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魏出鋒在玉堂春茶樓弄出人命一事,當天便在京裏傳開。
魏出鋒是長明侯魏奇的孫子,玉堂春的店東是戶部尚書的女兒錢蠻蠻,替歌女讨公道的是衛武将軍之子、兵部侍郎趙破軍,這三人都非等閑尋常人,自然引起軒然大波。
人命不是玩笑,亦非兒戲,魏奇明白事态嚴重,決定先發制人,翌日,他立刻帶着孫子進宮面聖,不料一進顯仁宮,見趙破軍早已在內,心下一凜,但仍力持鎮定。
「老臣參見皇上。」魏奇領着孫子跪下。
「侯爺起來說話吧。」皇上知道他進宮所為何事,因為趙破軍已經告訴他了,而他,自有打算。
「老臣教孫無方,罪該萬死。」魏奇一臉慚愧,「這孩子天生蠻力,性情沖動,一時犯蠢出了人命,老臣……」
「侯爺,」趙破軍不以為然的打斷他,「魏出鋒并不是犯蠢,當時他想強拉民女季如歌,對方不從,他便将那位老人家自樓上推下來,這是謀殺。」
魏出鋒一聽,立刻激動的為自己辯駁,「不是那樣的!我沒想到他這麽容易就死了,他……」
「住口!」魏奇兩眼一瞪,喝斥道:「你這該死的混蛋!」
魏出鋒神情不馴,還想回話,「祖父,我……」
「這裏有你說話的餘地嗎!」魏奇語氣嚴厲。
魏出鋒皺起眉頭,一臉不甘心,但還是乖乖的閉上嘴巴。
「皇上,」魏奇低聲下氣,「這件事純屬意外,這孩子雖不懂事,但不至于敢取人命。」
「侯爺,」皇上微微蹙眉,「魏出鋒在茶樓鬧事,很多人都看見了,你要朕如何寬赦?」
「皇上,」魏奇續道:「老臣得知那位季姑娘無依無靠,已是孤女,雖說鋒兒不小心奪了她爺爺的性命,但也未嘗不是一個緣分……」
聽他這麽說,趙破軍已約略猜到他想說什麽,「皇上……」然而他才剛啓口,就被皇上用眼神制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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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皇上問向魏奇,「你的意思是……」
「老臣的意思是……」魏奇看了孫子一眼,「鋒兒雖未娶妻,但可以先納妾,不如讓那位季姑娘嫁進魏家,魏家一定會讓她享福的。」
皇上沉吟須臾,「這确實是個好提議,不過……恐怕那位姑娘不會答應的,侯爺可還有別的想法?」
魏奇本以為皇上會贊同他的提議,卻沒料到被打了回票,他楞了一下,面露難色。「老臣愚昧,不知皇上可有定奪?」
皇上唇角一勾,「這樣吧,魏家就賠償民女季如歌五百兩黃金以做日後安頓之用。」
一聽五百兩黃金,魏奇祖孫倆都楞住了,魏出鋒更是沖口道:「那老家夥的命才不值五百兩黃金!」
皇上面無表情,也沒有對這話有任何反應。
魏奇這下可急了,連忙喝斥孫子,「閉嘴!你好大膽子,皇上說五百兩黃金,便是五百兩黃金!」
皇上淡淡一笑,「侯爺,五百兩黃金買的不是那老人家的命,是你的。」
聞言,魏出鋒陡地一驚。
「謝皇上開恩。」魏奇急忙深深一揖,「老臣回去後,立刻命人将五百兩黃金送給季姑娘。」
「嗯。」皇上點點頭,「沒事的話就退下吧。」
「老臣遵命,老臣告退。」魏奇謝主隆恩後,便帶着孫子離開顯仁宮。
他們祖孫倆一離開,趙破軍便一臉不悅的道:「皇上怎可縱放魏出鋒?」
