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 1
陰天,眼前的海灰蒙蒙的,翻滾着一層白色的泡沫兒,看起來有點髒。明天是情人節。
王遲園百無聊賴地想東想西,捧着臉盯着大海發呆。
過年休假,剛在家待了一天,王遲園找了個借口,包袱款款提腳溜了,連春節都沒有過完。
她深深地嘆了口氣,擡頭望天空,天也是一片灰蒙蒙的,像她的心情一樣陰沉。早上出門的時候,旅館的老板娘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說:“海邊的氣候變化快,這天說不定什麽時候就下雨了。小姑娘,大過年的別在外面溜達,記得早點回來。”
王遲園勉強揚起嘴角露了絲笑意,謝過了老板娘的好意。也是,一個單身的姑娘,大過年的家也不待就孤身跑到廈門的海邊呆了快一星期,任誰也會胡思亂想、猜測不已。
王遲園左右瞧着海岸上沒人,梗着脖子,想學電影裏的場景,朝大海高聲叫喊幾句,纾解滿心的郁悶。只是她嗓子裏“啊……啊……”了好幾次,最終也只是跟個蚊子叫似得罵了句:“徐志遠,你個王八蛋!”
真罵出聲了,王遲園反而被自己摳摳縮縮的猶豫勁給氣壞了,她扁着嘴巴繼續罵自己:“王遲園,你就是個膽小鬼。”罵自己的聲音反倒比罵那個渣男的聲音更響亮,王遲園頓時被自己氣哭了。她縮緊雙腳,把臉埋在膝蓋裏,雙手捂着臉,發出微弱的“嗚嗚”的抽泣聲。
王遲園在海邊消磨了一下午,天快暗時才紅腫着眼睑回到旅館。老板娘看她的目光更奇怪了。王遲園耷拉着肩膀,躲着她的視線往門裏走,心裏暗想難道她連悲傷的權利都沒有了嗎,在家對着父母長輩強顏歡笑就夠可憐了,在外面還不讓她哭個夠嗎!
身後隐隐傳來老板娘的嘀咕聲:“這大過年的真是邪了門,這小姑娘整天失魂落魄地跟世界末日似的,旁邊還有個一天三餐只吃面包的怪胎,該不會臨走交不出房錢吧……”長着一張白胖圓臉的老板娘,不禁擰了擰眉頭,臉上的表情糾結成一團。
王遲園決定來海島城的念頭出現得很突然,所以她沒有任何計劃,事先也沒做過攻略。她在網上掃了幾眼,就定了個旅游套餐,直接提行李來到了海島城。等拿着房卡關上門,她那根警惕的神經才終于恢複,她連忙上網搜索這家旅館的信息。看到網上的評價都還不錯,這是一家物美價廉的家庭旅館,有個網友還留言說這裏的老板娘人特別好、熱心腸,王遲園這才後知後覺地松了口氣,安心住下。
她心裏唯一不滿意的,就是她住的房間竟然是蜜月房。房間的牆紙上都是粉嫩的愛心,床單被褥也是清一色粉得吓人,連床頭燈都是桃心的形狀,王遲園在心底對老板娘的審美觀暗搓搓地打了個差評。這粉色真是刺她的心窩,她頭一次發現粉紅色這麽讓人惡心。
老板娘竟然安排一個失戀的人住蜜月房?!她覺得自己受到了一萬點傷害。對此,老板娘也很無辜,王遲園在網上預定的是蜜月套餐,當然入住的就是蜜月房。
王遲園入住的當天下午,隔壁房間也住進了一個瘦高個男人。
選擇春節出游的人并不多,王遲園走進旅館的餐廳,第一眼就發現坐在靠窗座啃面包的背影。
他的背有點瘦有點單薄。隔着厚厚的羽絨服,王遲園就篤定地下了結論。她端着餐盤坐在了他左下角的位置。
他的蝴蝶骨肯定很漂亮。王遲園偷偷用餘光瞄了他一眼。
Advertisement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視線,男人微微偏過頭,看見王遲園,他朝她笑了。一個很輕很淡的笑意。卻有股溫暖人心的力量。
王遲園被他的笑容晃花了眼,一個遲疑,過了幾秒突然反應過來,好似被抓包一般尴尬地收回目光,兩眼再也不敢亂飄,直愣愣地盯着面前的餐桌,差點把木板盯出一個窟窿。他該不會覺得她故意想引他注意吧?!
意外的小插曲之後,王遲園後來再去餐廳,都特意挑離他最遠的位置。
他沒有任何同伴,他的餐桌桌面總是很空,一個一天三餐只吃面包的奇怪男人。
如果只是吃面包,為何一定要出現在餐廳?帶着這樣的疑問,王遲園不知不覺中在這個旅館渡過了七天的時間。她覺得被徐志遠劈腿的憤怒情緒漸漸開始消退了。憤怒一旦消退,她就開始後悔自己沖動的決定,這趟旅游的花費頂的上她一個月工資了,她翻出手機查了查自己的工資賬戶,心裏疼得一抽一抽的。
徐志遠,你個王八蛋!分手了還要禍害她的錢包!
