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
白這些皇親貴族們的游戲,跟他們談愛是最奢侈的事情,從來沒有你去選擇的餘地,只有他們去選擇你。”
“我才不信!”溫朗月道:“別人或許不可以,但我和你可以,有皇後娘娘的照拂,我們難道不可以自由選擇我們想嫁的夫君嗎?”
“你這個丫頭,是不是春心動了?”安歌笑着問道。
“是啊是啊,我早就愛上一個人。”溫朗月目光亮亮的如同星星,“歌兒,你知道我愛上的人是誰嗎?”
安歌沒想到她不但大方承認,而且忽然認真起來,一時間只是疑惑地嗯了聲。
溫朗月緩緩地抱住她,在她的耳邊道:“我愛上了齊王殿下,自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就已經愛上他了。歌兒,你不會和我搶齊王殿下吧?”
安歌的身子微微一僵,扭頭看着溫朗月……
溫朗月也坐直了自己的身體,神情越來越凝重,“看來,歌兒你喜歡的也是齊王殿下。”
安歌腦子有些亂,還是沉默着。
溫朗月道:“你不要這樣看着我,讓我覺得自己好像是在癡心妄想。不是這樣的,我是真的喜歡齊王殿下,當初在北坡,我決定散了老虎寨,跟随你來到安陽,其實絕大部分的原因就是為了齊王殿下,我付出這麽大的代價尋到這裏,自是要有個結果的。”
說到這裏,她眸子裏都是堅定,見安歌依舊怔然地看着她不說話,她的眼眸裏終于含了淚,“歌兒,我知道你也喜歡他,求求你,将他讓給我好嗎?你已經有夏炚夏爵爺了,你是他的八夫人,好女不嫁二夫,既然你已經有了夫君,又何必再扯着別的男子不放呢?”
溫朗月原本就是老虎寨的代寨主,雖然一個寨主并不是多麽尊貴的職位,但也掌握着上千人的命運。她在寨中原本就有說一不二的權力,寨中那麽多的男子都任她挑選,就是被她多看一眼,也要向別人吹噓好些天。
她自問自己容貌方面并不比安歌差,雖然安歌的跡遇似乎比較奇特,但她相信如果自己站在安歌的位置上,定比安歌處理的更好,既然安歌能被齊王爺喜歡,她也一定能夠被齊王爺喜歡,是以這時候竟拿出在寨中的氣魄,立時就要安歌答應将齊王爺讓給她。
安歌被她晃得頭疼,将她推開了些,如同第一次認識溫朗月般道:“朗月,既然當初你是奔着齊王殿下來的,那麽你去找齊王殿下吧,靜園容不下你。還有,齊王殿下選擇誰,是他的自由,如果他注定是我的男人,我不會放棄。”
“歌,歌兒,你在說什麽?”溫朗月震驚地看着她,似乎不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安歌嘆了口氣道:“你能為你的愛情對我說出這種話,可見我們姐妹情分在你的心中并不算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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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此刻我們還勉強以姐妹相稱,日後總有一天你我會翻臉,既然如此,不如就此放手,你去尋找你的愛情,我不會阻攔你,你也不必顧忌我,但是,歌兒還有句話要衷告朗月你,那就是,男子的愛情從來都不單純,你若為了愛情付出所有,最後的結果說不定連你自己都無法接受。”
溫朗月愣了片刻,忽然笑道:“的确,你竟不肯為了姐妹之情而讓我一步,我又為何留戀這姐妹之情,既然如此,我現在就走!”
她說走就走,立刻回房收拾東西。
等她收拾好東西打開門,卻發現安歌就站在門口,手中拿着一疊銀票,“你照顧了我這麽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些并不是因為同情或者是可憐,而是你該得的酬勞,從此以後,你我之間的所有都一筆勾銷。”
溫朗月的臉上閃過一抹不屑,收了銀票,道:“謝謝你能這麽明事理,我感激得很!”