「朕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呀。」皇上一嘆,「當年先帝推翻舊朝,魏奇這老狐貍也打功勞,我自然得賣他一個人情。」
「理在前,情在後,魏出鋒害死一條人命,這樣未免便宜了他。」趙破軍是個一板一眼的人,他就事論事,從不講人情那一套。
「也不便宜。」皇上微笑,「五百兩黃金夠他心疼的了。」
趙破軍微頓,想了想這倒也是。
「再說,那位姑娘不是無依無靠嗎?給她一筆錢讓她安身立命,難道你不認為更加實際?朕已經答應了,你就別再為難朕了。」
趙破軍眉心一蹙,「臣豈敢。」
皇上哈哈大笑,「剛才你對朕甚是不諒解呢!」
趙破軍尴尬地道:「臣向來直來直往,恐有冒犯,請皇上恕罪。」
「朕就是欣賞你的率真正直,只不過為官之道,你還得跟錢卿學學。」皇上說道。
趙破軍無奈的笑嘆道:「臣恐怕一輩子都學不會。」
「那可不一定,你可知道潛移默化?」皇上意有所指,深深一笑,「朕看那錢姑娘必是個圓融通透的人,你跟她攪和久了,遲早能把你那棱棱角角都去除。」
想起錢蠻蠻,趙破軍的胸口不知怎地一陣熱。
魏出鋒雖未被繩之以法,但魏家确實将五百兩黃金如數交到季如歌手上。
雖未能替爺爺讨回公道,但能得到一筆龐大的賠償金,季如歌心裏對趙破軍自是十分感激。
人是在玉堂春走的,季家爺孫倆又是在玉堂春賣藝,錢家雖沒有義務,卻還是負起道義責任,協助季如歌安葬了她爺爺。
這日下葬,錢蠻蠻、錢致遠跟趙破軍都到場。
季如歌悲傷不已,眼淚從未停過。
錢蠻蠻安慰她,并答應她繼續在玉堂春唱曲,若不,也可協助她「創業」。
「季姑娘,不知除了唱曲,你還會什麽?」
季如歌想了一下,一臉慚愧,「除了唱曲,如歌真是什麽都不會。」
「不如做點小生意,賣點姑娘家會用的東西,例如胭脂水粉或是首飾什麽的……」錢蠻蠻替她出主意,「你長得漂亮,賣這些東西很有說服力,如今你身邊有足夠的資金可以運用,我可以幫你找家小鋪子。」
「這……」季如歌面有難色,「我怕不行。」
「怎麽不行?什麽事都要試了才知道。」錢蠻蠻鼓勵道。
季如歌愁眉一斂,「如歌只想平平靜靜的過日子……」
「是嗎?」人家既然沒有這等雄心壯志,錢蠻蠻自覺多說無益,「那我看,你就只能找個好人家嫁了。」
此話一落,季如歌的臉倏地紅了。
錢蠻蠻瞄向一旁的兄長,正用傾心戀慕的眼神,羞怯的偷看季如歌,她再次肯定兄長對季如歌動了心,她正想趁機促成一件美事之時,她又發現另一件事,就是季如歌正以崇拜的眼神看着木頭似的趙破軍。
那日趙破軍在茶樓教訓了魏出鋒,恐怕那英雄形象已深植季如歌的心中。也是,佳人哪有不戀英雄的,這一點都不意外,可是為什麽她的心竟會揪得這麽緊、這麽慌,難道……
有一個想法瞬間鑽進她的腦海中,但又立刻被她驅逐出去。
「季姑娘,」一向寡言的錢致遠居然說話了,「你在京城可有落腳之處?」
季如歌搖搖頭,「我跟爺爺一直住在城西的客棧裏。」
「那麽……」錢致遠語帶試探,「可需要我……喔不,錢家幫你找個安置的地方?」
季如歌婉拒了,「少爺跟小姐已經幫了我很多,我不敢再麻煩。」
「不麻煩。」錢致遠腼眺的道:「錢家在京城有點人脈,要幫你找間合宜的小宅子不是問題。」
「謝謝少爺好意,但如歌心中已有打算。」
「咦?」錢致遠疑惑的看着她。
