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衛武将軍府中,趙破軍正愁着不知該如何面對錢蠻蠻。

當皇上在朝上提及納魏婀娜為如夫人這件事時,他雖然當面婉拒了,可他很清楚皇上必須賣這個人情給長明侯。他知道皇上最後一定會恩威并施的要求他委屈為主,可錢蠻蠻怎可能願意呢?

雖然錢蠻蠻從沒提過,但他從別處得知當初害她在展秀上出糗的就是魏婀娜,再加上魏出鋒又是害死季如歌爺爺的兇手……新仇舊恨加在一起,她哪肯跟魏婀娜共事一夫。

其實別說錢蠻蠻願不願意,他自己根本沒打算納妾,更甭說是魏婀娜那樣的女子了。

可是皇權在上,他拒絕得了第一次,難保也能順利拒絕第二次啊,唉……

站在娘親孫吟香的畫像前,趙破軍無奈的嘆了口氣,喃喃道:「娘,你可得幫幫孩兒呀。」

才說完,他聽見身後傳來父親的聲音。

「原來是你在這兒。」

趙破軍回過頭,神情一凝,「我立刻就出去。」

娘親的畫像是擺在他爹的院落裏,有時他會進來看看,但通常都是挑他爹不在的時候。

正當他要離開之際,趙儒元又開口了。

「聽說長明侯向皇上請求賜婚,要你納魏婀娜為妾室?」

趙破軍神情冷淡的回道:「我以為爹已經什麽都不管也不在乎了。」

自從娘親過世後,父親陸續納了三個妾,府中也常有一些歌妓、寡婦或是奇奇怪怪的女人走動,對此,他非常反感也不諒解。

他對那些女人從沒給過好臉色,因為她們老是在府裏幹些勾心鬥角的勾當,拉幫結黨只為争寵,搞得府裏烏煙瘴氣,可他爹總是置身事外,仿佛這些事都與他無事。

「長明侯對皇家有功亦有恩,恐怕魏婀娜這個如夫人,你是納定了。」趙儒元睇着兒子,「怎麽,你不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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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樂意。」趙破軍回得直接。

趙儒元淡淡地道:「魏婀娜長得國色天香,比起錢蠻蠻,應也不遜色,你有什麽不樂意的?」

「就算她是仙女下凡,我也不樂意。」趙破軍直視着父親,一字一句說得铿锵有力,「我跟爹不同,心愛的女人只要有一個就夠了。」

趙儒元沉默了一下,才幽幽地道:「你娘在的時候,我也只有她一個,可惜……她死了。」

「娘走了,爹或許需要陪伴,但不需要這麽多陪伴。」趙破軍神情一凝,「爹,有件事我說在前頭,蠻蠻是個聰明能幹的女子,她嫁進趙家後,中饋便是由她來掌,她不是個糊裏糊塗的人,到時三位姨娘可得擔待點。」

趙儒元當然聽出兒子的意思,說擔待還是客氣了,壓根就是在暗示三位姨娘皮可得繃緊一點,不過他倒也不以為忤,淡淡一笑,「錢八達的女兒呀……我可期待着呢。」語罷,他看了一眼牆上妻子的畫像,眼底閃過一抹深沉的憂傷,接着他腳跟一旋,早兒子一步走了出去。

