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1)
冷地說。
吳岱聳聳肩,下樓去了。
安歌抹了抹額上的汗,疑惑這吳岱到底是幹什麽的,看起來他似乎對江湖客有很大的不滿呢,或者說他不喜歡他們,這是一個特立獨行的人,既然如此,他留在這荊州做什麽啊?
安歌下樓的時候,正看到樓下的人都在往外走,有人喊道:“大家快去校場,又要開始了!”
安歌不明白是什麽要開始了,反正也混在人群中往校場而去。
到了地方,才知道這校場原是荊州留守官衙的後院,此時到處燈火通明,一個高臺子上坐着幾位頗有大俠味道的男子,臺子後面的柱子上則綁着幾個穿着官服的人,此時他們都低着頭,衣冠不整,有些人的腳下滴了一灘血。
安歌有些目瞪口呆,這些江湖客做得有些過分了吧?這時候綁架官員,公然反抗官府,那可條條都是死罪。
有人議論道:“真不愧是燕蒼山出來的人,夠厲害,一出手就來大的,将這些官員抓了,看誰人還敢做那奸王的幫兇!”
“是啊是啊,當年燕蒼山的楊公,那可是大名鼎鼎,人稱百姓心目中真正的皇,說起來自從新皇登基,久未得到他老人家的消息了。這次定是把他老人家惹火了,才派了弟子前來助我等阻奸王!”
☆、讨伐奸王
“說起楊公,你們這些年輕人只知道他的名聲,卻沒有機會見到他老人家吧?我老兒卻有幸見過他一次。”
說話的是個老者,頂着一頭蒼蒼白發,但是精神還是很矍铄,他的身上居然也背着劍,顯然是個老劍客了。
“您是銅城老人翟白吧?”旁邊一青年男子有些谄媚地問道。
老人撫着胡子得意笑道:“算你小子還有點見識。”
他們的對話又吸引了周圍幾個青年人的注意,都禮貌地向翟白抱抱拳,“原來是銅城老人,今日有幸得見真顏,當真榮幸。孜”
看來這銅城老人在江湖中的地位還是蠻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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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歌倒也有興趣聽聽他講些師父當年的事情,只是讓她沒想到的卻是,今日臺子上的那三個劍客,居然會是從燕蒼山來的,還頂着燕蒼白楊筠松之名。安歌知道自己的師父已經仙去了,絕不會指引這些人到此,楊筠松當然也是有些其它的弟子的,所以安歌心頭很是有些疑惑,看這三個劍客的年歲,大約都在四十歲左右,或許真的是她的兄師們沮。
楊筠松在世的最後十幾年中,就只有這安歌一個徒弟,并且數次告訴衆人,安歌是他最得意的一個徒弟,本身便有着相當高的天賦有機緣,後來曹項上山求助,楊筠松便讓安歌下山助曹項。
在安歌的印象中,楊筠松似乎說過,他的很多弟子都已經淡出門去,離山時,他叮囑他們不需上山探他,并且不可頂着他的名頭行事,是以多年來,世人只聞楊筠松弟子其聲,不見其人,而安歌算是他的弟子中,第一個“入世”之人。
她将目光暫時從這三個劍客的身上挪開,聽翟白講故事。
“……當年的銘江之戰,想必你們這些年青人是不知道的,那可是四十幾年前的事情了……”
其實安歌對于銘江之戰,還是知道一點的,因為它算是邾國歷史上沈墨重彩的一筆。她還是沈婥的時候,常跟在曹煜的身邊,而曹煜對于邾國的歷史很有研究,每每無事時便會調出冊子翻看,追憶一下老祖宗們當年的赫赫戰績。
其中有個銘江之戰,因與楊筠松有關,曹煜還特意找出來給安歌看過,雖然冊子上只有寥寥幾筆,然而卻勾勒出一場血雨腥風的戰鬥。
