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不太平?”
宋靖秋聽了船家這話,不免有些好奇,他雖從未來過揚州,卻也一直沒聽說過,這揚州還有不太平的時候。
“正是。”
那船家看出宋靖秋的疑惑,眼神卻有些閃躲,言語之中吞吞吐吐,好像有什麽難言之隐的模樣。
“那竹林本就陰幽靜僻,周圍幾乎沒有人住,只是偶爾有些讀書人,會三三兩兩的進去喝茶飲酒。往年也都沒出過什麽事情,偏偏今年……不甚太平。”
那船家隐隐嘆了口氣,使勁的撐了一下船,水面的蘆葦上,落下一只藍色的蜻蜓,蘇蕭閑獨自坐在船尾上,伸出手指想去撩撥,卻将那小家夥吓了一跳。
“不光是不熟悉路的書生,就連對那片竹林了如指掌的樵夫,都已經丢了幾個,百姓們都說那林子裏可能有吃人的惡鬼,只要進了那竹林的,就如同是進了惡鬼的肚子。”
那船家說話時認真得很,一支船篙緊緊的握在手裏,看樣子是真的有些緊張。
“既然覺得是有惡鬼存在,為什麽不通報仙山呢?”
宋靖秋對這事倒是有些好奇,按理來說這人間各地但凡出現妖魔,都是要上報仙山,再由仙山弟子下山收服。
沒修過仙的百姓們,對于這些妖鬼,大多忌諱的很,許多時候分明沒什麽東西,都要溜他們下山一趟,如今已然覺得有妖魔存在,竟還有不告知仙山的情況?
那船家聽了,頗為無奈的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說道。
“公子有所不知,早在數月前,官府就已經将訴狀送到了仙山了,只是趕上的時候不巧,老道長尚未出關,仙山弟子也被禁制下山。”
那船家使勁撐了一篙,竹葉似的小船在水上快速飄過,蘇蕭閑坐在船尾,一雙玉足悠然落在水面上,劃出一道粼粼的水波。
“後來沒過幾天,仙山上就出了事情,雖然老道長及時出關壓制,但這仙山下頭卻又開始頻頻出現亂子,許多地方都出了妖魔傷人的事情,仙山上的人應接不暇,自然也就顧不上那林子。”
老船家說到這裏,一雙眼皮耷拉下來,眼神幽幽直盯船板,看上去很是悲傷。
“後來也有不少各地散修到此,想要進入竹林降伏妖怪,卻也全都沒能再出來,我弟弟也是其中一個。”
宋靖秋沒想到自己的一時好奇,竟還會勾起眼前這老者的傷心往事,不由得有些覺得抱歉。
“對不住。”
宋靖秋站在船中,看着老船眼中的淚光,沖着人點了下頭。
那老船家也不甚在意的擺了擺手,示意他無礙。
“沒什麽的,我只是想提醒公子,到了揚州小心一些,尤其是像夫人這樣,眼睛不好的,更要多加注意一些,千萬別像我弟弟一樣,追悔莫及。”
“多謝船家。”
宋靖秋偏過頭去,看着蘇蕭閑的背影沉默了兩秒,而後才對那船家道了聲謝。
蘇蕭閑坐在船尾,聽見兩人的談話,稍微動了動耳朵,沒有說話。
龔沉的羽刃上裹了一層靈力與普通的刀刃并不相同,老祖宗被其所傷,要想完全恢複,尚還要等上兩天。
宋靖秋替她上了些簡單的止疼草藥,這幾天都要系上白紗,防止她亂摸亂動。
好在老祖宗對于這條多餘的白紗,沒有過多的抗拒,只是有些時候走在路上,總會有人将她當成一個瞎子,就像這個老船家一樣。
——
“客觀慢走。”
“多謝船家。”
揚州一到,小船緩緩靠岸,宋靖秋第一個從船上跳下來,接住了蘇蕭閑遞過來的手,将人與行李一并帶下船來。
揚州盛景果然不凡,街上到處都是往來的行人,商販的叫賣聲音悠揚婉轉,即便是最平常的日子,整個城裏也總顯得熱鬧非凡。
宋靖秋向來是不喜歡湊什麽熱鬧的,只有老祖宗喜歡這種熱鬧新鮮的玩意兒,只可惜她這幾日眼傷未好,不能親眼得見這周圍的景象。
兩人在這街上肆意的游蕩了一會兒,才找到了一個靠着湖而建的客棧,走了進去。
這附近景色好,吃住方便,買賣齊全,看着往來人的衣着,便不難猜得出,在這種客棧住一晚上,所花費的銀子定然也不會便宜了去。
平日裏,如若是宋靖秋自己出門,定然不會想到要來這種客棧。畢竟他的銀子,可是他一個脈象一個脈象望聞問切着診出來的,每一兩都是他的半個命根子。
可一旦有了蘇蕭閑,那邊不一樣了。
老祖宗對于衣食住行的要求,比宋靖秋這種吃飽就行的人,高出了太多,一般的小客棧大多入不了她老人家的法眼。
平日裏若是沒得選擇,她倒是還能湊合,可一旦來了這種大地方,有了更好的選擇,老祖宗的要求也就随之水漲船高了。
鬼王發話,宋小大夫就是再心疼自己的錢袋子,也還是得花。
“兩位客觀,打尖還是住店?”
