外走。

只是經過随淺的時候,要麽狠狠地瞪她一眼,要麽長嘆一口氣。

随淺面無表情地杵在原地,想要攔下他們,只是攔下之後如何呢?

突然,走廊裏響起一陣騷動。

随淺擡眼看過去,只見一身職業裝的精英女人恰好擋住了打算離開的董事們。

不是蘇曼,還能是誰?

“抱歉,路上堵車。”蘇曼臉上挂着得體的微笑。

一句抱歉,一個經不起推敲的理由,就讓白白等了兩個小時的所有董事都閉了嘴。

憑什麽?

就憑顧景桓這三個字。

随淺臉上的冷笑一閃而過。

“顧先生本想親自來,但是歐洲分公司有急事,所以只好派我過來。各位董事先看看文件,有什麽疑問可以提出來。”蘇曼一揮手,她帶來的工作人員熟練地将文件分給在座的人。

“為什麽沒有注資金額?”梁董鷹隼般的利眸微微眯起。

“顧先生說投資金額由淺小姐來定。”

“上限呢?”這回卻是童戰國開口。他看着随淺的眸子意味不明。

“沒有上限。”蘇曼的話落地有聲。

頓時,在座幾人都倒抽一口冷氣。

顧景桓早在四年前就成了a市首富,而他極其擅長金融投資,除此之外,顧氏在房地産方面也影響甚廣。全國排名前十的城市裏,到處都可見顧氏建造的高樓大廈。

他的財富根本無法估量。

一句“沒有上限”,讓梁董重新将目光落在随淺身上,仔細地審視着她。

“随丫頭,要不你給個數兒?”他說。

随淺腦子飛速地旋轉。

憑借她這幾年在美國證券交易所積累的經驗,她開口,“一百億。”

“只要一百億麽?”蘇曼一愣。顧先生之前和她提過,要她多準備點。

随淺肯定地點頭。

“那好。錢今天就會到賬。”

“一百億可不是小數目,顧先生今天就能籌齊?”

縱使顧氏富可敵國,可一百億幾乎是一個大型集團的全部流動資金,真得籌齊了企業也該破産了。

“顧先生一言九鼎。”蘇曼公式化的聲音铿锵有力。

恰在這時,王琳敲門走進來,“童總,財務總監說有一百億到賬。”

還沒簽合同錢就已經到了?

衆人皆不可置信地看向蘇曼,好像是見鬼了一樣。至于她背後的顧景桓,但是想一想就讓人打了個寒顫。

“預祝今後合作愉快。”蘇曼微微一笑。

簽約之後,随淺送各位董事離開。

身後,蘇曼和王琳一直跟在她左右,好像她的左右手一般。

待人都走盡,随淺轉身看着蘇曼。

“蘇秘書,這一趟麻煩你了。請你回去告訴顧董,我記得他的大恩,片刻都不敢忘記。”

随淺心裏清楚,定好的十點,蘇曼卻十二點才到,一定是他屬意的。

他這麽做不過就是在告訴她,沒有顧景桓,她随淺成不了事。

可他不明說,他那樣告訴你他的重要性。

随淺心裏嘆着,這才是真正的顧景桓啊。連人心都算得明明白白。

“好的,淺小姐,我一定如實轉達。”蘇曼一愣,她盡量讓自己笑得自然。

012 北方佳人

随淺是個狠角色,蘇曼一直都這樣覺得。

她喜怒不形于色,天塌下來的大事,她都淡然處之。似乎沒什麽事情能讓她放在心上。

記得第一次見到她,是在一個異常炎熱的夏天。四十幾度的大太陽幾乎将人烤焦。

顧先生生病,派她去接她。

“顧先生,我要怎麽找那位小姐?”

“人堆裏你一眼看到那個,就是她。”顧景桓這麽說。

她對着這個回答苦笑,萬一她看錯了呢?