☆、巧遇(二更)
溫朗月說完,徑直往前走去,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擦身而過時,撞了下安歌,安歌本來就是病體初愈,沒有什麽力氣,此時被撞得差點兒摔到階下去,溫朗月卻頭都沒回,大踏步出了靜園。
安歌回到房間裏,整夜未眠。
第二日天還沒亮,她早早地讓丫頭收拾了一輛馬車,從自己的床榻上方,取下了那份先皇遺聖旨用布包好,放在包裹裏,之後帶了些幹糧,就讓馬車夫往城外駛去。車子裏也有暖爐,但是安歌卻依舊覺得冷,蜷縮在馬車的一角,備感孤獨。
因為出發的太早,所以她離開靜園的事情,過後幾天才傳出來,曹煜、夏炚及況離、姬烨妤這些人陸續知道了這個消息。但這時候,已經找不到安歌了夥。
也是在安歌離開的當晚,曹煜終于得到了曾經沈婥存在櫃號裏的那只箱子。他在箱子面前站了很久,終究也沒有将它打開,而讓吩咐人存放到秘室裏去。
況離則在靜園進行了蔔算,知道了安歌離去的方向。
想起來安歌曾有提及,想要拜見他的師叔楊筠松,當下向曹煜複命,說安歌有可能去了燕蒼山。
聽到燕蒼山三字,曹煜的心頭怦跳了下,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萦繞心頭,終是道:“查了這麽久,你覺得安歌到底是什麽人?”斑灛的光影中,曹煜的眸子裏裝滿寂寥和冰冷颏。
況離答道:“她身世簡單,的确是工部尚書姬成之女,只是因為是外室所生,所以多年來姬成并不太清楚自己的這個女兒的成長歷程,而在安平郡,認識這對母女的也都說她本人原本是非常老實能幹的一個女孩,卻并不擅長蔔算之術,她似乎是在一夜之間,忽然具備了這種能力,并且憑借這種能力搭上了夏爵爺。”
“怎麽可能呢?”曹煜有太多想不通的想,安歌在偏遠地區的一個郡城長大,然而她在皇宮內的表現,實在太令他詫異。
她不但擁有像沈婥一樣的能力,更得到了沈婥的櫃號,更加揭開了鬼影之事,她做事的方法頗有些當年沈婥的風範,好似上天安排她來接替沈婥的一切……
曹煜越想越覺得此事太難以置信,又道:“況離,你已經很久沒有回過燕蒼山了吧?朕就允你回山探你師父。”
況離自然明白,曹煜只不過是想讓他跟着安歌罷了。
當下施下禮去,“謹遵皇上聖喻!”
……
所以兩天後,當安歌快要到達燕蒼山的時候,在山下一個路邊小店“巧遇”到了況離,他正買了一壺酒兩斤牛肉,準備好東西繼續上路。安歌亦是下車來備食物的,二人目光相對,況離微微一笑,“安姑娘怎會在此處?”
安歌想到包裹裏的先皇遺旨,不由略微地緊張,“況先生又為何在這裏?”
況離道:“我要去燕蒼山探望我的師父。”
安歌也向店家買了些牛肉和酒,道:“那麽好巧,我也是要去燕蒼山拜訪況先生的師叔楊筠松高士。”
“安姑娘,我不是已經告訴你,我師叔他已經……”
“誰知道你是不是為了阻止我拜師學藝,而故意如此說的呢?在我的心目中,楊筠松高士是不會那麽容易死的,他應該長命百歲,不是,應該活過幾百歲,據說楊筠松高士的師父,也就是你的師公,當初就活到了二百二十六歲,楊筠松高士拜他為師的時候,他已經是二百歲高齡。”
安歌說着話,扯扯自己的衣領,離山越近,風越大,天氣這樣的陰沉,只怕還要下雪。
從前她與楊筠松在山裏生活的時候,像這樣的冬天,有時候會被困在山裏整個冬天,而耽于享受的淳于光,自然是在下雪之前就徹底的下山,不會再上來,留着況離獨自在山裏,靠着淳于光留下的口訣和書籍學習。
所以,況離說上山探望師父根本就是個借口,是個不誠實的說辭而已,安歌想到的,況離自然還是沖着先皇遺旨來的。
所以當況離說要搭個便車,借借她的暖爐的溫暖的時候,她很幹脆地拒絕了。她一點也不覺得愧疚,他對她那樣的無義,她不讓搭便車不過是個小事罷了。
馬車又悠哉游哉地往前走了,安歌故意挑起後面的簾子,懶洋洋地半靠在車裏,看着況離在雪白的道路上頂風前行。
下午的時候,終于下雪了。
安歌害怕大雪封山,到時候根本就進不去了,所以明知道在風雪中前進很是危險,卻依舊讓馬車夫加快速度,馬鞭在空間啪啪地響,馬車在山道上飛速前進,因為新雪的作用,輪子上似乎抹了油,安歌感覺到馬車重心不穩,晃得特別厲害,随便往外看一眼,便能看到道路旁邊的懸崖。
然而她卻仍然在催促着馬車夫,“快一點,再快一點!”