銘江位于邾國之北,因為日照雨水等方面的影響,江這邊的邾國地界綠洲萬裏,繁華異常,而江那邊的情況卻完全相反,不但經年沒有雨水,導致莊嫁枯死,人煙稀少,土地沙化,人畜難存,而且每隔十年八年,銘江水會忽然暴漲,破了長堤,形成洪水,一洩千裏,把江那邊沖得一片慘境。
而江那邊,卻是比邾國要強大的齊國,因國主姓蕭,而被世人稱為蕭齊。齊國因為銘江的這個特性,到最後幾乎放棄了銘江延岸的管理,撤走村寨,采取的辦法是消極後退。
這種狀況持續到四十三年前,新一代的蕭齊國主登基上位,對于北方的大片國土閑置無法使用而感到非常可惜,這位國主卻是個不太講理的主兒,他想來想去,這片土地之所以變成如此模樣,邾國逃不了幹系,這些年來邾國一直躲在岸的這邊看熱鬧,從未想辦法改變此現狀,就已經不是仁不義。
這位國主想清楚了這個問題後,立刻派了使者前來,商量改建銘江兩岸江堤的意見,按照他們的說法,這長堤改建邾國也應該負責一半。
可是照改建的圖紙看起來,工程量浩大,浩大到什麽樣的程度呢?就是付出邾國十年的稅銀和全國所有的勞力,還不一定能成。若是邾國自己這邊的事情,按照邾國國主的意思,說不定狠狠心就改建了,但世人常抱的态度便是,事不關已,高高挂起,這樣的代價于已并沒有什麽好處,于是邾國國主拒絕了這個提議。
蕭齊國主惱怒,當下派出軍隊,駐在銘江兩岸,一幅,你不幫忙改建長堤,不讓我好過,我便也不讓你好過的樣子。
有句話不是說嗎,我是金鑲玉,你是破瓦罐,碰在一起,肯定是金鑲玉比較受傷。
邾國銘江沿岸,本來是繁榮富饒,綠洲千萬裏,百姓安居樂業,蕭齊國這麽一撒潑,頓時變了模樣。
百姓頻頻受到騷擾,人畜常常被蕭軍齊搶奪,有些百姓不堪其擾,便只能舉家遷移,眼見着良田将變赤地,邾國國主焦急,然而似乎除了硬拼或者是給錢之外,竟然沒有別的辦法。
可是那十年的改建之晌及舉國勞力的付出,必将把邾國拖為一個赤貧之國,或許将來百姓們更加的受罪,事情便這樣僵持下來,蕭齊國國主硬生生把銘江以北的邾國地區,當成了自己的地區,甚至開始大膽遷移蕭齊的百姓來此居住,并且在邾國銘江并以北蓋了好幾個屬于他自己的行館。
這種強盜行為不但使邾國百姓受傷害,更是讓邾國國主顏面無存,後來在與朝臣的再三研究下,打定長痛不如短痛的主意,打算幹脆對蕭齊開戰。
那一年,蕭齊備軍三十萬,而邾國同樣備軍三十萬,眼見一場大戰開場在即,而且就算此時開戰,亦是在邾國的土地上開戰,可謂是非常非常吃虧,可以預見邾國百姓将過一段頻頻上重稅以資戰事的日子,并且銘江以北地區的百姓将會流離失所,成為難民。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楊筠松就好像上天派來的神仙,就這麽出現了。
他先是出現在銘江以北的地方,他花了三十三天的時間,日夜兼程,走遍銘江兩岸上下二十七郡,去堪查銘江兩岸造成如此局面的原因,第三十四天,即蕭齊與邾國打起戰鼓,準備開戰的日子,他似乎有辦法了。
他先是只身闖入蕭齊國主的帳裏,不知道說了些什麽,使蕭齊國主暫停戰鼓。之後又闖入到邾國國主的帳裏,然後邾國國主亦停了戰鼓。
接下來的兩天,完全憑借楊筠松個人的努力,使二位國主得已坐下來,心平氣和相商有關銘江兩岸的事情。
二人此時已經是騎虎難下,皆提出,除非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否則無法退戰。
楊筠松于是放下豪言,“此事有何難,不就是兩岸皆富饒,洪水不在發嗎?包在我楊筠松的身上!”