只是等到了那個咖啡館,蘇曼看到角落裏的随淺,一下就明白了顧先生的意思。

的确,那是個足夠特別的女孩。

她穿着一條白色蕾絲短裙,一頭黑發又長又順地垂在胸前。她的一舉一動端正優雅,臉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和坐在她對面的那個滿面怒容的女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突然,那個女生的神情突然異常激憤,她質問着随淺,尖銳的聲音引起旁邊的人紛紛側目。

然而随淺面色從容,她緩緩地吐出一句話。

蘇曼看清了她的口型,她說,“我就是故意的。”

對面的女生麗容扭曲,她豁地站了起來,将身前的一杯咖啡全都潑到了她的臉上。

頓時,随淺整個人,一片狼藉。

女生揚長而去,随淺一個人坐在那,受着周圍人的指指點點。

蘇曼原本以為她會無地自容,然後慌不擇路地逃跑。

但是,她從容地抽出紙巾,将臉上的咖啡漬一點點擦掉。擦完了臉上的,擦衣服上的……

整個過程,她安安穩穩地坐在座位上,脊背挺直,動作優雅,絲毫不見憤怒和難堪。

蘇曼的腦子裏突然就跳出一句話,“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待全部都擦幹淨,已經是十分鐘之後。

見時機差不多,她下車走進去。

“随小姐麽?我是顧先生的秘書蘇曼,顧先生讓我來接您。”

女孩淡淡地對她點頭,白皙的小臉近乎透明。

“蘇秘書,辛苦你了。”

蘇曼佯裝驚訝看着随淺,眼中露出鄙夷。

“随小姐您這是怎麽了?”

随淺有些無奈地笑笑,“蘇秘書,能不能麻煩你送我到最近的酒店?”

“好的。”但蘇曼的心中,卻對這個女孩沒了好感。

事情都辦完,随淺終于順利地到了顧景桓的別墅。

臨進去前,她突然轉身,“蘇秘書,希望你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他。就當是作為你今天看戲的代價。”

她眉眼淡淡,看向蘇曼的眼神卻漆黑深邃,讓她身形陡然一震。

她以為随淺只是個涉世未深徒有自尊的小姑娘,卻沒想到她早知道她在車裏看着她,只是一聲沒吭。

不過,雖然她沒說,顧景桓還是發現了。

他讓她去查是怎麽回事。

最後查到潑她咖啡的女孩叫梁可。因為愛慕顧少清,把随淺當成了情敵。

蘇曼順便把顧少清的資料查了一遍。

查到結果的那晚,顧景桓在書房裏抽了一晚上的煙。

不知道怎麽的,那個時候,蘇曼突然就覺得,這個冰一樣的女孩對顧先生來說,是不同的。

後來,蘇曼還見過她幾次,她都是跟在顧先生身邊,安靜得像是一縷煙。完全看不出來那天的銳利。

她話很少,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一向寡言的顧先生反倒會多話一些。

只是從一個女人的角度,她看得出來随淺深深地愛慕着顧先生。

她以為他們是會在一起生活一輩子的。

彼時她并不知道,随淺竟然是随家的随淺。

013 一期一會

和王琳敲定了明日舉辦記者會的具體細節,随淺就立即趕往醫院去探望顧少清。

倒是沒想到碰到了梁可。

在漫長的一生中總有些人是你人生的過客。可也有那麽一些人,她會毫無預兆地變成你生活的常客。比如說梁可之于顧少清。

看到随淺,梁可露出燦爛的笑容。

“來了!”梁可招呼她,仿佛主人一般。

梁可隔三差五就連探望顧少清,這個護工和她說過。

“真是奇跡啊,前幾天還說少清病情惡化了,今天竟然就有蘇醒的跡象了。”

梁可去櫃子上取茶杯,熟悉地像是在自己家裏。

“也該醒了。”随淺站在床邊一隅,看向顧少清的目光帶着愉悅。

“五年沒見,你還是老樣子。”梁可遞給随淺一杯茶水。

“嗯,你也是。”随淺接過茶杯。

梁可将大波浪卷發向後輕撩了下,笑得嘲諷。

随淺的話,她聽懂了。

這是在揶揄她對顧少清的執着。

“我相信一期一會。”梁可擡眼,語氣有些固執。

她從小就愛茶,更深谙茶道。

茶道講究一期一會,坐在一起喝茶的機會,或許一生只有一次。所以喝每一杯茶的時候,都要抱着感激的心,格外珍惜。

她一直篤信,一輩子就那麽一個人,錯過了,就沒了。

耳畔,梁可嬌媚的女聲響起,“你相信麽?”

