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重逢
衆人扭頭一看,只見向羨予手握遙控器正站在電視旁邊,而新聞裏播出的正是文靜等人勇救萬宸宸卻又被訛詐的事。
理縣那條人工渠每年夏季都會有人在其中溺斃,當地媒體早已見慣不怪,但凡人數少又死得普普通通沒什麽特色的,他們都不稀罕去采訪。
因而,臨近午夜有人撥打新聞熱線時,跑現場的記者并沒掙紮起床趕去河邊,直到醫院确認小孩遇難且萬家鬧騰起來,熱線電話差點被打爆之後,理縣電視臺工作人員才意識到這是一條值得追的新聞。
當采訪團隊急匆匆趕到縣人民醫院時文靜等人已經離開,但新聞素材并不缺。
有萬家堆花圈哭天搶地罵醫院害死人的畫面;急救醫生無奈而木然的回答;圍觀群衆的七嘴八舌發言;還有熱心群衆提供的視頻,盡管模糊且有些晃動但依舊可以勉強看出女靓男帥。
遇難者的年幼,家屬的慘容以及醫鬧的無恥,甚至連救人者的年輕貌美氣質佳都用作為新聞爆點,在早間節目中順利播出。
文靜看罷新聞心裏并不好受。
在節目最後主持人對萬宸宸的離世表示遺憾,又說:“他的死亡應該歸結于路途遙遠而非人為因素。家屬此刻的激憤處于人道主義立場可以體諒,但希望他們能理智客觀的看待這個問題,別污蔑善者寒了人心。”
雖然話是沒錯,也算是一道主題鮮明弘揚真善美鄙視消耗醫院公共資源的新聞。可文靜疑惑并反感的是,節目下方展示的短信內容為什麽會出現各種對她和印醫生外貌的贊美?
新聞的重點除了惋惜逝者、譴責醫鬧之外,為什麽沒有善意提醒孩子們不要下河玩水,以及科普正确的急救方法麽?
為什麽非得用最美救援者當副标題,為什麽要在這麽悲痛的事件中放上那些“好帥我想舔屏”、“美女求電話”等短信內容?
這讓她依稀覺得大家是在一同冷漠的消費人命。
文靜畢竟是當事者,她雖然厭惡大伯母的低劣人品,可同時也給予了萬宸宸無限同情與遺憾。
旁觀的向羨予從電視屏幕中看到印小青為顧文靜處理腿部擦傷的一幕,感官卻另有不同。
盡管視頻清晰度不夠可依然能看出兩人就算衣着狼狽萬狀卻都筆挺着脊梁,顯然正氣十足也特默契。
相處時的畫面感也很強,唯美似電影,特別是印小青低頭為文靜看傷那一瞬流露出的擔憂與柔情,讓本就心思細膩的向羨予隐約覺得他倆的關系不應該是文靜自稱的那樣“只是普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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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此刻她還顧不上考慮閨女兒的終身大事,首要問題是阻止這種所有人集中攻擊自己一家的局面。
在新聞播放完畢的短暫寂靜中,向羨予語調柔和卻并不軟弱的說:“我為我女兒做的事而驕傲,我也願意成為她堅強的後盾,不容任何人無故欺負。”
“你這句話不對,太雅了有的人聽不懂,”一位短發幹練婦人出現在了大門口,她一面進來一面笑道,“二弟妹你應該說直接點——我閨女兒是最棒的,誰敢欺負她我就和誰拼命。”
說完她又看向萬慧如,搖頭嘆息:“大弟妹沒想到你和靜靜一起上電視了喲,可惜一個是女主角一個是女醜角。”
一句話就把萬慧如氣得牙癢,跳腳喝問:“顧建紅,我哪裏得罪你了?”
