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肖瑾,你跟我回家吧。”
這話自然而然地出了口,木枕溪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感覺,不是沉重,也不是放松,而是另一種介乎二者之間的,近似于認命的心情。
肖瑾沒回答。
手指僵着,在木枕溪掌心裏,她比木枕溪更猶豫。
她大約猜測出了一些東西,現在還處于無法接受的狀态。她不能想象木枕溪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更不敢想象自己是怎麽過來的。
她不想騙木枕溪,可是她有一種直覺,她若現在不去木枕溪那裏,便什麽可能都沒有了。
這種直覺在她搬進木枕溪家裏不久得到了應驗,木枕溪計劃搬離林城,要不是她現在橫插一杠子,再過幾天,她就無處尋她去了。
當然這是後話,此處暫且按下不表。
“肖瑾。”木枕溪見她遲遲不應聲,又喚了一聲。
“嗯。”肖瑾很輕地答應。
“你跟我住吧,我照顧你,直到你恢複記憶為止。”木枕溪平靜地說出這番話。
肖瑾在此時擡眸,望進木枕溪幽邃的清眸。
她看不透對方眼睛裏的情緒,她後知後覺地發現,她再也無法從裏面找到熟悉的情意。木枕溪是……不再愛她了嗎?
也是,都過去那麽久了。
肖瑾輕呼吸了一下,把酸楚壓了下去,反握住對方的手,輕輕點了下頭:“好。”
木枕溪攥了攥她冰冷的指尖,松開,目光轉向旁邊的便利店,問:“你很冷嗎?”
“有一點。”肖瑾實話實說。她不知道怎麽回事,明明還是盛夏,深夜了也有二十三四度,她穿的還是長褲,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卻一層一層地冒出來。
“去裏面。”木枕溪沖便利店入口擡了擡下巴。
肖瑾沒動。
木枕溪略一思索,率先邁了一步,肖瑾跟着邁了一步。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便利店,木枕溪讓肖瑾坐到靠窗的座位,問櫃臺的服務員道:“還有沒有熱牛奶?”
“有。”
“麻煩兩杯,謝謝。”
木枕溪娴熟地從手裏app調出付款二維碼,服務員對着她手機滴了一下,在她面前放下兩杯牛奶。木枕溪端着牛奶轉身,剛好捕捉到肖瑾沒來得及收回的眼神。
“喝點牛奶暖暖身子。”木枕溪在她身旁站定,放下一杯在她面前,落座。
“謝謝。”肖瑾兩手捧着熱牛奶,眼睛看着桌面。
木枕溪想了想,還是說:“不用這麽客氣。”
肖瑾是個聰明人,木枕溪拿不準這些天以來自己這樣的态度,她是不是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麽。應該有的吧,面前的女人臉色蒼白,原本就不深的唇色更是血色全無,偶爾望她一眼的目光都是怯怯的,透着謹慎小心。
肖瑾擡頭,沖她感激地笑了笑。
笑容也是極淡,剛成了形便散去了,又低下頭。
木枕溪心髒像是被一只手輕輕地攥了一下,又松開,留下一道淺淺的勒痕,倒不是很疼,就是有點不舒服。她捧着牛奶喝了一口,偏頭遠目看向窗外。
兩個人靜默地對坐,一口一口地把牛奶喝完了。
木枕溪是用餘光注意着肖瑾的速度的,和她同時放下杯子,主動開腔道:“我們現在回賓館?你的包是不是在賓館?”
肖瑾點點頭。
木枕溪從兜裏摸出手機:“記得是哪個賓館嗎?”
肖瑾報了個名字。
木枕溪在地圖裏輸入賓館名字,這是家連鎖酒店,但根據黃姣家附近這個條件,只剩下一個答案。木枕溪點開導航,顯示開車需要十五分鐘,心裏不禁起了一絲疑惑。
“你怎麽半夜跑這麽遠?”木枕溪問。
“我在賓館待得心慌,本來是想出來四處走走熟悉一下環境的,不小心越走越遠,迷了路,我問了路人,結果那個人也指錯了。”肖瑾神情自然地回答。
“唔。”這倒印證了木枕溪先前的猜測,肖瑾是因為害怕一個人所以才出來的,木枕溪好看的眉頭輕擰,心裏湧起自責。
肖瑾先站了起來,垂着眸子,聽不出什麽情緒地淡淡說道:“回賓館吧。”
木枕溪偏了偏頭,眉眼閃過一絲怔忡,突然覺得心裏有點異樣,但具體是哪裏怪,說不上來。
她習慣性跟在肖瑾後面,一直走出便利店,才回過神來,怎麽變成肖瑾帶路了,肖瑾根本不知道她的車在哪裏吧。她往前趕了幾步,走到和對方并肩的位置,又指了指一個方向:“車停在那邊,走路大概要五分鐘。”
“嗯。”
已經淩晨三點了,再熱鬧的城市也寂靜下來,一時空曠得只聽得到彼此的腳步聲。
昏黃路燈投下長長的影子。
肖瑾落後兩步,往旁拉開了點距離,手在空中比劃着,慢慢牽住了木枕溪影子的手,唇角漾開笑。
“肖瑾。”木枕溪突然回頭。
肖瑾吓了一跳,慌忙将手揣回兜裏,茫然對上她視線:“啊?”
