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7)
來,曹炟總歸會因顧忌着安歌不敢直沖過來。
就這麽遲疑一下,已經被曹炟搶了先機,為了躲避曹炟的劍,聶玉郎只好往旁邊跳開,曹炟将自己身上的大氅甩下來,同時把安歌從水裏撈起來,大氅就這麽恰恰好地裹住了安歌,接着安歌被曹炟護在身後,向聶玉郎道:“你被稱為鬼俠,卻拿女子來要脅本王,可見你名不符實,你沒有資格打着為國為民的旗號來鬧,識趣的話,棄劍自首吧。”
聶玉郎冷笑一聲,“奸王,想讓我坐以待斃,簡直做夢!”
說着舉劍沖上來,立刻與曹炟戰于一處。
安歌連忙躲到榻上去,用帳簾将自己遮擋在後面,雖然這樣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聶玉郎的武功果然非常厲害,一把劍使得風雨不透,曹炟的武功雖然也不弱,到底無法和江湖客相比,二人交戰十幾招,曹炟就被聶玉郎打掉了頭上的發箍,頓時暴發飛揚,人也往後退了兩步。
安歌啊地驚叫了聲,看到桌上的花瓶,她悄悄地溜過去,将她花瓶抱起來,就向聶玉郎扔過去。倒是準确砸向聶玉郎,可惜下一秒花瓶就被擋了回來,直奔安歌,安歌躲避不及,眼見要被砸到,曹炟已經及時沖過來,擋在安歌的面前。
聶玉郎的力道可比安歌的力道強多了,花瓶飛過來時用了暗勁兒,這一下砸在曹炟的後心,居然立刻使他吐了一口鮮血出來。
而聶玉郎居然趁此機會欺身過來,曹炟猛地将安歌推開,再次與發他戰在一處。
剛才曹炟為護她而被砸中吐血,安歌已經被吓得魂魄都要散了,這時不敢随便再幫忙了,而是仔細地觀察形式,兩個護衛被對面屋頂的三個黑衣人纏住,雖然不至落在下風,卻一時也難以脫身。
而夏炚的房屋打鬥聲始終沒斷,夏炚的功夫安歌是知道的,但江湖客的功夫也不是蓋的,安歌此時真的發愁起來,向來朝廷及官府與江湖客都是盡量井水不犯河水,國家有國家的律法,江湖有江湖的規矩,各自遵循各自的路走下去,通常也不會有多大的沖突。
怕就是怕如此這般的交集,江湖客管起朝廷的事,而朝廷又想控制江湖人,這種沖突幾千年來都是死局,無解。直至有一方流血犧牲,方才平息這一輪的血腥對決。
況且那三個黑衣人,不知道是何來歷,今晚的南湖郡果然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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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的藥瓶
眼見着曹炟也撐不了幾招,那聶玉郎武功果然高強,而且對曹炟這“奸王”似乎有血海深仇一般,招招致命,曹炟節節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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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歌只覺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到嗓子眼了,大聲喊了起來,“救命!救命!”
安歌的聲音一落,從隔壁窗口飛出一支煙花,這支煙花與衆不同,在半空裏發出白亮的光芒。安歌微怔一下,只見不遠處的黑暗裏,似乎跳起幾條影子,這些人的武功應該是很高強,眨眼的功夫已然到了近前岑。
安歌心裏一沉,對方若是敵人就完蛋了。
這些人影到了對面的屋頂,并沒有立刻沖進來,而是看清形勢之後,首先躍進了安歌的房間,因為他們有四個人,曹炟不知他們是何來歷,扔下聶玉郎把安歌扯到自己的懷裏,長劍橫在二人面前,緊惕地看着這些黑衣人,然而這些黑衣人卻是目标明确,直奔着聶玉郎而去。
聶玉郎雖然武功高強,然而對方四人合力,并且對方也都是武功高強之輩,因此才幾招就被壓在劍下擡不起頭來。
聶玉郎向曹炟喊道:“奸王!就算變成鬼,我也不會放過你的!”