如此一來,兩軍都暫時按住了軍隊,且給楊筠松一段時間靜觀其變。
楊筠松先是随着蕭齊國主過江到了蕭齊地界,一番堪探之後,向蕭齊國主道:“此片土地之所以不能夠種植莊稼,亦并非全是銘江之過,乃是因為這裏鐵石含量過高,無法種植莊稼,就算是水源充足,亦不能改變此狀況。而這些鐵石,恰是幾百年來,銘江大水總是從此處而過,從而使鐵石沉積,到現如今,這裏便是一個大大的天然鐵石礦。”
衆人都知道,鐵石礦能做什麽,這在當時算是很珍貴的礦,不但能猝練鐵器,更可以籌造兵器,有了鐵石礦,就好像抱着一座金山般。
蕭齊國主不是傻瓜,聽了楊筠松之語,立刻讓相關人士前來采石觀察,最後得到的結果,果然這銘江蕭齊界內乃是一個巨大的鐵石礦,夠他們開采百年。如果真的開始開采這裏,那麽比起邾國境內的綠洲萬裏,不但不惶多讓,反而還要更占有優勢,畢竟銀兩才是萬能的。
蕭齊國主再三考慮之下,又道:“就算如此,總不能讓那洪水每隔八年十年,再來淹一次。”
楊筠松道:“此事卻也容易解決得很,只消得如此如此這般……”
蕭齊國主聽聞後,一時還是不能接受的,“原來還真是邾國之錯,既然如此,應該讓邾國出銀子,好好改建那什麽黑湖。”
原來楊筠松經過堪查之後,發現銘江之水之所以十年八年發洪水一次,一是因為蕭齊地界地勢偏低,水往低處流,所以他們易受災。但這也只是表象,真正的原因是,在邾國境內有一個非常大的湖叫黑湖,此湖一到雨天如墨染,長久以往便得此名,黑湖之水來自于高大山脈之上,平時的水注入到銘江之內。
本來這也沒有什麽,畢竟萬水歸源,銘江之水本就來自于各種湖泊,然而這黑湖卻大有不同,不知道什麽原因,它每過十年左右,就會發生一次嚴重的龍吸水現象,即一夜之間,湖水會一夜之間蒸發,中剩餘湖民一片,湖底暴露出來,可見內有魚類和各種動物的屍骨,甚至是破船骸及人類屍體,望之令人懼怕。
無人敢去研究此湖到底出了什麽事,如此過上兩三天,湖水又會在夜裏忽然暴漲,暴漲之時雷雨交加,周圍村寨都會連續下雨好幾日,而山頂積聚的雨水也增多。
湖水暴漲後,水便在一夜之間,源源不絕猛烈迅速地推入江中,再加上大雨,便導致江水大漲并且江水卷起的浪花非常強勁,沖破長堤,形成洪水,灌入蕭齊境內。
而場筠松提出的辦法便是,要蕭齊出兵出錢,與邾國一起将此湖湖渠改道,一路往南而上,因離黑湖不遠的地方,便有一條發自邾國內部的河流鏡河,此河澄明而長,灌穿南北,在邾國農業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最近這十幾年,鏡河卻有些微的幹枯之象,甚至在七八月特別熱的時候,會中途斷流,有些農戶已經受到了嚴重的影響,至一年顆粒無收。
而黑湖改渠道将水注入鏡河,若兩國合力,只需要半年的時間。
蕭齊國國主原本不同意,心裏只想着如何逼着邾國獨立改渠,而自己反正無事可做,正好把這大片的鐵石礦給弄起來,從此……
楊筠松卻似看透了他的想法,向蕭齊國主問道:“自上次發洪水,至今有多久了?”
蕭齊國主掐指一算,心裏微微一沉,自上次發過洪水之後,已然快要八年。
楊筠松又道:“以我之細細堪算,如果半年內不能成功将湖水改道,蕭齊境內必然洪水再次過境。”
蕭齊國主原本是有些懷疑,不想楊筠松卻又算出,三天後将有大的龍卷風由湖入江,屆時江道兇險,叮囑兩國國主都不可行船其中。這正好也是驗證這楊筠松到底是神人還是騙子的關鍵時刻,兩國主皆下了停船令,靜待三日後的情況。
第三日清晨的時候,還是日照當空,萬裏碧藍,若楊筠松之語這次不能得到驗證,那麽之前所有的談判和計劃,都将是誇誇其談,無法令人
信任。
然而到了晌午時分,在黑湖方向忽然騰起一股黑色的旋風,又粗又厚,吸着湖水由黑湖到了銘江內,一路過處只見黑雲密布,傾盆大雨,原本平靜的銘江之水卷裏幾丈高浪花,倒與楊筠松所描述的有關發洪水之前的景象挺象,這樣的情況下行船必出事故。
至此,蕭齊國主和邾國國主終于都相信了楊筠松,同意合作。
并且兩國合力,在半年內就将湖渠改道,從此湖內的水将注入到寬大并且缺水的鏡河裏去,應楊筠松要求,邾國國主同時在鏡河兩邊修建多個細渠,還有以防萬一時的洩洪渠,總之在所有的事情完成後,兩國不但沒有打起來,反而成了友好的鄰邦。
蕭齊的鐵石礦修建了起來,與邾國簽定了優惠購入的條約,有了這個鐵石礦,為黑湖改道的事所花費的金錢也不算什麽了,而黑湖經此改道,不再為害,反而拯救了由北到南的,延河兩岸的大片農田。
可謂用最小的代價,換來了最大的實惠。
關鍵是,從黑湖改道至今,沿江兩岸再沒有發過一次洪水。
從這以後,楊筠松便是百姓心目中的皇,是拯救了蕭齊國與邾國的神仙。
安歌其實早已經知道的經過,但是聽這老者眉飛色舞詳細講出來,又是另一番感覺。
當年的師父是何等風光,即是邾國的大恩人,最後如何卻要慘死在燕蒼山?
