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蹿的一口熱氣沉了下去,臉上到底是恢複綠色了,修為一時半會兒卻還恢複不過來。

頂着這一張青蛙臉出去,恐怕是要——

吓死個人。

陸珥把那塊大哥用來遮臉的粗布給蒙七七拿來了,又讓她披上床單,“師妹是不是驚吓過度?怎麽修為全散了?”

“沒事的。”蒙七七披了床單蓋了遮羞粗布仍在強撐,“師兄咱們下樓去吧。”

陸珥點頭,雖是不放心,卻還是收拾了昨晚自己脫下的衣物,開了房間門,走下樓去。

蒙七七在後頭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被單,确定這被單已經把自己的大蹼也籠罩住了,才去問身後的陸珥,“師兄,你好了嗎?咱們得走了。”

可她連問兩次,身後還是什麽動靜都沒有。

她轉身去看,身後哪裏有什麽師兄,師兄在她前頭走着呢,已然下了樓梯,走到了櫃臺邊的小二面前,正欲付清昨晚的房費和食費。

蒙七七尴尬地扯扯自己臉上的粗布,握了握蹼,撐着有些龐大的身子,慢步蹦下樓梯去。

看陸珥高大的身子站在那兒和小二理論着什麽,她心裏空落落的。

師兄變大了,修為全回來了,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麽,但她有一種感覺,那個調皮可愛任她揉搓的小團子師兄,再也不會回來了。

蒙七七慢步蹦到了櫃臺前,看師兄皺着眉聽小二念叨昨晚他們花了多少錢,才想起自己的錢都留在樓上的破衣服兜裏了,她眨眨露在外面的青蛙眼睛,想去樓上取錢,陸珥喊住了她,“等一下。”

“啊?”蒙七七回身看他,“怎麽了?”

“別動。”陸珥走到了她面前,修長的手,伸到了她額前,蒙七七心跳加速,原本綠色的青蛙臉,蹭蹭蹭地熱度往上升。

陸珥卻只是把手放在了她額前多出來的一小塊粗布上,用力一扯,就将那小片粗布扯了下來。

他把粗布在手裏揉搓着,回身走向櫃臺,到櫃臺時,把那粗布的一角輕放在櫃臺上,“這點錢夠了嗎?”

在陸珥的揉搓下,這一小片粗布,竟成了金片了!

蒙七七從未見過師兄施展過這樣的法術,霎時間目瞪口呆,她蹦跶着過去看,那小二拿起金片,在嘴裏咬咬,又在眼前看看,瞬間喜開顏笑。

“夠了夠了,小店的服務,哪裏夠得上您這一片金片啊?”

小二嘴上說得謙虛,手上完全不是。

他把金片交給了裏頭掌櫃的,笑着從櫃臺裏面出來送陸珥和蒙七七往外走,“您二位是要出城吧?什麽時候回來?到時候可別忘了小的啊,鄙店等着二位回來!”

“一定的。”小二實在太熱情,蒙七七忍不住從粗布下面回出一句話來。

陸珥卻是一言不發,對蒙七七道,“走吧。”

蒙七七看他臉色清冽,霎時有不敢接近的意思,她朝小二點點頭,和陸珥前後隔了一小段距離,往大哥藏身的草叢去。

大哥早就在那兒等着了,此時路上已有行人來往,若不是此處草叢茂盛,大哥恐怕早就叫人抓起來當妖怪處置了。

“七七!怎的和大哥一樣了?!”蒙七七已不是從前的凡人樣子了,大哥卻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還誇她,“早該這樣,這樣青蛙樣子,比那凡人女子樣子眉出不知道多少!”

蒙七七拿自己碩大的青蛙眼看一眼大哥,開口想說笑大哥幾句,但見陸珥皺着眉一臉嚴肅,就不敢說了。

她看着陸珥走到大哥藏身的草叢邊,伸出一只手,放在大哥額頭上。

大哥奇道,“七七妹妹,這誰?”