季如歌轉向了趙破軍,怯怯的道:「趙公子為我跟爺爺出頭,還幫我從魏家那兒拿到五百兩黃金,大恩大德,我無以回報,只願能追随公子身側,為奴為婢。」
一個女人說要為奴為婢的跟着一個男人,更深一層的意思就是她想成為對方的人,錢致遠跟錢蠻蠻都懂,分別露出失望落寞和驚愕的表情,可是趙破軍沒聽明白,面容沒有絲毫波動。
其實錢蠻蠻一點都不意外季如歌會有這樣的想法跟請求,畢竟她是标準的古代女子,又仰慕對方,受了恩惠,無以回報,便是以身相許。
可聽到季如歌提出這樣的請求,她的心還是忍不住狠狠揪了一下,她不敢看趙破軍此時是什麽表情,也莫名害怕聽見他的回答。
就在幾人各懷心思之際,趙破軍突然開口了,「季姑娘……」
錢蠻蠻的心用力跳了一下,她不自覺倒抽一口氣,屏住呼吸。
「今天不管是誰遇到了同樣的事情,趙某都會出手相助,姑娘實在不必記挂于心。」趙破軍正經八百也直截了當的拒絕了她,「我是個粗人,又多年身在軍旅,早已習慣凡事親力親為,從來不需要人伺候,更別說要姑娘為奴為婢了。」
此話一出,錢蠻蠻瞬間松了一口氣。
「趙公子可是嫌棄如歌的出身?」季如歌難掩失望。
「姑娘言重了。」趙破軍板着臉道,「趙某不想誤姑娘一生,還希望姑娘不要妄自猜測,妄自菲薄。」
他的拒絕夠明白了,季如歌畢竟是姑娘家,臉皮很薄,沒再多說什麽,而是欠身誠心道謝,「既然如此,那如歌就謝過趙公子、錢少爺跟錢小姐。」
錢蠻蠻心想,趙破軍已拒絕了季如歌,此時便是她大哥表現的機會了,于是問道:「季姑娘,不如讓我大哥送你回客棧吧?」
季如歌看着錢致遠,有些尴尬,「怎好麻煩少爺?」
「一點都不麻煩。」錢蠻蠻幫着敲邊鼓,「你一個姑娘家來來去去,要是又遇到魏出鋒那樣的人,可就麻煩了,就讓我大哥送你回去吧。」
季如歌見錢家兄妹如此熱情,也不好拒絕,她羞怯的點點頭,「那就有勞少爺了。」
就這樣,錢致遠當起護花使者,陪着季如歌離開了。
看着他們離去的身影,錢蠻蠻若有所思。
趙破軍睇着她,「你在替你大哥牽紅線嗎?」
她一楞,驚疑的看着他,「我以為你是根木頭,原來你懂?」
他無奈的蹙起眉,「你當我是三歲娃兒嗎,你那一點心思,我豈會不明白?」
「你……覺得可惜嗎?」錢蠻蠻鼓起勇氣問。
「可惜什麽?」
「人家季姑娘想跟着你呢,你竟然一口回絕了,不覺得可惜?」她說得輕松,狀似玩笑,但其實非常想知道答案。
「我才不想誤人幸福。」他一臉認地回道。
「誤人幸福?」錢蠻蠻頓了一下,狐疑地又問:「跟着你不幸福嗎?」
趙破軍直勾勾的望着她,輕輕一笑,「她只是為了報恩才想跟着我,并不是因為了解我、喜歡我才跟着我,這只是她一時的沖動,等她清醒了便會後悔。」
聽他這麽說,她越發覺得他是個很棒的男人。
古代男人三妻四妾,稀松平常,他大可納了季如歌為妾,可他卻不願意,他對感情之事,想必并不随便。
「可是你未娶,她又那麽美貌動人,難道你一點都不心動?」她續問。
趙破軍唇角一勾,「女人太麻煩了。」說罷,他轉身邁步向前。
錢蠻蠻先是一楞,随即追了上去,拉住了他。「喂,你是不是吃過女人的虧?」她盯着他,正經八百又有些不滿的問道:「女人是有多麻煩?」
他定定的注視着他,興味一笑,「像你這樣的女人,肯定很麻煩。」
「什麽……」她不服氣地一跺腳,「我什麽都能自己來,才不是麻煩的女人呢!」娶到她根本祖上積德,好嗎!