安歌心裏掠過狠狠地澀意,聽得翟白又道:“說起來,那時候我還不到二十歲,是一個生活在銘河岸的普通人,可是自見了楊公,我便發誓要做出一番事業來,因此成為了現在的銅城老人啊!”
銅城老人翟白,顯然對現今,此時此刻自己的名譽和地位都還是滿意的,一個普通人變得不普通了,心中若是沒有些信仰,恐怕也是難以辦到。
翟白的故事講完,衆人對楊公的崇敬之情似乎又高了,這時又有人道:“楊公如此高義,教出的弟子定然也不差,今夜我們便好好的聽燕蒼三劍客的指揮,想必他們一定能夠領導我們破了奸王的判國之舉。”
銅城老人這時卻一擺手,“诶,楊公是楊公,我可沒說臺上這三個人就是楊公的徒弟,你們可不要誤解我老人家。”
“可他們說是來自于燕蒼山,而且除了楊公之弟子,還有誰敢公然綁架官府的人呢!”
這人算是說出了一句實話,雖然這些江湖客們都為了公義要讨伐奸王,阻止奸王,然而都還必須受官府的管制,連門口看守城門的,他們都不敢輕易反抗,讓落劍就落劍了。
在安歌看來,被城門守兵落了劍的,就算到了城中,又重新買劍背在背上,終究還是對官府低了頭的,算不得真正的在反抗官府。如今這三個劍客公然綁架官員,的确已經是非常大膽之舉了。
這時候,人已經聚集到人山人海,安歌小小的身子快要被擠扁了,随着人流不斷地往前,終于到了比較近前的地方,更加看清了高臺上的情景。
燕蒼三劍客似乎也覺得,時機差不多了,這時候齊齊地站了起來,走到高臺中間向衆人抱拳,“燕蒼高林、李義、王漢向諸位英雄俠士問好!今日大家聚在此處的目的,想必都不必再多說了,若是平常,我們聚在一起,恐怕官府的人已經趕來阻止,然而今日,大家盡可以暢所欲言,因為官府的爪牙子都被我們三兄弟綁在這裏了,他們現在什麽都做不了!”
臺下響起雷鳴般的掌聲和叫好聲,三劍客滿意地點點頭又道:“既然他們管不了我們,我們接下來應該做什麽呢?”
“讨伐奸王!燒他們的糧草!”
☆、臺上比試(二更)
“讨代奸王!”衆人都情緒高漲地叫了起來。
安歌的耳朵都快要被震聾了,舉目四顧,只見群情激憤,一幅要把奸王披八折骨的樣子,當然她現在已經很清楚,他們口中的奸王正是曹炟。
而銅城老人翟白則只是冷眼旁觀,到底年齡大了,他不容易激動起來。
安歌用力地擠到他的身邊,讨好地道:“白老爺子,您好!”
翟白看了一眼這瘦小的少年,倒也算是和氣地嗯了聲,“你這小娃娃,不留在家裏陪你娘唠嗑,卻跑到這裏湊什麽熱鬧?”他把她當自己的孫兒教訓着,安歌嘻嘻一笑,“我現在沒娘了。恍”
又道:“老爺子,您瞧着這燕蒼山三劍客靠譜嗎?聽說齊王曹炟可是有戰神之名的,若是今日大家都沖過去硬碰硬,真的能贏嗎?”