他話音剛落,大哥就已在陸珥的法術下變幻了身形。

大青蛙的樣子沒有了,一個蹲着的大臉糙漢子,從草叢裏站起來。

蒙七七道,“這是師兄。”

大哥摸着自己的新身體奇道,“師兄?七七妹妹的師兄,不是個智障小孩兒嗎?”

“智障...小孩兒?”陸珥滿臉疑惑地重複大哥的話。

蒙七七打圓場,“不是不是,師兄你別介意,我大哥總是說錯話的。”

她挽住了大哥的手臂,“大哥,這才是我師兄的真實樣子,之前他那是變成小孩兒逗你玩兒的,你也別管太多,只需記住這才是我師兄便好了。”

大哥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我本就不需知道什麽的,我都聽妹妹的。”

蒙七七笑,“好大哥!”

他倆說話間,陸珥已兀自走出去好多,蒙七七看着他遠行的背影發呆,越發覺得自己和師兄之間的距離,在今早她睜開眼睛的那一霎,拉遠到了十萬八千裏。

大哥全然沒有發現這其中的差別,只叫蒙七七快走,“你師兄怎麽知道咱荷塘往哪個方向走呢?分明我沒有告訴他。”

他怎能不知道呢?......

蒙七七看着陸珥遠去的背影,他的修為都回來了啊,他又是那個嚴肅認真不喜歡開玩笑的大師兄了,又是那個有通天之力的六耳猕猴了。

×××

“吃我一刀!”持刀侍衛瞅準了金蟬子的脖子,終于把亮閃閃的刀劈了下去。

手起刀落,金蟬子的頭,也随之滾落下來。

只是奇怪,他脖子處,是一滴血也無的。

持刀侍衛有些害怕,但出于好奇,他還是上前去查看,卻見金蟬子被砍下去的頭,扔在念叨,“如來哥哥,你為何要騙我.....”

“妖怪啊...”這侍衛被吓了一大跳,扔下刀,拔腿跑了。

金蟬子的頭滾落在地,不停念叨,“我跟随在你身側,為你分擔憂愁,為你解悶,為你參謀,可你卻,一次又一次看不起我,一次又一次捉弄我...”

他念叨得實在太起勁了,一邊捧着食盒吞甜餅的孫悟空聽他念叨實在煩了,忍不住扔了一個甜餅過來,“書呆子,你怎麽被砍了頭都不死?”

“我不是書呆子。”金蟬子拿嘴銜住了甜餅,看向那邊蹲着的猴子,眼裏瞬間有了淚水,“沒想到啊沒想到,在我這樣落魄的時刻,竟會是一只妖猴,贈餅于我。”

孫悟空,“...俺只是希望堵住你的嘴。”

“到這時候還擔心我餓不餓,太感動了!!”

孫悟空,“...你是不是被砍了頭,所以傻了?”

“居然還關心我的頭顱!妖猴,你雖是妖猴,但卻有人的情義啊!感動,實在是感動了。”金蟬子抹着眼淚從陳光蕊的屍體裏脫身出來,“今天能遇到你,是我的運氣,我絕不會忘記你的!”

他撿起地上的落葉,用法術在上面胡畫一通,給了孫悟空,“猴子,以後若有什麽事,可以拿着這樹葉找我照應!只要有這東西,你就一定能找到我!”

他把施了法的落葉塞到孫悟空手裏,化作一道光往西天去,“如來哥哥這次你要是不能解釋完美你就會永遠失去我了!”

孫悟空則從自己懷裏掏出這張因被書呆子施了法,而金光閃閃的落葉。

只見落葉上寫着:“西天第一帥如來座下金蟬子”。

孫悟空持着甜餅擡頭望西邊的天空,“西天?是哪裏?能教人長生嗎?”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明天我沒有更新...那麽一定是...被論文虐死了:) 活着真不容易啊...

