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安歌的面容,認出是之前在樓梯上遇到的女子,不由唇角浸上不易覺察的笑意,眸光中卻有沉沉的寒意。

柳益見她扯到了自己,忙嘶了聲,努力回憶……

便聽得安歌道:“柳先生,當初您可是承諾過的,您飛黃騰達之日,不忘你我之誼,莫不是才過了兩天,您便忘了?”

柳益記起來了,當日小叫花指點他離開的時候,曾說:“柳秀才,他日飛黃騰達,且莫忘了今日你我之誼。”

“噢,你,你——”柳益的眼眸驀然瞪大,小叫花的面容與眼前的安歌的面容漸漸重合上了,确定了安歌就是指點他走上一條光明大道的人,倒是馬上向曹炟跪下,道:“公子,這位姑娘的确是我的忘年交小友,想必她并不是故意偷聽,還請公子饒她一次。”

☆、屬于她的标識

曹炟沒說話,只是向家将微微示意,那家将便退後一步,放了安歌。

安歌向柳益微微一福,“謝謝柳先生。”

她不怎麽敢與曹炟的目光相對,總覺得他那雙平靜的眸子,事實上如同最皎潔的月亮,已然看清夜間的迷霧。

她再向衆人一福,“你們即是在商量要事,我在此極不方便,先告辭了。”

說着,便面向他們,腳步倒走着後退,極為緊覺的樣子。

這讓曹炟微微一怔,忍不住喚了聲,“慢。”

安歌只好頓住了腳步,卻仍然微微低首,唯那又眸子悄悄地擡起,觀察着面前的白衣公子曹炟。

此時,曹炟的腦海裏,卻忽然出現一些片段,那時候,沈婥還不是皇妃,卻已經死心踏地的跟在了曹煜的身邊。為了曹煜,沈婥與他數度交鋒,不管她勝利還是失敗,她每次從他面前退去的時候,都是采取倒退的方式,目光像警覺的豹子般盯着他,直到退到她認為的安全距離內,才會轉身離去。

剛才安歌亦是這樣退去,或許她自己從沒意識到,不經意間的一個動作,已經被某些人深深刻印在心裏,甚至成為她的一些專屬标識。

曹炟收回思緒,問道:“你姓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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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安歌。”她語氣平靜而莊重。

曹炟其實還想問些事情,他的理智卻又告訴他,那是不可能的,沈婥的身世及來歷,他太清楚,不要說她已經死了,便是沒死,也不可能與眼前的女子有什麽刮葛,想到這裏,他眉間出現一抹不易覺察的憂傷,随便地揮揮手道:“你走吧。”

安歌暗暗地籲口氣,上了樓。

她看得出,曹炟的傷不輕,面色蒼白的有些厲害,甚至他坐在那裏時,一邊的胳膊一直支撐在桌子上。

她倒是有些好奇,這曹炟卻來到這偏遠的安平郡做什麽,又是什麽人居然敢傷他呢?

當晚,安歌沒有睡好,總覺得周圍簇簇有聲,想必是家将們為了保護曹炟,加強了防衛。

第二日,安氏早早地起來,見安歌還在熟睡,就去端來了早飯放在她的桌子上,她自己則打起精神,去外面找活幹了。

安歌也是熬到天快亮,才徹底的睡着。

之後做了個惡夢,忽然驚醒,見到桌上的早飯,便默默地吃了,下樓後,卻正見到柳益,笑嘻嘻地站在樓梯口等着她。

二人心照不宣,她随着柳益到了客棧外,找了個好說話的僻靜茶攤坐下來,柳益倒了杯茶,向安歌端起來,“來,我柳益以茶代酒,敬姑娘一杯,若不是姑娘,我此時說不定已經因為絕望而尋死,得姑娘指點,才覺得自己的人生剛剛開始。”

安歌也不客氣,端起茶杯與他的茶杯碰了下,抿了口。

又道:“祝柳先生今年科考大勝。”

“借姑娘吉言,我會好好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的。”

說到這裏,柳益卻又道:“我柳益得交姑娘這樣的朋友,乃是我的福氣,如今就有個機會擺在你我二人的面前,只要将這件事辦妥,公子自是對我們高看一眼……”

☆、特殊的任務

他沒說完,安歌就舉手阻止他說下去,“對不起,我沒興趣為他辦事。”