眼見天色也暗了,馬車夫有點害怕,車速慢了下來,況離便是趁着這個機會追上了他們,擋在馬車前面,喝道:“安歌,你瘋了嗎?!你冒雪前進只怕還沒有到達目的地,就要摔下懸崖粉身碎骨。”
馬車夫趁這個機會跳下馬車,對安歌道:“安姑娘,小人不能上山,請安姑娘原諒。”
說着,也不等安歌同意,居然扔下馬車匆匆往山下跑去。
安歌喚了聲,馬車夫都沒回頭,想了想,安歌道:“況先生,你是否想搭便車?現在我同意了,不過你要當馬車夫。”
況離牽住馬缰,“你不能上去,你為什麽不相信我的話呢?我師叔楊筠松早已經去世了,而我師父此刻想必也不在山中,你獨自進山,連吃的東西都找不到,因為沒有任何的食物儲藏,山裏頭的情況我再清楚不過了,萬一今日大雪封山,或許你整個冬天都出不來,一定會餓死。”
安歌淡然道:“我不在乎,我只要能找到楊筠松高士,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否則我是不會死心的。”
“你,你真固執!”
安歌看見風雪越來越大,幹脆從馬車上跳了下來,“這麽窄的路,看來馬車也是很難上去了,便不如放了這匹馬兒生路算了。至于我的死活,況先生不是早盼着我死嗎?現在這可是上天想要滿足你的願望,你又何必阻止我呢?”
況離走上前,拉住她,“不許去!”
安歌甩開他,“況先生,我一個女子都不會如你這般怕死,我看不起你!”
“你——”
她的激将法果然起作用,況離氣結,卻不再攔着她上山,而他自己亦是遠遠地跟在後面。
風大,雪也大,安歌卻邁着堅定的步子。
她有必須要見楊筠松的理由,如果得不到答案,她覺得自己再無法好好活下去了。
漫天大雪,風嗚嗚地刮着,冷山滄茫,山道上的兩個人影越來越小……
……
夜幕徹底的降臨,安歌累得氣喘籲籲,每吸進一口氣,那涼意都讓她的內腑凍住,眼前也陣陣發黑,再往前走了兩步,腳下一滑竟然摔倒在地,況離見狀,飛快地到了她的身邊,将她扶起來,道:“據我所知,前面有一個山洞,再堅持一會,只要到了山洞處,可以避避今晚的風雪。”
安歌怔了下,她也知道那個山洞,當年的情景還歷歷在幕,有一次師父楊筠松讓她下山去采買些東西回來,上山的時候正遇上下大雨,山上時有泥濘滑下來,堵住道路,很是危險,有時候泥石流甚至會奪去人命。
況離得知情況後自告奮勇下山接她,當時她已經被淋的從頭濕到腳,見到況離簡直就好似看到了救星,當時況離就是将她帶到那個山洞裏避雨。
那天晚上的情景,她的心裏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回憶,她記得篝火的溫暖,也記得況離身上的味道,因為太冷了,他是靠在她的懷裏度過那一晚的。
現在想想,卻似隔世之殇,讓她的心隐隐作痛。
她點點頭道:“好。”
這次她沒有拒絕他的幫助,二人相扶着繼續往前走,大約又過了一住香的時間,就到達了山洞處。
令二人皆愣住的是,山洞口隐約有火光,而且還有燒烤食物的香味兒。
二人對燕蒼山都太熟悉了,在況離想來,這大冬天的絕不會有人敢上燕蒼山打獵,那麽這山洞裏的到底是何人呢?莫非是強盜?
而安歌的想法則是,肯定是師父楊筠松,曾經那漫長的冬天,只有他和安歌,還有況離相守于山上,如今她與況離都在洞外,洞裏的自然是師父楊筠松!剎那間,她只覺得眼眸深處逼出淚霧來,她咬牙鼓起力氣,激動地往山洞裏跑去,那聲師父差點兒就要出口。
卻看到火光掩映下,一個俊美無雙的錦衣公子正在轉動着手上的野味,回過頭來看到安歌,他亦是愣住了,平素喜怒不形于色的他,終于也露出了震驚的神色,看着安歌說不出話來,好半晌才結巴地問出來,“你,你,怎麽會來這裏?”
