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快一年沒見,顧宇聰自然拉着顧寒時說個不停,什麽都聊,什麽都問,完全視旁邊的幾個人為空氣。
曉敏和吳濤出去買咖啡,只留Seven和沈淮相鄰着坐在床對面的沙發上。
沈淮本身不是熱情健談的人,不過這麽幹坐着聽顧家兩兄弟說話插不上嘴也尴尬,沈淮考慮再三,還是對着Seven開了口:“你和顧寒時很熟了?”
Seven愣了愣,沈淮見他愣也愣:“噢,你聽不懂。”他頓了頓,用英語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
“你說的慢一點,我中文基本能聽懂,說就不行了,真抱歉。”Seven解釋,後接着說,“我和顧認識不是很久,微信聊天比較多。我們在這裏都沒什麽朋友。”
Seven完全是回答他上面一個問題,神情語氣都淡淡的,和他的眉眼一樣,好看是好看,卻是冷峻鋒利的,像冰鑄的尖刀。
極冷極危險。
來之前顧宇聰和沈淮說過這家療養院,以及裏面住的病人,顧寒時應該算裏面比較正常的了。
意識到Seven還是個病人,性情古怪乖戾倒也不奇怪。
沈淮對他的态度并不惱火,卻也懶得再說了。
好在這個時候,顧宇聰終于結束了一個階段的絮叨,顧寒時抓住機會制止了他,打發他去餐廳買冰激淩。
顧宇聰愣頭愣腦的,不明白他的意思,嘴上說着:“曉敏他們不是出去買咖啡了嗎?你要吃冰激淩讓他們帶回來就行了。”
“外面最近的咖啡廳得幾公裏,人又多,買回來早化了。這裏餐廳的冰激淩周六有特供款,還是特價,很好吃。”
顧宇聰這才不情不願地站起來。
顧寒時的臉上露出微笑:“Seven,小聰不認識路,你帶他一起去吧。”
Seven忽然被cue,愣怔之餘還是馬上反應過來,對着顧宇聰擠出一個罕見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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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走吧。”
顧宇聰這下終于反應過來顧寒時的用意,看了看坐在沙發上的沈淮,又看了看自家大哥,了然的竊笑:“行行行,我和Seven先走,你們慢慢聊哈,聊完了給我發個信息,免得我早回來冰激淩真化了。”
顧寒時:“……滾吧。”
房間裏終于只剩下了沈淮和顧寒時。
沒有一點聲音,只留下沉默和死寂。
顧寒時坐在床沿看着三米處的沈淮。
他今天穿着白色的薄線衫,不長不短的劉海掩住了前額的部分,陽光灑在他的身上,看着格外的溫暖。
甚至有種讓人想擁抱的沖動。
顧寒時咳嗽了聲,沈淮擡眸看他:“感冒了?”
他搖頭:“顧宇聰和我說你要來的時候,我還以為這小子又騙我。”
“這麽意外麽?”沈淮扯了扯嘴角,但那個微妙的神情明顯不是笑了,“也是,我當時說了一刀兩斷,再無瓜葛。”
沈淮這一上來就給他嗆聲,顧寒時有些發窘,喉頭也愈發的緊,嗓子倒真覺得不怎麽舒服了,沉着聲說:“時間過得挺快的,這一來一去,都一年了。”
他有意撇開話題,沈淮暗自苦笑,面上仍是冷硬非常:“你說出國深造,可是蒙了一票人呢。萬一哪天被曝出來,媒體又該大做文章。你不怕嗎?”
“你忘了,我都息影了。圈子裏的事和我沒有關系了。我現在的生活很好,很平靜。”顧寒時揚了揚手機,笑笑,“醫生看我表現,偶爾才給我玩會兒手機。所以我幾乎與世隔絕了,就是被網友咒罵死千百次,也看不到。”
沈淮很煩他把“死”字挂在嘴邊,一股怒氣升騰而出,卻又沒有立場發作,只好憋下去,“可你這樣子一點都不像‘很好’。”
顧寒時笑眯眯地看着他:“我好不好關你什麽事。”
沈淮:“……”
這副老賴的樣子可一點都不顧寒時。
沈淮冷冷一笑:“聽說你在這呆了大半年,沒點什麽長進不說,好像為人處世反而退化了。”
顧寒時聞言嗤笑了聲,以一種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他。
沈淮被他看得心裏頭有些發毛。
他剛才本是心疼的,可誰知話說出口又變了種味道。
他還想再說句話解釋下,卻不知說什麽,匆忙之下甚至咬到了自己的舌尖。
“看什麽?”
