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W . 終場

最後,她還是回到了這個地方,回到了這個她感覺不到一點溫暖的地方。

回到了,這個,她曾經以為再也不會回來的地方。

為了一個人。

日本,京都,伊勢祖宅。

闊別兩年的再見。

東野未海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什麽,她只是想走進去,說一句徹底的「不見」,僅此而已。

但是她突然發現,真正站在這裏,接下來的每一步,邁出的都會異常艱難。

沖破家族的束縛,逃離這個巨大的籠子。

說起來就是一句話的事,但是,想做到可沒有這麽簡單。

她想,如果不是冰室辰也的出現,她或許真的會和家裏這麽不上不下的吊着,連帶着以後說不準也會半推半就和赤司征十郎結婚。

是啊,什麽事,都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簡單。

不管是她的事,還是赤司征十郎的事。

東野未海近乎是微笑着看着那個薔薇發色的少年向她走來,少年精致的面孔上,滿是志在必得的神情。

“好久不見。”東野未海收回笑容,矜持地微微颔首,一瞬間回到了「大小姐」的狀态。

赤司征十郎卻笑了,笑得好看,“看來,你這是有勝算了?”

“問我?”東野未海也笑起來,那種不知道用什麽來形容的,詭異的笑容,“問我還不如問你自己吧?如果沒有必勝的把握的話,你是不會來到我面前的。”

“……你還真是有夠了解我的。”赤司征十郎沉默了一會兒,直視東野未海,似乎是想從她的眼裏看到些什麽。

可是他什麽都沒看到。

東野未海沒有躲,也直視着他,眼裏,空無一片。

微涼的風吹起東野未海亞麻色的長發,她沒有梳起,只是簡單的用發帶束了一下。被風一吹,發帶掉落在地上,發絲在空中飛舞。

東野未海用手稍稍攏了頭發,沒有再說話。

對面薔薇發色的少年看着她和她身後的古老樹木,騰然出神。

“征?”

“走吧。”

只不過,是那個已經抛下他遠走的女人。

只不過,是母親。

只不過,到了最後,依舊孑然一身。

恍惚中,赤司征十郎聽到亞麻色長發的少女的聲音,和眼上溫暖的觸感。

“別看了,阿姨她只是,想在天國繼續看着你,征。”

滾。

他喉嚨裏滾動着這樣的字眼,卻終是沒有說出口。

在這件事上,他們誰都沒有嘲諷彼此的資格。也只有他們彼此,才能深刻懂得彼此的傷痛。

母親,媽媽。

還有他們即将要見到的。

父親。

時隔兩年,東野未海再一次踏上伊勢祖宅的臺階,身邊也不再是空無一人。

這一次,有人陪她一起,進行抗争。

真是意外啊,他們居然會以這樣的心情站在這裏。

東野未海沒有理會女仆和侍者擡到她面前的雙手,上面是一身深綠色的和服,顏色接近盛夏的灌叢。

就像她上一次來這裏的時候,離開時的盛夏。

“涼。”

赤司征十郎換上了他面前的黑色和服,上面是暗銀色的花紋,看上去像藤蔓,但更像一種圖章。

赤司家的家徽。

薔薇花藤,有刺。

本來的顏色是薔薇色,和赤司家世代相傳的基因——薔薇色發一樣的顏色。

東野未海擡了擡臉,上下打量着赤司征十郎,輕輕淺淺地笑,就好像她從來都沒有離開過這個古老的,冰冷的,重規矩重到腐朽的家阻一樣。

“很漂亮,赤司君。”

雖然說的話完全不符合這個家的風格。

赤司征十郎看着東野未海,有點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才好,避重就輕,“你也穿上吧,畢竟回來了。”

哪怕待會兒就要走。

哪怕這次是不死不休。

東野未海提起那身和服,比了比,意外的合身,仿佛她從來都沒有離開過。

果然一直待在身後麽,有趣,真有趣。

茍延殘喘啊,這幫腐朽的老頑固。

“我在前廳等你。”赤司征十郎臉上挂着無懈可擊的笑容,東野未海示意赤司征十郎離開。

她走向那個她已經很久沒到訪過的房間,屬于客人的更衣室。

上一次來到這裏,大概是她小學時期唯一一次來到這裏,看到那個所謂的父親的時候吧。

反正東野未海正式搬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擁有了自己的更衣室和房間,就仿佛她真的是這裏的主人一樣。

裝的真好啊,她當時還真的有些開心呢,被家人接受了什麽的。

可是最後呢?

她在這裏學會了的,的确足夠她受用一生。

可是,看看,她學了些什麽?