這時候,況離也已經趕到洞口,見到洞內之人,也不由地愣住,接着上前施禮,“原來是齊王爺在此,在下這廂有禮了。”
曹炟已然恢複常态,淡然道:“不必多禮。”
安歌終于清醒過來,眸子裏濃濃的失望怎麽也掩不住,曹炟這麽敏感的人又如何能覺察不到,道:“看來安姑娘在這裏遇到本王,失望得很。”
安歌又怎麽好向他解釋,在看到洞口亮光的那一刻,她以為是師父楊筠松在洞裏?
沒法解釋,只好反守為攻,道:“是失望,因為我沒想到齊王爺如此的陰魂不散,我到哪裏,您就到哪裏。”
曹炟哧地冷笑,“你搞清楚,是本王先來這裏的,這句應該反過來說才對。”
安歌其實也就是轉移下注意力而已,并沒有打算與他戀戰,當下圍着篝火坐下來,從包裹裏拿出牛肉,也找了個枯枝兒将牛肉片和幹糧串在上面,放在火上烤,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在那已經烤得滋滋冒油的野味上打轉兒,曹炟看得好笑,自顧自地拿起那只野味,就做勢要獨享。
聽得安歌道:“吃獨食者知道會有什麽結果嗎?進門都是客,齊王爺莫不是
太小氣了一點?”
她邊說邊緊張地看着齊王爺的嘴巴,是真的害怕他就不顧一切咬下去,卻見曹炟扯下野味的一條大肥腿,趁着油滋滋熱乎乎的,向況離遞去,“哦,謝謝安姑娘的提醒,本王差點忘了況先生也在這裏呢,理應請況先生一起吃。”
況離接過了肥腿,“謝謝齊王爺,那我不客氣了。”
安歌沒想到是這種結果,又道:“那,那我也算是客人啊!”
曹炟再也忍不住了,噗哧地笑了出來,連況離也忍不住笑出聲來,安歌的臉一下子紅了。
惱怒道:“你們笑什麽笑?”
曹炟已經收了笑,冷冷地拔下野味的另一條大肥腿,遞到安歌的面前,“從來沒有見過你這麽厚臉皮的女子,就沖着你這天下獨一無二的厚臉皮,這只大肥腿也必須給你。”
安歌怔怔地看着曹炟,忽然想起一個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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麽麽噠,感謝zhaobaobin贈送大荷包~啵一個
☆、舊居白骨森森
那一年,她陪同曹煜去完成先皇交待下來的一個任務,在路上與曹炟巧遇,雖然是夏天,卻也是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也是曹炟射了只野味下來燒烤,後來卻只願分給曹煜,不願分給她。
之後,他悄悄地找到了她,并向她道歉,還特意将野味最好吃的部分留給她,然而她卻一點胃口都沒了,還把他塞到她手裏的野味扔在地上,冷言冷語地道:“一只野味而已,你休想用這點野味羞辱于我!”
此時安歌想起當時的情景,不知道為什麽,覺得那時候的自己,真像個小刺猥呢!除了曹煜,對其他任何人她都豎着自己的刺。
曹炟并不知道她正在回憶往事,見她怔住了并沒有立刻接住那只肥腿,他也忽然想到了什麽,這時便将這熱乎乎的大肥腿往自己的唇邊送:“本王知道,你這個小女子,定是覺得我在用這野味羞辱于你,你們女子都是小心眼,反正你一定會扔了它,不如還是由本王自個吃了,省得浪費。”
他說這話時卻不似平時那樣的冰冷,甚至帶着軟糯,神情和語氣卻都略微地沮喪,他原本就該是個張揚之人,他地位崇高,被人稱為戰神,他是邾國,可能唯一能夠與曹煜抗衡之人,他有張揚的理由和資格,他不該像現在這樣,因為一支野味的腿,就忽然變得莫名沮喪。
她及時從他手裏奪過了雞腿,哧笑着道:“誰會在乎你那幾句冷言冷語!以為這樣就會顯得你很有殺傷力嗎?其實沒有,一點都沒有,如果用這支腿就可以羞辱我的話,我還是安歌嗎?”