☆、重回荷塘

越靠近荷塘,蒙七七的心就越揪得緊。

特別是路過荷塘邊那處她曾留宿過的村莊時,更是心提到了嗓子眼。

這十年多年間,她只留在靈臺山上,該吃吃,該喝喝,修行之事,雖不甚用心,但也因為提上日程,和師父的潛心培養,所以有所漲進,最起碼能靠自己修成個人形了。

而這村莊,卻在十多年間,經歷了破敗和荒蕪,到如今,只是一片荒草罷了。

那處曾經她留宿的富庶民宅,如今只剩下只磚片瓦在荒草間,時而有毒蛇蟋蟀路過,不過平添幾分荒蕪。

蒙七七摘下了遮在臉上的粗布,睜着大眼睛看這一片荒草,大哥走在她前頭,見她呆站着不走了,于是問,“七七妹妹,你看什麽呢?”

蒙七七道,“大哥,此處從前是民宅的。”

大哥道,“我知道的,當年我路過這裏,宅子裏面慈心善的老太太,還留我住過一宿。”

沒想那老太太也留過大哥住宿,蒙七七心下喜悅,問大哥,“那麽大哥,可知道此處為何變得如此荒蕪了嗎?”

大哥搖頭,“不知,那次我出來沒多久,便被家裏弟弟妹妹喊走了。等過了一年我終于脫身得以離開荷塘時,這村莊已然成了空宅子,甚麽人也沒有了。”

才一年時間,這整個村莊的人就都消失了?這些年,也沒有聽說凡間發生戰争或是暴、亂,這整個村莊的人,既不必逃難,何以在一年間全數消失?

蒙七七隐隐的覺得這其中有些古怪。

陸珥在前頭看他兩只大青蛙不走路了,走來看看,只摸了幾下荒草間殘存下的磚塊,便知曉了其中事情。

“是那蛇妖搞的鬼。”

蒙七七啊了一聲,“蛇妖?師兄說的是細腰嗎?”

陸珥點頭道,“是她,這磚塊上面,還殘存着細腰的蛇腥味。”

蒙七七撿起一塊磚塊仔細聞,卻是什麽味道都聞不出來。

定是自己修為太低了,才聞不出蛇腥味來的,蒙七七喪氣地把磚塊扔下了,聽陸珥道,“這蛇妖心胸狹隘,恐是這裏的人惹了她,她一時間想起來,覺得咽不下這口氣,所以又回來了。”

師兄這番話,聽得蒙七七耳後發麻。

沒想到這細腰是如此記仇的。

當初她上靈臺山後第一次下山,不是正遇到細腰被那一僧一道追趕嗎?恐怕她就是那時候記上仇了,後又回來報仇的話。

那樣一算,時間正好差不多,正在她離開荷塘兩年不到,大哥離開荷塘一年左右的樣子。

“我是看着細腰長大的,她從小就那樣,心胸狹隘,他人說她一句不好的,她非得殺了人家不可。”陸珥在蒙七七身邊道,“走罷,別再看了,這裏的人,這時候恐怕早已投胎轉世了。”

蒙七七點點頭,和陸珥大哥一道往前荷塘走,才走了幾步路,她忽覺心口一陣抽搐,心髒疼得不行,連着腿腳也疲軟下去了。

陸珥扶住她,“師妹,你怎麽了?”

“我心口疼。”蒙七七道,“師兄,當日我們和細腰也是結下梁子的,你說,她既然能滅了這村莊,那是不是也能滅了我們家的荷塘?”

大哥聽了蒙七七這話,也是腿下一軟,“七七妹妹你說什麽?你和那蛇妖有仇?”

“嗯。”蒙七七點頭,“我從上靈臺山的前幾日起,就和她結下梁子了。後來師兄出了意外,為了維護師兄,我更是與她仇恨漸深。”

“那可怎麽是好?!”大哥這就慌了,他急得跺腳,拉着蒙七七快速地往荷塘蹦去,“咱們家的荷塘,可別出什麽岔子啊!”