顧寒時笑而不語。
沈淮皺眉:“你在想什麽?”
“沒什麽。”
沈淮炸毛了,愠怒:“顧寒時!”
他在耍自己吧?
“我開個玩笑。”他終于收斂起笑容,淡聲問,“姜映歆交給你的禮物看了嗎?”
沈淮沒想到他提這茬,老老實實地回答:“沒有。”
“哦。”
顧寒時反應平常,沈淮卻有些心虛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解釋:“我們分開鬧那麽僵,如果你是我,你會看嗎?”
顧寒時恍若未聞,只點點頭:“那你回去扔了吧。我當時也是剛出國,一個人在這人生地不熟喜歡胡思亂想,又快到發病期,行為是不太正常。你別多想。”
“我多想什麽了?”沈淮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也顧不得裝大尾巴狼了,急吼吼地站起來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你要不是還想着我,你幹嘛給我寄生日禮物,不給那個姓樂的寄啊?”
顧寒時剛想開口,沈淮又繼續說下去:“當時我臉皮也不要了求你別離開我,可你為了他冷着心腸要和我分手。我今天就問你了,你出事的時候他出來說什麽保護你的話沒?你生病的這段時間他來看過關心過?你們彼此有個狗|屁的感情啊!”
“沈淮,你冷靜點。”顧寒時嘆了口氣,“這都陳年舊賬,再翻也沒什麽意思。我和樂少凱是很久沒聯系了,對方在幹什麽都不知道。可我和你不也是嗎?你當時的态度那麽決絕,之後還把我的聯系方式都删除拉黑了。現在又突然跟着我弟弟跑過來,我是不是可以合理地做兩種懷疑:一是你來看我笑話,二是你對我仍然念念不忘。”
沈淮愣住了。
顧寒時看問題的方式老辣,角度刁鑽,只幾句話就徹底把他堵了個啞口無言。
沈淮覺得此刻的自己就好像卡在井口,上不去,也不敢下來,否則只有淹死一個下場。
“我們好久沒見,能在異國他鄉重遇故人也終歸不是什麽壞事。我們沒什麽血海深仇,不好字字針對。我不想吵架,你也不會這麽無聊坐幾個小時的車來找我吵架吧?”
顧寒時有意給他臺階下,沈淮豈會不知。
他終于還是定了定神,頭暈目眩地回到沙發邊,一屁股坐了下來,拿出手機小聲嘀咕:“顧宇聰怎麽還沒回來?不會真迷路了?”
顧寒時無聲一笑:“你給他發條信息吧。放心,Seven在那,丢不了。”
Seven。
沈淮聽到這個名字,又想到剛才這小子的眼神态度,對着顧寒時和自己時候的天壤之別,撇撇嘴:“好朋友?”
“嗯?”
“我說Seven。”
“嗯。算是我在這唯一的朋友。”
唯一。
沈淮心裏有些酸,但更多的是酸楚。
他來之前查過這家療養院的資料,知道它确實很好,算得上業內頂尖了。
可再好,也終究是半個醫院。
他其實不太能想象一個人在這樣的類似牢籠一樣的地方,遠離朋友、親人,獨自生活那麽長時間。
會孤獨嗎?
會想家嗎?
他有想起過自己嗎?
