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浮雲
人還是當年那個吊兒郎當的少年,可是總是有什麽是變了的,就像顏梓歸自己,比高中的時候更瘦了,不過這只是在外表上的,在內心深處,她的天真她的懵懂她對愛情的美好的憧憬都已經沒了。曾經的她,直來直往,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現在的她已經習慣了虛與委蛇,或者說好聽點,那叫通透,一次一次的對社會的黑暗妥協,看吧,人生就是那麽無常,她變成了她曾經的最讨厭的人,為了活得更好。
這些年,顏梓歸從來都沒有缺席過同學聚會,只是期待着,期待着他能出現,可是從來都沒有,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她漸漸地也心冷了,本就是一段不為人知的暗戀,只是她這個人認死理,就是放不下,說不出口,三十歲的人了,再拖一拖再拖一拖,也許爸媽會比她更早一步放棄呢?和父母的關系是在高三畢業的那個暑假好起來的,突然有那麽一刻覺得以後就要遠行,再見面的時間會變得很少很少,失去之後是什麽呢?拼命的珍惜,人類的劣根性。
吊兒郎當的少年長成了一個正氣凜然的男人,顏梓歸覺得,她這一輩子都要葬送在這段不為人知的暗戀上了,以後還是離他遠一點吧,不然,連朋友都會做不成了。
高二結束的期末考,整個班級都考得很差,八月份提前開學,班主任發洩了醞釀了一個暑假的怒火,“反正你們那麽喜歡說話,把桌子拼回來,省的你們說話和隔了條過道吵到別人!”
然後在所有人一臉的莫名其妙中,每個人都有了自己的同桌,男女不忌,班主任又随意調了幾個人的位置,然後,高三就在一片懵逼中開始了。顏梓歸迎來了高中三年唯一的同桌,雲相。
顏梓歸極少與男生打交道,百般不情願還是認了,還好她話不多。
“姑娘,我一直都覺得你的名字是一味中藥。”雲相想了想,他畢竟是個話唠,要是同桌一句話都不說的話,這實在是受不了。
“子歸,沒想到你竟然知道這個。”顏梓歸覺得現在喜歡中藥的人不多,梓是母親家鄉的名字,諧音成了子歸倒也是件出乎意料的事情。
或許是高壓,顏梓歸話多了不少,慢慢的相處下來,兩人不約而同的發現自己薄弱的恰好是對方擅長的,突然感受到了班主任的良苦用心。而且,雲相雖然是男生,喜歡的東西竟然和顏梓歸有不少共同點,尤其是對于漂亮妹子。為此兩人還關于見到妹子第一眼看什麽地方開展了一次深刻的讨論,雲相堅持看腿,顏梓歸堅持看胸。顏梓歸記得,争執結束在雲相的仰天長嘆,“顏梓歸你特麽的到底是不是個女人!”
從這以後,他們才真正意義上的開始熟悉起來,然後慢慢變成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顏梓歸從來沒有那麽親近的和男生相處過,也不相信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只當是好朋友,偶爾也會有一點绮念,也會在雲相的一句“我交朋友從來都是奔着作業去的。”中破滅,是的,她和雲相最大的交集不是共同的興趣,而是作業,高三每天都有寫不完的作業,同桌的你分工合作才能保證每天晚上能有充足的睡眠。
隔了十二年,顏梓歸發現自己似乎真的和雲相沒有什麽共同語言了,那些風花雪月都被葬送在了枯燥的醫書中。
“子歸,我可以玩手機了嗎?”雲相哀怨的問,他都要發出黴來了,躺在床上這個也不能那個也不能,他游戲裏的老婆們要怎麽辦啊!