下朝後,皇上召見趙破軍。

趙破軍心知必是為了納魏婀娜為妾之事,不免覺得煩躁。

前往顯仁宮的途中,遇上了秦國公左城仲。

看見趙破軍,左城仲熱絡的打招呼,「趙大人,好久不見了。」

「秦國公,別來無恙?」趙破軍向來覺得左氏一族陰沉神秘,并不喜歡他們。

「托福。」左城仲笑視着他,「趙大人高升,又與錢大人的千金婚配,左某未能及時祝賀,不如擇日讓我擺幾桌酒菜為你……」

「不勞煩秦國公了。」趙破軍淡淡一笑,婉拒了,「對趙某來說,坐上兵部尚書的位置不是什麽高升,只是一個職銜,跟從前一樣,都是為皇上效力罷了。」

「趙大人真是忠肝義膽,難怪錢大人跟長明侯都争着把他們的女兒及孫女嫁給你。」左城仲說,「能一次得到兩位美嬌娘,趙大人真是令人羨慕。」

趙破軍濃眉一揪,神情凝肅,不發一語。

這時,左城仲身邊一名面無表情的黑衣男子低聲提醒,「主子,咱們還有事……」

「也是。」左城仲點頭,「趙大人,左某還有事,先告辭了。」

「請便。」趙破軍不冷不熱地回道。

兩人客套的道別後,趙破軍立刻前往禦書房,他一走進去,皇上便要他将門帶上。

「你方才可遇到秦國公了?」皇上問。

「是。」趙破軍說,「皇上今天召見微臣,應該不是為了此事。」

皇上想了一下,道:「這事,朕也想跟你商量商量,不過主要還是另一件事,就是……」

「皇上要跟微臣商量納魏婀娜為妾之事?」趙破軍的表情深沉。

皇上先是一嘆,然後點頭,「趙卿,這事你得答應朕。」

「感情之事,豈可勉強?」趙破軍反問。

「長明侯在朝上提出婚配之事,若朕無法如他所願,便是讓他顏面盡失。」皇上又是一嘆,「長明侯是先皇寵臣,朕得顧慮到他的……」

「皇上,」趙破軍鬥膽打斷了他,「蠻蠻兩年多前在展秀出糗,雖無實證,但應該就是魏婀娜所害,皇上要蠻蠻答應臣納魏婀娜為妾,她如何甘心?」

皇上眉心一皺,顯得相當苦惱,「這個……朕也明白,不過左城仲跟魏奇這老狐貍過從甚密這件事,讓朕感到不安……」

聞言,趙破軍微頓,「皇上,發生何事?」

「方才左城仲向朕奏請回京養病。」皇上面帶憂色,「你該知道當初朕為何賜他秦州為領地吧?」

趙破軍心頭一震。左城仲是太後左氏的親弟弟,屬地在秦州,一年進京的次數不及三次,而皇上是太妃所生,并非太後左氏親出,因此與左氏一族不算熟絡。

左城仲八面玲珑,長袖善舞,先皇在位時,他在京城便不斷擴展人脈,拉攏各方勢力,且因太後無子,對于秦家子弟特別照應,左家在朝中地位不低。

皇上顧忌左城仲在京中的勢力,于是賜領地給他,封為秦國公,這幾年來,左城仲始終安分的待在秦州,如今卻突然說要回京養病,恐怕事不單純。

「皇上允了?」趙破軍問。

「朕能不允嗎?」皇上蹙眉一嘆,「朕擔心他在京城坐大,你得替朕提防着他。」

「臣明白。」趙破軍恭敬一揖。

皇上續道:「左城仲與魏奇十分要好,若他們結盟,朕恐怕會是後患,所以才希望你納魏婀娜為妾以制衡魏奇。」

聞言,趙破軍面露難色。「皇上,這事若在臣未與蠻蠻訂親前,臣必當答應,絕無二話,但是如今臣已與蠻蠻訂親,不想讓她受委屈。」

「她是聰明人,應該明白這是不得已的。」皇上道。

「她當然明白,但明白跟接受是兩件事。」趙破軍語氣堅定,「此事,恕微臣難以從命。」