王遲園決定過完情人節就離開海島城。
情人節的當天天氣依舊不大好,街道上的路面濕漉漉的,空氣中的濕冷一點點鑽進王遲園的骨頭縫裏,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她使勁剁了跺凍僵的雙腳,把整張臉都埋進厚厚的圍巾裏,像一縷幽魂繼續漫無目的地四處亂走。
情侶們卻絲毫不畏懼這寒冷的天氣,一對對如膠似漆地黏在一起跟連體嬰似得,倒把這氣氛渲染得多出了幾分熱鬧。更不用說那些精明的商人們,情人節對他們來說就是個消費節。
“姐姐,買朵花吧!”一個小丫頭脆生生地朝王遲園喊道。
王遲園掀起沉重的眼皮,剛想把這沒眼力勁的熊孩子轟走,就一眼望進小姑娘那清亮的大眼睛裏。
“姐姐,買朵玫瑰花送給自己吧!單身快樂!”小丫頭朝她露出一個甜甜的笑意,提着花籃的手指凍得有些紅慘慘的,輕微地顫動着。
王遲園忍不住停下腳步,開口問她:“一枝花多少錢?”她低頭看花籃裏的玫瑰,品相有些差,一朵朵都萎成一團。她覺得這花特別像現在的自己,畏畏縮縮,既可憐又可恨,她頓時又有些意興闌珊了,買花的念頭一下子消散了。
小丫頭似乎注意到王遲園嫌棄的目光,她緊張地解釋:“都是早上剛摘下來的花,姐姐,你買回去噴點水就活過來了。真的,這花的味道特別甜。姐姐,你買一枝吧!”眼見王遲園面無表情無動于衷,小丫頭的語氣顯得越來越急迫,就差上手直接拉住王遲園。
王遲園終究不忍心了,不想為難這小丫頭,她邊掏錢包邊問:“我買一枝花,多少錢?”
“一百!”小丫頭的聲音又甜又脆。
王遲園掏錢包的動作頓時卡住了,說出去的話卻終究不能收回來。過了幾秒鐘,在小姑娘殷切的目光下,她心疼地抽出一張粉紅色大頭,戀戀不舍地交給了小姑娘,換回了一枝耷拉着花骨朵的玫瑰花。
一轉頭小丫頭的身影就消失了,王遲園總覺得自己被人坑了一把。剛剛她還在可憐那孩子,轉頭她發現自己的智商更應該接受別人的同情。
她的眼睛盯着手中的花骨朵,耳邊卻響起前男友徐志遠無情的嘲諷聲:“你是白癡嗎?你什麽時候能學聰明點?”
對,她就是白癡,只有白癡才會被男朋友劈腿了三年時間都沒有發現。
就在除夕前一天,她和徐志遠還是情侶關系。王遲園還傻傻問他,什麽時候跟她回家見父母,她父母想認識女兒的男朋友。王遲園還打算趁今年的情人節,讓徐志遠帶她去一趟海邊。因為,她從小到大,還沒見過一次大海。她特別羨慕住在海邊的孩子。在她的想象中,海邊的孩子生活一定很豐富也很快樂。大海會像一位擁有無窮寶藏的長者,呵護着孩子長大,帶給他無窮無盡的財富。
等她真見到大海了,突然幻滅了。天灰蒙蒙的,海也灰蒙蒙的,有點髒。
她心裏塞滿了難言的失望,這種失望甚至超過了發現前男友劈腿時的憤怒。
一男一女沉重糜爛的呼吸聲交纏在一起,穿透門板直紮進她的耳朵,刺破了她的耳膜。她手上的紙袋啪地摔在光滑的地板上。
“誰?誰在外面?”
王遲園聽到一個嘶啞的男聲,吓得雙手不停抖動,慌慌張張地轉頭往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還被自己絆了一跤。
徐志遠只披着一件襯衫,微微敞開的胸膛上還殘留着情.愛的痕跡。王遲園的眼珠子像被細針狠狠紮了一下,她控制不住地抖動着眼皮。徐志遠赤着腳走到她跟前,居高臨下地盯着她,曾經她最喜歡的、描摹過無數次的俊挺濃眉緊緊皺着,聲音像冰渣子:“你慌什麽?”
王遲園嘴唇不停哆嗦着說不出話,她覺得諷刺,好似兩人的角色一下子被調換了,明明劈腿的人是他,徐——志——遠。
王遲園面無表情地低垂着腦袋,抓着手提包的手指尖用力到泛出青白。她不知哪來的力氣,推開徐志遠不斷逼近的胸脯,猛地站起來往外跑。
“砰——”被用力甩上的門發出一聲重響,這才透露出王遲園內心的遲疑和不安。
王遲園也被這個聲音吓到了,她像一只慌不擇路的兔子,出了小區埋頭拼命地在大馬路上跑起來。
“王遲園,你跑什麽?你給我停下來!”身後徐志遠的聲音氣急敗壞。
“白癡!你跑什麽?劈腿的人是我!你現在沖過來打我啊!”
王遲園捂着耳朵跑得更快了,嘴中不停啐啐念:“我沒聽見,我沒聽見……”
“你跑啊,離開了就不要再回來找我。王遲園,你別裝受害者,你根本就沒愛過我,你要是愛我,不會沒發現我已經出軌三年!”
徐志遠的聲音像把生鏽的鈍刀,一刀刀割進她的心裏,鮮血淋漓。
她一面跑着一面緩緩慢下速度。身後已經沒有動靜了,王遲園回頭,徐志遠早已不再追趕了,只有她還像一個傻子一樣。周圍經過的路人朝她投來疑惑的探究目光。
王遲園一摸臉頰,已經濕漉漉一片了。
“啊——疼——”王遲園拿着玫瑰花的手在不知不覺中收緊了,被枝上的刺刺傷了。疼痛拉回她的思緒,她把手指頭含在嘴裏,吸允掉血珠子。
她如往常一般朝海邊的方向走去,離開海島城之前,她想再看一眼大海。
董橋從一家手工藝品小店走了出來,瞥見王遲園頹喪的背影。他狹長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流露出一絲擔憂的情緒。他腳步停滞了一下,稍一遲疑就悄悄綴在王遲園的身後,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