柳益微怔了怔,能夠為這樣的富貴人兒辦事,別人都求之不得呢,真沒想到安歌居然會毫不猶豫的拒絕。

“可是,這件事要辦得隐秘,要辦得妥當,恐怕非姑娘不可。”柳益接着道:“請姑娘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再幫哥哥一回。”

“為何非我不可?”安歌倒有些疑惑了。

柳益見四處無人注意二人,沾了茶水在桌上寫了三個字,“尋陰宅”。

待安歌看清三字,柳益趕緊将桌上的茶水抹掉,進一步勸說:“自上次與姑娘相遇,有姑娘指點,幸得今日之富貴,我便知道姑娘非同一般。姑娘即懂得相面,對人面、風水有所研究,那麽現今要辦的這件事,對姑娘來說,亦非難事,而且這件事若要辦好,報酬可是非常驚人,姑娘和你的母親如今落難,可正是需要銀子的時候。”

安歌有安歌的顧慮,見了齊王曹炟兩次,她總覺得他的眼睛已經看穿了什麽,當年的沈婥,是楊筠松的弟子,對于堪輿風水之類自是懂的,現在她若替他辦了這件事,會不會使他将她與沈婥聯系在一起呢?

她好不容易重生,逃出魔爪,卻不能再輕易地暴露自己。

想到這裏,終還是固執地搖搖頭,“柳先生,蒙您錯愛,很是感激。只是,我于人面風水也是略懂皮毛,這件事真的幫不了你。”

“可是——”

“柳先生,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安歌說走就走,留下柳益在原地怔忡不已。

曹炟之所以拜托柳益來尋找一位風水先生,主要是因為柳益是本地人,想來應該知道這裏哪裏有風水先生比較靠譜。可是,安平郡當年遭遇血洗,不知道為什麽,那曹煜竟是刻意地将所有的風水先生都斬殺了,僥幸沒死的,也都遠遠地逃掉了。

這附近的郡城基本都知道這件事,還哪有風水先生肯到安平郡來呢?柳益找到安歌,亦是無奈之舉。

因為她是他現下所認識的人中,唯一似乎有這方面能力的人了。

他可是向曹炟保證過的,要辦好這件事,現在……

他狠狠地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柳益啊柳益,你一定要想出辦法來,否則第一個任務就讓公子失望,以後肯定得不到重用了。”

安歌向柳益告辭後,并沒有回客棧,心頭疑惑,這曹炟并未成親,他的娘親也在幾年前病逝,身邊除了那些個皇兄弟姐弟,已然沒有什麽親人,他如此興師動衆,卻不知是要給誰尋陰穴造墓?

邊想邊随便地在街上溜達着,雖然不能為齊王曹炟做事,但她還是很需要錢的,邊走邊觀察着周圍的人與事,肆機找到賺錢的機會。

街道上處處白幡,雖然人來人往還是熱鬧,但一眼看過去,仍然讓人産生一些凄涼之感。特別安歌知道,這白幡是為了敬和皇妃沈婥而挂的,若說這世上有一個人,親眼看到全國舉喪是為了自己,恐怕這人就是安歌了。

走到石橋處,見有個人正扯了白幡,堆成一堆燒着,嘴裏還不幹不淨地說:“讓我們給她挂白幡,憑什麽?”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這人大約三十歲左右,留着小胡子,臉上滿是憤憤不平之色,看着便不是好相與的。

安歌知道,安平郡對曹煜和這位敬和皇妃沈婥的評價很不好,這時也并不覺得這人有什麽過分。

“請你收回剛才的話,并且給敬和皇妃道歉!”一個清越平和的聲音響起,石橋那邊兒緩緩走上一個人,此人形态昳麗,面如傅粉,朱衣自拭,色轉晈然,大概是橋上有風,吹起他的下衣襟,行動間更顯飄逸,如同嫡仙下凡。

燒紙幡的人倒認識這個人,連忙跪下去,“小人參見小郡王!”

被稱為小郡王的男子,走到他的面前,一雙鳳目中冷意幽幽,“本郡王的話,你有沒有聽到?”

“聽,聽到了!”