“撺掇我兒子給你家當槍使在媽那兒說什麽可以過繼的不是你?”顧建紅不屑的冷哼了一聲。今天顧家掃墓她沒帶兒子來,一則因為他是外姓人,二來就是不想他再和大弟一家多接觸,免得給帶壞了。
在大姐建紅的幫襯下,顧建軍一家和老大顧建國再次掰扯對罵了一通。
內容甚至追述到了三十幾年前顧建國忍痛放棄學業支持弟弟念書,以至于他識字不多現在只能在村裏賺點辛苦錢,念了大學又成了小老板的顧建軍理所應當給他補償。
“爸媽你們評評理,你們說二弟是不是白眼狼?就算不說過繼吧,他自己賺發了也不知道拉扯一下兄弟。”顧建國哭臉訴苦,就差沒聲淚俱下的傾訴。
略大幾歲的顧建紅卻殘忍地戳穿了他的謊言:“呸,得了吧你。就你那小學語文、數學雙雙不及格,只知道爬樹掏鳥蛋的德行還能忍痛放棄念書?再者,你摸摸良心自己說二弟有沒有拉拔你一起幹活兒賺錢?自己又懶又蠢爛泥糊不上牆還有臉怨別人。”
被這對話勾起了對往事的回憶,顧建軍忽然紅了眼啞着嗓子握拳對他大哥說:“我虧欠愧疚的人只有姐,因為我是拿她聘禮錢交的學費……害她嫁給那個只知道喝酒捶老婆的人渣!聘禮我用了小半,大半留給了你娶媳婦。你大概已經忘了吧?咱家沒誰對你有虧欠,只有你欠了別人。”
“都是過去的事兒了,還提來做什麽。我現在和老陳過得挺好。”顧建紅擺擺手如此回答。
話雖這麽說,可這麽多年過去後她心裏一直有疙瘩。
當年村裏同時有三戶人家求娶顧建紅,因為她在十裏八鄉是出了名的既賢惠能幹又模樣标致,娶了肯定不會虧。
其中一位是富戶家裏不成器的兒子;一位是建紅的小學同學,家裏窮得叮當響,人卻挺好;還有一個是鎮上賣化肥的普通人家。
顧家二老只打聽了各家能出多少聘禮,随即不帶猶豫的火速将建紅許給了財大氣粗的富戶家,連一身新衣裳都沒給她準備。
這種花錢娶進門的窮媳婦在富戶全家人眼裏根本就不值得珍惜,加之建紅婚後遲遲未能有孕,那家夥理所當然就開始粗暴相待。
顧建紅受不了虐待逃回娘家求助,顧父認為嫁雞随雞嫁狗随狗,不想插手這事兒。顧母卻心疼女兒,立刻帶着三個兒子上門讨說法。
起初建紅也感激母親的維護,可讨說法後對方不外乎就賠點醫藥費平日裏依舊我行我素,就這種情況顧母還三番四次的勸女兒回去好好過日子。
當她想要離婚時更是差點遭到全家反對,僅有顧建軍一人支持。
沒人在乎她是不是痛了累了,只是覺得她鬧離婚會毀了名聲再也嫁不出去,還會讓老顧家被人戳脊梁骨。
最終,建紅在二弟顧建軍的鼓勵下離婚後與小學同學老陳二婚,并且還在他的建議指導下開始種植水果,成了當地赫赫有名的果農。
這時光一晃而過眨眼間她兒子都快大學畢業了,可想起當年的破事兒她依舊覺得心裏微痛。
因而,她也特別能站在文靜的立場考慮各種問題,堅決不認為侄女和那所謂的乘龍快婿富二代退親是錯誤決定。婚姻是一輩子的事兒,怎麽能只用錢來衡量對方的好壞而完全忽略人品和感情?
她更不會覺得文靜身為女孩就帶有原罪,什麽事兒都是她“賠錢貨”的錯。
顧建紅推己及人提到當年的過往,大家多少都有些不自在。
正沉默中,顧家姍姍來遲的老幺建華一家三口正好在此時推門進來,打岔了衆人的各種回憶與掰扯。
眼瞅着日頭漸漸火辣起來,這場鬧劇最終以顧母吩咐衆人盡快準備好祭祖物事為結束。
在餘下的兩天時間裏,有了大姑的支持和小叔的中立,文靜一家不再被大伯家以人數優勢壓制,按流程掃墓磕頭上香燒紙……順順利利熬了過去。
在返城途中,到花園鎮取車時,文靜忽然提出要去衛生站看看印醫生,感謝他的救命之恩,讓爸媽在廣場旁的茶坊稍等片刻。
看着女兒離開的背影,向羨予抿唇而笑拍着顧建軍的胳膊問道:“老顧,你看靜靜像不像戀愛了?”
經過這幾日的鬧騰,顧建軍幾晚上沒睡好,腦子裏也有點亂糟糟的。
他顧不上防火防盜防野小子,只無奈回答:“哎,讓她找點兒高興的事做也好,就是希望別投入太多萬一不成又受傷。”
這廂,文靜悄悄來到衛生院給專家們準備的咨詢室,趴門縫一瞧正好看見印小青對着一個年輕男子搖頭,認真道:“無稽之談,別信這個。”
不知怎的,她居然覺得自己從對方那一貫嚴肅而沒什麽情緒流露的臉上,看出了他心裏的潛臺詞是“這都能信,傻逼,呵呵”。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文靜扒門邊聽起了壁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