冰冷,高傲,陰狠,對別人毫不留情,命令語氣,拒絕接受失敗……

這些,對于曾經的她來說,都是這世界上最讓人生厭的性格,也是她曾經天真的認為不會沾染上的東西。

可是現在呢。

似乎感覺還不錯。

自我中心,遠要比迎合他人容易得多啊。

就連她僅剩的溫和柔軟都快被這個失去了溫度的家族消耗殆盡。

幸虧黑子哲也出現在了伊勢涼的生命裏,讓她還有機會成為東野未海,或者說,回歸東野未海。

東野未海看着自己身上的深綠色和服,古樸的造型,沒有多餘的修飾,只是在寬大的袖子下擺修着金色的暗紋,稻與太陽,是伊勢的族徽。

天照大神的恩賜。

如果天照大神真的存在的話,請保佑她,可以回到那個人的身邊,可以回到那個人所熟知的世界。而不是讓那個人陪她一起墜入地底,觸摸不到陽光。

沒錯,東野未海死也不會放手,除非冰室辰率先開口。

戰場。

沒有什麽詞更能形容現在的氣氛。

一觸即發。

所有人都已經不滿足僞裝的平和姿态。

冷笑。

每個人的臉上,都挂着極為相似的笑容,冰冷的笑容。

沒有什麽比利益更能打動這些人的心。

坐在首位的那個老人動了,他露出慈祥的笑容,卻只能讓東野未海和赤司征十郎惡心到幾乎作嘔,然後抑制。

幾乎已經是生理反應了。

“過來坐,阿涼你坐到我身邊來,征十郎你就坐在阿涼的另一側吧。”

原來不是想打破和平表象而是想要拔掉他們的獠牙嗎,果然這個老頭子還沒有老啊,雖然不知道會不會是把寶刀。

“我就不用了,畢竟來到這裏可是有原因的,不想就這麽浪費掉這個機會。”輕輕巧巧,赤司征十郎就把這個皮球踢給了她。

東野未海微笑,那種看不出真實情緒的微笑。既然老頭子對這件事的想法是掩下,那麽就由她來掀開好了,避無可避,才有趣啊。

“老爺子,那我就坐過去了啊。”東野未海的眼裏滿是惡質的情緒,“待會兒可別被我氣着。”

被反将了的伊勢剛志擺了擺手,示意其他人可以随意。

“我就說嘛,就算老爺子你給人家面子,人家也不一定要接啊。”尖銳的女聲訴說着被伊勢家衆人努力掩下的不快,氣氛一下子被點燃。

深吸了一口氣,東野未海在伊勢剛志面前站定,她低下頭,向老人鞠了一個躬,向這個她深深敬重着的老人彎下了腰。

——“老爺子,我,伊勢涼,正式提出退出家族,從此不參加家族的任何事務,除非我有必要出現。”

——「老爺子,我想走了。」

——「可能不會回來了。」

和當年只是玩笑般的說出并實現相比,這個鞠躬的意義,遠不止「正式」這兩個字這麽簡單。

東野未海是在進行「告知」的義務,而不是來尋求意見的。

“呵,東野未海你當我們伊勢家是收容所啊,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我們養了你這麽多年,你就連一點情分都不留?沒見過你這麽白眼狼的!”

還是那個女聲,聲高人膽大,東野未海對這個聲音唯一的印象來自于她剛來伊勢家的時候,也是這個人,高喊着堅決反對,雖然被□□的伊勢剛志駁回了。

“堂姑,我以為你會很開心不會有人跟你的寶貝女兒掙財産了呢,沒想到你居然這麽喜歡我,我真是有點受寵若驚。”東野未海微笑着,直起身來,直視伊勢彩香,反駁。

“你!我可是你的長輩!你竟然敢這麽說!”伊勢彩香氣急敗壞。

“然後?”

“啊?什麽然後?”

“你已經不是我的長輩了,所以我想聽聽你還有什麽高見。”雖然用的是「高見」這種詞,但是只要有點腦子的人都聽的出來這裏面有多大的諷刺意味。

“咳咳——”赤色碎發的男人突然發聲,伊勢家的人這才想起來還有外人在旁邊聽着,不由地漲紅了臉。

這種事居然讓一個外人聽了去,伊勢家還有沒有臉?

“赤司伯父。”東野未海轉回身來,向赤司征臣微微颔首示意。

“你們的家事還是在我走之後再說吧,讓我聽見不好。”赤司征臣本人完全沒有應該起身離開的意思,只是說着「在我走之後」,完全的自我主義。

果然她還是更喜歡赤司征十郎啊,自我主義什麽的,真是讓人很難生不出厭惡之心。

“赤司伯父你是在擔心自己被冷落嗎?不用着急的,征已經過去了,他絕對會讓您滿意。”

赤司征臣,你是在擔心自己被冷落,得不到她的正面相對?沒想到你還有點M的潛質?

赤司征臣的臉色瞬間就陰沉下來了,赤司征十郎在旁邊看着,卻笑出了聲。

“涼說得很對,父親大人。”赤司征十郎異色的雙眼直直盯着赤司征臣,那種眼神足以讓人背後發毛,“我就在這裏等着您,完全不用去關注那邊。”

“我會和您下完這一局。”

“我不會輸。”

赤司征臣笑了,不知道是欣慰還是怎麽樣的笑,“別說大話,征十郎。”

“我知道。”

赤司征十郎的眼神堅定。

不是說謊。

“那這就算完結了吧,一切的一切。”東野未海換下了和服,現在哪怕是簡單的長裙也能讓她感到心情愉悅。

“嗯,已經完結了。”所有的所有,都完結了。

伊勢家、赤司家,都已經被擺平,那麽,接下來,沒有人可以讓她停下腳步。

“恭喜你獲得赤司家。”

“也恭喜你獲得了完全的自由。”

通向未來的路上,已經毫無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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