随淺答得迅速,“不信。”

梁可笑笑,垂下的眼底迅速竄出一抹幽光。

“那麽,如果顧少清醒了,你能放過他麽?”

随淺沉默。

“随淺,你真自私!”梁可嘲諷地笑,“我不會再看着少清被你傷害!”

“拭目以待。”她淡然以對。

随淺本就不喜與人相處,見顧少清情況好轉,她坐了一會就離開了。

梁可把她送到門口,神色已經恢複平靜,“既然回來了,有空去看看我爺爺。老爺子老是念叨你呢。”

“我會的。”随淺輕輕地笑笑。

……

顧氏和随氏的強強聯合,這不論在業內外都是一件轟動的大事件。

就連a市領導都高度重視,特意給童戰國致電,說十分看好這次兩個龍頭企業的合作。

十點整。記者會準時召開。

顧氏除了顧景桓還未到場,其餘負責人悉數來齊。

而随淺作為新晉的高管,又是項目的負責人,受到萬衆矚目。

今天她一改往日的風格,穿了一身卡其色套裝,一頭秀發又柔又順地垂在腰際。

亮眼的西裝将她清秀的臉龐襯得更加冰冷,她身形筆直地坐在主席臺的末尾,神色從容。

記者會順利舉行到提問環節。

記者席中突然有人高聲提問,“請問随小姐,您突然回國,是要進入随氏了麽?”

主席臺上氣氛突然凝滞。

“從明天開始,我會全權負責和顧氏的合作。”随淺不卑不亢,絲毫沒有被此起彼伏的閃光燈吓到。

“您進入随氏,是想要接手随氏麽?您對童總的管理是不是并不滿意?”

随淺淡淡地笑笑,“随氏是大家的。不是随家的。父親年紀也大了,我會盡自己的一份力替父親分憂。”

随淺的回答綿裏藏針,說童戰國的年紀大,暗指他該退休了。童戰國的老臉徹底地拉了下來。至于其他,給記者提供了充分的想象空間。

014 落花流水

“為什麽這個項目不是童副總而是随小姐負責呢?”

随淺的笑容淡了些,“童副總最近在準備結婚的事情,沒有時間。”

然而記者們似乎不打算就這麽放過随淺。

有個不怕死的大聲問,“昨天有人拍到童副總在法國逛街,好像沒有那麽忙吧?随小姐還有別的原因麽?”

“……”

随淺心裏暗怪童梓琳沒事逛什麽街,腦袋裏卻是一片空白。

偏偏會場所有記住都注視着她,更有些許記者暧昧地沖着她笑。

“哐啷!”

會議室大門轟然大開。

顧景桓來了!

“不如我來回答各位。”他低沉磁性的聲音不緊不慢地響起。

會場霎時安靜,所有人都自動自發地給他讓出了一條路。

一身剪裁得當的黑色西裝被他穿在身上,俊美無俦,仿若撒旦來臨。

他走到主席臺前,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正好擋在了她的身前,給她擋住了那些刺眼的閃光燈。

“随氏虧空不要緊,它虧多少,我顧景桓就補多少。”

“而且随氏口碑有目共睹,顧氏很榮幸有這樣的合作夥伴。至于随小姐……”

“随小姐本人我很欣賞,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顧景桓一臉惋惜。

随淺低頭站在他的身後,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倒不知,落花流水,誰更無情。

原本一場差點被随淺搞砸的記者會在顧景桓的到來後完美地落下帷幕。

三百多名記者被工作人員客氣地送出去。因為拿到了一手的勁爆資料,記者們一個個都笑得和朵花兒似的。

顧景桓在保镖的保護下低調離場。

随淺追了上去,他給她解了圍,又幫了這麽大的忙,應該要謝謝他。

地下車庫。

她從電梯出來,顧景桓還沒走。

偌大的停車場裏,她一眼就看到他。

他正倚着車抽煙,豪華的黑色邁巴赫無聲地停在那兒,和它的主人一樣孤冷霸道。

随淺的目光落在車牌號上——5753。

不見不散。

記憶中從她認識他,他的車牌號就一直是這個。

蘇曼和一衆保镖安靜地立在一旁,見到随淺,她的臉上浮起笑意。

“顧董。”随淺站定在他面前。

他靜了幾秒,似是強調,“顧景桓。”

“……你好了麽?”

