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吃完藥,孟玉言迷迷糊糊的睡了一會兒,中間有醫生過來查房,看了看孟玉言頭上的傷後,說差不多就可以取紗布了。
因為孟玉言剛剛睡着,鐘鈞怕說話的聲音吵到他睡覺,因此溝通的整個過程都是在病房外和醫生溝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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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說這次車禍不算很嚴重,有些皮外傷什麽的養養就好了,嚴重點就是腦子裏的那一小塊淤血,在醫院的這幾天,其實也已經慢慢散開了才對。
至于為什麽會導致失憶,
這種情況又什麽時候會恢複?
醫生無法給出一個準确的數字,只建議鐘鈞給孟玉言裏裏外外的排查一遍,看看有沒有什麽別的隐藏疾病,或者…
“或者病人有沒有什麽家族遺傳史之類的呢?”醫生很嚴謹的問道,“這個也要考慮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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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鐘鈞怕是比孟玉言自己還要了解他的情況,“他從小到大的體檢單,我都看過的。”
“那就奇怪了,他現在還是不記得嗎。以前的那些事,一點都不記得嗎?”
“嗯,他還是不記得。”
“那可以考慮下心理層面的因素,不排除病人本身有逃避心理,不願恢複…”
關于這個問題,鐘鈞也在思考。他記得在自己的那個夢境裏,孟玉言失憶後,差不多兩個月以後才完全恢複記憶的。
難道這次…也一樣?
鐘鈞有些不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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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說,孟玉言這次白天出事和夢裏都夜裏出事不同,這次有那麽多目擊證人,可孟玉言的爹好像還是完全不知道一樣。
在夢裏時,鐘鈞就很疑惑,雖然在他的印象中,孟伯父的确對孟玉言沒那麽關心,但也不至于冷漠到這個程度吧?
後面等他真實經歷後,去調查了才發現。原來另有隐情。
在孟玉言出事的前一天,他爹非常湊巧的因為一些心腦血管的疾病也住院了。期間他後媽還有他弟弟一家子都守着呢,自然也沒空搭理孟玉言。
至于孟玉言的後媽和他弟弟,會不會把孟玉言出車禍的事告訴孟楚華,鐘鈞猜測,大概率大概率是不會的。
說不定,孟楚華還在心裏覺得孟玉言是個不孝子,自己老子出事都沒去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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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孟楚華的事,其實也是很久以後,鐘鈞才知道的。在孟玉言真出事那會兒,他可沒這個閑工夫去調查其他人。
他那會兒滿心都是那個渾身是血的人,雖然平時總說他病病殃殃,但真有一天他如此虛弱時,鐘鈞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在孟玉言做手術時,鐘鈞也不好受,他在外面的長椅上僵硬的坐着,手腳冰涼,覺得天旋地轉,手鏈一直在無意識的顫抖。
等好不容易手術結束了,也是鐘鈞日夜不休的陪在孟玉言身邊。白天晚上,時時刻刻都都陪在他身邊。
感受病床上的人虛弱的呼吸,把臉頰貼在他手腕上,感受微弱的脈搏一點點跳動,明明自己滴水未進,卻感受不到饑渴。
也幸好那天送去的醫院不是別家的,正好是鐘鈞名下的,所以關于他那幾天的照片和資料當然不可能傳出去。
于是也就沒人知道,本應該和孟玉言水火不容的鐘鈞,不眠不休照顧着他,為他輾轉反側,為他心急如焚。
而孟玉言真正的家人,卻一次都沒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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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子一片霧蒙蒙是什麽樣的體驗呢,孟玉言出事後算是徹底體會到了。
他從鐘鈞那裏知道了自己的名字,也知道了自己家人的名字,還有家庭住址等等過去的信息。
可他僅僅只是知道而已,除此之外,沒有什麽特別的感情,談不上什麽歸屬感。
甚至在醫院住院一個星期後,在經過一系列全身體檢以後,孟玉言該出院了。
可他自從醒來就是在醫院裏,腦子裏記憶一片空白,只知道自己出車禍了,現在要他離開,他都不知道該去哪裏…能去哪?