那四人就準備殺了聶玉郎,聽得曹炟道:“留活口!”
那四人對視一眼,猶豫了下,正在這時,隔壁的打鬥聲似乎越演越烈,聶玉郎被四人中的一個伸手點了穴道,之後這四人很默契地往隔壁而去。而與曹炟護衛戰鬥的三個黑衣人見聶玉郎被抓,當下也不多說什麽,迅速地溜掉了歡。
兩護衛飛身入屋,護衛在曹炟的身邊。
曹炟問道:“剛才的信號,是誰放出去的?”
兩護衛道:“似乎是夏爵爺。”
曹炟眸光略深,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過了一會兒,隔壁的打鬥聲也平息,夏炚走進了這間屋子,幫忙的那四個黑衣人卻不見了。
夏炚進入後,先給曹炟見了禮,這時客棧的掌櫃也探頭探腦的過來,夏炚給那掌櫃扔了一綻金算是賠償,又道:“沒事別讓人上來打擾。”
掌櫃很識趣的下去了。
夏炚見曹炟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他也盡量做出平靜的樣子,“齊王爺,沒想到這些賊子如此大膽,公然行刺。這聶玉郎該如何處置呢?”
“将他關在籠子裏,一路随軍前行,以震懾江湖人士。同時讓這厮好好的看看,到底怎麽做才是為國為民。”
曹炟說到這裏,向兩護衛使了個眼色,兩護衛立刻擡起聶玉郎從窗口躍下,先行回郡府了。
夏炚又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郡府那麽多人,怎地沒有人出來幫忙?”
“府內出了奸細,所有人等都被迷暈了,只有我及兩個侍衛沒事。”
“原來如此。”夏炚恍然大悟。
目光向安歌看來,發現她身上依舊裹着曹炟的大氅,想必是沒地兒換衣掌,她很拘促地站在那裏。
夏炚忽然想到,安歌之前都沒有大聲叫救命,後來叫起救命,卻定是因為曹炟遇到了危險吧?
當下心裏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兒。
“夏炚,你問本王的話,本王都如實回答,現在本王要問你一個問題。”
“是。”
“剛才來幫忙的那四位英雄,卻去了哪裏?”
“他們,他們走了。”夏炚道。
“他們是看到你發的信號之後才趕來的吧?看身手倒不像是普通的兵勇,莫非郡王府養着死士?”
夏炚臉色微變,忙惶恐道:“王爺嚴重了,此四人不過是府裏的普通護衛罷了,想必是我娘親害怕我遇到什麽危險,因此讓他們一路保護。今夜不過是僥幸,我還真怕那信號發出去,卻沒有救兵趕來呢。”
夏炚的解釋雖然能夠說得過去,但事實上卻蒼白無力的很。現如今,邾國縣府、郡府及各類府衙配置兵勇護衛都有嚴格的規制,如郡王府這樣的地方,是絕對不會配給武功如此高強的護衛,也沒有養死士的權力,這樣的護衛都會被養在朝廷或者是王府裏,可這四個人,恐怕武功還要高于王府護衛。
曹炟沉吟卻道:“不管怎麽樣,今夜是你救了本王。”
似乎是決定放夏炚一馬。
曹炟看了眼安歌,終于走到了門外,夏炚也跟着到了門外,安歌趁這個機會,迅速地将衣裳換掉,再走出來時,曹炟尚沒有走,安歌将他的黑色大氅還給他,他接了過來,鼻端萦繞着一縷淡香,知是安歌的女子之香,臉上不由悄悄爬上一抹微紅。
夏炚察言觀色,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麽事,連忙将大氅接了過來,“歌兒,這衣裳都已經被你弄髒了,你該洗洗幹淨再還給齊王呀。”
安歌一臉茫然,這衣裳哪裏髒了?很幹淨啊!再說齊王似乎不會等她把衣裳洗幹淨曬幹再還給他吧?說不定他今晚就要出發了。
夏炚又道:“若你不想洗,這種粗活交給我也行。”
安歌也有點尴尬了,衣裳可能真的被她弄髒了呢,讷讷地道:“呃,好,我,我洗完了再……”
說着伸手就要把那件衣裳拿過來,曹炟卻已經先行探手過來取了衣裳,冷冷地道:“不必了。”
說完就轉身下樓,忽然又道:“安姑娘,你确定要和夏炚一路回安平郡嗎?需不需要本王派專人護送你?”