趙破軍笑意加深,「就是什麽都想自己來,總以為男人行,我也行的這種想法,最是麻煩。」
錢蠻蠻不懂了,女人獨立自主,不是替男人省了麻煩嗎?
「女人,乖乖的被保護着就好,不必逞強。」說完,他挑眉一笑。
「你這是偏見、是歧視!」她認真的跟他讨論起來。
「這不是偏見跟歧視,而是你得承認有些事對女人來說确實有難度。」他說。
「世界上只有不想做的人,沒有做不到的事情。」錢蠻蠻沒好氣的哼了一聲,「我會證明給你看。」
在錢致遠的協助下,季如歌在城南找到了一處小宅子,錢蠻蠻也安排她在玉堂春繼續表演。
從前總是能不出門就不出門,即使出門也只是到斤萬兩糧行走走看看的錢致遠,如今經常三天兩頭就往玉堂春跑。
雖然他不說,也沒有太多的動作,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對季如歌的心意,季如歌自然也看出來了,時日一久,倒也對他有了好感,可盡管如此,他們之間卻沒有任何進展。
錢蠻蠻知道兄長是個溫吞的人,沒人幫忙,他可能就只知道這麽默默的守候着、等待着,于是她決定幫兄長一把。
這日,季如歌表演完,錢蠻蠻便請她到廂房談話。
「錢小姐,掌櫃說你找我?」季如歌進入廂房,疑怯地問。
「是呀,請坐。」錢蠻蠻笑視着她,并倒了杯茶給她,「你想必累了也渴了吧,先喝口茶吧。」
季如歌伸手接過茶盞,卻放在桌上不飲,「錢小姐,不知……」
「別叫我小姐了,你叫我蠻蠻就好了。」
「不,如歌是什麽身分,怎能……」
「如歌。」錢蠻蠻親切的喚了一聲,并握住她的手。
季如歌楞住了,疑惑又不安地看着她。
「我這個人不喜歡拐彎抹角,我就直截了當的問了吧。」錢蠻蠻直視着她,「你覺得我大哥如何?」
季如歌頓時羞紅了雙頰,縮回了手,「我、我不明白……」
錢蠻蠻好笑的道:「我看你也是聰明人,哪裏會不明白,只要長眼睛的,都看得出來我大哥心儀你。」
季如歌羞赧的低下頭。
「我想知道……」錢蠻蠻追問道:「你對我大哥有好感嗎?」
季如歌紅着臉,蠕蠕唇,欲言又止。
光看她那表情,錢蠻蠻也知道答案是肯定的。也是,她大哥可是個美男子呢,雖然嘴笨寡言,可他的心卻是溫柔無比,況且季如歌的爺爺過世後,大哥一直奔走幫忙,人非草木,豈能無感?