「若朕堅持呢?」皇上目光一凝,直視着他。

趙破軍回望着皇上,态度毫不動搖。

皇上敗下陣來,困擾地道:「趙卿呀,你真要教朕為難?朕可是答應魏奇會力促這樁婚事啊。」

「皇上……」

「罷了。」皇上揮揮手打斷了他,「這事,朕想辦法先拖着,待你跟錢大人的千金完婚後,你再慢慢跟她商量。」

趙破軍神情凝重,未再多說。

酒肆,醉貓。

醉貓本來不叫醉貓,而叫京華,是錢家開了二十年之久的酒肆。錢蠻蠻開始打理生意後,覺得京華這名字太古板,毫無新意,于是将其更名為醉貓,并重新裝潢。

她将二十一世紀的Longbar整個拷貝到古代以經營醉貓,因為不曾見過,所以在京城造成了轟動,是許多京城名流及貴公子流連忘返之地。

顧慮錢蠻蠻仍是未嫁的閨女,趙破軍從沒約她在這兒碰面,可今天他想喝酒放松一下,于是錢蠻蠻二度女扮男裝,陪着他到醉貓一游。

進到醉貓,她讓掌櫃覓了個隐密的座位坐下,吩咐掌櫃備上店裏最招牌的酒跟菜色。她看得出來趙破軍十分郁悶,想必是為了魏婀娜之事。

店裏燈光幽暗,兩人坐定,錢蠻蠻便擠到他身邊。

趙破軍微怔,「你幹麽,別坐這麽近,你可是未嫁的……」

「我現在是個少男呢。」她咧嘴一笑。

他濃眉一蹙,一本正經地道:「這更糟,別人見了,以為我有斷袖之癖。」

錢蠻蠻輕啐一記,一臉不以為然,「怕什麽?」

趙破軍輕輕将她推開,「大庭廣衆的,還是安分一點。」

面對着一絲不茍的古板男,她莫可奈何,「真可惜,看你心情不好,我本來想親親你的呢。」

聞言,他臉一熱,有點腼眺,卻又露出遺憾的表情。她是個熱情又率真的姑娘,他們第一次親吻還是她主動的,可他一點都不厭惡,反倒很喜歡。

「你是不是因為魏婀娜的事而心情不好?」她問。

「難道你不擔心?」他無意識的一嘆,「雖然我已經明白的拒絕皇上了,但皇上似乎沒打消這個念頭。」

「聖命難違,你煩惱也是必然的。」錢蠻蠻扁扁嘴,閑閑地說。

趙破軍睇着她,一臉狐疑,「怎麽我覺得你好像沒我這麽擔心。」

「擔心有何用?得想辦法解決呀。」她說着,夾了一口肉往嘴裏放。

「解決?」他疑惑的看着她,「如何解決?」

「其實……」錢蠻蠻突然一臉神秘,露出詭異高深的笑意,「我已經有想法了。」

趙破軍急切的道,「什麽方法,快說啊!」

她挑挑眉,故意賣起關子,「你等着瞧吧!」說着,她眼中閃動異彩,即使在幽暗裏仍可看見她眼底的光芒。

「不能現在告訴我?」他性急,等不了。

她堅定的搖搖頭,「現在告訴你,就沒有驚喜了。」

他無奈的微皺起眉頭,「我不需要驚喜,只想盡早放下心中大石。」

錢蠻蠻調皮的對他扮了個鬼臉,「我為什麽要便宜你啊?」

看着磨死人不償命的她,趙破軍啼笑皆非。突然,眼尾餘光一瞥,他看見了兩張似曾相識的面孔,倏地他神情一凝,不動聲色的微微低下頭。

見狀,錢蠻蠻也瞬間提高警覺,「怎麽了?」

「方才進來的那兩個男人,」他壓低聲音道:「一個是秦國公的随侍,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在顯仁宮見過他一面,另一個人是江山河的舊部屬段剛。」

錢蠻蠻聽她爹說過左城仲是個城府極深、深具野心的人,為此,皇上還将他送到秦州去,他的人馬怎會跟江山河的昔日部屬有往來?而且是約在這種地方?

