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臺上的女弟子自從瞧了他之後,看起來全都呆呆的,一個個的只知道在原地傻站着,連話都不說了。直到臺下三聲鑼鼓起,宋靖秋一人一扇站在場中,霎時間妖風四起,塵土飛揚,臺上的衆人才終于回了神般的叫嚣謾罵起來。
按平日裏的規矩來說,場上三聲鼓起,比試就算是正式開始了,第一場會是癸字科的依次上場,要挑戰的可以是本科的師兄師姐,是上一科的也無妨。
可如今癸字科的十二人一位沒在,倒是讓一個所有人都瞧不上的廢物登上了他們自诩神聖的比武臺,如此這般怎能不讓人惱火。
“廢物就該老實趴着,來這兒丢什麽人,顯什麽眼!”
“殘廢!找死!”
“腌臜東西!滾下去!”
宋靖秋只身一人站在中央,周圍人的謾罵聲一聲高過一聲,一時間惹得比武場內人聲鼎沸,亂哄哄的像是一窩蜂。
看臺之上人潮湧動,趴在欄杆邊上大吼大叫的,随手見了石子就往看臺下邊兒丢的,甚至還有腳踩着凳子扯着自個兒發帶子罵的。
不過屁大會兒的功夫,這仙山之上被世人奉為神明一般的仙山弟子,就只因為一個小小的布衣大夫破口大罵,亂作一團,全然失了應有的禮節和氣度。
反倒是宋靖秋這個沒醫德的秀才,站在底下搖着折扇,一副對周遭的謾罵漠不關心的樣子,看起來頗有君子之感。
弟子胡鬧也就罷了,可這臺上坐着的師父教習卻不能跟着一起胡鬧,臺上的弟子們剛鬧了一會兒,就聽見遠處高臺之上一陣鼓響,随後底下也就安靜起來了。
宋靖秋擡頭望向高臺,只見一位白胡子老道從那臺上慢悠悠的站起身來,放下鼓槌,拱手叫了一聲宋大夫。
“宋大夫身體痊愈,貧道恭賀,但你還年輕,年輕人狂一些沒什麽關系,但也千萬別狂錯了地方。你雖進了我仙山,卻一直沒入我門,自然也就從未修習過法術,這演武場雖是弟子們切磋武藝之地,但就是潛心修行多年的弟子稍有大意都會受傷,貧道想着,宋大夫剛好了身子,若是今日就命喪于此,恐怕并不合适。”
那教習雖然看着禮數周到,面容和善,可這嘴裏的輕蔑譏諷,卻也真是一點兒沒少。
宋靖秋輕攏折扇,對上教習那皮笑肉不笑的面龐,沒動氣,也沒反駁,只是頗為儒雅的笑了笑,坦蕩的說了聲“無妨。”
從前的宋靖秋可從來不會這樣大度,在所有人的眼中他都是一個與寬容大度這四個字,搭不上半點邊兒的人,不論你什麽時候看他,總能從他身上看出一種陰鸷乖張的感覺來。
今日如此,也真不知道是抽了哪門子的瘋。
那教習本想夾槍帶棒的下下他的面子,可沒想到這人今日脾性不同尋常,竟是半分沒動怒,浮皮潦草的說了兩個字,倒是輕巧的将他的面子給卷回來了。
那教習年歲已高,在仙山之中又頗受人敬重愛戴,哪受得了這個。只能表面上打着哈哈,皮笑肉不笑的說了聲“後生可畏。”扶了扶袖子随他去,背地裏暗罵豎子小兒,恨不得趕快沖上來一位高徒,捶得他就地挺屍,好早早的将他扔下山去。
那教習冷着臉坐下以後,拿起鼓槌又擊了三番鼓,這比試也就算是正式開始了。
仙山上的比試嚴苛,銅鑼鼓點一響,比賽便視為開始,比賽開始以後,弟子之間切磋若無人認輸,那便是無論生死,各安天命,與他人再無半點關系。
宋靖秋站在場上,第一個要挑戰的,便是癸字科的大師兄,薛永年。
仙山上的比試,鮮少有人這樣挑人的,每科子字那人代表着的都是這一級實力的頂峰,所以在擂臺賽中選擇這樣的對手是很不劃算的。
一來是這樣的風險過大,打得過得了子字的位置自然是好,可若是打不過,那就得再在自己原來的位置上再待一年,下年再尋機會。
二來是這樣不夠劃算,不管你打過了癸子,還是打過了癸亥,都有挑戰上一科的權力。擂臺賽上體力可是十分重要的一點,就算你自身具備能打到上一科的實力,可你在答應了癸子後,還自信有這種體力嗎。
宋靖秋的這個選擇,可謂是遭到了看臺上仙山弟子的一致嘲諷,就連方才被他迷得緩不過神兒的那位妹妹,此時此刻,也是捏緊了帕子,提起了氣,一臉擔憂的看着臺底下。
“承蒙宋大夫還看得上永年,多有得罪了。”
那薛永年平日裏算是少有的對宋靖秋還算尊重的人,他雖有個大師兄的名分,但帶的卻是最低級的癸字科,在這仙山之上,也基本是誰見了都能揉搓一把的地位,自然也就沒那個高貴架子。