這人不敢待慢,連忙向着紙幡處跪拜,“敬和皇妃,剛才是小人無狀,請您饒恕小人一次吧!小人一定在門楣之上重挂白幡,以送您一程。”

這時,橋那頭又走來一個男子,眉清目秀,眸光精明,手中還拿着帳本和筆,向跪在地上這人道:“算你機靈!要知道小郡王對敬和皇妃很是崇敬的,天下間女子何其多,能夠向她那樣與一群男子争鋒的也沒幾個,現在她去世了,我們做為臣民該當好好送她一程,小郡王已經下令,白幡要挂足七天,誰要是提前撤了白幡,就以大不敬論罪!”

“是是是,小人明白了!小人一定挂足七日白幡!”

安歌雖覺得,自己做錯事,選錯皇帝,不該得如此厚待。

但沒有人會拒絕別人替自己說好話,特別是這人其實已經死了,所謂人走茶涼,誰還會關注身後事呢?

她仔細地觀察了小郡王的面容,眉頭微微一皺,便低頭向他沖去,貌似很莽撞地撞上小郡王。

不過這小郡王應該是會武的,一伸手,已經擋住了她的腦袋。

“姑娘,低着頭走路可不好,很容易撞到人的。”

安歌擡起頭,有些尴尬地看着眼前的人,嘻嘻笑道:“公子,你我即如此相遇,便是有緣。我呢,有句話要囑咐公子,公子且聽清楚了。”

也不待小郡王有什麽反應,她繼續說:“今日午時,請公子一定不要往北行,否則定有污穢臨頭。”

拿帳本和筆的青年一笑,“呵!我們安平郡可多年未見如此詐財的了,姑娘可是算命先生?要知道,可沒有算命先生敢在我們安平郡做生意呀。”

安歌裂唇笑了笑,反問道:“為何算命的,就不敢在安平郡做生意呢?”

那人剛想說什麽,便聽得小郡王語氣冷冷地說:“雲飛,多嘴。”

雲飛讪讪地住了嘴,但依舊好奇地打量着安歌。

小郡王接着向安歌說:“本郡王就是安平郡的主事人,這裏是我的地盤,誰敢将污穢加于本王之身?姑娘若是想利用這行混飯吃倒也無不可,可是如此信口開河很容易出事的。”

安歌暗嘆了聲,這人長得俊倒是俊,只是太驕傲自大了。

她也不多說什麽,又道:“反正我已經指點了,聽不聽是你的事。這次就不收你們銀子了,算是送你們一次免費的。”

小郡王看看天空,離正午還有半個時辰而已。

他雲淡風輕一笑,“雲飛,我們去晴川路。”

這晴川路正是向北而去,看來他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被請入郡王府

安歌挑挑眉,向他們道了聲再見,就悠哉游哉地上了橋,往相反的方向而去了。

直到走出一段距離,她才攔了個路人問,“請問,安平郡小郡王是什麽人?”

路人倒也熱情,很快就回答了她。

原來這位小郡王名叫夏炚,十年前他才十歲,就已經成為安平郡的小郡王了,別以為有小郡王就肯定有老郡王,其實并沒有,當年來到安平郡的只有小郡王母子二人,安平郡之人從未見過其父,而這樣一對母子,為何竟成為一郡之主,這安平郡的人也不知道原因。

小郡王之稱來源于他十歲成為郡王的事件,此後他雖然漸漸長大,但大家還是習慣稱呼他為小郡王。

他現在已經有了一位夫人,七位小妾,也算是一大家子人了。

安歌聽了,只道了聲,“怪異。”

邾國如今的情況,就算是學富五車的才子,想要得到一官半職,就要通過科考、殿試的嚴格篩選,再別說試後的為人處事及錢財疏通更會影響到仕途,就算所有的這一切條件都具備了,還需要有強大的靠山,有了靠山得個五品左右的小官已是幸運,得個七品的縣令都要使出吃奶的勁兒。

這夏炚十歲就成了一郡之主,按照年齡說,十歲甚至沒有參加科考的資格,這也太令人詫異了。

再說夏炚,此時正走到晴川路,這裏相對比較安靜,行人也少,道街兩旁植樹種花,青磚紅瓦,倒是頗為幹淨養眼,哪裏會有污穢?

正想着,忽然頭頂一涼,接着便覺得一股帶着腥味的水從頭頂滴落,把衣裳都打濕了。

雲飛向上面喊了聲,“誰這麽大膽!居然拿水潑人!”

話音剛落,尚未等到回答,他已經被夏炚拉到路邊小巷中,“你想讓全郡的人都知道,我被潑了洗腳水嗎?”