「江山河畏罪自殺還是個未解的謎團,如今左城仲的人又跟段剛接觸,我總覺得事有蹊跷。」趙破軍說。

「嗯,我也覺得有鬼。」錢蠻蠻也學他壓低嗓音,「他們或許還會再來,我派人探探他們。」

他點頭,「嗯。」

就快要嫁作人婦的錢蠻蠻報名了今年的「東陽展秀」,此事引起很多人的讨論,就連錢家自家人都感到不解。

趙破軍當然也疑惑,也問過她為何要這麽做,她給了他一個一聽就知道是在敷衍的回答,可他對她向來采取「野放」政策,只要确定她不會受到任何傷害,他并沒有太多意見。

錢蠻蠻決定在展秀上重新跳一次「嫦娥下凡」這支舞,為此還特地訂做了一套漂亮的服裝。

這天,她到城南的「花想容」試穿她訂制的舞衣,沒想到居然遇到也來試裝的魏婀娜。

「錢蠻蠻,聽說你要參加今年的展秀?」魏婀娜冷嘲熱諷,「你丢的臉還不夠嗎?」

錢蠻蠻不生氣,笑笑地回道:「在哪裏跌倒,就要從哪裏爬起來。」

見她對自己的譏刺不痛不癢,魏婀娜反倒惱了,「你真是太不知羞恥了,都已經要嫁作人婦,居然還參加展秀,趙大人娶到你這種女人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錢蠻蠻掩嘴笑了,「但你為了嫁給那倒了八輩子黴的男人,還動用祖父的關系向皇上施壓讨人情,不是嗎?」

「你!」魏婀娜想嘲諷她不成,還被反将一軍,氣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魏婀娜,」錢蠻蠻氣定神閑,「你知道趙破軍拒絕納你為妾嗎?」

魏婀娜難掩震驚,「他、他如何拒絕得了皇上?」

「他是拒絕不了。」錢蠻蠻挑眉一笑,「所以我也認了,就讓你嫁進趙家常他的妾室吧。」

魏婀娜唇角一撇,有幾分得意。

錢蠻蠻緊接着又說:「不過你得小心,我這個正室可不會讓你太舒服。」

「錢蠻蠻,你……」魏婀娜氣得臉都綠了。

錢蠻蠻不理她,徑自轉身走進穿衣間,換下舞衣後,她将舞衣交給花想容店主的千金楚湄。「楚姑娘,最後的修改就麻煩你了。」說完,她便轉身離開了。

魏婀娜看着她離去的身影,眼底迸出仇恨的銳芒。「錢蠻蠻,咱們走着瞧!」

她咬牙切齒的說完,轉身瞪視着楚湄。

楚湄怯怯地低喚,「婀娜……」

「楚湄,」魏婀娜唇角一掀,冷笑道:「你知道該怎麽做吧?」

楚湄望着她,微微皺起眉頭,怯懦的點點頭。

果不其然,段剛跟左城仲的随侍再度約在醉貓見面。

錢蠻蠻早已吩咐掌櫃及夥計特別注意這兩個人,還要他們趁着上酒菜之際,盡可能偷聽他們的談話。

兩人離開醉貓之後,掌櫃立刻前往尚書府求見錢蠻蠻,并告知夥計聽到的事。

「小姐,這兩人十分謹慎小心。」掌櫃說,「每當有夥計靠近,他們就會停止對話或是壓低聲音。」

「是嗎?」錢蠻蠻一臉懊惱,「所以什麽都沒聽見?」

「不,」他神情一凝,「夥計聽見他們提到軍糧的事。」

聞言,她精神一振,「軍糧?沒聽錯?」

「不會有錯。」掌櫃相當肯定,「小方的耳朵好,人又機靈,他非常确定。」

錢蠻蠻輕撫着小巧的下巴,若有所思。

段剛是江山河的舊部屬,跟左城仲的親信多次碰面已經不太尋常,而今又提及軍糧之事,難道……軍糧之事,左城仲亦牽涉其中?那麽,江山河之死跟他有關嗎?

這事非同小可,她一定要立刻告訴趙破軍!