“贏什麽贏?老夫早已經打聽過了,那齊王在樹林裏布下了戰壕,還有陷井無數,咱們江湖人通常有這麽一句話,逢林莫入,就是因為林中兇險,強行入內弊大于利,搞不好就會撂在裏面,況且曹炟那小子,人聰明得緊,這次我們去,未必能夠讨得了便宜。刀”
“那,那為什麽還要去呢?”安歌不解問道。
“誰說我要去了?我就是來看看……”說到這裏,翟白又道:“你這個小娃娃不要跟着湊熱鬧,這裏頭的事兒你不懂。這燕蒼山三劍客是忽然出現的,我雖然不知道這三人的來歷,但卻敢肯定他們只怕根本不是楊公之弟子,他們報出燕蒼山的名號,不過是引人誤會而已。據老夫見過的楊公,并不是那種可以把劍背在身上橫行無忌之人。”
沒想到這個老爺子也是如此想法,這令安歌找到了同盟般,當下興奮極了,又道:“是呀是呀,我也很是懷疑,據我所知,楊公雖然也極擅長劍術,然而卻不會給弟子教授劍術的,說是劍術殺戮太重,因此……”
“你這小娃子聽誰說的?”翟白忽然看向安歌,眸子裏精光閃灼。
這把安歌吓了一跳,連忙道:“此事人人都知,還用聽誰說?”
安歌強自鎮定,聽得翟白又道:“不過的确如此,楊公溫文爾雅,極不好戰,這傳聞倒有幾分真實。但是這三劍客目光中殺氣重重,看起來就真不像是楊公之弟子。”
“殺氣?”安歌有些疑惑地往臺子上三人看了眼,他們濃眉重目,口鼻寬闊,看起來的确不是好相與的。但是殺氣是什麽,安歌還不太明白,她不知道江湖客行走江湖久了,甚至可以聞到血腥的氣味,因此她竟天真地道:“白老爺子,莫非您也會看相?”
翟白終于發現自己與她說話是牛頭不對馬尾了,當下哼笑了聲,便把目光注目在臺子上,安歌讨了個沒趣兒,只好也看向臺子。
他們的對話倒惹得旁邊一人撲哧地笑了出來。
安歌回頭一看,竟又是那個名叫吳岱的,陰魂不散就在她近前呢!
“你笑什麽?”安歌語氣不善地問道。
“我在笑你啊!”這人大言不慚地回道。
“你——你憑什麽笑我?”她将脊背挺了挺直,努力站得高些,因為他發現她還不到這人的下巴。
沒想到這人立刻看出她的企圖,笑道:“就憑我比你高!”
“你——”安歌氣得咬牙切齒,卻不知如何反駁。
聽得吳岱又繼續道:“你以後千萬莫要告訴別人,你與白老爺子說過話,讓別人知道他竟與一個小神棍說過話,簡直太掉面子了。”
安歌回頭看向白老爺子,發現他深以為然,還向吳岱點了點頭。
“吳岱!告訴你,我不是好欺負的!我立刻叫我的五個哥哥來教訓你!”
說着她往四周看去,想找到江北五虎,這樣的“盛會”,想必他們一定不會錯過的吧!官府的人都被抓了,城門守衛兵必也讨不了好,還哪敢攔這些江湖客呢?但是找了半晌,只覺得四處都是黑壓壓的人頭,卻哪裏能看到江北五虎。
吳岱自是看出安歌的無奈,笑道:“別費勁兒了,這裏這麽多武林人士,誰會在乎你這個小子,沒得掉了面子。”
安歌吵不過他,只好裝做沒聽見。
卻聽得吳岱自言自語道:“這什麽燕蒼山三劍客,看起來倒是普通得很,憑他們真的能夠殺了奸王?”
“你沒有資格叫他奸王!”安歌忍不住又回了一句。
“呵,看起來你與奸王熟得很啊,這麽的維護他!你莫不是混進來的奸細?”
吳岱一句話引得周圍人都看着安歌,安歌愣了下,忽然跳起來像個瘋子似地大吼道:“你才是奸細!你們全家都是奸細!”
吳岱聳聳肩,不說話了。
這時,三劍客又道:“根據我們兄弟三個的推算,今夜便是那奸王斃命之時,我們只需兵分三路,從樹林的各個方向進入,必能找到那奸王,将他殺了。”
衆人皆道:“謹聽三劍客指揮!”