「你也覺得我大哥好吧?」錢蠻蠻再問。
季如歌嬌怯的擡起眼睇着她,「是的,少爺善良又體貼,是個好人。」
「那你喜歡這個好人嗎?」
季如歌一驚,「如歌不敢……」
「有何不敢?」
「如歌自知低微,豈敢癡心妄想?」季如歌的表情透着無奈,「錢家家人龍大,錢老爺在朝廷為官,少爺将來的對象必然是名門閨秀或是官家小姐,而我只是個唱歌賣藝的天涯孤女……」
聞言,錢蠻蠻真想用力翻個大白眼,古人就是這點不好,若是為了身分,而放棄大好姻緣,真的會比較開心嗎?「我大哥不介意的,我大哥從沒喜歡或是追求過任何女子,你是第一個。」
「但我身分低下,并不适合少爺。」
「你的祖上也曾在朝為官,嚴格說起來,你也是官門之後。」錢蠻蠻直視着,堅持要得到她的答案,「如歌,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大哥?」
「不不不,我怎敢嫌棄少爺?」
「那麽為何當日你爺爺下葬時,你主動要求跟着趙破軍?難道你當時就不赀得自己的身分與他不匹配?」錢蠻蠻不解的問道。
季如歌一怔,「我是要當奴婢伺候趙大人,并不是要跟着他。」
「咦?」這下換錢蠻蠻楞住了,「所以你說的為奴為婢,真的就是為奴為婢?」
季如歌被她這麽一問,也有些懵了,「不是的話,是什麽呢?」
錢蠻蠻微皺起細眉,一臉「我真是個蠢蛋」的表情。
原來是她誤會了,季如歌是真心想當奴婢伺候趙破軍,而不是心儀傾慕他,想與他一生一世……想到這兒,她忍不住放心的笑了。
見狀,季如歌困惑地低喚一聲,「小姐?」
錢蠻蠻馬上回過神來,「如歌,你其實一點都不必擔心身分的問題,我爹不是勢利的人,季家只是家道中落,但清清白白,錢家要嫌棄你什麽呢?再說,只要我大哥喜歡,我爹絕不會有意見的。」
「小姐……」季如歌沒想到她竟然會對自己說這些話,而且衷心的接受她,她感到意外,也感到欣喜,眼眶不自覺泛着淚。
「都說了叫我蠻蠻就好。」錢蠻蠻緊緊拉着她的手,「如歌,我大哥是好人,我們家的人也都是好人,我們絕不會虧待你的。」
「如歌何德何能?」季如歌感激的流下眼淚。
「這需要什麽德跟能呢?」錢蠻蠻咧嘴一笑,「只需要緣分。」
聞言,季如歌的唇角微微上揚,「蠻蠻,你的心地真好……」
錢蠻蠻哈哈一笑,「我爹正好去常州辦點事,待他回來,我就跟他說這件事,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錢蠻蠻離開茶館,便迫不及待的跑到斤萬兩糧行去找兄長。
她剛到,錢致遠正好出來,見着妹妹,他先是一楞,随即神色變得焦急。「蠻蠻,你來得正好,大哥正好有事要找你。」
「是嗎?」錢蠻蠻一笑,「我也正要告訴大哥一件好事。」
「好事?」他一臉納悶。
「我先說,你再講。」她迫不及待的道:「大哥,如歌喜歡你,而且她十分樂意嫁你為妻。」
錢致遠難以置信的瞪大雙眼,「什……」
「她只是擔心自己身分卑微,才會假裝不知道你的心意。」她續道:「等爹從常州回來,咱們就告訴他這個消息吧!」
他沒想到妹妹居然幫他牽了紅線,而且還成功了,他驚訝也欣喜,似旋即他想起更重要的事,神色一沉,「對了,我得告訴你一件要事,邊關又向糧行下訂了。」
「咦?」她一驚,「真的?」
他點頭,「是的,他們訂了十五車的上好米糧,要我們三天後出貨。」
錢蠻蠻若有所思,神情凝肅。
「蠻蠻,你打算怎麽做?」錢致遠問道。
她像是已有了想法,一派輕松地回道:「大哥,這事我來處理,你就安心的去追求我的未來嫂嫂吧!」
他有點不安,「你想做什麽?這事是不是要知會趙大人一聲?」
「先別。」錢蠻蠻道:「若是他身邊的人與此事有關,恐怕會打草驚蛇。」
其實這只是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是,她要向他證明,天底下沒有女人辦不到的事,只有一心想着要依靠男人的女人。
她要親自揪出「米蟲」,讓趙破軍瞧瞧她的本事!