“嗯。”顧景桓修長的手指夾着煙,手指微動彈去一截煙灰。

看着她的鳳眸一片幽深,“你感冒還沒好麽?”

随淺一愣,想起前晚在顧氏天臺,她胡扯的謊。

她胡亂地點了下頭。

沒看到顧景桓眼中的銳利一閃而過。

“一個月之內,我會把錢還上。”随淺幹巴巴地說。

“你比我有錢?”顧景桓幽深的鳳眸緊鎖住眼前人。

随淺被噎了一下,她垂下頭。

“……沒有。”

放眼全國,有幾個比他有錢的?

甚至他們連他顧景桓有多少錢都不知道。

“那就別和我提錢。”

随淺搖頭,她想還。

“算我入股随氏,我要百分之十的股份。如何?”

“好!不過,得等等。”随淺擰眉思索,半晌小臉透着認真。

顧景桓卻低低地笑了,磁性的聲音在車庫裏輕輕回蕩。

“我等你入主随氏那天。”

“一言為定。”

顧景桓沖她微笑,他将煙蒂投進垃圾桶,做了個奇怪的舉動。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然後坐進車裏,揚長而去。

015 她的父親

3月份的天氣,總是反複無常,白天大太陽還烤得你心焦氣躁,晚上一場冰冷的大雨落下,就将你心頭的熱情全部澆熄。

記者會結束之後,童戰國讓她晚上回家,說是有話和她說。

随淺等到十一點半,童戰國才回來。

他今天喝了不少的酒,以至于随淺站在一米之外還能聞到濃郁的酒氣。

“淺淺啊,爸爸今天找你,沒什麽大事兒,就是想和你聊聊天。”童戰國語重心長地說。

随淺默不作聲地看着童戰國一張一合的嘴型,神思飄遠。

她的父親,雖然年過五旬,但依稀能看到年輕時的英俊,否則當年一文不名的時候他也不會被小他十五歲的季藍看上。

他舌燦蓮花,否則當年也不會将木讷的母親哄得團團轉。

他也很有商業頭腦,否則不會讓外婆對他青眼有加,把持随氏多年。

“淺淺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談朋友了麽?”童戰國說了很多,終于繞到了正題。

“沒有。”随淺開口,聲音低沉。

“你和顧景桓是不是真的?”童戰國語氣很關切,諷刺得是,他卻完全沒注意到她的親生女兒聲音變了。

“父親,我和顧景桓……”

“沒關系。如果你真的喜歡顧景桓,爸爸也支持你。”童戰國打斷她,語出驚人!

“你和梓琳一樣,都是爸爸的女兒。如果顧景桓是真的喜歡你,那爸爸也沒意見。”

終于聽明白童戰國的弦外音,随淺徹底收聲。

“淺淺,你別誤會,爸爸不是試探你。白天記者會,那麽多人,爸爸要是不做點表示,媒體會對梓琳的婚事起疑的。爸爸也是逼不得已才對你嚴厲了點。”

童戰國繞過書桌,走到随淺身前,想伸手拍她,卻拍了個空。

童戰國呵呵幹笑兩聲。

“淺淺啊,你回随氏當項目經理,以後就是随氏的員工了。好好幹!回頭等你姐姐結婚了,副總裁那個位子就是你的!”

随淺控制住皺眉的沖動,只是,童戰國的臉皮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厚了?

“今天爸爸和江氏談了個投資合作。淺淺,這個合作爸爸思來想去還是想要交給你負責。爸爸相信你的能力。這次和江氏的合作非常重要,只有交給你爸爸才放心。”童戰國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我會好好做。”

縱使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随淺也不忍心放過這個唯一深入随氏的機會。

……

回到客房,她埋頭鑽進被子裏,将自己裹得嚴實。

瓢潑地大雨噼啪地打着玻璃窗,在窗上形成了一幕一幕厚厚的雨牆。陰風透進來,她冷得打了個寒顫。

随淺突然就想起剛上高一的那年,她因為性格寡言,和班裏的同學相處并不是很好。

那天晚上她值完日要離開,卻被反鎖在了教室裏。

電閃雷鳴的雨夜,全市停電。她一個人縮在黑漆漆的教室裏,又冷又餓。偶爾搓搓手臂,試圖不那麽冷。

然而凄厲的雷聲讓她想起母親死的那晚,回憶像是魔鬼朝她伸出了尖利的爪子。

就在她幾乎要崩潰的時候,走廊裏卻傳來淩亂的腳步聲。

教室的門被從外面打開,學校校長和主任們簇擁着高大英俊的男人走進來,看到她的剎那笑得讨好尴尬。

016 絕世獨立

“顧董,人真的在這兒。”校長抱歉地說。

“你怎麽來了?”