曹炟微微一怔,終是一笑,那笑卻有些許的怔忡。
安歌也不理會他,大口大口吃起野味。
其實她的心裏也是莫名酸楚,就好像經歷了重重磨難,終于遇到最親最愛的人,想對他哭一場,述說全部,偏偏又不可以。
三人抱着各自的目的,也知道不會告訴彼此什麽,所以幹脆都不問。
好在那堆篝火使洞裏非常的暖和,安歌靠在石壁之上,昏昏欲睡。
曹炟和況離卻似乎都沒有睡意,二人各坐一邊,都看着篝火發呆,偶爾往火裏扔幾支幹柴夥。
這樣一來,安歌也無法睡安穩,誰叫她懷裏抱着個先皇遺旨,這東西如果落在這兩個男子的任何一人手中,實在不能預料會發生什麽,所以她也是睡一陣醒一陣,醒了就會檢查自己的包裹有沒有被動過。
其實她大可不必如此擔心,曹炟和況離就算要動她的包裹,也絕不可能當着彼此的面,他們二人已經起到了相互監督的作用,只是她身在局中,一時沒有想到這點,反而浪費了能夠好好休息的一晚的機會。
翌日,安歌伸着懶腰起來,頂着黑眼圈走到洞外,看到況離和曹炟都站在洞口,望着外面的情景發呆。
原來昨日的大雪果然厚,直沒過人的小腿,将整個燕蒼山都變成了白色,這樣厚的雪,他們是不可能就此下山的,白雪掩蓋了原本的道路,如果現在下山,随時可能掉到山縫裏去。
如此一來,就只能繼續上山,好在離楊筠松所居住的地方,也只剩餘一個時辰左右的路程。
況離對于上山的路還是熟悉的,自動在前面帶路,三人緩緩前行。
“齊王爺,您怎麽當了獨行俠?這次居然只身來燕蒼山,不怕進得來,出不去嗎?”安歌問道。
昨晚,曹炟乍然見到安歌來到洞口,逆光之下,居然以為是沈婥來了,在那剎那間,他忽然産生一種夢境感,或許一切都夢,沈婥沒死,他也不在洞中,他還躺在府內的榻上,沈婥也還生活在曹煜的身邊,他們都還活生生的,夢醒了,二人又會再次狠狠地鬥一場。
可是在白天裏再看安歌,明明和沈婥沒有什麽相似的地方,沈婥比她漂亮多了,沈婥的眼睛也比她的更為深邃,沈婥的眼睛裏都是智慧和堅韌,而安歌的眼睛是澄明的、嘲諷的,偶爾會流露出他看不懂的冰冷和悲傷,那卻是透過人世滄桑而沉澱下來的一種憤怒和怨懑,雖然她總是以微笑去妝點他們。
沒錯,安歌不是沈婥,沈婥對人對事有時也過于冰冷漠然,卻依舊能夠讓人一眼看透。
可是安歌,她的身上固然沒有沈婥身上的不可攀的高潔與神聖,可他卻看不透貌似平凡的她。
聽她問起,他道:“皇上允了我一個月的假期,我沒事兒可做,所以來這裏游玩一下。”
“游玩?”安歌瞪大了眼睛,半晌,忍不住捂着唇笑了起來,“齊王爺,你大概是第一個在這樣的日子,跑來燕蒼山游玩的人,真的特別有魄力!”說着她向他豎起了大拇指。
曹炟一點不在乎她的諷刺,淡然道:“你和那位況先生,也不惶多讓。”
安歌向他做個鬼臉,卻是不說話了。
又走了會兒,安歌看到遠處曾經熟悉的茅草棚,眼睛驀然熱了起來,忍不住快還奔了幾步,再看時,才發現這個棚子已經被積雪壓得塌陷了半邊,亭子下亦是積滿了新雪,而棚子的周圍,連一只足印都沒有。
安歌卻記得,無論是夏天還是冬天,此時此刻都該是做午飯的時候,洞裏應該飄出來炊煙才對呀!
她極度不願接受況離所說的那個消息,但此時此刻,她卻意識到,或許師父真的已經不在了,否則絕不會放任積雪埋到洞門口,他應該會把積雪清理幹淨,還會在洞前的空地上,做好一個秋千架,因為她喜歡在冬天裏蕩秋千,她像一只精靈,穿梭在刺骨的寒風中,其中的爽利無法言表。
見她還要往前沖,況離及時扯住了她,“半年前,洞門已經被我封了,我師叔的屍體就在山洞之中,你見不到他了。安姑娘,到了現在,差不多也該結束了,看這天氣說不定今晚還有風雪,你不會真的想把自己封在這山中整個冬天吧?”