眼瞅着大哥拉着蒙七七,兩只大青蛙往村莊外的荷塘蹦去,陸珥卻是站在原地,又撿起一塊破瓦,仔細聞了,扔下後,淡定道,“細腰,我知道你還在這兒。”

他話音剛落,草叢間便有悉悉索索蛇爬動的聲音,一股清涼帶着蛇腥味纏上了他的褲腳,他聽到細腰魅惑人的聲音道,“大師兄,你的修為,又回來了…”

陸珥低頭看,自己腳上正盤着一條綠皮大蛇,那大蛇是人的頭,蛇的身形,紅色的信子吐在外頭,眼睛長而魅。

“大師兄,你怎麽到我的地盤來了?是因為想念我太甚嗎?修行日子太清苦,連你也忍受不了了吧。來啊,我這兒,是什麽吃的喝的都有呢。”

細腰放開了陸珥的褲腳,盤旋着用尾巴甩開了一處草叢,陸珥望去,那草叢底下藏着的,是這村莊裏人的屍體。

此狀慘不忍睹,陸珥低聲道,“孽畜!”

細腰卻是不以為意,她甩了尾巴把草木重新蓋上那些屍體,笑道,“大師兄說什麽呢?這些都是我的糧食啊,能吃好幾年了,大師兄不喜歡吃這些,也不必罵人啊。”

“我沒罵他們,我罵的是你。”

細腰聽了這話臉上笑意更濃,“長這麽大,第一次聽大師兄罵人呢,這是我的榮幸。”她把身子重又纏到陸珥身上來,“恭喜師兄歷了此劫,師兄歷了此劫後,似乎修為更深了。”

細腰邊說話邊往上纏,終于纏到了陸珥胸口處,陸珥伸手拍下了她,使她吐出一口血,倒在草叢中,“果然厲害了許多。”

陸珥擡手,想到被她無辜害死的衆多村民,意欲一掌了結了她,卻見咳血不止的細腰,尾巴和身子不斷地扭動,竟成了人的四肢。

且她變幻的四肢柔軟雪白,在地上躺着,再有那一張因為咳了許多血而蒼白的臉,更是顯得柔弱極了。

“大師兄,方才你為何心跳得那麽快?”細腰躺在地上道,“大師兄不是不懂男女之情的嗎?這會兒你又為什麽不下掌殺了我呢?!”

陸珥皺着眉頭不說話,細腰笑道,“我要告訴師父去,大師兄已變了心了,再也修不成仙了。你現在這樣子,不怕被師父笑話嗎?”

陸珥仍是皺着眉頭,細腰道,“恐怕師父不僅要笑話你,還要趕你出山!他巴巴兒地指望着你渡了此劫,便能修成上仙,光他靈臺山的門面呢,這下可好,你永遠也修不成仙了!”

她狂笑一聲,柔軟的身子快速地往草叢裏退,待到陸珥反應過來時,草叢裏哪裏還有她的身影,只有一片似有似無的蛇腥味。

陸珥揮手撥開了一些草叢,想找到細腰斬草除根,以絕後患,可身後傳來的蒙七七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卻叫他不得不收回法力,退出草叢,往那荷塘去。

***

荷塘已然不是昔日的荷塘了。

這會兒明明不是冬日,荷塘卻是一片焦土,蒙七七印象中的無窮無盡的碧綠荷葉全數不見了,留在水面上頭的,只是一片焦黃的荷葉。

荷塘的水是墨水一般的黑,蒙七七對着荷塘喊了一聲,“爹爹娘親!哥哥姐姐!”

卻是一點回應也無,她拿蹼撩撥一下黑水,蹼上立刻有了臭味,且有白煙冒出來,大哥忙過來按住了她的蹼,仔細幫她把蹼上剩餘的黑水去除了。

他問她,“你怎樣?”

蒙七七搖搖頭,其實蹼上的不怎麽痛的,卻也放聲大哭了。

那個細腰那麽記仇,那村莊裏的人只是叫一僧一道驅除她,她就要滅他們全村。她和她結下了那麽大的梁子,她怎麽可能放過荷塘?