就在這時,聽得不遠處一人道:“這場除奸大計,應該有更有威望的人指揮,應該選出最厲害最能服衆的來做這件事。但是抱歉,燕蒼山三劍客的名頭今日第一次聽聞,雖然說你們綁架了官員,但這種事只要豁出去,在場之人都能做,所以若想服衆,請拿出真實的本事出來,讓我等心服才可以。”
“閣下若不服,可以劃出道道來,我們大可比劃比劃。”
三劍客中的高林嘩擦拔出長劍,指向那人道。
“啧啧啧,還號稱是楊公之徒,難道楊公之徒就是這種,動不動就知道拔劍打打殺殺的人嗎?”
“你這厮,到底何意?”
“要我說,楊公之技大家都知道是什麽,那是擅觀星宿風水,擅堪輿和相面之術,要比,就比這個!”
燕蒼三劍客也毫不示弱,“兄臺,請!”
這人于是跳了上去,沒想到真的是個道士之類的人物,穿着道士服,大約有三十幾歲年齡,不知怎地卻長了一雙白眉毛,襯得他有些仙風道骨。
他跳上去就給大家抱拳,“鄙人乃是公孫志,乃是來自于七星門,南方來的諸人,應該都聽說過本門,如今鄙人就是本門的當家人,今日便代表七星門與燕蒼三劍客鬥上一鬥,拼個高低,請大家多多支持!”
其實燕蒼三劍門前幾天就已經到了荊州,諸人都傳是楊筠松之弟子,這樣一來,倒引來了很多有關堪輿風水與精于術數的一些小門派,前來露臉,萬一要是贏了,從此名聲大震,取代了燕蒼山楊公之名也未可知。
這七星門顯然就這樣的一些門派之一,等他說完話似乎并無人知道七星門,這公孫志也不勉強,挺挺胸向三劍客道:“如何比?”
三劍客道:“如今你是挑戰人,如何比,該由你劃下道兒來。”
“甚好!燕蒼三劍客還是有些氣度和修養的。”公孫志先把三劍客誇了一頓,然後自己提出比法了,“話說現在我們邾國與東且彌開戰,物資問題很嚴重,但若是人人都能夠‘無中生有’,豈不是再也不會缺乏物資了?”
公孫志說着話,手一翻,衆人眼睛一花,只見他手中平白多出兩個熱饅頭來,衆人不由地議論紛紛起來,“呵,果然有兩下子!”
公孫志得意地将熱饅頭扔到下面的人群中去,有兩人随便地接了,便吃起來,道了聲好。
只見他一個旋身,未見如何動作,剛才站過的空地上,居然多了一個箱子。
他把箱子打開,立刻閃瞎了衆人的眼,“哇——”那黃燦燦的光芒,分明是一箱金鉑。
然而這金鉑當然不是真的,一晃眼,又變成了一箱水果……
安歌見他如此變來變去的,不由有些失望,稍有點見識的人,都會明白這哪裏與風水術數有關啊?分明就是在變魔術,不過這時候像魔術這種東西,只在大富人家或者是皇族之間有所涉獵,民間也有,不過大多被江湖術數用來诓百姓的錢。
果然燕蒼三劍客一聲冷笑,其中一個上前,只見刷刷刷幾劍下去,這公孫志的衣裳就被弄破了好幾個口子,裏頭嘩啦啦地倒出了許多小玩意兒,其實就有剛才那些金鉑,用腳一踩全部都扁了,原來是金鉑紙糊出來的假玩意兒。
這公孫志,他只是把這些東西藏在衣裳裏,而那只箱子其實原本是他夾在兩腿之間被袍子蓋住了而已,因為在他的袍子破了後,衆人可見他的兩腿之間其實還有一個更小的箱子。
然後用巧妙的手勢将它們拿出來罷了,說白了就是騙大家玩兒,乃是一種極低劣的障眼法。
“切——”衆人都哄笑起來,公孫志弄了個面紅耳赤,不知所措地站在臺上。
“七星門是吧?”這時三劍客之一說話了,“對不起兄臺,我等還真沒有聽說過這個門派,不過看兄臺的表演,勸你們還是每日裏在最熱鬧的街頭找個地方好好賣藝,也一定能夠養家糊口的。”
說着将這公孫志一腳踢到了臺下,衆人暴發出山一般的嘲笑聲。
這孫公志開了個不好的頭兒,一時間剩餘的人居然都有點怯了,畢竟大庭廣衆之下,被這三劍客打敗也就算了,萬一如公孫志這般出醜,将來還如何行走江湖呢?