「那咱們要出貨嗎?」錢致遠問。
「出呀,怎麽不出?」錢蠻蠻咧嘴一笑,「寬心,這事我全權處理。」
他當然相信妹妹的能力及智慧,只是看她不知在盤算什麽、那古靈精怪的模樣,他打從心裏感到忐忑。
這回,錢蠻蠻親自監督備糧及上貨的工作,三天不到,十五車的上等米糧都已備妥,等着發車前往邊關。
此次負責将米糧送至邊關的人,都是她親自挑選的,且她也決定好了,要随車前往,只是她一個姑娘家當然不好就這麽跟着一票男人出遠門,她也想好了到時要做男裝打扮。
出發的這天一早,錢致遠來到糧行,他出出入入的,卻始終沒發現妹妹的身影,他不免感到疑惑,今天可是出貨的日子,她到底跑去哪裏了?
「汪汪!」
聞聲,他低頭一看,居然是錢多多,錢多多是妹妹養的小狗,個頭小小的,但跟她一樣鬼靈精,但錢多多一向都待在府中,今天為何會到糧行來?
「錢多多,你怎麽在這裏?」錢致遠彎腰抱起錢多多,四處張望,可他仍舊只看見十五車米糧,還有正準備出發的二十名糧行夥計,于是他問向夥計,「小姐呢?她去哪兒了?」
夥計們沒回答他的問題,但表情都十分古怪。
他越發覺得奇怪,這時他發現一名正蹲在糧車旁檢查車輪的年輕夥計,他不記得糧行裏有這麽瘦弱的夥計,他将人拉了起來,問道:「你是新來的?」
對方慢慢的擡起頭,張着兩只大眼睛,賊溜溜的笑視着他。
錢致遠先是一楞,旋即驚呼,「蠻蠻!你……」
「大哥沒認出我呢。」錢蠻蠻一臉得意。
錢致遠上下打量喬裝成少年夥計的妹妹,「你……你這是在做什麽?」
「當然是到邊關去揪出偷糧的耗子。」她眼底閃爍着鬥志及志在必得的決心。
他神情一凝,「別開玩笑了!」
「大哥,我不是開玩笑,是認真的。」錢蠻蠻說得堅定。
「胡來!」錢致遠難得端起兄長的架勢,「你知道這有多危險嗎?若偷糧的真是邊關的軍人,你恐怕……」
「大哥,」她打斷了他,「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你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緊抓着她,「不行,大哥絕對不讓你拿自己的安危開玩笑。」
「大哥,」錢蠻蠻早就打定主意,「我非去不可,我得向趙破軍證明錢家的清白。」
「這……」錢致遠一怔。
「你放心吧。」她一把抱過兄長懷中的錢多多,「有錢多多保護我,不會有事的。」
他傻楞楞的看着錢多多,頓時說不出話來,錢多多只是一只不起眼的小狗,頂多只能吠個幾聲,她以為她帶着的是老虎嗎?
「不成,要是爹回來知道了,他非……」
「就是爹不在,我才要趕緊上路。」錢蠻蠻咧嘴一笑,「大哥,有這麽多夥計陪着,你不必擔心。」
錢致遠下意識的看向那些負責運米糧到邊關的夥計,雖說他們都懂得一些拳腳功夫,但畢竟不是真正的護衛,若是半路遇到什麽危急之事,他們能否護得了妹妹周全還說不定。
「大哥,」她目光一凝,直視着兄長,「我不在的時候,你得加把勁去追求如歌,希望我回來時,不但咱們錢家已重得清白,你也抱得美人歸。」說完,她一聲吆喝,「出發!」
錢蠻蠻已經出發兩天了,這兩天來,錢致遠坐立難安,內心忐忑,始終懊悔當初沒有強硬的把人攔住。
她是聰明機靈、她是有本事,可她終究是個姑娘家,此去邊關,路途遙遠,要是真有個意外,他要如何向父親交代?