她的慌張和竊喜都來不及掩飾,被木枕溪撞了個正着。木枕溪怔了怔,忘記一開始想問什麽,路燈下的女人白膚明眸,長發柔順,被溫暖燈光暈染着,因為透着笑意,眼睛更加如水溫柔。
木枕溪用了一秒鐘将自己的視線從對方臉上移開,神态自若道:“明天我們得去趟超市,給你買點生活用品。”她又看看對方穿着,細頸纖白,雙腿又長又直,喉嚨微動,說,“再……買點新衣服。”
“好的。”肖瑾回答。
木枕溪鎮定地轉回了臉,輕輕吐出口氣,露出懊惱神情。
她要問的明明不是這個,是什麽來着?
肖瑾等了十秒鐘,木枕溪沒有再回頭,也沒有注意到地面,她開始再次蠢蠢欲動。
牽了一路的“手”,上車的時候木枕溪明顯感覺到肖瑾心情愉悅,眼角眉梢都像是被春風吹開了似的,心裏萬分奇怪,卻又不好問出口。
“系好安全帶。”木枕溪淡淡開口。
“知道了。”副駕駛傳來一聲輕答。
木枕溪偏頭,肖瑾很乖巧地坐着,她睫毛又長又密,鴉羽般低垂。木枕溪視線移到她發絲遮掩下的耳垂,白白軟軟的,晶瑩溫潤,瞧着很想上手摸一摸。
木枕溪握了握手裏的方向盤,目視前方,打了左轉向燈駛上馬路。同時在心裏嘆了口氣,再次懷疑自己這個決定是不是有點沖動了。
肖瑾心跳快了幾拍,木枕溪那麽明顯的打量目光,肖瑾當然不會沒有發覺,可木枕溪是什麽意思?她是不是又要丢掉自己了?
肖瑾兩只手捏在一起,提心吊膽地到了酒店門口。
木枕溪和她站在酒店大廳,問她:“幾樓?”
肖瑾從兜裏摸出一張房卡給她。
木枕溪低頭看房卡上的房號,随口咕哝了一句:“記得帶房卡,怎麽就不記得帶錢包呢?”
肖瑾臉色微變。
木枕溪沒注意,跨步上前按電梯。
到了房間門口,肖瑾主動說:“我進去拿東西,你在這等着就好。”
木枕溪微微颔首。
不到一分鐘,肖瑾出來了,左手是她和木枕溪相親見面時背的那個挎包,右手提着一兜今天下午木枕溪給她買的止疼藥。
木枕溪神情流露出一絲錯愕:“沒了?”
肖瑾說:“沒有了。”
木枕溪往裏走了兩步,房間布置都是沒有動過的樣子,一目了然,确實什麽都沒有。她一個人住在這種地方,什麽東西也沒人替她添置。心髒再次被不輕不重地抓了一下,木枕溪回身凝視她,眸中情緒晦澀難言。
肖瑾歪了歪頭,露出淺淡笑意:“怎麽這麽看着我?”
木枕溪看着她,喉嚨上下滑動,最終只是吐出一口濁氣,說:“沒什麽,我們去前臺退房。”
肖瑾彎了彎眉眼:“好。”
木枕溪走出兩步,突然側身向她伸過來一只手,肖瑾一怔。
木枕溪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不自在,也沒有再故作冷淡,走廊的燈光倒映在她眼睛裏,像一簇簇星辰,明亮又溫柔,說:“牽好我,別走丢了。”
肖瑾仰頭定定望着她,眼底有熱氣不争氣地上湧。
可她不知道怎麽走丢過一次了。
一秒,兩秒,三秒。
正當木枕溪要收回手時,肖瑾動了,她牽上來的力度大得超過了木枕溪的想象,甚至弄得她有點疼。木枕溪微微蹙眉,握着她手的力道立刻如潮水退去。
肖瑾的手還是很涼,哪怕車裏和賓館裏比外面暖和得多,都沒有任何好轉。木枕溪聯想到她頭疼的毛病,開始暗暗在心裏計劃要不要下次去醫院複查的時候,順便給她做個全身檢查。
心不在焉地到前臺退了房,把人載回了家。
木枕溪去廚房煮姜茶,抱着胳膊,倚着身後的大理石臺面,看着鍋裏沸騰冒出的白氣發怔。
過去的幾個小時,做夢一樣。
她居然又把肖瑾接回來了,而且真的打算照顧到她痊愈為止,這要是被殷笑梨知道,估計要說她腦子被驢踢了。木枕溪擡手,要彈自己的腦門,肖瑾的身影出現在廚房門口,懷裏抱着沙發上的抱枕,探進來一個腦袋,問:“木枕溪,你在幹嗎?”
“沒幹什麽,外面呆了一晚上,給你煮點姜茶暖暖身子,不然明天要感冒。”
“噢。”
木枕溪看她不動,疑惑地挑了下眉:“怎麽了?”
肖瑾站直了,像是不好意思,輕輕地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氣直視着她:“我今晚……睡哪裏?”
作者有話要說: 溪寶:什麽睡哪兒,直接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