“過來,我檢查一下,把衣服脫了。”顏梓歸搖了搖頭,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都脫了?”雲相挑眉,笑的痞氣,這女人的臉皮是還真的是越活越厚了。
“你傷的很有藝術,全身上下哪裏都是窟窿,脫了!”顏梓歸的聲音漸漸沉了下去,隐隐的帶着怒氣和無奈,轉念一想,她生個什麽氣啊!雲相怎樣,跟她有什麽關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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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子都那麽大方了,雲相覺得他一個大男人要是再磨磨唧唧的,那不是太丢分了嗎?脫就脫,咱還要脫得銷魂,多少也要秀一秀自己的肌肉,這女人當年打人的時候下手可狠了。
顏梓歸強裝着淡定,粗略的檢查了一下,“恢複能力不錯呀!行了,可以開始針灸了,等着,我去拿針。”走到門口又想起什麽,轉過身來,“對了,針灸需要的時間有點久,趁着現在,去處理一下個人衛生。”
雲相本來以為顏梓歸多少也會害羞一下的,結果呢?人家比他要淡定多了,醫生這個職業還真的是太可怕了,尤其是中醫,子彈穿過肌肉的時候,痛也就這麽一下子的事情,過不了多久痛覺神經就會因為長時間的亢奮而失靈了。可是針灸不一樣,整個過程都是一種酸麻酸麻的疼痛感,偏偏碰也碰不得,撓也撓不得,當年為了把偏頭痛根治,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雲相在浴室裏磨叽了很久,才不情不願的出來。顏梓歸端了把椅子放在床邊,翹個二郎腿,手裏把玩着細細的銀針,“雲大爺,您的這速度還真的是快啊,得,晚飯不想吃了您就直說,左右您家裏也沒什麽食物了,本來還想說,您這傷口恢複得差不多了,就不用天天喝粥了,剛好今兒個到了元宵了,請你吃頓人吃的,可沒想到,您竟然有這麽好的态度,值得表彰。”
“別呀。”雲相不管什麽臉面不臉面的,“子歸?顏大爺?哎呦喂,您大人不計我小人過,咱一定積極配合,一定!”雲相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更加的真誠,就差沒有舉手發誓了。
顏梓歸被逗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趴着,癢也別動。”熟練地拔針,入穴,面前這尊肌肉分明的身體在她眼中,和實驗室裏的人體模型沒什麽區別。針灸不是個輕松的活,又因為雲相得把衣服脫了,她不敢把空調打得太低,沒過多久,身上就出了層薄汗,汗珠黏在額頭上,又不能用手去擦,難受的很。
“雲相,紙巾在哪裏?”
“怎麽了?”
“擦汗。”顏梓歸嘴角動了動,從牙縫裏吐出了這兩個字。
“巧了,昨兒個剛用完了,客廳裏應該還有。”
顏梓歸嘆了口氣,只好用衣袖擦了把汗,她有潔癖,尤其是從醫的這些年來,潔癖更加嚴重,帶着強迫症,比如,擦汗一定要用專用的毛巾,紙巾是退而求其次的選擇,最不能接受的就是随手把汗抹在袖子上。
“你有潔癖?”這一句是問句,高中的時候沒看出來這女人有潔癖啊,那個人時候,兩個人都是吃貨,反正是同桌,零食買過來基本上都是一起吃的,有的時候,看老師在上面講課,他們在下面可能會為了争奪最後一篇薯片鬧得不可開交,顏梓歸比他能裝,所以這種時候零食進她肚子裏的機會比較多。這樣子的人有潔癖,打死他他都不信。
“你們這種茹毛飲血的,當然不明白保持清潔的重要性,這可是跟命搭上關系的!”顏梓歸無語的補了一句,“你見過哪個醫生沒有潔癖的?我這還算是好的了,我們科室還有個随手帶消毒水的,碰到的東西都要先消毒一下,你是沒有看見過。”
“得,這種人就應該擱我們那歷練一下,關個一個多月出來,看他還有什麽潔癖。嘶…還要多久啊!”
“別急,才剛紮好呢,至少要再等半個鐘頭,我去洗個澡再回來就差不多了,嗯,你要覺得難受的話就先睡會兒。”顏梓歸很厚道的提醒他。
“這我也得睡得着啊!我這一個星期睡的比我之前的一個月還多,我怎麽可能受得了啊!顏梓歸,你一定是故意的吧!”雲相哀嚎。
“是不是故意你還不知道嗎?我懶得管你了,難受就自己忍着,我溫和了幾天,你還真當我性子變好了?有趣!”顏梓歸平生最讨厭有人冤枉她,開玩笑也不行,翻臉是分分鐘的事情。
高二的時候,顏梓歸曾經被老師冤枉過,不是簡單的作業作弊之類的,那老師自己被別的班的學生黑了,偏說最近只得罪過她一個人,除了她,沒人會幹那缺德事。一定要她删說說道歉,本就是子虛烏有的事情,年少輕狂的她根本不屑這般争論,那老師便覺得她是心虛,最後是別的同學看不過去了,拿手機翻了她的動态才證實這件事情不是她做的。那老師心高氣傲,根本不曉得道歉是何物。
自那以後,顏梓歸每每想起當時的情景都氣得發抖,本想當個老師的她最終選擇了醫生,就連冤枉這兩個字都被她從自己的人生字典中劃出去,就算是玩笑也開不得,絕對的禁區。
雲相話說出去的時候就後悔了,同桌一年,怎麽可能不知道顏梓歸的脾性,顧不得自尊,慌忙道歉,“顏梓歸,對不起,對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對不起,你怎麽樣都可以,別生氣了,成嗎?”