顧宇聰和Seven回來的時候帶了兩罐冰激淩,一盒草莓的、一盒巧克力的。
顧宇聰自然而然把巧克力的給顧寒時,對着沈淮說:“不知道你愛吃哪種口味,師傅說草莓的最受歡迎,我就自作主張……”
“他草莓過敏。”顧寒時打斷顧宇聰,把手裏的巧克力冰激淩換給他,“吃巧克力吧。”
“啊。”顧宇聰一愣,“早知道我就買兩罐巧克力了。哥你不是最愛巧克力了嗎?”
此時,旁邊有些走神的Seven忽然擡頭看了顧寒時一眼。
顧寒時笑笑:“又不是小孩子,哪有一定要吃什麽口味的道理,只要不過敏都沒什麽。”
沈淮的手裏是涼涼的冰激淩罐頭,胸腔裏卻像是有一團火莫名的竄了起來。
不管過了多久,發生了多少事情,這個男人總是能輕而易舉讓他動心。
哪怕只有一點點。
他總是很容易沉淪。
這段對話其實還是帶着點指向性的,旁邊一直竊竊私語的曉敏和吳濤也安靜了下來,曉敏的臉和耳朵莫名泛紅,拽了拽顧宇聰的衣袖,顧宇聰回頭。她瞪了他一眼,意味不明。
他倆從前老是瞻前顧後的,這會兒無意中明目張膽起來,沈淮卻覺得心裏反而舒坦。
但凡他倆現在沒分手還好着,這會兒他就該摟着顧寒時在衆人面前大秀恩愛了,管他什麽Seven Eleven,通通滾一邊兒去。
他在心裏頭輕嘆了聲——可惜現在什麽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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療養院的餐廳“定制晚餐”果然豐盛,除了不能飲酒,幾乎什麽都能滿足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即使沒有酒,衆人吃的也是盡興,顧寒時喝了一杯又一杯飲料,完全當酒在灌下去。
沈淮看在眼裏,面上不動聲色,心裏連連罵着“傻|逼”。
果然在之後的半個小時內,顧寒時跑了三趟廁所,被衆人取笑還是樂呵呵的,倒真像喝醉了。
沈淮趁人不注意偷偷看了看他喝空的幾個易拉罐,上面分明标着“無酒精”。
他心下奇怪,正要把罐頭放回去,卻在擡頭的剎那,觸碰到顧寒時帶笑的眼神。
沈淮趕緊放下罐頭別過頭去,躲閃他的目光。
動作有些急躁,顯得欲蓋彌彰。
這頓晚餐三個小時才結束,時間挺長的,沈淮卻仍覺得不夠。
顧宇聰說和院方打好招呼辦了手續了,明天和曉敏帶他去外面郊游。
而沈淮和吳濤很不巧,都有事兒,所以明天一大早就得動身回紐約。
沈淮本就舍不得了,偏偏顧宇聰說了安排後顧寒時這個沒心肝的還當着他的面叫Seven“明天一起”,他心下更是不舒服,酸不溜秋地半開玩笑地說:“你倒是辦了手續了,人家辦沒辦啊。萬一有什麽事,當心人家裏人來找你算賬。”
顧寒時當然聽得出他話裏的意思,剛想說什麽,一旁一直沉默的Seven忽然冷靜地開口:“我沒有家人。”
沈淮:“……”
氣氛一時有些尴尬。
Seven對着他笑了笑:“連朋友也只有顧一個。”
他那種笑容帶着隐隐的挑釁,沈淮察覺出來了,但看在顧寒時的面子上忍着沒發作。
他臨走時臉色不是很好看,出門的時候顧寒時忽然追了出來、
旁邊三個人很識相地先上車。
“加個微信吧。”顧寒時看了他一眼,說,“你之前把我拉黑了。”
言語裏有些委屈。
沈淮一言不發地把手機拿出來,先解除了黑名單,再把自己的二維碼調出來。
顧寒時掃了掃,一邊給他改備注,一邊催他:“你倒是同意啊。”
“急什麽。”沈淮漫不經心地說,“不是現在有了Seven嘛,總是有人聊的。”
顧寒時聞言愣愣地看着他,少頃後憋着笑說:“沈淮,你是泡在醋壇子裏長大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沒想到兩年前的坑快填完了。謝謝大家繼續賞臉。實在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