安歌眼見着四周一片滄涼,明知道師父如此在世,絕不會使這裏變成這幅模樣,但她依舊固執地站在那裏,其實她特別想哭,但是不能在這時候哭出來,她不能讓況離和曹炟看出她的異樣。
默默地走到洞門口,她撫着冰冷的洞門,如同撫着師父那已經蒼老的臉,“況先生,你師叔是如何去世的?是什麽時候去世的?”
況離看了眼曹炟,終是說,“大約四年前,我師叔忽然去世。去世的原因,我也不太清楚,後來……”
“四年前,你說是,四年前?!”
況離點了點頭,忽然住了嘴,沒有繼續說下去。
安歌在心裏算着日子,四年前,可不就是她随着曹項下山的日子?後來她為助曹煜,一直沒有機會回到燕蒼山來,但她每個月都會接到師父的信啊!有時候還會給她出些主意之類……直到她被幽禁起來,才沒有再接到師父的信了,師父怎麽可能是在四年前死去的呢?
她難以置信地冷笑道:“況先生,你大概是特別害怕我拜見你師叔吧?你害怕我拜見了他,成了他的弟子,就會超過你。”
況離不知想起了什麽,心情亦是很差,這時忍不住蘊怒道:“随你怎麽想。”
安歌語氣堅定地說:“我要進去!”
不等況離說什麽,她又道:“我要進去看看他!說不定你是在诓我,若不親眼見到楊筠松高士的屍體,我是不會死心的!”
“你——”況離被她氣得咬牙切齒,“那你可知,人死為上,如今此洞即已被封,便算是我師叔的墓了。你擅自打開墓門,乃是大不敬!你即想拜他為師,該當知道尊師重道之意。”
“你說什麽都沒用,我要進去!”安歌本來想找個工具砸開石門,可是四處一瞅,一切皆被白雪覆蓋,根本找不到什麽。她只覺得心中又急又怒,掩不住的悲傷也彌漫到身體的每個毛孔,這時竟如失去理智般,握起自己的拳頭往石門上砸去。
就在她的拳頭要砸上石頭,血肉模糊之際,忽有一只手如鐵鉗般鉗制住了她的手腕,扭過頭,就看到曹炟眸中有薄怒,冷冷地道:“你瘋了嗎?我現在真不知道你到底會不會風水之術,如你們這樣的人才,一般不是對機關數術都有所涉獵嗎?有些甚至是高手,怎麽開這個石門,你竟不知道?”
安歌的腦子還是僵的,沒反應過來他說這席話的意思,但卻稍微冷靜了些,曹炟忽然拍拍她的肩,“別急,你且瞧着。”
說着他走到石洞門口的旁邊去,将牆體旁的積雪用腳往旁邊撥了撥,然後伸手在牆體上摸索着,片刻功夫後,只聽得啪嗒一聲響,山洞似乎起了微微的震動,接着響起極難聽刺耳的摩擦聲,洞門像個八十歲的老爺爺,緩緩地開了條縫,這條縫兒越來越大,終于,整個洞門洞開。
況離的臉色非常難看,這時擋在洞門口,面色難看地道:“齊王爺,安姑娘,你們要三思而後行,還是不要進去吧!”