片刻後,有個白胖婦人走了出來,向四周查看,自言自語地咦了聲說:“明明聽見有人喊,我的洗腳水潑着人了,怎麽又不見了?真是見鬼。”

白胖婦人說完,又向四周看了幾眼,搖搖頭進屋去了。

果然是——洗腳水!

還是一個白胖婦人的洗腳水!夏炚聞着鼻端的味道,忍不住惡心的想吐。

“雲飛,替我找到那位姑娘,就說我小郡王有請!”

“是!”雲飛強忍着笑應了聲。

雲飛辦事很是利落,晌午剛過,安歌就被“請”到了郡王府。

套在頭上的麻袋被取下來的時候,安歌沒有如普通女子般大喊大叫,而是迅速地打量了周圍的環境,只見自己是在一個風亭中,周圍雕梁畫棟,亭臺樓閣頗有氣勢,花木扶蘇,暗渠緩流,風亭同圍擺着許多剛剛盛開的芍藥。

又看了看眼前的男子,正是上午時分見過的雲飛。

此時他拿着本子翻看,眉頭皺得老緊。

安歌自顧自地坐在石椅上,端起桌上的熱茶喝了口,直到雲飛翻看完畢,擡眸間見安歌閑适安然地欣賞着周圍的風景,他微微錯愕,卻也有幾分欣賞,“姑娘果然非同尋常,若是其他女子,被抓到此處,恐怕已經哭爹喊娘了。”

☆、金蟾入宅,財源到來

安歌微微一笑,“我即知你們請我來做什麽,自是沒有什麽好怕的。不過我的酬勞可不低。”

雲飛擺出一幅她瞎操心的樣子,“你看我們這兒,是出不起酬勞的地方嗎?”

“那說吧,什麽事?”

雲飛神情凝重,坐到安歌的身邊來,道:“此事事關郡王府聲譽,請安姑娘一定要保密。”

“我可不敢保證,若到時候是你們自己洩露了某些消息,卻賴在我的頭上又該如何?你們若是信得過我,有些事我自是可以辦的,若是信不過,那對不起,請你們立刻放我走,我可是很忙的,沒時間在這裏與你們讨價還價。”

雲飛被噎得說不出話來,怔了片刻,發現安歌真的作勢要走,忙道:“好好好,我的姑奶奶唉,事情其實是這樣的……”

雲飛想要開口,似乎又覺得很難說清楚,于是道:“還請姑娘随我去看看吧。”

二人穿過一段林蔭道,走過幾個回廊,眼前驀然開闊,一望無盡的綠色布滿清湖,片片粉紅點墜其中,竟是個非常闊大的荷塘,塘周圍用青石砌起,栽有垂柳,還有風亭供竭腳,微風拂面,楊柳依依,風荷連綿,這個季節,在這裏賞荷,絕對人生一大樂事。

安歌不禁暗想,這小郡王倒真是很會享受。

正想着,忽然聽得咕的一聲,這聲音奇大,似乎就響在耳邊一樣,将安歌吓了一跳。

雲飛倒像是習慣了似的,“姑娘,就是這只巨蟾惹得禍。”

安歌微感詫異,剛才的若是蟾叫,這麽大的聲音,這蟾得有多大啊?

雲飛指着不遠處,“看,它就在那裏。”

安歌凝目看去,方才發現塘中不遠處一個石臺之上,的确有只巨蟾,足有一頭百十斤的豬那麽大,身上是紅綠條紋,隐在荷花叢中,若是不仔細看,還真是很難發現。

這麽大的一只蟾,當真是頭一次見。

正在這時,有個中年婦人帶着幾個丫頭過來,丫頭們的手中各提着兩縷子的活魚,婦人指揮丫頭們将魚倒入池中,這才心滿意足地向那只巨蟾看去,“金蟾啊金蟾,我又給你送魚來了,你要保佑我財源滾滾才好啊。”邊說着話,還向着巨蟾很篤誠地拜了兩拜。

安歌打量這婦人,只見她田字臉,柳葉眉,眉毛長長,一生福祿,雖然人到中年,但皮膚白晰,相貌姣好,而且眼睛裏透着濃濃的精明。

婦人拜完以後也看到了安歌和雲飛,向雲飛道:“雲飛,這位姑娘面生得緊,是什麽人?”