思及此,他更是放心不下,想着得做些什麽亡羊補牢才行,這時,他腦海中閃過了一抹身影,沒錯,他可以請趙破軍幫忙把妹妹帶回來。
就在他正準備前往衛武将軍府時,到常州辦事的錢八達比預定的日期還要提早幾天回來了。
兩父子,一個正要進門,一個急着出門,就這麽碰上了。
「爹?!」
「急急忙忙的去哪兒?」錢八達問。
錢致遠眉頭一鎖,「爹,不好了。」
「發生什麽事了,蠻蠻呢?」似是身為人父的直覺,錢八達一下子便想到該是女兒惹了什麽事,這個女兒膽大異常,若做什麽驚天動地的事,他确實不會感到旗驚,卻不得不擔心。
「爹,蠻蠻她……」錢致遠一五一十的将事情告訴了爹。
「什麽?!」錢八達聽完,身子陡地一震,又驚又怒,「你這做大哥的怎麽能讓她做這種傻事!」
「爹,」錢致遠無奈又無辜,「我……攔不住她呀。」
「這……」錢八達想了想也是,女兒向來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确實沒人攔得住她,再加上兒子向來疼愛妹妹、依順妹妹,性情又溫和好說話,女兒的确很容易就能打發他,要是換了趙破軍那種性情的人,想必一定會把女兒五花大綁的關在家裏……想到這裏,他突然大喊一聲,「趙破軍!」
沒想到父親與自己有相同的想法,錢致遠急忙道:「爹,我正想去找趙大人幫忙。」
「确實只能拜托他了,我們快去将軍府。」錢八達轉過身子,一聲喝令,「備車!」
不多久,錢家父子二人來到衛武将軍府求見趙破軍。
趙破軍訝異不已,他與錢八達素來不合,即使皇上命兩人共同查明軍糧一案,可一直以來跟他接觸的都是錢蠻蠻,如今錢八達忽然帶着錢致遠急着求見,想必出了什麽大事,而且直覺告訴他,這件大事一定與錢蠻蠻有關。
「錢大人來訪,不知所為何事?」
「趙大人,事态緊急,請恕老夫……」
事态緊急,他還來官場那套?趙破軍眉心一擰,打斷道:「錢大人,令嫒發生什麽事了?」
錢八達一怔,「你……」
「她怎麽了?」他實在很擔心錢八達還跟他啰哩啰唆。
「趙大人,」錢致遠等不及的開口了,「蠻蠻她前往邊關了。」
趙破軍微頓,「錢兄的意思是……」
「邊關向糧行訂了十五車的上等米糧,蠻蠻為了查明是誰調包軍糧,女扮男裝随車出發了。」
趙破軍登時瞪大雙眼,「什麽?!」他雖感震驚,但一點都不意外,因為這還真像是她會做的事。
「趙大人,路途兇險,蠻蠻終究是個姑娘,要是有什麽意外,後果不堪設想。」錢致遠恭謹一揖,「在下實在想不到有任何人可以将她帶回來,所以冒昧前來請求趙大人。」
「趙大人,」錢八達為了女兒,也低聲下氣了,「老夫雖與大人不合,但小女她……」
「錢大人。」趙破軍直勾勾注視着他,再次打斷道:「趙某并非公私不分之人,更何況令嫒與我也算有點交情,不用你說,我也不會坐視不理。」
聞言,錢八達露出安心的笑容。「趙大人願意幫忙,老夫感激不盡。」
「言重了。」趙破軍說:「我即刻出發。」
一個從小長在京城、養在京城的小姑娘,居然敢假扮男子随車前往邊關,他不得不說,他真是佩服她的勇敢果決以及愚蠢。
其實他有點生氣,因為她居然沒把這麽重要的事情告訴他,她是信不過他,還是認為他幫不上忙?
他想,不用錢八達跟錢致遠前來拜托,他若是知曉此事,定也會去找她,光是想到她可能會遇上的麻煩跟危險,他的心就怎麽也無法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