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進宮
雲京城破,南耀大軍攻進城內,幾乎沒有費什麽力氣,便拿下了皇城,俘虜了那一幹皇親貴胄,一夕之間,山河易主,卻又沒有那麽的突然,仿佛早已注定好的一般。
北程國亡,南耀的大軍進駐城內,卻沒有趁機燒殺搶掠,兵馬從街道上列隊而過,甚至沒有踩壞一草一木,好似并非攻破了一座城池而是回到了屬于自己的地方,只不過是接手了幾個衙門與城內外的布防,連朝中任職的官吏都沒有動一個。
城中的百姓觀望了幾日,便有幾個試探着出來的,後來街邊的商鋪也試着開了門,不過十日之內,整座雲京城又仿佛恢複成了當初的模樣,好像那之前幾個月的愁雲慘霧與風聲鶴唳不存在過。
“郡主,段……臨安候來了。”春韭掀了厚厚的簾子進屋,禀報道。
花玉妍正在用一碗冰糖銀耳羹,白瓷的勺子在青花瓷的碗裏随意地撥着,聞言頓了一下,道:“不見。”
“他就在門外的院子裏呢。”春韭為難道。
這原本以為國破家亡要出去逃亡,結果事情峰回路轉,春韭覺得別說是花玉妍,就連她這個局外人都看不明白……還有那個臨安候,怎麽就忽然這般情深似海了呢?
花玉妍的眼皮終于擡了一下,“他怎麽進來的?”
春韭聞言,還未脫去少女稚嫩的面上浮起一種崇拜來,“侯爺是飛進來的。”
“呵。”花玉妍冷笑了一聲,“告訴他讓他走,我不想見他。”
“可是郡主,侯爺之前已經登門過好幾次了,都讓您給拒了,這回他都進來了,您就漸漸他吧。”
從檀雲對此事的神情中,春韭也隐隐約約能覺出一些味道來,若那臨安候同花玉妍之間沒什麽,府裏的其他人能這麽冷眼看着他高老高去,總歸不會是怕了他的權勢。
“這般為他說話,莫非是收了他的賄賂不成?”花玉妍的眉心一皺,将手中的勺子往碗裏一丢,道:“你現在就出去,讓檀雲把人給我趕走!”
春韭見花玉妍似是動了氣,忙應道:“是……郡主。”
語畢,轉身就走了出去尋檀雲來。
花玉妍坐在屋中,眸底的光芒沉沉,擱在桌上的手心緩緩蜷起緊緊握住,然後倏然擡起頭起身,走到了窗子邊上偷偷開了一條縫往院子裏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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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院中蕭條,幾片枯萎了的葉子落在地上,一陣冷風吹過,從那個立在院中的人的腳下翻滾而過。
花玉妍看着,那個人依舊是一身霜色的衣衫不染塵埃,在這冬日蕭索的院中格外顯眼,身影颀長地立在那裏,淡漠如這冬日的初雪。
遠遠的,檀雲走進院子裏,同段雲衡說了什麽,段雲衡仿若未覺,依舊直挺挺地站在那裏,望着那屋門上垂的簾子,好似那簾子下一刻便會掀開走出那個他朝思暮想的人。
春韭又進到屋中來,道:“郡主,侯爺還是不肯走。”
“叫檀雲不用再客氣,攆他出去就是。”花玉妍将窗戶的縫隙合上,冷冷道。
“啊?攆?”春韭的面上驚訝,叫花玉妍冷冷地睨了一眼,忙又閉了嘴出去。
院子裏,檀雲一臉淡然地看着段雲衡,微微勾起的唇角上待着一種譏诮,“真是風水輪流轉,我倒是不曾想過,有朝一日竟也能看到段侯爺站在我家郡主門前。”
段雲衡負手站着,清俊的面容淡漠,似乎并未聽到檀雲的聲音。
檀雲笑了一聲,轉身間瞥見春韭匆匆上來,一臉為難地看了看段雲衡又看了看她,道:“郡主說,請檀雲姐姐攆……攆侯爺出去……”
春韭的心裏有些怵怵的,聽說這臨安候可是打下北程的三路大元帥的長公子,郡主這般不客氣,大約脾氣再好的人臉上都挂不住,如今這雲京城中就屬那大元帥最大,這臨安候若是一個不高興,那郡主府就……
果然,段雲衡聽了之後面色動了一下,唇角淺淺地勾起,盡是苦澀,同春韭道:“既阿妍不想見我,那我先走便是,告訴她我就在隔壁,若有事盡管來尋我。”
語畢,又望了那屋子一眼,轉身離去。
春韭看着,心下是松了,這臨安候果真是極喜歡花玉妍的,不由得一嘆,問一旁的檀雲道:“檀雲姐姐,這臨安候與郡主到底是什麽關系?好像是特意從南耀過來引我們郡主的?”