雲飛一時不知該怎樣回答,含糊地說:“老夫人,她是,是,王王爺的朋友……來,來欣賞荷花……”

他吞吞吐吐的,卻讓這位老夫人猜到了什麽,眉頭微擰,“告訴你們,休想打金蟾的主意,自從它出現,我的生意可是好了太多,所謂金蟾入宅,財源到來,果然不錯!你們誰敢斷了我的財路,我與你們沒完!”

雲飛只好低首,“是,老夫人。”

☆、極貴之人

待老夫人走了,雲飛才向安歌解釋,這位年齡不太大的老夫人就是小郡王的娘親鐘氏,自這只巨蟾于一年前浮出水面,常發出吓人的咕咕聲,鐘氏就認定這是吉祥物兒。此蟾吃塘裏的活物兒,塘裏的魚都被它給吃光了,所以鐘氏常拿些魚來投入塘中,就是為了給這只巨蟾送食物。

安歌又仔細地觀察那巨蟾,只見其形大而醜陋,一雙眼睛似乎正在盯着她,發出兇惡的光芒,見之便覺得此物兇惡。

雲飛又說:“前些天,郡王妃忽然找到王爺,說是她的丫頭小喜不見了,她親眼看到是被那只巨蟾給吃了。又說巨蟾是邪物,留之無益,因此請求王爺将此蟾處理了,可是,您也看到大夫人剛才的态度了,她是絕對不會同意的,但是大夫人也有弱點,就是她這個人,很信那些東西的,就好像她信這巨蟾能給她帶來財運一樣的相信着天師神棍之類的人。”

安歌聽懂了,這只蟾确實不好處理啊。

她在塘邊走了片刻,将周圍的事物都觀察了一通,借着午後的太陽,發現随着太陽西斜,塘中升起淡淡灰霧,荷塘再沒有了剛見到時的明麗,而是充溢着抹不去的詭異和危險。

又上了假山登高望遠,忽然發現,這荷塘其實乃是風水絕佳之地,預示着郡王府将要出極貴之人。

可是這只巨蟾出現,卻恰恰破壞了這極好的風水預示,巨蟾如同一塊惡癞,剛好長在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兒臉上,令人可惜極了。并且若那位郡王妃說的是真的,這巨蟾已經吃了人,其形更惡,若是不處理,恐怕還會出更大的事兒。

看到這裏,她已然心中有數了,向雲飛告辭,說明日會再來。

雲飛應了聲,将她送出府去。

末了,去書房見小郡王夏炚。

“王爺,這姑娘看起來極穩重,說不定是真的有本事。”雲飛道。

“有本事的風水先生多了,前段兒不也從別的郡城找來幾個嗎?可是沒有人能說服我娘同意将巨蟾清理掉。她若真讓我娘也信了她,那才是真本事。”夏炚将手中的書信放在火盆中,點燃燒了。

又道:“說是齊王已經到了安平郡。”

雲飛啊了聲,眼睛微微一亮,“王爺又可以和齊王爺好好的切搓切搓馬技了!”

夏炚唇角也出現一抹笑意,“只怕這次,他有重要事辦,說不定忙到沒空來見我。”

……

安歌這次倒沒立刻拒絕,只問,“到底是給何人尋陰宅,據我所知,你這位主子非同一般人,又有誰值得他花這麽多的心思呢?并且若是他的親人,去世後必定葬在安陽附近,卻來這偏遠小郡做什麽?”

柳益搖搖頭,“這個問題我也想過,可是沒想通。而且我也不可能問他這種事,見他們行事倒是神秘,至今也不知道去世之人的屍棺停在哪裏,但從他的态度來看,必是位很重要的人。”

安歌沒打聽出來,便失了興致,很幹脆地說:“你別再找我了,這件事我是絕對辦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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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沒用

安氏很晚才回來,一進屋就捶着自己的腰,卻見桌上已經擺了幾樣好菜,米飯也都盛好了,燭火下,安歌的眸光幽幽暗暗,安氏第一次覺得,這個女兒已經長大了,大到她都有點不認識了。

安歌将之前賺來的金子給了安氏一綻,“娘,客棧的費用我已經清了,而且其後一個月的租住費也都繳了,這些日子就麻煩娘辛苦一下,去尋處好宅子,等尋好了宅子我們把它買下來,就不必住客棧了。”