夏炚忙道:“齊王殿下,不必了,齊王殿下的人手已經有缺,如果再調用給歌兒,歌兒怎麽好意思呢?再說,我會好好保護歌兒的。”
安歌也道:“齊王的好意安歌心領了,但是,不,不用了。”
曹炟再看了眼夏炚,頗有些不放心地下了樓。
安歌的腿有些發軟,扶起一把椅子,坐在上面休息,聽得夏炚道:“齊王都已經提醒你了,今晚南湖郡不太平,讓我們早點走,你非要看什麽風景,吃什麽美食,這下好了,差點小命都沒了。”
安歌忽然想起曹炟還因為她受了傷,忙道:“夏炚,你有上好的傷藥嗎?”
夏炚神色一緊,慌忙從懷裏取出一瓶傷藥走到她的面前查看,“你傷着哪兒了?”
安歌一把奪過他的傷藥,道:“是齊王爺受傷了。”
也不等夏炚再說什麽,匆匆地跑下樓去,夏炚急度郁悶地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什麽,連忙沖出去要叫住她,卻見她已然沖到樓下攔住了曹炟,“齊王爺,這傷藥給你。”
齊王曹炟漠然道:“不勞費心,我自己有。”
然而目光瞄到藥瓶之上,忽然愣了下,伸手接過了藥瓶,“這藥是——”
“噢,是我從夏爵爺那裏要來的。”
夏炚在樓上見此情景,不由苦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曹炟意味深長地往樓上看了眼,終是道:“替我謝謝他。”
說着,走出了客棧。
安歌走進來,看見夏炚有氣無力地坐在樓欄下面,一幅快要死了的樣子。
她擔憂地蹲在他的身邊,“你怎麽了?剛才不是還好好的?”
夏炚拍拍自己的胸口,痛苦地說:“我,我受內傷了。”
“啊?那我趕緊扶你進去休息一下。”
因為安歌對他難得照顧得殷勤,夏炚心情也真的是郁悶,就幹脆裝起病來,讓安歌多陪了他一會。然而等安歌都撐不住在他的床邊爬着睡着了,他還是半點睡意也沒有,聽到外面似有夜莺的叫聲,他輕手輕腳地爬起來,開了門走出屋子。
只見一個黑衣人正在走廊的盡頭等着他,“七殿下,尹都頭讓屬下來确定,七殿下是否一切安好?”
夏炚點點頭,“本王一切都好,就是尹都頭送我的獨門傷藥,被曹炟發現了,恐怕要帶出不少麻煩,而且今日用信號叫你們來幫助,已然暴露了你們,恐怕曹炟他不會輕易放過這件事的。”
黑衣人道:“屬下會如實禀告尹都頭,讓他提前做準備。”
“七殿下還有什麽事要吩咐嗎?”
“沒有了。”夏炚說完,卻又喃喃道:“我想和尹将軍見一面。”
“屬下會禀告尹都頭,看他如何安排。”
“好,你去吧。”
“七殿下保重,屬下告辭!”