吩咐掌櫃的繼續觀察,把人遣退後,錢蠻蠻立即命人備馬車,前往将軍府。

到了将軍府的側門,她并沒有進入府內,而是遣人去将趙破軍叫了出來。

不多久,趙破軍出門并上了馬車,才一坐定他便問道:「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錢蠻蠻神情嚴肅地道:「你靠過來一點。」

他狐疑的挪了挪身子,改坐到她身邊。「這麽神秘?」

她附耳低聲道:「段剛跟左城仲的親信果然又碰面了。」

趙破軍一震,「真的?」

「嗯。」錢蠻蠻點點頭,「他們非常小心,但還是讓夥計聽見了。」

「聽見什麽?」他問。

「他們提到軍糧的事。」她說。

趙破軍的目光倏地一凝,「是真?」

「假不了。」錢蠻蠻續道:「江山河畏罪自缢後,線就斷了,皇上仁慈,也沒罪及他的妻兒部屬,但看來……此事牽連的人不少。」

「左城仲受封秦國公,擁有封地秦州,可皇上并不允許他擁有軍隊,若他與此事有關,那麽可能他已私下集結兵力……」他越說,神情越發凝重。

軍閥擁兵自重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錢蠻蠻并不意外,但若是左城仲有謀反意圖,那真是皇上之大患。

「此事我要立刻禀報皇上。」趙破軍說。

「确實。」錢蠻蠻不忘提醒,「切記,不可打草驚蛇。」

「那是當然。」他目光一凝,注視着她,「蠻蠻,你要千萬小心,你是我的未婚妻,而我又是兵部尚書,我擔心你也會成為目标。」

她點頭,咧嘴一笑,「放心吧,我這麽機靈,沒事的。」

見她嘻嘻哈哈,仿佛不當一回事,趙破軍一把扣住她的雙肩,異常嚴肅的道:「蠻蠻,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

迎上他認真正經的模樣,錢蠻蠻收斂笑意,乖順的道:「我知道。」

「你可不能出事,少根頭發都不行,聽到了嗎?」他說。

自他眼底,她讀到了他對她的關心及緊張,她知道,她在他心裏有多麽的重要,是多麽的無可取代,她的胸口一熱,情不自禁伸出雙手勾住他的脖子,緊緊的抱住他。

他先是一楞,然後也以勁臂環抱着她。

「放心吧,我會小心的。」錢蠻蠻窩在他懷中,嬌軟的保證道。

「嗯,我知道你聰明,但敵人在暗,一定要謹慎。」趙破軍的嗓音低沉又溫柔。

「知道。」她擡起頭凝視着他,甜甜一笑,「我要煩着你一輩子,不會這麽輕易饒了你的。」

他蹙眉笑嘆,「我可真服了你。」

她一笑,捧着他的臉,送上甜蜜的一吻。

他先是一頓,随即熱切的與她的小舌糾纏。

一年一度的「東陽展秀」開始了。

每日的掌燈時分,東陽閣前都擠得水洩不通。

京城裏無人不知錢蠻蠻參加了今年的展秀,每個人都在猜想她參加的理由,可就是沒有人有個确定的答案。

人總是好奇又好事,大家打聽到她的表演排在第三天,因此這天未及掌燈時分,東陽閣前已擠滿了看熱鬧的人們。

錢致遠帶着剛懷孕的季如歌來到臺下,緊張又忐忑。他們夫妻倆四下尋找着趙破軍的身影,卻沒見到他。

「趙大人怎麽沒來?」季如歌小聲的問。

錢致遠搖搖頭,「我也不知道,該是公務繁忙吧。」

這時,魏婀娜也來了,她領着兩名侍婢及随從穿過人群,來到前排,等着看好戲。

三年前,她讓錢蠻蠻出了一個大醜,三年後,她要錢蠻蠻再出一個大醜,她一定要毀了錢蠻蠻的婚事。

臺上,一名姑娘正在彈奏古琴,後臺一邊,錢蠻蠻正等着下一個表演。

沒有人認真聆聽姑娘彈奏了什麽曲子,只滿心期待着錢蠻蠻的演出。

終于,姑娘演奏完畢,抱着古琴下了臺。

「接下來為各位表演「嫦娥下凡」的是錢蠻蠻姑娘!」司儀喊道:「有請錢姑娘。」

錢蠻蠻帶着為她談奏樂器的琴師上臺,就定位,琴師撥弄琴弦,仙樂輕揚。錢蠻蠻根本沒學過什麽民俗舞蹈,也沒特地練過,只憑着記憶随便耍弄一番。可她聰明有慧根,倒也像個樣子。