随淺扶着牆起身,掩藏起心中的恐懼。她不喜歡在外人面前,洩露情緒。

彼時她和顧景桓并不熟,這是她第二次在學校見到他。

他露出一抹招牌的笑容,尾音上揚,“接你回家。”

只有四個字,卻狠狠地震了随淺的耳膜。

從九歲母親離世開始,她就沒有家了。

七年之後,卻有一個幾乎陌生的男人和她說,回家!

“啪!”

她握在手裏的鉛筆生生地被一折兩半。

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她從容地将鉛筆丢進筆盒裏,她背上書包,将桌椅擺放整齊。

她向顧景桓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走在誰的心上,步步生蓮。

“景桓哥哥,走吧。”她站定在他身前,配合道。

“小淺妹妹,走。”他冷峻的面容驟然解凍,笑得眉目飛揚。

眼中的寵溺無論如何也藏不住。他勾起她的手,轉身向外走。

随淺嘴角的弧度上揚,在校領導的注目下,跟着顧景桓緩步離開。

……

淩晨三點,顧氏頂樓仍舊亮如白晝。

三百平的總裁辦公室,飾以黑白色簡約風格。

大氣沉穩,卻也空曠壓抑。

顧景桓站在落地窗前默然吸煙。

身旁的煙灰缸裏煙蒂滿得快要溢出來。

吊頂層璀璨的光芒籠在他高大的背影上,竟透着幾分蕭瑟。

蘇曼走進總裁辦公室。

“蘇秘書,把她送到家了?”

這話問得多餘,哪怕是上億的案子叫給蘇曼,她都從來沒失誤過。

“是。”蘇曼還是回答。

“車上她都和你說什麽了?”

蘇曼一愣,“淺小姐什麽都沒說。”

顧景桓嘲諷一笑,果然。

“顧先生,這是您要的資料。”她回來的路上,接到顧先生的電話。

竟然是要她查淺小姐五年前的所有病例。

男人左臂向後一伸,幾乎同時文件夾被遞到他的手上。

蘇曼的視線在那雙手上停了一秒。

那是一雙骨節分明而且溫厚有力的大手。食指和中指略帶薄繭。

顧景桓把煙叼在嘴裏,打開文件夾。

額前幾縷碎發不羁地落下,煙霧氤氲着白紙黑字。

她的嗓子,竟然是被大火嗆壞的。

“當晚有護士說,夫人是被一個小姑娘送進醫院的。看來是淺小姐。”

蘇曼是知道當年那件事的。

那晚夫人在火中被一個小姑娘救出來送到醫院,若非那個小姑娘,夫人只怕會被大火燒得屍骨無存。顧家曾經試圖找過她,只是濃煙把那姑娘的容貌熏得根本辨認不清。

所以至今沒有找到。

沒有想到,竟然就是淺小姐。如果不是淺小姐的聲音變了,恐怕大家一輩子都不會知道那個小姑娘是她。

蘇曼不解,“如果真的是淺小姐,為什麽今晚先生您問的時候,她要否認呢?”

她不說,是因為心虛麽?

顧景桓合上文件,煙也燃到了盡頭,将煙頭掐滅在煙灰缸裏。

“再去把當晚所有目擊者都問一遍。”顧景桓的神色晦暗不明。

“是。”

他緩緩地閉上眼,不知不覺地腦海中浮現出一張清冷的小臉。

空靈氤氲的丹鳳眼,不論看誰都是直勾勾的,透着一股子傲氣勁兒。

還有那雙深紅的薄唇,都說薄唇的人絕情,擱她這兒,顧景桓覺得,真是有道理。

017 發現貓膩

距離記者會結束,半個月的時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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