另一方面,曹炟已經回到了郡府。
府內郡主卻是個膽小懦弱之人,此處略下不表。只說那些侍衛們,臉上被潑了水以後都清醒了過來,發現曹炟目光冷冷地站在那裏,而周圍還有人未醒來,明顯是遭遇暗算之情景,先醒的衆人立刻跪了下去,“屬下等護駕不力,請齊王責罰。”
這次是江湖人士插手進來,用的也是下三爛伎倆,讓人防不勝防,所以他并不怪他們。
只是今夜,卻帶出了夏炚的事情,讓他有些意外。
☆、卿是紅顏我白發(二更)
“你們都起來吧,不必自責,但是須知吃一塹,長一智,此等事情不可發生第二回。”
“是!”
曹炟喚了自己的貼身侍衛,寫了封信交給他,“把信交給逍遙候謝流雲。岑”
侍衛應了聲,騎快馬當夜出城。
到此時,天已經快要亮了。
曹炟忽感到胸口悶痛,嘴裏略微有些腥甜,心裏知道自己這次受傷不輕,不由自主地拿出傷藥,從裏頭倒出一粒丹丸,吃了下去。
這種傷藥曹炟是知道的,這是尹氏一族的獨門傷藥,因為尹氏一族百年來,上下五六代皆成為戰場上的悍将,成為守護邾國的最有力的一支軍隊。這樣的一支軍隊形成,有這樣的名望,卻是付出了極多的鮮血,為了使尹氏族人減少傷亡,于是有族內的老人漸漸地制出這傷藥,并用特殊的瓷瓶裝着。
若是在軍中,只要看一眼這瓷瓶,就知道這是尹氏一族的人,标榜的是在軍中的身份和威望。而這傷藥,出現在偏遠的安平郡的一個小小郡王身上,便顯得有些奇怪了,據曹炟所知,從未聽說尹氏與夏炚有所來往,關鍵如今尹氏身份最高的當家人尹铉早已經去洛邑地區駐守邊疆,十幾年未有回歸朝廷,有自已圈地,自立為王的趨勢。
對于尹氏一族,皇帝曹炟也是頗為忌憚的,可是說起來也奇怪,這些年來,尹氏只是老老實實的駐守洛邑,每次會向朝廷申請一定的軍費,其他的都是自給自足,倒也沒有給朝廷造成很大的負擔或者是麻煩歡。
而尹氏一族也極少與朝廷中人來往,當年那個豐神俊朗,朝氣蓬勃又極是聰明的尹白玉,不知為何竟被沈婥收于麾下,為她出生入死,鞍前馬後。
本以為他會有個好結果,沒想到在新皇登基之後,他會被秘密處死,然而饒是如此,尹氏那邊也并沒有什麽動靜,只是尹铉發來一封信,指摘此侄兒多處不是,說皇帝殺得好!
衆人皆知,尹铉絕不是那麽好說話的人,皇帝已經下令,密切監視尹氏一族的所有動向及與朝廷之內官員的來往情況。然而就曹炟所得到的消息,近一年來,尹氏自動斷絕了與朝廷的一切官員來往,除了必要的公職來往,無私人來往。
但是這瓶藥——
卻似乎打破了這個結果。
……不過曹炟卻并沒有就此藥多做什麽研究,服了裏頭的藥,就把藥瓶扔在了郡府內的池塘內,沉入水裏不見了。
這藥倒的确是有些神奇,服了後立刻有種清涼之意自喉頭而下,胸口的悶痛果然減輕了不少。
兩個時辰後,送糧的隊伍出城。
街道上仍然如昨日一樣的幹淨,就好像昨晚什麽事都沒有發生。安歌和夏炚站在街道邊上,目光送糧的隊伍通過。
隊伍中多了量囚車,車內的男子正是聶玉郎,他憤憤不平,然而此刻街道上連百姓都沒有,他只能壓抑着自己的憤怒,氣嘟嘟地坐在車裏。
曹炟的馬終是停在二人的面前,逆着清晨的陽光,安歌看不清他的模樣。
本以為他會說些什麽,然而他只是看了看他們,什麽都沒說,便要打馬前行。
安歌忍不住問了句,“為什麽?為什麽要給烏弋山送糧草?要把自己變成邾國的公敵?”