“你哪來這麽多錢?”安氏握着金子,驚疑不定。

安歌也沒打算瞞着安氏,畢竟二人要長期相處的,有些事不開誠布公,反而容易産生誤會。

于是告訴安氏,自從被安寶祿毆打之後,自己在穢物裏躺了幾天,醒來後居然具有了一雙慧眼,現在很能相面和看風水,今日便是去郡王府看風水了,這些金子也是郡王府賞的,只是現在才剛剛開始,希望安氏不要到處宣傳,反正現在只郡王府賺的錢,也夠過一陣子。

安氏沒想到女兒竟有這等奇遇,不過看着她說話的态度又不像是假的,而且金子是真真實實的在眼前。

想到自己今日出去繡了整天的花兒,也只賺到幾只小皮錢,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只得聽從了安歌的安排。

安歌安頓好安氏,就到了隔壁的客房。

這一天,她也是很累了,幾乎是頭剛挨枕頭,就睡着了。

半夜的時候,忽聽到窗戶被誰踩了腳,安歌驀然驚醒,側耳細聽,果然隐隐有打鬥聲。

她悄悄地将窗子推開些往外看去,就見日前所見的齊王曹炟站在一邊兒,已然口吐鮮血,分明就是受了重傷,而他的家将此時正與幾個武功高強的黑衣人纏鬥。

看來,要殺他的人是花了大力氣,一定要置他于死地的。

安歌本不想管,忽然想到,自己一直在找真龍天子,但是因為當時認定曹煜是真龍天子而忽略了別人,現下想想,這曹炟當時乃是最有力的奪嫡人選之一,他有沒有可能才是真正的真龍天子呢?

想到這裏,她穿了衣裳,匆匆下樓。

悄悄地從後巷繞到打鬥之處,她撿了個小石子,向曹炟扔去,曹炟以為是暗器,驀然接住,轉過身卻見一個纖細的人影正向他招手,借着月影清光,認出是安歌,他猶豫了下,踉跄往安歌走來。

快到跟前時,安歌連走兩步,将差點跌倒在地的他扶住,“跟我來!”

曹炟的直覺告訴他,信安歌總比留在原地被黑衣人殺死得好,只是他這時力氣已然耗盡,盡時半步挪不動。

安歌剛才還在想,明明他的屬下将那些黑衣人纏住了,他不逃更待何時?原來他根本已經走不動。

她忍不住念了聲,“真沒用!”

一俯腰,将曹炟背在了背上。

曹炟實在傷重,這時只能聽她擺布,只是這女人剛才說什麽?她說他沒用!

曹炟最恨這句話了!可惜他連續受傷,失血過多,此時居然連反駁的力氣也沒有。

安歌背了曹炟之後,便在心中默算位置。

☆、從沒信他的故事

其實人的視線都是存在盲點的,按照八卦方位與方向,總是能夠找到這個盲點,如果正好站在此盲點之上,就算是你站在那人不遠處,他卻有可能根本沒注意到你的存在,他能看到天空,牆壁,花草樹木所有有關你之外的事,就是看不到你。

她此時,就是走在這樣的盲點上,所以她雖然因為負着一個人,而走的極慢,但在正打鬥的家将和刺客看來,曹炟卻是被一個女子背着,一閃就不見了。

黑衣人扔下家将,往前追了一段,終是沒有什麽發現。

家将卻不管那麽多,不管怎麽樣不能輕易地放過刺客,免不了又是一陣纏鬥。

安歌背着曹炟回了客棧,将他安頓在自己的床上,所謂燈下黑,黑衣人應該想不到,曹炟會回到客棧藏起來。

此時曹炟緊崩的神經松馳,昏死過去。

安歌從他身上找出了傷藥,解開他的衣裳,才發現他的傷處乃在腰腹間,大概前兩天晚上的追殺就傷在此處,今夜又傷在此處,傷上加傷,已經是很嚴重了,她将傷藥小心縛在傷口上,扯了曹炟內~衣襟,替他裹好傷,這才松了口氣。

她在他的床前坐了好半晌,盯着這張故人的臉,她的感覺很複雜。她與他從未如此親密接觸過,在她的面前,他總是那麽強硬睿智,即使在曹煜登基的最後一刻,他依舊對她說:“沈婥,我沒有輸給曹煜,我只是輸給了你。可是,我也不是真正的輸給你,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沈婥不能明白,在她的想法裏,輸就是輸,贏就是贏,站在二者中立點上,那是弱者和膽小鬼才會做的事。