顏梓歸沒有理他,徑直回到卧室裏洗澡,身上汗涔涔的,難受極了。誠然,她是生氣的,可又能怎麽樣呢?那段記憶根本無法消除,年少時留下的痛将是她一生的傷,顏梓歸啊顏梓歸,活了那麽多年了,你這性子也該收一收了。“沒辦法,我這性子怕是改不掉了。”
安皎若去給男人拔針的時候,他變得很乖,像是從一只炸毛獅子變成了一只溫順小貓,這溫馴的樣子,比起可可安靜的時候也差不了多少。
“子歸,你還要出去嗎?”雲相問得小心翼翼。
“我像是會餓着自己的人嗎?”顏梓歸絲毫文雅都沒有的翻了個大白眼,“把自己收拾幹淨,帶路吧。”說着,收好針,徑直向沙發走去,一把抓起在沙發上玩得正開心的可可,抱在懷裏,順了兩把毛,手感很好,心情也好多了,可可也是個機靈的,這種時候絕對不擺譜,只會在心裏嘀咕,“我美麗的仆人啊,看在你心情不好的份上,勉為其難的安慰你一下好了。”
“可可,看在你那麽貼心的份上,晚上給你炖魚湯。”顏梓歸看着貓眼,很認真的說,也不管它是否能夠聽懂。
可可:“喵~”有魚湯?行行行,再賞你摸兩下,爺就是那麽的善解人意。
“這貓叫什麽名兒啊,看着還不錯呀。”雲相本想伸手摸一摸可可。奈何顏梓歸看見他伸出來的手,抱着可可轉了個身子,可可更是,貓眼一閉,滿臉的爺不待見你。
雲相沒膽子繼續追問下去,什麽人養的貓有什麽德行,這個樣子倒也是意料之中,雖然還是有點小傷心,不過咱雲大爺倒也沒忘了自個兒剛把貓主人惹怒了的事實。
“帶路吧,先去超市,然後你這兒附近有寵物店嗎?可可的貓砂快沒了,還有它的沐浴露和貓糧。”安皎若抱着可可等在門邊。
“你要把貓帶去?”雲相有些難以置信。
“你以為可可和你一樣蠢鈍?”顏梓歸挑眉,“可可的吃穿用度一向是它親自挑選的,貓也是有貓的想法的。”
雲相對這句話始終保持着懷疑的态度,直到他提着一大袋的零食和食材跟在顏梓歸的身後,看見可可矜持的伸出爪子指了指自己喜歡的貓砂,然後以同樣的方式選了貓糧和沐浴露,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真的是抱貓出來采購,不是抱了個孩子出來采購。
“就不能每次都買同樣的牌子嗎?”雲相好奇,他對貓沒什麽感情,貓這種生物,高傲得很,養貓,就跟自己供了個主子,他唯我獨尊慣了,實在不能理解就顏梓歸這個一熱就炸毛的性子,養貓?他就準備呵呵。
“可可很善變。”顏梓歸無語的瞟了一眼男人,無知!
可可索性懶得搭理這個沒事找事的男人,從顏梓歸的懷裏跳下來,不多久,叼了一支逗貓棒回來,顏梓歸微笑着接過,逗弄了兩下,小家夥撲騰地歡快極了。顏梓歸看了覺得挺滿意,就抱起可可去結賬了。雲相在後面跟着,不敢吱聲,怕又被嘲諷智商。
“姑娘,你男朋友挺聽話的啊。”結賬的是個中年婦女,操着一口N市的方言。
這地方的方言極其的晦澀難懂,也幸虧顏梓歸在這兒生活了十多年了,雖然始終都沒有學會,但聽着還是毫無障礙的,就是臉上有些發燒,順了兩把可可的毛,淡定了,面不改色的回了一句,眼角隐隐有些嫌棄,“那啥,我弟這人長得糙了點,看上去是老了點。”
“姐。”雲相不滿的叫了一聲,他看見了顏梓歸瞟過來的眼神,不合作的話,他大概會死的很慘,雖然今天已經惹火了她一次,但多年未見,這姑娘越發的高冷深沉,看不透啊,看不透啊!
“哎呦喂,年紀大了,眼神也不好使喽。”大嬸麻利的結賬,接過顏梓歸遞過來的錢,贊嘆了一句,“得嘞,剛好,姑娘你這一手不來我這兒幹這一行還真的是糟蹋了。”
雲相本想裝模作樣的附和一句“厲害呀,大神!”看見顏梓歸不怎麽明媚的臉色,識相的閉上了嘴,乖乖的當她家長得有點粗糙的弟弟,明明他那麽的細皮嫩肉,新兵營裏的那幫兔崽子們可都嫌他太嫩了,平時不漏兩手還真鎮不住他們。
回到家裏,顏梓歸先給可可炖了魚湯,又熬了點皮蛋粥,自己再炒了兩個小菜,她手腳向來麻利不多久就把菜端出來了。可可向來愛幹淨,顏梓歸便把它抱到桌上吃飯,平時家裏只有一個人,這樣子也顯得熱鬧點。只是看到雲相一臉的敢怒不敢言,顏梓歸壓抑了許久的壞心情終于轉好,不給面子的笑了出來,“雲相,你這樣子真的會讓我覺得我不僅養了只貓,還養了條狗,完了這狗還在吃貓的醋。”
雲相:“……”本寶寶表示受到一萬點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