曹炟像沒有聽見一樣,騎馬的身影漸漸遠去了。
最終,整個隊伍都消失在視線裏。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倒是非常的平靜,沒有什麽事情發生,只是關于曹炟的傳聞越來越多,說他不但逾越人倫,搶皇嫂的屍體,并且當了叛徒,給烏弋山送糧草。更有說他一路之上殺戮重重,有很多的百姓都死在他的劍下,還說他一路之上玩弄少女,有許多少女也死在他的手上……
總之,這樣的傳聞到後來越演越烈,簡直就不堪入耳,而曾經英俊并且癡情的齊王殿下,似乎已經成為了兇惡殘忍的“奸王”代名詞。
不,其實百姓們已經直接将他稱為“奸王”了。
消息傳到了曹煜的耳裏,曹煜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
“姬剛,你這一招不錯,曹炟送糧草之行,已經将他戰神之名毀了,如今再加上這些有的沒有莫須有的罪名,相信他這些年在民間積累的威望已經完全喪失。”
“謝謝皇上誇獎。”
曹煜又道:“但是姬剛,朕并沒有說讓他現在立刻死。”
姬剛微怔了下,似乎并不明白曹煜的意思,“微臣惶恐,不知皇上指的是……”
“聽說在南湖郡他遭遇刺殺,刺殺他的人除了江湖客還有一些黑衣人。”
姬剛連忙跪下去,“此事與微臣無關,刺客并非微臣所派。”
曹煜的眉宇間閃過一抹疑惑,即不是他,亦不是姬剛,那是誰在暗中派人刺殺曹炟,目的又是什麽?
曹煜擺了擺手,“既然不是你,你也就不必如此惶恐,退下吧。”
……
深夜,曹煜來到天牢。
天牢內的潘玉兒依舊很有耐心地翻着書,就算心裏再不喜歡,快要被關瘋了,然而她卻依然讓自己保持最美的姿态。
曹煜站在暗處觀察了她良久,只見她在燈下仔細地看書卷,還拿着毛筆做筆錄,讓曹煜比較驚訝的是,潘玉兒寫得一手好字,卻與當年的沈婥不相上下,不,那分明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再次想起曹炟在幻海時回答他的問題,似乎眼前的潘玉兒,果真是沈婥複活?只不過她失去了當初的記憶。
每每想到她失去了記憶,再不會記起從前的事,他的心就怦地跳一下。
若是沒有從前,若是從現在開始……
又會是一番什麽樣的模樣呢?
其實潘玉兒知道曹煜在暗中觀察她,這幾日曹煜每晚都來,來了也不直接進來,而是要觀察她好一會兒才會進來。潘玉兒耐心地等待着。
果然,曹煜緩緩擡起了腳步,天牢的門打開。
潘玉兒擡眸,眸子裏剎那間迸發出的光華,令曹煜的心微微一跳。
“玉兒參見皇上。”
曹煜點點頭道:“起來吧。”
他故作輕松地将目光落在她剛剛所看的書冊上,卻不是平常所見的風水堪輿之書,而是詩經。
赫然入目的是這樣的句子: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曹煜将這句詞喃喃地念出來,再回頭看潘玉兒微笑的容顏,忽然有種時光倒流,一切都回到了自己登上大位前,有沈婥陪在一起的時光。那時候,沈婥閑暇時也會執一卷書,在他的面前晃來晃去,念着一些讓人不太懂的句子。
他還記得,有一次他正在看很重要的公文,沈婥忽然從外頭走進來,眼睛亮亮地說:“我看到一句詩詞,覺得很美,我念給你聽啊。”
“鴛鴦被裏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堂。”
曹煜聽到這句,只覺得手一抖,筆尖在公文紙上劃下一道黑跡,只好擡眸道:“你可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定是極好的意思,又是梨花,又是海堂的,我就是想問問,這首詞是否有什麽故事?”沈婥笑嘻嘻地道。