往事如同雲煙,緩緩地滑過腦際……

無論何時,她都堅信,如他這樣冷酷無情的男子,絕不會是真龍天子。

所以,她從未相信過他的故事。

那個或許對所有人來說,都至關重要的的故事。

但是今夜,她還是想看看他的掌心。

鼓起了好大的勇氣,她終于伸手,扳開了他的手掌心。他的手白淨、修長,讓她想起曹煜的手,也是這般的美。他們兄弟二人,都算得是這世間難得的美男子,不過自從得知曹煜的真面目,再想起來,便覺得那人面容多了幾分陰聿與邪氣。

凝神看着曹炟的左手掌心,以前的傷痕還在,只是時間久了,那印痕淡淡的幾乎看不出來。

她第一次看到曹炟的掌心的時候,那裏傷痕尚新。

那是她與曹炟第一次交鋒,她勝了。

曹炟冷冷地對她說,“你确定要幫助我四哥嗎?難道就是因為他手心裏的朱砂痣?你可知,我手心裏亦有朱砂痣,不過前些日子與我四哥比武,他不小心傷了我的手,正好那顆痣沒有了。那個傳言我聽過,相信四哥也聽過,沈婥,你不會真的以此來判斷誰是真正的真龍天子吧?”

當時她只是冷笑,“人人都說自己手中有朱砂痣,也人人都可以做出這樣的一個傷痕,然後說痣沒了。曹炟,我不會信你的。”

她果真說到做到,一點都沒信他,之後便是與他一次次的交鋒。

☆、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現下想想,她應該去求證一下,六皇子曹炟是否真的與四皇子曹煜比過武,曹煜是否真的傷了曹炟的手?

不過,終究曹炟亦是心機深沉之人,無論如何,他手心裏是否握有朱砂痣,已經成迷,所考證來的結果,也是真假難辯。

她癡癡地想得出神,卻沒發現曹炟已經醒來。

他發現她盯着他的手掌心發呆,一顆心忽然被重拳擂過似的痛,本能地将自己的手抽回,他語氣不善地說:“你在看什麽?”

安歌如夢初醒,笑笑地說:“沒什麽,随便看看。”

似乎害怕曹炟不信,又說:“你的手長得挺美的。”

曹炟又不是女子,對于這種贊賞不但不覺得高興,反而有點生氣,就好像一件完美幹淨的瓷器被什麽洩渎了似的。他掙紮着從床上下來,道:“你這次救了我,我會記得,不過你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

莫名的,對于她的行為,令他感到憤怒。

安歌反而無所謂,笑了笑,沒說什麽。

曹炟走到了門口,頓住了腳步,終究還是轉身看向安歌,發現她也正在看着他,一雙澄亮的眸子透着淡然平靜。

雖然還是記着她救他時,說他沒用,但他依舊很禮貌地說了聲:“謝謝。”

安歌燦然一笑,“不客氣,一路小心。”

曹炟卻又多問了句,“你剛才,到底在看什麽?你從我的掌心裏看出了什麽?”

“你的手曾經受過傷。”安歌如實回答。

曹炟漠然道:“有些人的掌心,只許一個人看。以後你還是莫要随便看別人的掌心。”

說完,他捂着傷口,趁着夜色匆匆離去。

連續地被追殺,看來他定是得罪了什麽了不得的人物,畢竟他可是曹炟啊,這天下敢公然與他做對的人還是很少。

第二日,安歌與安氏分頭行事。

安氏去尋找合适的宅子,安歌則去郡王府。

雲飛早早地等在門口,見到安歌過來忙說:“可想到什麽好辦法?”

安歌說:“辦法很簡單,只需你們知道老夫人的行程安排,并且要配合我才行。”

雲飛不知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有些狐疑,“要如何配合?”

安歌于是向他耳語一番。

雲飛覺得這主意雖然大膽,但的确也是個很好的主意,便做主同意了。

老夫人鐘氏是個很勤勞而且精明的中年婦人,事實上她雖被稱為老夫人,也不過三十七八歲而已,借着自己的兒子是安平郡郡王的便利,經營了數項生意,比如皮毛、綢緞和瓷器等,再加上安平郡本來就是邊境小郡,是南北通商必經之路,所以鐘氏的生意向來都很好,這些年真是賺了很多錢,說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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