宋靖秋跟在蘇蕭閑的後面,走進了客棧,一進門那掌櫃的便很有眼力勁兒的搓着雙手,熱絡的迎過來了。
“住店。”
宋靖秋上下左右的審視了一番這店裏的裝潢,在确定老祖宗應該會滿意後,走到櫃臺前,拱手奉上了自己的錢袋,主動挨宰。
比起宋靖秋的肉疼與無奈,站在一旁的蘇蕭閑就顯得要清閑了很多,她如今眼傷未愈,又蒙着一層白紗,所以看什麽都有些朦朦胧胧的,不甚真切。
不過好在她尚且能用靈力感知到周圍的環境,所以日常生活還不至于因此受到阻礙。
兩人的房間定在了二樓的轉角處,是老祖宗親自選的,因為她說這間透過窗戶,就能直接瞧見窗外的小湖與垂柳。
宋靖秋對于這些沒什麽追求,所以一向都是聽從蘇蕭閑的安排。
二人定下了住處,便将行李拿上了二樓,這裏的老板也很識趣,在送了茶水點心以後,便悄然的退去,只留下宋靖秋和蘇蕭閑兩個人在房內。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和蘇蕭閑出來,兩人只要一間房,就好像已經成了宋靖秋的一種習慣。明明不過幾個月前,他在竹屋裏還對人十分避諱,一見着人就張嘴不雅,閉嘴不知廉恥的。
如今竟也是習慣了成天與人綁在一起的日子。
想到這裏,宋靖秋看着眼前人的發頂,不由的抿着嘴笑了笑,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蘇蕭閑竟就那麽悄無聲息的變成了他生活中的如此重要的一部分,讓他食髓知味,難以割舍。
真是個妖精。
“坐過來些,眼睛上的藥,應該換一換了。”
宋靖秋坐在床邊上,手中攥着瓶小藥膏,輕輕拍了兩下床板,示意蘇蕭閑坐的再離他近一些。
老祖宗應聲靠過來,不聲不響的安心坐着,任由着宋靖秋在她身旁來來回回的忙活着,這種藥膏是宋靖秋昨日沿路找了藥鋪買了草藥後,自己配制的。
塗上去冰冰涼涼,而且聞起來與宋靖秋平日身上的味道極其相似,也正是這一點,讓老祖宗一直都不見得對它有所排斥,甚至還有點喜歡。
“你還在仙山時,我常在一旁看着你替病人換藥,早先時不知曉,原來竟是這種感覺。”
蘇蕭閑微閉着眼睛,面容寧靜,看上去就如同是上好的白瓷一樣,淡雅脫俗,精致古樸,細密的白紗脫落下來,輕輕的搭在老祖宗的肩上,一副畫面看上去安靜而又平和。
“嗯?什麽感覺?”
“一種讓人覺得偶爾生個病,也很不錯的感覺,如果可以借機與大夫挨的這麽近的話。”
即便是相處了這麽久了,蘇蕭閑的直白與坦然,還總是會讓宋靖秋忍不住紅了耳朵。
“你又瞎說什麽呢。”
宋靖秋有些害羞的別過臉,抿了抿嘴,說話的言語之中,似是帶了幾分氣惱,蘇蕭閑卻也知道,這人這是又被自己逗得害羞了,正打算詳裝厲害,準備逃避呢。
“說我喜歡這樣的大夫。”
蘇蕭閑勾起唇角,白皙的臉頰微微揚起,紅潤水嫩的朱唇,在人面前一張一合,那對于宋靖秋而言,是最致命的吸引裏。
“別,別瞎說。”
蘇蕭閑雖說閉着眼,卻能大致的感覺到宋靖秋的動向,原先在沒遇見人的時候,老祖宗還不覺得這件事有什麽特別的。
如今碰見了宋靖秋,蘇蕭閑倒還猛然覺得,偶爾有幾次這種不用眼睛感受他動向的機會,也還是挺不錯的一種感受。
雖不如平日裏看得真切,卻能在朦胧之中,察覺到他的一舉一動。
老祖宗靜靜的坐着,感受着眼睛上,宋靖秋那纖細手指的溫柔動作,和其不知道起了什麽壞心思以後,極力壓制隐忍着的不安躁動。
蘇蕭閑能感覺的到,此時此刻就在她的頭頂之上,那位平日裏霁月清風,一本正經的小道長,正別着頭,暗自裏滾動着自己的喉結,隐隐的低喘着粗氣。
宋靖秋從來經不起來自蘇蕭閑的丁點撩撥,這倒是每每都能讓老祖宗感到心情愉快。