畢竟在鐘鈞給他講述記憶裏,他和家裏已經沒什麽關系了,且他自己也感覺自己非常厭惡排斥那個家。
那不就等于沒有去的地方了嗎?失憶的孟玉言甚至想着自己是不是要睡橋洞,或者流落街頭了,還看了眼外面的天氣。
***
“你在說什麽呢?”鐘鈞哭笑不得的打斷了孟玉言的話,他指了指他自己,“你是不是忘了,我說我是你男朋友啊。”
“我怎麽可能讓你睡外面呢?”
鐘鈞面上的表情看着理所當然,實際上心裏慌得一批,甚至還因為心虛下意識提高了音量。
“我是你戀人,現在你出事受傷了,我怎麽可能看着不管啊。你當然,當然……是和我住一起啊。”
失憶的孟玉言也跟着鐘鈞的思路思索了一會兒,好像他說的也有道理诶。
不過片刻鐘的時間,孟玉言表情松動,擔憂的眉頭也舒展開,他不僅相信了鐘鈞的話,還非常感謝鐘鈞對他的收留。
“我之前懷疑過你…”他認真的和鐘鈞道謝,“謝謝你,哥哥。”
最後哥哥兩個字說的很輕很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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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下又換成鐘鈞沉默了。
其實他在孟玉言醒來說的那句男朋友也沒什麽別的意思,純粹就是因為習慣性在孟玉言面前嘴欠罷了…
想象一下,那個平時正眼都不看他的孟玉言因為失去了記憶,黑白分明的眼眸裏不再是冷嘲熱諷,不再是戒備和冷漠。
他眼裏滿是溫和,正溫順無害的盯着自己看,看起來好像特別乖巧。
就像一只平時對他警惕得不行的貓貓,突然有一天對着他露出軟乎乎的肚皮,這誰能忍住不上去撸一把啊。
當時的鐘鈞一時頭腦發熱,壓根沒過腦子,就說出了那麽一句。可能有受那個夢境的影響,也可能因為別的,總之在說出口以後,自己都愣住了。
而現在面對孟玉言如此坦率的道謝,他反而有些不安了,他只能硬着頭皮道,
“哈哈哈,我是你男朋友哪,對我還這麽客氣幹嘛,怪,怪不習慣的。”
***
孟玉言哦了一聲,并沒在意,倒是認真的低下頭看了看身上的新衣服,有些猶豫:“我平時真的穿這個嗎?”
看他嫌棄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鐘鈞給他準備的衣服多麽辣眼睛一樣。其實還挺好看的,如果顏色不是淺粉色的話。
其實就算是淺粉,鐘鈞給他選的也是很耐看的粉色,飽和度不高,不是那種很死亡的粉,是一種更接近于灰調的粉。
灰粉色的長款羽絨搭配裏面的白色高領毛衣,讓整體的色調更加清新幹淨,配上孟玉言那張精致的臉龐,非常減齡!
孟玉言總覺得哪裏不太對,他扯了扯棉服的帽繩,“真的……好看嗎?”
“……好看啊,特別适合你。”
鐘鈞也說着孟玉言的話誇,“真的,我不騙你,你以前和我在一起的時候,都是這麽穿的,你以前真的特別喜歡的…”
***
當然是…假的。
先不說孟玉言和鐘鈞平時根本見不到面不說,就算是哪天真有幸見了面,兩個人也一定會隔着十萬八千裏。
退一萬步說,孟玉言也根本不會穿這種粉色,他平時的衣着打扮,是穿多正經就有多正經。
明明也才二十來歲,
一年四季的服裝卻基本上都是正裝。
除此之外他還很挑剔,挑刺衣服質量,穿襯衫時永遠板板正正,扣子一定扣到最上面一顆,衣服上絕對不會有一絲皺褶。
手上經常帶着一雙手套,幾乎是把周身包裹得嚴嚴實實。哪怕夏天也很少看到他露出手臂或領口松松垮垮的情況。
任何時候看到孟玉言,都是危襟正坐的模樣,面容嚴肅,時時刻刻都在工作狀态,整個人像一張緊緊繃着的弓。
哪怕現在失憶了,整個人還是保留着一點點以前的樣子。比如他現在一臉嚴肅的穿着休閑裝的樣子明顯不怎麽适應。
***
“我以前真的穿這個嗎?”