原來沈婥在山上時,雖然有師父楊筠松教授文字和風水堪輿之技,但是像詩經這類作品幾乎是沒有出現過的。沈婥下山後接觸到這些,方知這世上,文字才是最美好的精靈,居然能夠如此變幻多端,組合成意想不到的美。所以有一段時間,她其實對詩作相當的感興趣,不斷地找來這些東西看,然而卻是囫囵吞棗,一知半解。
曹煜看她撲閃着眼睛,露出在旁人面前從不曾露出過的嬌憨神色,一時心動,将她扯到懷裏道:“這的确是一個很美的故事,在這個先作之前其實還有一首,‘我年八十卿十八,卿是紅顏我白發。與卿癫倒本同庚,只隔中間一花甲。’這首詩是說,一個滿頭白發的老翁,娶了一個十八歲的美嬌娘。
而後後面這一首的全文是‘十八新娘八十郎,蒼蒼白發對紅妝。鴛鴦被裏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堂。’是另外一位詩人用戲谑的語氣為這對白發紅顏的夫妻的洞花花燭夜做了一個白描,你想想梨花是不是如那蒼蒼白發?海堂是否如那紅顏十八?”
發現沈婥似乎還是不明所以的樣子,他用詭異的語氣,在她的耳邊吹氣般道:“重點是一個‘壓’字……”
沈婥驀然明白了,臉剎時羞得通紅。
不由地嬌嗔道:“這詩人好生流氓!太壞了!”
曹煜刮了下她的鼻子,“你才壞,害我不能好好看公文了。”
曹煜的眼睛有種東西在暗暗地湧動,沈婥如何能看不出來,卻是越發地紅了臉,身子一扭就跑了出去。
……
☆、救命之恩
……
想起那時候的情景,曹煜只覺得自己冰冷的心,似乎被一點暖暖的,卻是又令人心酸的陽光,照入到黑暗裏,讓他想哭,讓他想把一切返回到從前,亦讓他不能自已那心痛的感覺,如同破了一個大洞,汩汩的鮮血流淌,聽得到那流淌的聲音,如此震耳欲聾。
他驀然将潘玉兒扯到懷裏,直接吻上她的唇。
“唔——”潘玉兒掙紮了下,便不再掙紮了。
只覺得曹煜的吻熱烈而霸道,強烈的男子氣息令潘玉兒心神蕩漾,她竟然無法拒絕。然而就在她漸漸地迷失在他的吻中,主動迎合地抱緊了他,配合他的時候,他卻驀然推開了她,震驚地看着她,最終逃也似的出了牢房歡。
潘玉兒倒不介意,微笑地坐了下來,看看自己修長的手指甲,指甲上的胭脂還沒有退去,有層淡粉色的光澤。
…岑…
曹煜從牢房裏匆匆地出來,迎面撞上的居然是姬烨妤,大概從未哪些狼狽過,曹煜顯出幾分不自然,在姬烨妤給他請過安後,他道:“皇後深夜至此有何事?”
姬烨妤其實也有幾分尴尬,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曹煜,腦子裏迅速地轉着圈,答道:“妾身是為玉兒姑娘而來,她到底是齊王喜歡的女子,妾身總怕她在天牢裏受了罪,屆時若齊王順利歸來,我們無法還給齊王一個好好的玉兒姑娘。”
“皇後思慮的極是,不過朕剛才已經探過了,她很好。”
“既然如此,卻是妾身多事了。”姬烨妤道。
“倒也巧,朕有些事正想與皇後好好聊聊,既然在此遇上,不如就邊走邊聊好了。”
“妾身遵命。”
借着路邊的宮燈,曹煜打量着這位皇後,二人有夫妻之名,然一直以來無夫妻之實,此時見她打扮的高貴華麗,肌膚細膩而五觀端正深刻,頗有些特別的氣質,暗中想到,皇後相貌卻也不弱于婥兒,只可惜我曹煜無福,這生必要負這兩個人兒。
皇後當然不知道曹煜因為潘玉兒,勾起從前的回憶,此時居然想着這等事,只忐忑不安地等待他發話。
好在曹煜很快就又恢複了常态,淡然道:“皇後,再過些日子,便是科考,最近城內似乎流傳有考題洩露,你父親這次已經被朕定為考官,你對這次的事情怎麽看?”