安歌向曹炟看去,自從聽到師父楊筠松不在世的消息,到現在這一刻,她才開始覺得這事是真的,心裏的悲傷使她忽然有些脆弱起來,此時此刻,竟似在尋求曹炟的幫助。
果然曹炟沒有讓她失望,向況離道:“況先生,請你讓開。楊高士乃是我邾國的大恩人,就算我們打開了他的墓門,但對他并沒有一絲一毫不敬之意。而且我也想知道,楊筠松高士到底是生是死,我們有理由進入查探清楚。”
見曹炟的眸光中不容置疑的堅定,況離終于向側面讓開,然而他自己卻沒有進去,只在洞口處默然等待。
安歌已然吹起火折子,點燃了洞內的油燈。
視線漸漸地清晰了,安歌看清了洞內的情景,手中的火折子啪地落在地上……
不知為何,曹炟竟也似受了重大打擊般,面色剎那間變得蒼白,無力地坐倒在石臺上,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原來洞內的地上,布滿了屍骨、兵器等物,因為時間過了太久,這些屍體都已經化為森森的白骨,而洞內的生活用具皆被砸碎,洞內的牆壁、地上布滿深黑色,是當初濺上去的鮮血。
安歌當然分不清這些屍骨中有沒有楊筠松,她只是從內心裏覺得,師父不應和這些人死在一處,于是她往洞的更深處
行去。
裏頭分別還有三個石室,最大的那一間,是師徒二人平素研習修行的地方,裏頭存滿了書籍及收集來的各種羅盤、蔔算工具等物。
另外兩個房間,則是她與師父的居住處,裏頭的布置都很簡單,一張石床而已。
她先進入了楊筠松的卧室,只見裏頭竟然也有屍體,與外頭一樣,簡直就是屍體摞在一起,屍骨層層,異樣恐怖。
她愣了片刻,連忙跑到了最大那一間石室,只見裏頭亦布滿屍骨,而書架上的書籍則被洗劫一空,羅盤和收集的蔔算工具倒有些落了下來,蒙塵已久。安歌的眼淚已經忍不住撲簇簇地落下來,心裏只在一遍遍地問,“師父,您真的已經不在了嗎?真的已經,不在了嗎?”
她抹了把眼淚,又往最後一個石室奔去……
☆、雪野尋蹤(二更)
掀開簾子,這是她曾經住過的屋子,可能是屋子裏空無一物,這裏頭倒比較幹淨,除了石榻上坐着一具屍體外,一切還是如當年的樣子。
然而在看到屍體上的那件衣裳及屍體的坐姿時,安歌徹底地崩潰了…瞻…
這具屍體,卻無疑便是楊筠松的屍體了。
安歌跪了下去,淚流滿面,而這時候,曹炟卻依舊坐在石臺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安歌跪行到石榻前,無聲地哭泣,她想抱抱師父,然而她知道,只要她動一動他,他就會散落一身白骨。
她不敢動他,只覺得心抽痛的幾乎要死去。
最後,她從懷裏拿出那份先皇遺旨,打開,對着師父,讓師父“看”到其中的內容,一遍遍地問,“為什麽?為什麽?師父,你說我該怎麽辦?”
“為什麽啊,到底是為什麽啊?我到底應該怎麽做啊?”
……
大約又過了半個多時辰,安歌終于冷靜了些,流着淚在自己所居的石床上找到一個按扭,輕輕一按,石床後面出現一個小小的洞,這是她學藝時為自己設置的第一個機關,連師父楊筠松都不知道它的存在,沒想到這時派上了用場,裏頭有個小盒子,盒子裏的東西…溽…
如今已經不值得細究,她将先皇遺旨也放入小盒子中,重新閉合機關。再含淚盯着師父的屍骨看了片刻,狠狠地嗑下三個頭,就走了出來。
發現曹炟還是保持着那個先前的姿勢,坐在石臺上發呆,眸子裏全部都是不見底的失望,或者說是絕望……
安歌終于發現了他的不對勁兒,疑惑問道:“齊王爺,您——”
“楊筠松高士,是不是已經……”
安歌終于忍不住,眼淚再次飙出來,驀然捂住了嘴,将自己的嚎啕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卻聽得曹炟淡漠地道:“沒錯了,既然這麽多人都死在這裏,楊筠松高士又怎麽會幸免,我一直是知道他做事的方法啊,我該猜到,他定是死了,可是我還是來了這裏。”
安歌一聽,忙問,“你知道是誰害得他老人家?!”她的眸子裏驀然迸發出冷冽的光芒,報仇的欲望已經淹沒了她的理智。
曹炟的唇角扯了扯似乎想笑,終于沒笑出來,“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連他都死了,還有誰能幫到沈婥呢?她再也回不來了。”
安歌怔了怔,“齊王爺,你在說什麽啊?”
曹炟擺擺手,似乎再也不想多說什麽,他站了起來,想向洞外走去,卻在這時,驀然噴出一口鮮血,胸口的疼痛使他彎下了腰,唇角的血跡不斷地滴落下來。
這可是把安歌吓壞了,連忙扶住他,“你這是怎麽了?快休息一下吧。”
這時,聽得洞外況離道:“旁邊的洞裏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