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強贈
“敢問姑娘芳名?”
花玉妍的性子爽利,也不覺剛見面的男女互透姓名有什麽不妥,見段雲衡問了,下意識拱手行了一個抱拳禮,透着一種江湖中人的直爽英氣,“花玉妍。”
沒有自稱什麽“本郡主”,只因花玉妍在心底裏并不習慣這個身份,幾個月前她從重傷中醒來什麽都不記得,檀雲告訴她她是因為救了宮中的貴人才受得重傷,而那個貴人則給了她一個郡主的身份。
她細問檀雲是哪一個貴人,檀雲卻是說不知,只說是宮裏的貴人不願透露真實的身份。
花玉妍雖是失憶了,但也從心底裏知道能給她弄來郡主身份的人絕非一般的貴人,既沒有人知道,那便沒有人知道吧,反正她如今失憶了,而且聽檀雲說她之前也就是個無父無母無處着落的人,既然如此,那這個郡主便當一天是一天好了。
“原來是花姑娘。”段雲衡的唇角淺淺彎起,放下拱起的手,深沉幽靜的眸光循着花玉妍忍不住不停往旁窺探的目光道:“花姑娘也識得此酒?”
花玉妍深覺段雲衡的這一嗓子一嗓子“花姑娘”喊得她甚是別扭,好像記憶深處曾有人同她說過這詞兒是東洋的倭人調戲良家女子時的輕薄之語,可眼前的酒香迷人,花玉妍也管不得這些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酒壇道:“這是竹醉樓的珍釀清風醉,乃是取清晨的竹葉露水埋在竹根旁數年釀造而成,真真吸取了竹之清香,乃是千金難求的佳釀。”
段雲衡唇邊的笑容淺淡,“看來姑娘也是懂酒之人,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請姑娘喝一杯?”
此話正中下懷,花玉妍也不客氣地意思一下,直接便道:“那便謝過公子了。”
語畢,伸手就去捧那酒壇子,卻不想方捧起了一點,手上的力道就用盡,酒壇倏地便從手中滑落,幸好只是捧起了一點,便是落回桌上,也只是濺出幾滴酒,并未摔碎酒壇子。
段雲衡的眉梢倏地皺起,看着花玉妍,眸中飛快劃過一絲擔憂。
花玉妍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收回手,道:“恐怕還要勞煩公子替我倒一碗酒了,我之前手過重傷,手臂用不上力氣,這酒壇子與我有些重了。”
“受過重傷……”段雲衡喃喃重複着,花玉妍轉眸望去,竟不知為何在他的面上看出了失魂落魄的神色,竟是比她還受刺激似的。
只是段雲衡的神色收得極快,待花玉妍仔細去看的時候早已又成了那一副古井無波的平淡模樣,擡手去捧了酒壇子道:“既然姑娘不方便,那便由在下代勞。”
語畢,便拿碗倒了酒。
“姑娘請。”段雲衡将酒遞于花玉妍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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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花玉妍接過,雙眼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酒碗中,拿到鼻下深吸了一口酒香,方把唇湊了上去一口一口,猶如小鹿飲水般緩緩将酒喝下肚,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前段雲衡那瞬間閃過萬千神色的雙眸。
一碗酒飲下,花玉妍只覺着透體舒暢,但尤有些意猶未盡,眼睛偷偷瞟了瞟桌上的酒壇子,卻沒有好意思再開口,暗暗舔了舔齒頰間餘留的酒香,将酒碗放下道:“真真是好酒,聽說竹醉樓的老板從不輕易将此酒示人,不知公子是從何得來這兩壇酒的?”
清風醉的酒香聞名已久,也肖想已久,可這回卻是花玉妍頭一遭真正嘗到,比起腆着臉再讨酒喝授人以魚,不若問來門路受漁以人。
“不瞞姑娘……”段雲衡的唇角勾起,正要說出來路,卻倏然叫牆後頭的叫聲打斷。
“郡主!郡主!你在哪裏?郡主……”
春韭慌張的呼喚聲自強後頭響起,花玉妍聽着她敢扯開嗓門的模樣,大約猜到應該是她往東院裏瞧的時候沒見着她人所以進來找人,而不是望見有人來了才來報信發現她人沒了。
來得可真是時候。
花玉妍的眉梢抖了一下,拱手道:“多謝公子賜酒,我家的丫鬟來尋我了,那我便先回去了,改日有機會再登門道謝。”
說着,便要轉身,卻叫段雲衡開口叫住。
“姑娘!”段雲衡的眸中飛快劃過一道留戀,道:“此酒乃是在下的朋友所贈,在下其實并非懂酒之人,不若贈于姑娘,也算是為這酒尋了好去處。”
你要送我?
花玉妍有些驚訝地轉過身來,這兩壇清風醉着實可以算得上是大禮了,平白無故的,憑什麽給她送禮呢?