她倒沒事,只是可憐了她的哥哥姐姐和爹爹娘親,還有許多侄子侄女們,慘死在了細腰的手下。

蒙七七越哭越傷心,聲音嘶啞起來,連大哥也勸不住。

陸珥過來看她,見了那一池塘黑水,先是一驚,又見蒙七七低頭大哭,心上一疼,快步過來抱住了她。

因為蒙七七化作原型後身形巨大,所以一手有些抱不過來,但也只好抱着了。

他開口想安慰她,可終是發現,千年前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他,在這樣事關生死的事情面前,是什麽話也說不出口的。

在他眼裏,生死本不是什麽值得傷心的事,可在蒙七七眼裏,生死,卻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大事。

他和她,是不一樣的。

蒙七七撲在陸珥懷裏大哭,眼淚一直從青蛙大眼裏往外流,她甚至能感覺到,師兄的衣服,也被她的眼淚沾染濕透了。

她聽到師兄嘆氣,卻是一句安慰她的話也沒有說。

***

“娘親,我好像看到了什麽了不起的東西。”荷塘邊,有兩只小青蛙精從草叢裏探出頭來。

“什麽了不起的東西!不就是跟我們一樣的青蛙精嗎?!”另一只青蛙精把手裏的草甩向先前說話的那只。

“不一樣的!沒發現他們比我們大出許多嗎?!”

“……我們長大之後就會那樣子的。”

這倆青蛙精聊得正歡,他們的娘親從後頭蹿了出來揪住了他們的後腿,“怎的又亂跑?!忘記娘親說過的話了?!”

那倆青蛙精都吃痛地咧開嘴指那兩只大青蛙,“娘親,你瞧,那邊來了兩只大青蛙妖!”

倆小青蛙精的娘親定睛一看,那兩只趴在曾經是他們家園的荷塘邊的大青蛙,一只正是離開了十多年從未回來過的小妹妹,另一只,則是為尋小妹妹而離開荷塘的大哥。

倆小青蛙精的娘親拎着兩只小青蛙精往後一扔,蹦跶着往池塘最中心她的爹娘住的地方去,“爹!娘!七七妹妹和大哥回來了!”

那原先躺在池塘枯草堆中閉目養神的老青蛙精,緩緩地睜開了她的眼睛,“他倆還知道回來?來啊,小的們,把家裏的棍子拿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活過來了:)

☆、菩提有難

自那日在客棧恢複了修為,陸珥的通天之力便回來了。

他的五識變得異常敏感,他甚至覺得自己的五識,比之前更加敏感了。

想到那日夜裏在客棧時,他本處在混沌狀态,在一片黑暗中,詫然間有一張白嫩嫩帶點粉紅色的女孩子臉蛋兒出現,這女孩子長得秀眉秀眼,皮膚很白,幾乎看不見毛孔,細膩得像一塊滑玉。

他看着這女孩兒,只覺得熟悉,一時間被她迷惑,竟朝她伸出手去。

上手也是滑膩得很呢…他忍不住多摸了幾下。

然後事情就開始變化了,他感覺到黑暗中他小小的身體內忽的湧出了一股熱流,這熱流在他身體裏沖撞着來去,無法擺脫。

直到他閉目那一霎,熱流找到了自己的出路,他也發現,自己的修為竟在這一刻全回來了。

身體在一瞬間恢複成年時的模樣,蒙七七為他所做的衣衫被他撐破,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似兒童一般躺在蒙七七身邊,第一反應就拿被子遮住了自己的臉。

有…有些害羞…

不過好在那時蒙七七還未醒,他也好收拾了心情,輕手輕腳取來了适合自己穿的衣衫,在躲到被窩裏,好好發了一陣抖……

從前自己是不管遇到什麽事情都能淡然的,這會兒卻是連光想到那時在客棧裏的事情就想鑽到地底下去,抱着蒙七七,聽着她的哭聲,陸珥好不容易讓自己從羞赧的回憶中清醒過來,推了蒙七七一把,“師妹你看,那只大青蛙,是不是你家人?”