皇後微笑道:“科考乃是家國大事,為邾國甄選人才,妾身雖是皇後,到底也是女子,一個後宮尚且有些搞不定,哪會對這等大事有些什麽想法。我父親曾經說過,女子無才便是德,所以妾身是偷懶慣了,皇上這一問,妾身居然什麽都說不出來呢。”
“你父親身上考官,考題洩露乃是大事,若是被确定他有賣考題之嫌,今次只怕你父親要惹上大麻煩了。”
“是嗎?”皇後淡淡地應了聲,似乎對于姬剛即将大難臨頭之事,沒有任何的感覺。
“你似乎并不擔心你的父親。”曹煜道。
“皇上是希望妾身為父親求情嗎?只是罪名即未定下,此時求情反而做實了他的罪名。皇上,聖人雲,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如今我是您的女人,您便有什麽決定妾身也只有支持,所以皇上只管以家國為重,不必考慮妾身的意見和想法。”
“皇後,你真是善解人意。”
曹煜如此說着,語氣卻有些冰冷。
這樣的皇後讓他感覺不到對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倒像是木雕石刻的,她的一切都在正軌上,沒有絲毫逾越之處,她不犯錯,沒有破綻,看似軟綿綿如一團白棉花,實際上周圍卻如鉗了鐵銅,将自己緊緊地包裹起來,讓人無從下手。
曹煜這段時間幾次試探皇後,都是這樣的結果,不由自主地很是郁悶。在即将到達長信宮的時候,曹煜忽然道:“皇後,你心裏應該清楚,當初朕為何将你立為皇後,不顧你父親的反對,推掉了小蝶這個人選。”
往事歷歷,皇後似乎陷入回憶,半晌卻搖搖頭道:“承蒙皇上厚愛,妾身與小蝶相比,即沒有小蝶漂亮,也沒有她有才氣,況且我只是姬家的養女,皇上當初選擇小蝶是對的,也沒有必要為了妾身而得罪一位重臣。”
“皇後此話差矣,朕之所以立你為皇後,乃是因為你的親生父親陳留王曾經救過朕,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想必皇後一定是不知情的。”
皇後哦了聲,似乎微略意外,“此事妾身當真不知。當初陳留王府遭劫,妾身只有五六歲年齡,就算爹爹曾經告訴過我,大概我也是記不住的。”
曹煜微微一笑,“那朕告訴你聽。”
二人進入了長信宮,因為自皇後入住長信宮,皇帝鮮有夜晚來到宮裏的時候,因此宮人們乍見皇帝過來,都有些訝異,當下忙碌起來,一會功夫,竟是不等皇後吩咐,已經置辦了一桌酒菜,連酒都貼心地端了上來。
這份殷勤倒像是皇後早有準備似的,使她頗為尴尬。而曹煜走到哪裏都會獲得這樣的照顧,因此倒沒有發覺異樣,只執了酒杯喝幹,道:“此酒甚好。”
借着淡淡的酒意,曹煜才講述了如下一個故事。
當年曹煜大概八歲過點,正是粉雕玉琢極為可愛的年齡,因為母親并不是十分受寵,他的地位在衆皇子中也不是特別引人注目。只是不知為何那張小臉兒倒是長得極美,每次宮宴的時候,免不了被一些人圍在中間品頭論足,特別是當初正得寵的嬉妃,總是喜歡将他抓到面前來,狠狠地擰他的臉蛋兒。