“玉妍與公子不過初次相識,此等大禮,玉妍愧不敢當。”花玉妍的語氣間有些明顯的疏離,雖然她方才是恬不知恥地又偷窺又讨酒喝,但并不代表她會領受一個陌生人的大禮。
“實不相瞞,在下其實并不善飲酒,姑娘既這般說,那我這兩壇酒便只有便宜了院角那棵玉蘭花樹了。”說着便冷着臉捧了酒壇子作勢要去澆樹。
“公子且慢!”花玉妍看他并不似說謊,況且不知為何,她見着這段雲衡時心中竟是莫名的信任,大約是他那眉宇間的淡泊清冷并非甚別有心機之徒能有的,是以見他正要将酒倒了時便不由得出聲阻止,道:
“公子慷慨贈酒,玉妍卻之不恭。”
開玩笑,這千金難得的清風醉哪怕是少了一滴花玉妍都肉疼,何況是親眼看着它被澆花。
段雲衡停下手來,面上的冷意緩了緩,道:“這酒能碰到姑娘也是天意,才免了澆樹之災。”
“呵呵呵。”花玉妍幹笑了兩聲,心道這人真是有些奇怪,好像非要贈酒與她一般,“多謝公子贈酒,只是……”
牆那便春韭的叫聲一聲疾過一聲,聽聲是要爬梯子了,她也不能再耽擱,便指了指那兩壇酒道:“還要麻煩公子送到府中了。”
段雲衡點頭道:“姑娘不必多禮。”
“告辭。”
花玉妍又笑了下,轉身不再停留,飛身在牆角處借了力翻回自家東院。
直到很久以後的某一天,花玉妍才突然想到,今日她與段雲衡相見之時處處都是破綻,比如他明明說不善飲酒,朋友卻送他最好的清風醉,又比如說他明明聽見春韭喊她郡主,卻依舊面不改色地以“姑娘”相稱,那兩壇酒,分明就是他引她的誘餌,而她卻又義無反顧地上了他的鈎。
東院裏,春韭正在顫顫巍巍地爬梯子,眼前的人影一閃,春韭回頭去看,眼淚嘩就下來了,從爬了一半的梯子連滾帶爬地抱住花玉妍的腰,“郡主你可回來了,奴婢還以為您被隔壁家的秀才勾走了要□□氣呢……”
“呸!說什麽呢!”花玉妍一把拍開春韭,“你道隔壁家的是狐貍精,我是俊書生麽?還□□氣,戲文聽多了吧!”
春韭抹着眼淚,天知道她方才偷偷往裏瞧的時候見着人不見了時有多着急,這東院平時人影都沒有一個,若是花玉妍正出了什麽事,她叫人都來不及。
“本來就是麽,郡主您天姿國色,卻偏偏看上隔壁的窮秀才……”
“你那只眼睛瞧見我看上隔壁的秀才了!”花玉妍一手指戳在春韭的額頭上,然後揮了揮手道:“算了,隔壁家的主子換人了,你快去門口候着,等會兒有人送禮來你就偷偷收下,千萬別叫檀雲瞧見,知道嗎?”
春韭捂着被戳疼的額頭看着花玉妍,問道:“郡主你又要做什麽?為什麽會有人來送禮?”
“問這麽多做什麽?主子的事是要你多嘴的嗎?春韭我瞧着你是同檀雲越來越像了,哪天也升你做個管事大丫鬟!”花玉妍又在春韭的額頭上一戳,“快去,人馬上就要送來了,你去偷偷收進來,有賞!”
“春韭可做不來檀雲姐姐的事,春韭只求倒時候郡主能朝檀雲姐姐求求情,莫要發賣了春韭才好。”
想到這一位行為明顯異于常人的郡主,春韭就一直十分擔心自己哪一日會叫府裏的管家丫鬟遷怒發賣出去,着實是活得戰戰兢兢啊!
“還敢多嘴,還不快去!”花玉妍将人拉到東院外指着通往大門的小徑,囑咐道:“且仔細了千萬別叫檀雲發現。”
“是。”
春韭應了,無奈偷偷往門口而去,花玉妍瞧着春韭去了,便也回了自己的院子,不多久,春韭果然提着一個盒子進來,花玉妍打開,只見盒中上面放的是一些姑娘家用的針針線線并着一些簡單的胭脂水粉,再往下揭開一層方是那兩壇子酒。
這段雲衡倒是有心,他是知道她府中有人檀雲管得嚴麽?花玉妍瞧着那上面一層的東西,分明是用來掩人耳目的。
“郡主,你又喝酒!”春韭見那盒中藏的東西,不由喊道。
“小點聲兒!”花玉妍瞪了一眼春韭,道:“快将這兩壇酒拿去藏好,這是竹醉樓的清風醉,若是弄撒了一滴,罰你一個月不準吃零嘴兒!”
“奴婢知道啦……”春韭皺着眉讪讪道,若是叫人知道她運酒進來,她也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