“真的!”
鐘鈞再一次強調,他兩只手捉住孟玉言的肩膀,順勢把對方攬着,并推着他往病房外面走,言辭懇切的繼續忽悠着。
“你想想,你現在才多大,正是年輕的時候,年輕就要多嘗試,難不成現在穿得像大爺,等老了穿什麽?是不是?”
以上看似很對的話,當然是假的!
真話是鐘鈞有私心,他就是想逗逗孟玉言,就是想趁着他失憶,讓他穿下他平時不怎麽喜歡的顏色。
不僅如此,他還要拍照留念。
“真的!你信我!”
***
失憶的孟玉言明顯比平時要好忽悠多了,他先是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幾秒後點了點頭:“嗯……你說的也是。”
但還沒等鐘鈞松口氣,又聽到他慢悠悠補充了一句:“那你呢?你不陪我穿嗎?情侶不是應該穿情侶裝嗎?”
“……誰,誰說的?”
鐘鈞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
——他是真失憶了,對吧?
***
孟玉言的失憶好像只是不記得自己的記憶,以前的一些常識還在的,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哪裏聽過的情侶要穿情侶裝。
既然鐘鈞說了是他男朋友,又不能不穿。就這樣,他試圖給孟玉言挖坑,但最後不得不,也跟着跳入了同一個坑。
兩個穿着灰粉長羽絨服的男人在人群中格外醒目,也幸好他們倆都帶着口罩。
再加上他家醫院占地面積很大,他們在的區域是貴賓區,人本來就非常少。
“你看起來好像有點高興?”
鐘鈞看着剛才不願意穿那件粉羽絨的人,這會兒因為他也穿上了同款,又變得樂意了,“是因為我也跟着穿了嗎?”
孟玉言猶豫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而鐘鈞根據他的反應,稍微思索後,有點理解過來了。和上學遲到差不多,自己一個人時會特別慌張,當看到有其他人也遲到時,頓時就不慌了。
往深了說,這其中涉及到了很多心理因素。但說白了,無外乎是因為有人陪着分擔,增加了一定的安全感罷了。
***
孟玉言出院那天,
外面是一個特別晴朗的豔陽天。
深秋時節能有這樣的暖陽天,其實并不怎麽常見,特別是在近幾年霧霾愈發嚴重的京兆裏,這麽好的天氣不可多得啊。
“鐘鈞。”
沐浴在陽光裏的孟玉言突然叫住他。
那時的他穿着和平時風格大相徑庭的衣服,而這種溫暖的色系明顯讓他整個人看上去都要年輕了許多。
他一臉新奇的看着天空上的雲,又盯着外面來來往往的醫生護士,加上那張極嫩的臉,實在像極了一個懵懂無知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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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點必須得承認。
孟玉言長得真的很好看,乍一看還有一種男生女相的精致。正因如此,鐘鈞在幼年時才會讓他把孟玉言當成小妹妹。
不過那都是小時候了。長大以後的孟玉言雖然依舊生得精致,樣貌俊美,但眉眼處卻已凝聚冰霜,清冷得讓人不敢靠近。
哪怕此時此刻,他穿着一件和他自身氣質并不符合的外套,但孟玉言只是筆直的站着,依舊矜貴,依舊好看得像一幅畫。
“鐘鈞,你之前說我們是戀人,但我卻因為自己的原因把你忘了,而關于你說的那些…我也真的不太記得了…”
周圍有那麽多來來往往的人群,可在鐘鈞眼裏,那些畫面仿佛被施加了特效,其他人都是模糊的,他只看得見面前的人。
孟玉言背對着陽光,輪廓被背後的光勾勒出一圈光暈,眼瞳無比柔和,那雙極漂亮的瞳孔清晰的映照着鐘鈞的臉:
“真抱歉,我會盡力想起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同居,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