“家…家人?”蒙七七抹了一把眼淚,朝陸珥指的方向去看,果然在一簇長草後,有一雙碩大的有些下垂的青蛙眼,含着淚水看着自己和大哥。

“七七,老大…”那大青蛙的聲音有些嘶啞。

蒙七七揉揉眼睛,再仔細看,終于把那大青蛙看仔細了。

這臉,這聲音,雖是容顏老了,聲音也沙啞了,但明明白白地卻是,她的娘親!

她把陸珥撂下,撲過去隔着長草抱住了老青蛙精,“娘親!我回來了!”

“我的七七,一走就是十多年未回,你是想愁死娘親啊?!娘親原以為你出去逛逛,找到了使自己身量變小的辦法,便會回來的!”蒙七七的娘親慢慢舉起了自己蹼上的大棍子。

“老大,你來,你也是一走便這麽多年未回!可有想娘親和池塘的一衆兄弟姐妹?”

大哥拖着步子慢慢走到了老青蛙精,低下頭,“想的。”

“那你為何不回來?”

“找七七妹妹找得迷路了…”

“是嗎?”蒙七七聽到自己娘親冷笑了一聲,“這麽些年過去了,老大可還是只單身蛙?”

“是…還是…”大哥的聲音開始顫抖了。

老青蛙精又問蒙七七,“七七呢?”

蒙七七低着頭,心下覺得有些不對勁,于是忙道,“不是,娘親我不是!我已經成親了,還把相公帶來了!”

她回身朝陸珥揮手,“師兄,你快來,幫我頂頂!”

陸珥走過來,老青蛙精便用那雙膀腫的眼睛看陸珥,“你就是我家七七的相公?”

陸珥猶豫着,點點頭。

老青蛙精道,“好,七七你起開。”

陸珥一手把蒙七七拉了起來,蒙七七起身後,只覺自己周遭有一股涼氣升騰,她在客棧時燥熱起來的那顆心冷靜下去了,她覺得身上一爽落,扶着陸珥,化作了人形。

蒙七七意外又驚喜,想是看到娘親還在,健康有活力,自己提着的心放下了,所以修為都回來了。

蒙七七這變化讓老青蛙精看得目瞪口呆,“七七這些年在外,學了不少本事吧?”

蒙七七笑道,“娘親說的是,我這些年一直在菩提老祖座下修行。”

老青蛙精欣慰點頭,“好。”她把蹼上的棍子又舉高了些,看向大哥,“那麽你呢,這些年在外,可有學會些什麽?可能像七七一樣化人形?”

大哥一愣,“沒,沒有…”

老青蛙精的棍子當頭打了下來,“哐當”一聲,蒙七七眼看着大哥頭上起了一個碩大的包。

“本事也沒學會,媳婦也沒找到,有什麽臉面回來?!”老青蛙精氣急敗壞,又是“梆梆梆”在大哥頭上敲了許多下。

蒙七七想替大哥求情,卻被老青蛙精警告,“七七再為他求情,娘親可也要打你了!”

蒙七七只好閉了嘴,看大哥被娘親持着棍子亂揍,揍得大哥一直求饒,老青蛙精才把棍子放下了,由幾只小青蛙精扶着往池塘中心去,“都進來吧,讓為娘好好看看你們。”

蒙七七過去扶起了滿頭是大包的大哥,安慰道,“大哥,你疼不疼?我給你揉揉吧。”

大哥擺蹼,“別別別,你大哥我早已習慣了。當年,若不是娘親逼着我娶親,我也不會貿然離開荷塘的。”

他把蹼伸到自己身後,快速利落地一撕,竟将那張被娘親打得體無完膚的青蛙皮撕了下來。

蒙七七沒想他也會這一招,忙問,“大哥不是說十多年在外什麽本事都沒學會嗎?”