檀雲涼涼道:“一個過去的舊人而已,如今倒是成了郡主的心結了。”
語畢,囑咐了春韭照顧好花玉妍,亦走出了正院,春韭回去告訴花玉妍,卻見她早已躺在榻上午憩,不是是真累了,還是假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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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來,日升月落,日子一日一日過去,終于在立春後,南耀将整個北程完全收入囊中,改國號大玥,雲京改上京,一統中原,從此天下再無南耀北程之分,皇帝赫連琛早在去歲入冬時便下旨遷都,如今這大玥國的帝後也終于在立春後正式從南耀遷到了上京。
帝後進京那一日,花玉妍并沒有去看,只是聽去看的春韭回來報告說這坊間有傳聞,那大玥的帝後同當年北程政和帝在位時的錦衣衛正副指揮使的容貌十分相像。
十分相像?花玉妍在聽完這一句後不由哂笑一聲,道:“什麽像,本來就是同一個人。”
“啊……啊?”春韭的神色驚住,她好像……好像聽到了什麽王朝的辛秘……
“郡主您……您怎麽知道的?”
花玉妍也叫自己的話愣住了,細細一想腦中一片空白,“我也不知道……”
檀雲說她之前是為南耀的帝後做事的,看來這果然是沒錯。
帝後進京,整頓朝政,之前讓停滞擺放的事情統統擺上的臺面,比如安置舊朝皇室貴族,還有處理舊朝的文武百官。
其中花玉妍關心的,自然就是新朝廷處理舊朝文武百官的事情了,因為那個周文征,她已經有幾個月沒有見着他的面了,也打聽不到他的消息,只是在城破後春韭跟廚房的人出去買菜的時候聽到,五城兵馬司指揮和他的兒子在破城之前就逃了,只留下一家的孤兒寡母,在城破那一日叫流民趁亂搶了,府中上下無一存活。
花玉妍得到消息的時候便猜到,這五城兵馬司指揮的一家絕非死在流民手裏,破城的時候她也在外面,知道那流民并沒有想象中的這般兇悍,根本搶不了權宦之家,這多半也是同她的郡主府一樣,遭的是攻進城的第一批南耀兵勇,而非北程的流民。
這五城兵馬司指揮既然遭了滅門,那麽也就是說周文征的那個心上人定也是遭了不幸,他的心上人死了,也不知他此時知不知道呢?
花玉妍很擔心周文征,可是都不知道到哪兒去找他,只能在府中幹等着消息,卻等來了宮裏皇後娘娘召見的口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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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巍宮闕,琉璃金頂,領路的小太監一路躬着身子低着頭帶着花玉妍走過長長的宮道,七歪八拐便到了一座宮室之前,往裏頭通傳了一聲後,花玉妍便叫直接帶進了宮殿之內。
花玉妍的心中對皇宮是完全陌生的,可莫名聽到皇後兩個字的時候卻并不陌生,甚至對于進宮之事也完全感覺不到緊張,跟着內侍進了內殿,老遠便聽着了裏頭的歡笑聲,進去一瞧,只見殿內的紋着富貴牡丹的地毯上,一個二三歲的娃娃正拿着一個風車滿宮室跑着圈,身後的太監乳母緊緊追着,生怕将那小祖宗摔了,而最裏頭的榻上,一個身着銀紅色繡鳳舞九天宮裝的女子正坐在那裏,一臉笑顏地看着那個孩子。
“皇後娘娘。”花玉妍上前一步,行了個禮,“參見皇後娘娘。”
聽到聲響,那宮裝的女子終于從那孩子身上轉過眼神來,笑道:“你還同我客氣什麽,快過來坐。”
說着,招了招手道:“承元,快過來,這是你玉姨。”
心中湧起一種說不清的熟悉,花玉妍依言走到那榻的另一邊坐着,隔着小幾看去,這皇後的容貌秀麗甚是年輕,左不過比她大了幾歲罷了。
“玉姨好。”方還在殿中瘋跑的娃娃,一聽母親的召喚,立即便停下撲到了皇後的懷中,對着花玉妍乖巧道。
花玉妍這才看清楚,這是一個粉雕玉琢的娃娃,那皮膚水嫩的,好似一掐就能掐出水來,有些肉呼呼的臉上一雙眸子生來便極是幽深,襯着那仿佛精雕細琢出來的鼻子嘴兒,好似一個玉娃娃。
“好可愛的孩子,幾歲了?”花玉妍不由瞧得心都化了。
皇後輕撫着娃娃的腦袋,柔聲道:“告訴玉姨,幾歲了。”
小承元認真道:“三歲了,父皇說要教我習武了,将來好保護母後。”
花玉妍忍了忍,終是忍住沒出手去掐他的臉頰,笑道:“真是個乖巧的孩子。”
皇後欣慰地笑了笑,面上全是母愛的柔光,道:“承元,到裏頭歇會兒,跑得都是汗,母後同你玉姨有話說。”
“母後親親。”小承元的頭一仰,撅起小嘴巴。
“好啦。”皇後低下頭讓小承元在臉上親了一口,又在小承元的臉上親了一口,将他從腿上放下,道:“到裏頭去玩兒吧。”
“嗯。”小承元心滿意足地笑了笑,邁着小腿往後面走去。
皇後笑着看着小承元進了後殿,方才轉過頭來,看着花玉妍道:“新榮說你失憶了,所以如今你是不認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