舞着舞着,突然腰帶一松,兩件式舞衣登時分離,在一片驚呼聲中,她輕飄飄的紫色裙子随着腰帶松脫而掉落。

魏婀娜冷笑一記,兩只眼睛直直的盯着臺上。

可驚愕過後,大家卻發現錢蠻蠻仍直挺挺的站在臺上,不慌不亂,臉上還帶着笑,不因別的,只因她裙子底下還有一條長褲。

見狀,魏婀娜一驚,感到難以置信,「怎麽會?」

錢蠻蠻以手勢要琴師停止彈奏,然後撿起裙子,朝臺下的某一處望去。那兒站着的正是楚湄。

「楚姑娘,」錢蠻蠻笑視着她,「這是你花想容做的舞衣,怎如此不禁用?」

衆人順着視線也紛紛看向楚湄,表情明擺着就是在等一個說法。

楚湄嗫嚅道:「不……不是我的錯。」

「楚姑娘,你聲音那麽小,沒人聽得到。」錢蠻蠻說道:「請你上臺來。」

楚湄遲疑了一下,移動腳步上了臺。

魏婀娜疑惑又氣憤的瞪着她。

「楚姑娘,」錢蠻蠻拉着她,臉上是氣定神閑的笑,「你剛才說什麽,可以再說一遍嗎?」

楚湄疑怯的看看她,再看着臺下衆人,鼓起勇氣道:「這不是我的錯,是、是有人命令我對錢姑娘的裙子動手腳,要讓錢姑娘當衆出醜。」

語畢,臺下一陣嘩然。

這時,魏婀娜似乎意識到什麽,慌了,她轉過身,急着想離開。

「魏婀娜!」錢蠻蠻大聲喚住她,引起所有人對魏婀娜的注意。

魏婀娜在衆目睽睽下脫不了身,臉色一陣慘白。

「魏婀娜,怎麽這麽急着要走呢,你不正等着看我出醜嗎?」錢蠻蠻堆起慧黠卻又帶了點狡詐的笑意。

魏婀娜慢慢轉身,懊惱的瞪着她。

「楚姑娘,是誰命令你這麽做的?」錢蠻蠻問。

楚湄有點膽怯的伸出手,指向魏婀娜,「是……是魏姑娘命令我在你的裙上動手腳。」

此話一出,現場一陣騷動,大家的目光幾乎同時集中在魏婀娜身上,并且議論紛紛。

魏婀娜急了,氣惱的指着楚湄,「楚湄,你別胡說!」

「我……我沒胡說!」楚湄提起勇氣回道。

身形福态的楚湄早就受夠了魏婀娜的氣,她原本并不是現在這樣,而是個身形窈窕、花容月貌的姑娘。

魏婀娜是侯府千金,依其身分地位,按理是不跟商人往來的,所以當年魏婀娜上門訂做新衣,主動跟她示好并接近她時,她倍感榮寵,而楚家人也十分歡喜,心想可以借着魏婀娜的關系,攀上一些官家子弟,不只能掙得一些生意,也或有可能讓楚湄嫁進名門。