“那都是騙娘親的!”大哥道,“不示示弱,娘親指不定得打我到什麽時候,大哥這麽聰明機靈的蛙,若真是什麽本事都沒學會,怎可能千裏迢迢在靈臺山找到了你。”

大哥把那層無用的青蛙皮扔了,向蒙七七道,“走吧,去看看爹娘和你的哥哥姐姐侄女侄子。”

蒙七七點頭,大哥先行在前,進了那幹淨池塘,她在後才剛把腳邁出去,就先聽一聲巨響的“七七妹妹!”

七十五只青蛙精齊齊把頭擡起來看着她。

又是一聲響徹雲霄的,“七七阿姨!”

無數雙小眼睛盯着她,各中還有幾只小青蛙精,竟想爬到她身上來。

“七七阿姨是怎麽做到化人形的?”

“七七阿姨可認識我?”

“七七阿姨,七七阿姨,你晚上講故事給我聽可以嗎?”

“不成!七七阿姨晚上得陪着我!”

蒙七七眼看着這一大堆擠來擠去的小青蛙精,看它們碧波一團的膚色和又萌又大的眼睛,再加上那嫩生生的聲音,原先還有些拘束的心,霎時間化作了一團水。

她抱起手邊一只小青蛙精,因為池塘中心娘親在招呼她,所以沒有再抱其他的,只抱了這一只,向池塘中心游去。

“七七成親已有多久了?既然喜歡小蛙,就該和自家相公生幾個了。”

見蒙七七抱着一只小青蛙精,老青蛙精便開始催促,蒙七七笑一笑,在蘆葦杆子上坐下了,問娘親,“怎不見爹爹?”

“他呀…”老青蛙精拍了一下自己身邊的一小搓綠,“老了,總是睡着,你莫要理會他,便讓他睡去。”

蒙七七朝娘親身邊望,果然見自己爹爹睜着一雙朦胧的眼睛,“老太婆,這女子是誰?”

“七七,老小回來了!”

“是嗎?”爹爹立即顯得興奮了,他把眼睛張開,把蒙七七仔仔細細看了,道,“呀!真好!真好!七七回來了!”

他的嘴咧開來了,蒙七七朝他笑,“爹爹。”爹爹也慢慢把嘴咧着,可是連個笑容都沒做出來,就又把眼睛閉上了,且呼嚕聲一聲比一聲響。

“老了就是這樣,為娘都說莫理會他了,七七,過來,離娘親近些,娘親要好好看看你。”

蒙七七放下手裏的小青蛙精過去,娘親便拉住了她的手,低聲道,“七七啊…”

她睜大眼睛豎着耳朵聽着,等着娘親說下一句,等了許久,卻是什麽也沒等到。

大哥在旁低聲道,“娘親睡着了!”

***

話分兩頭,蒙七七和陸珥一行回到了荷塘,見到了自己的爹爹和娘親,孫悟空卻是被落在靈臺山下的人世,因了他修行不甚好,但又貪戀人世繁華,不肯上山去找菩提老祖,于是受了不少苦。

人間的辛酸苦辣,在幾日之間,竟叫孫悟空嘗了個遍。

被當做變戲法的綁去大戶人家,被強迫着變幻了許多人物,甚至被要求變成一個巨醜無比的奴仆之後,孫悟空終于受不了了,他從這戶人家中潛逃出來,一路往靈臺山去,因害怕被人追堵,竟不敢停留,也不敢歇息,奔跑了一日一夜,終于回到了靈臺山。

“師父!俺回來了!快給俺一口水喝!”孫悟空衣衫褴褛,蓬頭垢面地推開菩提老祖的房門,沖進去後找到水壺,大喝了一頓水,再往屋子裏裏裏外外地找,卻是連菩提老祖的一根毫毛都沒有找到。

他覺得甚是奇怪,往蒙七七的房間去,只看到一只靈狐蹲在菜畦邊自言自語,他過去細聽那靈狐究竟說的是甚麽,卻是聽到他道,“一個佛,兩個佛,三個佛,四個佛…”

孫悟空道,“你也是俺師哥嗎?俺想問問你,可見着了師父?”