可惜底下的人相互謙遜有禮,這上頭看着的,倒又替着嚣張跋扈的,就在方才那青衣女子的身前,便烏壓壓的聚了那麽一小撮人。
這些人就靠在那欄杆邊上,隔三岔五便要高聲喊叫,惹得周圍的女子分分側目,面露厭惡之色。
而其中帶頭的那人更是手拉欄杆,腳踩凳子,自個兒站的老高,全然不顧他後頭的人還瞧不瞧得見。
“這個薛永年也是個廢物,對付這麽個半點兒法力都沒有的殘廢,還在那磨磨唧唧那麽久,有什麽好跟他廢話的,要是我上去,肯定就先一拳給他揍趴下,再掐着他的喉嚨,打到他想認輸都不行。”
那人說的情真意切的,連手指節都捏的“嘎嘎”直作響,吓得周圍那幾個好一陣哆嗦。
“要是大師兄你去,那肯定将他吊着打,但是就他那樣的,派個癸字兒的打發了就行了,別說沒練過了,就是讓他練一輩子,他也練不到丁字科來啊,更別說和大師兄您打了。”
衆人稍稍一閃開,外邊兒的探頭向內一看,才發現這說話之人不是別人,正是宋靖秋的老相識丁字科的大師兄,前些日子他親自擡人過去,讓宋靖秋當中下了面兒這事兒,如今在仙山之中傳的正是鼎沸呢。
這個時候在看臺上瞧見他,大家夥自然是得偏了頭多看兩眼。
臺上衆人吃瓜看戲,一時間正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可臺下的氣氛卻是一直差點兒意思,那教習坐在高臺一直抻着脖子瞅着,就是盼望着這個他平日裏都不肯多看一眼的薛永年,能夠快點兒的解決了他。
可誰能想到這小子話如此多,他這脖子都抻長了,都沒見着他動手。
“薛兄不必多禮,大可拿出真本事來,不用心存顧忌,我們各自向後走三步,轉身回頭,便為開戰,薛兄意下如何。“
不說別人,就是宋靖秋都覺得眼前這人,有些過分拘禮了,一番禮節行了又行,拜了再拜,竟是讓他這個書生秀才都覺着厭煩了,那薛永年竟還沒個開打的意思,只好由他挑明了。
薛永年常年在最末等的科字,去年才坐了大師兄的位置,這下等人做慣了,不知不覺就見誰都拘着禮了。即便對面是宋靖秋這個仙山上最末等的人,若是對方不提開打,他大概也沒有那個開口的意識了。
不過,還好這人雖然呆木,卻是個君子,沒什麽規矩的比賽,就憑一句口盟,兩人竟也都乖乖的共同轉身走了三步,三步走完,眼瞧着就要轉身,看臺上的衆人全都屏氣凝神,高臺上的教習也都瞪大了眼睛。
“三!”
只聽這三字一響,呼啦啦衣袖翻飛,諾大的比武場上塵土飛揚,看臺上的人揉疼了眼睛,也沒瞧清楚這臺上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只是有耳朵尖的,說是若隐若現聽聞有一聲紙扇響。
等到臺下的煙塵都散了,那薛永年已經四仰八叉的在遠處的地上躺着了,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個生氣兒,看臺上的人是跺腳嘆氣喊了許久,他都沒個動靜。
宋靖秋站在原地,瞧見這場面,也有點兒慌神了。
從他莫名其妙得到這股子法力到今日,也還不過兩天,那些招式他也只是在木頭樁子上試驗過,要說對着人打,這還是第一次。
不過他也只是将扇子上裹了法力,不輕不重的扇了他一下,只拿一下放到人身上就這樣了?
這一番的比試,不光是打的看臺上的人懵了,就連宋靖秋也跟着懵了。
而後的幾個,宋靖秋統統都是挑的科的大師兄挑戰,那教習伸脖目送着每一個弟子入場,對他們寄予希望,又看着他們一個個落花流水的被擡出門去。
其中有些個沒怎麽找過他麻煩的,傷勢尚且還輕些,那些個愛鬧事兒的,輕者傷筋動骨,重的那是連人形都快看不出來了。
宋靖秋,真的是個很記仇小氣的人啊。
那教習在高臺之上看的唉聲嘆氣,先是自己的面子被人吊起來一打再打,而是自己的愛徒被人按地上一捶再捶,換作是誰,相比心情也都不會太好。
可他又不能怎麽地,身為教習,就是他再想親自下場抽人,也得暗自忍耐着,将自己的期望放在下一個出場的弟子身上。
“下一場,戊子宋靖秋對丁子孫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