看似非常親蜜,實際上每次被她擰過後,臉上的紅印好幾天都不消。
但是嬉妃是八皇子的娘親,當時的八皇子曹煣剛剛兩歲,話都說不清楚幾個,卻與曹項格外親熱,每日爬到曹項的腿上撒嬌打鬧,曹項極疼愛這個兒子,嬉妃母憑子貴,有時候就算在後宮裏有逾越之舉,也不會被曹項責罰,一來二去,衆人對這個嬉妃都越發地忌憚。
曹煜雖也頗得寵,怎耐其母羅氏因為個性等原因很不得曹項喜歡,若不是平時為人低調緊慎,只怕早已經進入冷宮。
即使如此,在後宮裏也只是唯唯諾諾,勉強立足而已,眼見自己的兒子被嬉妃欺負,她是半點辦法也無。
而大一點的幾個皇子都慣會察言觀色,有時候合起來欺負曹煜是常有的事情,那次宮宴之上,幾個大點的皇子得了嬉妃的暗中授意,又來欺負曹煜,曹煜發覺後,立刻撒腳跑開,幾個皇子追在後面,惹得嬉妃嬌笑不已。
曹煜最終被追到城樓之上,再無退路,眼見幾個哥哥越逼越近,曹煜哇地哭了起來。
其實曹煜小的時候很少哭,因為他總覺得,哭就是軟弱。
他的娘親羅氏也總是對他說,男子漢大夫,流血不流淚這等話……所以那次曹煜忽然哭起來,乃是心中怕急,并充滿絕望。他再也不想被人圍住,當衆毆打,再也不想被那些宮女娘娘來随便捏他的臉蛋,小小年齡已然知道自己的尊嚴不存,剎那間,産生了極端的想法。
邊哭邊爬上城樓欄杆,再向衆人看了眼,就跳了下去。
他這一下将所有人都驚呆了,連嬉妃都吓得臉色蒼白,雖然擰擰他的臉蛋可以,可他畢竟也是入了冊的皇子,若是真就這麽死了,嬉妃也脫不了幹系。
曹煜也以為自己死定了,就在這千均一發之際,卻見一個穿着銀色凱甲紅色皮風的男子騰空旋起,接住了半空的曹煜,又一個旋身穩穩當當地落地,曹煜大難不死,看向這男子,只見他面色白淨,五觀明朗俊逸,大約三十歲左右年齡,周身有着淡淡的書生氣。
他看着他道:“四殿下,沒有傷着吧?下次可不能爬那麽高玩了。”
曹煜哪裏是玩?是在尋死。
不過這人沒有說破,倒的确給了曹煜一個臺階下,曹煜到底還是個孩子,撇撇嘴便将頭埋在這人的懷裏抽泣起來。
這人後來幹脆抱着他,一起上殿見當時的皇帝曹項。
但這人并沒有多嘴,向皇帝說出曹煜所遭遇之事,只是表示很喜歡曹煜這位四殿下,還說看好這孩子,若将來他長大了,能看上自己的女兒,願意把女兒嫁給他如此一類的話。
他的話使曹項終于注意到了自己的這個兒子,後來對這個兒子也格外看重了些,便也有這人的原因。
後來,曹煜知道這個便是陳留王蔚遲風,而他所說的女兒,尚且還在襁褓中,由其夫人抱在懷裏,他也大膽上前看了幾眼,只覺得小不點圓圓的臉蛋很是可愛,看着看着不由就露出羞澀的笑容,心想陳留王人這麽好這麽厲害,将來我長大了,娶了她的女兒便是,便再也沒有人敢欺負我了。
☆、大夫人好(二更)
當然他心裏頭的小心思并沒有告訴姬烨妤,此時只說,“從那時候起,朕就想,如果朕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