這時燕蒼三劍客已經問了好幾遍,“還有誰要上來?”
“若是勝了我兄弟三個,今次的指揮大權必定奉上,若是順利除掉奸王,亦是功勞最大,百姓最為稱誦之人!”
“若沒人上來,我等兄弟便不客氣了!”
臺下還真沒有人再上去,安歌向翟白道:“白老爺子,這三個家夥比起您老人家,不管是名譽還是威望,都不如您呢,您就不上去試試手?”
“沒興趣。”翟白道。
“您不是說今日他們去樹林裏未必就能勝得了,你要眼睜睜的看着他們去送死嗎?”
“他們死了,奸王就更被百姓憤恨,更不支持他了,犯了如此大的罪,想必他的結果便是,不死也得死,不管怎麽樣,能讓奸王死,這也是好事一樁啊,反正江湖上,
凡是想要有好的結果,都必須有鮮血的暈染,我老兒只消得看熱鬧就行了。”
“你——”安歌沒想到翟白居然是這種想法,之前還以為他是個德高望衆的大俠呢!卻原來并非如此。
這時,三劍客已經準備坐下來,行使自己的權力了。
安歌忽然把一條手臂舉高,“我!我不服!燕蒼三劍客,我要和你們比一比!”
因為個頭瘦小,聲音雖然出去了,三劍客卻半晌沒找着人,直到安歌身邊的衆人主動讓開一條道兒,他們才看到一個矮小纖細的少年,正挺着胸堂,背着手,一幅大人物的模樣,緩緩地走到前面來。
看她模樣長得倒有些靈動,那雙眼睛也頗有些冷,讓人覺得并不是她這個年齡應該有的,但是真的,真的……
這樣一個小娃兒也有膽來挑戰燕蒼三刺客?
他們開始懷疑自己塑造的形象是不是過于好說話了。
“你這小子,毛都沒長全,卻來搗什麽亂!”
三劍客絲毫不把她放在心上。
她上了臺,歪着頭打量這三劍客,直到這時,她才真真切切地看清了他們的模樣,三人皆是一身黑色緞衣,腰間系着深藍色的帶子,頭發皆梳得一絲不茍,三人皆在上唇留着整齊的小胡子,三人看起來皆沉穩大方,然而看起來一點都不和氣,沒有真正的大家風範,只想以煞氣來壓人。
半晌,她問道:“你們當真是燕蒼白楊筠松楊公之徒?”
三人對視一眼,都不答,只道:“你小子廢話少說,我們沒時間跟你耽誤!”
安歌嘆了口氣暗想,這些人不敢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可見他們真的是假冒的,當下反而有些篤定了,道:“我既然敢上臺,當然也是有兩下子的,這樣吧,我們就來現場相面,若是你們贏了,我就服你們,不阻撓你們去讨伐什麽奸王,若是我贏了,你們須得聽我的。”
“好啊!比!”臺下的人開始起哄,若是江湖人士的公義之心,也不過如此,大抵還是湊熱鬧閑得蛋疼看戲的比較多。
這樣一來,燕蒼三劍客不比是下不了臺的,只得耐下性子道:“既然如此,請小兄弟劃下道來。”
安歌道:“我們就比相面好了!既然你們來自燕蒼山,想必相面此事,于你們來說簡單得很。”
燕蒼三劍客對視一眼,其中一人向高林低語道:“高兄,這裏的江湖人士我們大多是見過畫像的,其經歷也都大致清楚,這小子選相面,他輸定了!”
“好,現在就開始!”
安歌伸出三個指頭,“三個為限,為彼此指定人選。”
“随你!”三劍客根本沒有把安歌放在心上,只覺得不厭其煩,怕她耽誤了時間,誤了大計。
安歌向人群中掃了眼道:“你來!”
她所指之人,是一個挑着擔子賣煮雞蛋的中年人,一臉憨厚之相,此時他似乎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道:“叫俺?公子爺您是要買雞蛋?”
一口鄉言,令安歌放心了些,道:“你上來,這三位兄臺會買你的雞蛋。”
那中年人一聽,便真的上來,将賣雞蛋的擔子放在三人的面前。
“買多少?”
三劍客之一的李義道:“聽着,若你好好配合我們完成游戲,你的雞蛋我們全買了。”
“好,好,一定配合。”這人道。
李義的話中其實有一定的誘導在,這個“配合”明堂多了,就看這賣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