可沒多久,楚湄便發現這是一場惡夢。

魏婀娜不準身邊的任何一個女子勝過她,偏偏楚湄有着不輸她的容貌,為了讓自己是唯一的紅花,魏婀娜無所不用其極想把楚湄變成綠葉。

于是,魏婀娜以她的身分威迫楚湄大吃大喝,還經常帶着糕餅美食去花想容,盯着她将那些食物全吃下肚。

楚湄想反抗,但又怕魏婀娜因此遷怒她全家,只好乖乖屈從。後來,楚湄胖了,魏婀娜甚至言語羞辱揶揄她,讓她內心受創。

三年前,在臺上潑油害錢蠻蠻滑跤的就是她,可錢蠻蠻沒因為她曾幫魏婀娜害她而排斥她、仇恨她,反倒對她釋出善意,提供她減肥膳食。

因為錢蠻蠻的真心付出,她終于明白什麽是朋友。朋友該真心相待,而不是建立在互相利用上頭。

「各位,」楚湄鼓起勇氣,娓娓道出,「三年前就是魏婀娜逼迫我在臺上潑油害錢姑娘跌跤,對此,我一直覺得很內疚、很慚愧……」說着,她忍不住掉下眼淚。

大家聽了楚湄的話,都用嫌惡的目光看着魏婀娜。

魏婀娜驚慌失措,方寸大亂,「亂……亂說!楚湄,你別含血噴人!」

「魏婀娜,」楚湄直視着她,「你故意讓我吃胖,排擠我、嘲笑我、羞辱我,可是錢姑娘她卻接納我、真心的幫助我,把我當姊妹對待,我不會再幫你害任何人了,尤其是錢姑娘!」

大家聽了楚湄的控訴,開始對魏婀娜指指點點。

魏婀娜感到羞愧卻無處可躲,她驚慌得語無倫次,「不……沒有……不是……你們別聽她胡說……不,不是!」

「魏婀娜,你實在太陰險了。」

「是呀,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就是,長得一副天仙般的模樣,卻有蛇蠍心腸。」

周遭的人開始群起圍剿,教魏婀娜直想挖個洞把自己埋了。

「魏婀娜,」錢蠻蠻正色道:「多行不義必自斃,這個千古不變的道理,你今天應該明白了吧?」

魏婀娜意識到自己上了錢蠻蠻的當,憤恨極了,「錢蠻蠻,你陰我?!」

「我是陰你。」錢蠻蠻爽快的承認,「但若不是你存着害人之心,我又如何有機會陰你?」

「錢蠻蠻,我不會饒你的!」魏婀娜羞惱到失去理智,抛下仆婢便往臺上沖去。

而在她上臺的同時,有道高大的身影自另一側上了臺,正是趙破軍。

就在魏婀娜要撲向錢蠻蠻之際,趙破軍切入兩人之間,擋住了魏婀娜。

魏婀娜一震,驚愕的看着他,「趙……」

「魏婀娜。」趙破軍神情冷肅,兩只眼睛仿如利刃般射向她,「行惡,終将報應到自己身上。」

「你……你們……」魏婀娜看着他,看着錢蠻蠻,再放眼臺下,她倏地雙腿一軟,跌坐在地,放聲大哭。

錢蠻蠻雖然有點同情她,但想到她過去做了那麽多壞事,又覺得她罪有應得。

「魏婀娜,你要好好反省,別再害人了。」錢蠻蠻這麽說不是故意要損她,是真心相勸,轉頭,她看着身邊的趙破軍,「你怎麽來了?」

趙破軍一笑,「有好戲,我安能不上場?」說罷,他将她攔腰抱起,在衆人驚呼聲中走下了臺。「原來這就是你說的驚喜?」

「是啊,」她一臉得意,「夠驚喜吧?」

「大大的驚喜。」他笑得開懷,「看來你還真是惹不得呢。」

「當然,你以後可得小心一點。」

「受教了。」趙破軍一點都不擔心,反倒覺得安心了。

趙家有三個整天吵吵嚷嚷的姨娘,以及一些不知哪裏來的女人,尋常姑娘進了他家大門,恐怕就算不是每天以淚洗面,也是愁雲慘霧,不過以她的能耐及本事,定能将家裏那些麻煩的女人統統搞定。

「蠻蠻,我已經等不及想娶你過門了。」他說得真誠。

錢蠻蠻瞅着他,打趣道:「怕你後悔呢。」

他注視着她,堅定地道:「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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