靈狐擡起頭來,狹長眼睛藐視孫悟空的,“你是誰啊?”

“我…我是你小師弟!”

“甚麽小師弟,師父都快沒了,我沒有什麽師弟了!小猴子,你快走吧,靈臺山有難了。”

☆、佛光西天

孫悟空對靈狐師兄的話是将信将疑,師父是何等厲害的人物,他竟能教他七十二變,豈能随随便便來個人,就叫他有難了?

但他把靈臺山頂裏裏外外翻了個遍,愣是沒找着師父,連師父掉下的一根頭發,都沒有找見。

去剛上靈臺山那兒的臺階處問那些俗世弟子,各個師兄師姐,也都說不知道師父的下落。

“老子上靈臺山修行這麽多年了,見師父的次數屈指可數!老子說什麽了嗎?你這小猴子,不就一時半會兒沒見着師父嗎?竟能着急成這個樣子?嫩,你太他媽嫩了!”靈臺山臺階處掃落葉的白胡子師兄如是說。

孫悟空在白胡子師兄身邊站着,看他百無聊賴地拿着把掃帚從這兒掃到那兒,又從那兒,回到這兒,還真懷疑起自己和靈狐師兄來了。

師父那麽厲害的人物,應當不會出事吧…師父好靜,許是躲哪兒去了…

他蹲下去,拔起了臺階處的一小片雜草,拿在手裏揉捏,又望着天發呆,師父會去哪裏呢,這會兒若是陸珥師兄和小師姐在便好了,他不知道的事,他們準知道!

“小猴子!”

孫悟空撚草望天發呆正出神,忽的他身後有一陣香風襲過,一個可人的女孩兒,娉娉袅袅地站在了他面前。

這女孩兒他從未見過的,可看着,是莫名的熟悉感。

女孩兒一身粉色衣衫,不绾青絲,只垂在身後。她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眼裏含笑地看着他。

“不認識我了?”那女孩兒走上前來,在他身邊蹲下了,“我是小桃精啊!”

女孩兒走到他身側,那股淡淡的香味,就愈發清晰迷人了,孫悟空吞了口口水,“小…小桃精?你是,小師姐種在屋後的那株小桃精嗎?”

“正是。”西王母從孫悟空手裏拿過他撚着的野草,“怎麽?我化的人形很奇怪嗎?”

“不,一點兒也不奇怪。”因了被西王母拿走了手裏的野草,孫悟空覺得心上也空落落的,他抓了一把自己的猴毛,“俺只是覺得,小桃精化的人形真漂亮。”

西王母笑了,“怎麽能不漂亮呢?”

她昂着頭,一副驕傲又得意的樣子,孫悟空看着有些呆了。

“你發什麽呆呢?!”西王母察覺到他的呆,在他頭頂敲了一下,“我問你,你方才在這兒做什麽呢?”

孫悟空揉揉自己被希望沒搶敲到的地方,“俺,俺在想,俺師父去哪裏了。”

“那破老頭兒啊?!”西王母把自己的粉色衣衫撩起來,把腿伸直了,叫孫悟空學她的模樣擡頭,“在那兒呢。”

她望的方向是西邊。

孫悟空仰着頭望那兒,“西…西天?”

“是啊,我看到一大群光頭大佛來了,然後把菩提老頭兒帶走了。”

帶走了?!孫悟空急了,站起來道,“他們想把師父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啊?當然是不怎麽樣了!”西王母也站起來,把手搭在孫悟空的肩上,“你不知道嗎?那菩提老頭兒,和西天那一群光頭大佛,關系好得不得了。”

“什麽?”孫悟空不大相信地看西王母,“關系好?那為什麽,靈狐師兄說,說師父有難了?”

“什麽難呀?那靈狐最喜歡撒謊了,他的話你也能聽?!”西王母把另一只手也搭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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